她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脸上挂满了不知所措。就像谁也无法喊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颜以冬满脸的无辜也同样无法挽留一个假装要离开的人。
不过羞耻感再强,也强不过求生欲。就在江昭阳的衣角即将从门口消失的刹那,他还是如期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柔弱无骨的“爷爷”。
“离家出走的老爷爷”终究还是选择了回头,不过屋内的颜以冬在三观尽毁的同时,竟然在内心的一角尝到了一丝羞耻的甜蜜。
因为她突然惊愕地发现眼前这个正朝她微笑走来的男人,尽管依旧面目可憎,但曾几何时,竟然已经成了她的山,她的海,她一望无际的蔚蓝,她触手可及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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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颜以冬是在凌晨时分睡着的。
梦里的她总感觉有一双手在推着自己往前走,她感觉累极了,狠狠地掐了那双手一下,随着身边一声“哎哟”,她突然醒了过来,发现刚才那根本不是梦,是江昭阳真的用手在推自己。
她不禁柳眉微竖,打着哈欠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竟然才不过是凌晨五点十分,自己也就睡了不到两三个小时。
“你干嘛啊?”强大的起床气已经让她暂时忘记了刚才的耻辱。
“跟我去个地方。”江昭阳小声劝道。
“这么早,去哪?”
“去秦玉家。”
颜以冬一边穿鞋子一边忍不住抱怨道:“找证据你不早去?”
“早去不合法。”
“那现在偷偷摸·摸去就合法了?”
面对她辩驳,江昭阳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突然露出了老爷爷一样慈祥的笑容。
这没来由的一笑,又看得颜以冬心惊胆战,怕他把一肚子坏水又用在自己身上,所以她赶紧穿上鞋,麻溜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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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家的房子隐藏在凌晨五点的山林里,四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颜以冬陪着江昭阳到达窗前时,他打开了手机闪光灯,往里面照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才利落地翻了进去。
“要是昨天的那个东西突然又来了怎么办?”颜以冬站在窗外局促不安地问。
她本想着能听到几句抚·慰人心的话,没想到屋里的那个男人一边戴手套一边波澜不惊地说:
“没事,反正我跑得快。”
“那我呢?我怎么办?”颜以冬嘟起了嘴,“我肯定跑得没你快。”
江昭阳站在屋里,突然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了她,随后他在黑暗中扯了两下白手套,发出了两声清脆空洞的异响。
“要不说我为什么要带你来呢!反正咱们俩肯定要留下一个不是。”
“你……”颜以冬气得鼻子一歪,用手狠狠地指着他,“你这个禽兽,我·操……”
“别操·我大·爷了,我怕他的棺材板你压不住。”
颜以冬无语地看着他,自从遇见这个人之后,她感觉自己的素质整整倒退了五十年。
“我走了,姑奶奶不伺候了。”
说完,她甩开胳膊就要往山下跑去。
“你赶紧走吧!”里面那个声音平静至极地说,“我刚才上山的时候就看到山脚草丛里蹲着一个东西,它好像在轻轻地念叨着——我饿……”
这一声长长的“我饿”像是催命的符咒,吓得颜以冬头皮发麻。不过,也让她瞬间改变了注意,她轻巧地翻进了窗户里,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突然打定了注意,如果那东西真来了,她就像个小乌龟一样四肢紧扣地趴在他的背上,想撇下她一个人走?不存在的!
江昭阳却像浑然不知身后多了个人一样,手脚麻利地挨个翻着屋内的物品。
他沿着书架翻了好一阵,几乎把每本书都要抽·出来看一下。在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又对着茶几,柜子,一寸一寸地仔细摸索,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颜以冬看到江昭阳微微皱了皱眉,在屋里横扫了一圈,最后向床头走去。
他先是翻了翻被子,在没找到任何东西之后,用手拉了拉床头,没想到床头竟然一下被他拉开了,露出了里面几个收纳用的暗格。他对着暗格里的东西翻了没几下,便突然停止了动作。
颜以冬忍不住凑了过去,发现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纸盒,纸盒上印着几个醒目的黑体字——米非司酮。
第20章 掘墓
“这个是什么药?”颜以冬好奇地问。
“你没用过?”
“没有。”颜以冬实话实说。
“那这个你总认得吧?”江昭阳又递给她一盒东西。
那盒东西她当然不陌生,因为她前不久刚买过冈本001,她低头又看了看刚才那盒“米非司酮”,突然心尖一颤,“难道……这个是打胎药?”
江昭阳无声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个东西的出现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他把它拿出来之后,便扔到一边,继续翻找着其他东西。
几分钟后,屋内再度恢复了安静,颜以冬看到他手里突然多了一本红色证件,他打开看了一眼后,马上掏出手机拍起了照片。
借着闪光灯启动的白光,她能清晰地看到那本证件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是一个男人的半身像,那人一头短发,五官俊朗,身材看起来瘦瘦的,跟现在的“小鲜肉”很像。
江昭阳拍完照片之后,把那个证件放回了原处,然后小心地放下了床头,重新把暗格挡住。
“好了,走吧。”他收起手机,便利落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刚才那个证件上的男人是谁?”颜以冬感兴趣地追问道。
江昭阳又重新把手机掏了出来,给她看了刚才拍的照片。
那是一张东北林场的护林员证,证件上的人名叫秦朗。
“这人是秦玉的父亲?”颜以冬猜测道。
“应该是。”江昭阳的回答模棱两可,“不过,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所有的麻烦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的。”
“麻烦?你是指什么麻烦?”
然而江昭阳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她,而是做出了一个让她非常意外的举动——他围着房子转了起来。
他一边转,一边还朝山下张望着。这时太阳已经隐藏在了群山后面,四周的山野虽然依旧被笼罩在淡灰色的阴影之下,不过山下的房屋已经隐约可见了。
江昭阳朝颜以冬招了招手,然后朝西侧的一个方向一指,“还记得那个地方吗?”
颜以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已经被山崩的流石和泥土掩埋得一塌糊涂,她闭上眼睛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那不是第一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吗?”
“那还记得那东西的足印是在哪个地方发现的吗?”
“佟姐说……好像是在屋后。”
颜以冬刚说完,又朝刚才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吓出了一身冷汗。
案发现场——野兽足印的方向——秦玉家,三者俨然在一条直线上。
“你是说……”颜以冬忍不住喘了一口粗气,调整了一下呼吸,“那东西杀完人,很有可能回到了这里。”
江昭阳摸了摸下巴,“至少……它很有可能经过了这附近,或者沿着你的思路,我们可以想得再大胆一点——它就是从这里出去的,杀完人之后又回到了这里。”
颜以冬看着从远方村庄烟囱里缓缓飘出的渺渺青烟,忽然间丢掉了初见这个村庄时的美丽幻想,这里可不是什么迷人的“桃花源”,曾几何时,这里已经变成了野兽和人类的“狩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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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到村委会时,已经接近七点了,大院里早就挤满了人。有赶来看热闹的村民,有刚吃完早饭准备继续进山洞救人的民警,还有杨二狗组织的“掘尸队”。
江昭阳对着人群看了一圈之后,对正在喝粥的刘队招了招手。
“刘队,开棺的事情,秦玉同意了吗?”
“她的思想觉悟还是挺高的,我一说她就马上同意了。”
江昭阳点了点头,朝杨二狗喊道:“行了,走吧!”
“你不吃早饭了?”刘队在身后关切地问。
江昭阳朝他摆了摆手,随后对身旁的颜以冬说:“你就不要去了,喝点粥,然后回房间休息吧。”
谁知颜以冬却表情倔强地摇了摇头。
因为她心里清楚,此刻在这个四面环山的“猎场”里,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相对于留守在专案组的视线里,她宁愿陪在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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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手坪的墓地在一块西南朝向的山坡上,山坡的四周种满了银杏树,十一月的山风一吹,满地金黄。
秦玉母亲的遗骨和毛桃被埋在了墓区的最西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土堆,上边长满了荒草。
杨二狗带着“掘尸队”停在了墓地旁边,他把铁锹插·进土里,给江昭阳递上了一支香烟,江昭阳朝他摆了摆手,从兜里掏出了一盒还没开封的红双喜。
“江队,现在挖吗?”他面色着急地问。
江昭阳叼上了一支烟,无声地点了点头。
杨二狗哈哈一笑,表情兴奋地招了招手,站在他身后的五六个村民随即一哄而上,铁锹起落,泥土翻飞,挖坟的速度竟然快得有些超乎想象。
反正现在闲来无事,江昭阳朝昨天积极发言的秦老四招了招手,“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秦老四有些惧怕地看了杨二狗一眼,杨二狗现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坟地,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他马上一溜烟地跑到了江昭阳的身旁,在回答了他的几个问题之后,又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这时,地面已经被刨出了一个大坑,一口有些腐朽的棺材和一个污浊不堪的木箱子很快便露了出来。
那口实木棺材自然是秦玉母亲的,那个只有棺材一半大小的木箱子应该就是为毛桃量身打造的“监牢”。
杨二狗朝江昭阳看了一眼,江昭阳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直接打开就行了。杨二狗倒也不含糊,麻利地跳了下去,把铁锹插·进了木板缝里,轻轻一用力便撬开了。
所有人同时把脑袋凑了上去,箱子的内·壁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抓痕和血污,但是并没有猴子的尸骨。
杨二狗瞬间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跳骂道:“哪个板马日的把这畜生挖走了?”
颜以冬看到江昭阳微微一笑,随后又表情狐疑地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她问。
江昭阳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面朝秦老四问道:“这猴子被活埋之前是不是受过伤?为什么这里面有这么多血?”
秦老四看了杨二狗一眼,假模假样地一笑,“应该是它自己不小心把爪子挠破了,你看这箱子都快被它挠成筛子了。”
江昭阳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箱子一眼,突然神色鄙夷地一笑,目光如电,直刺秦老四的双眼,“一个小猴子的手指破了能流多少血,能把这一个箱子都染成红色?你忽悠谁呢?”
秦老四表情尴尬地看了一眼坑里的杨二狗,随后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你们几个知道吗?”江昭阳向他身边的村民询问道。
所有人瞬间全部看向了坑底的杨二狗,又瞬间全部选择了默不作声。
江昭阳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冷漠,他又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用力抽了两口,随后指了指站在坑底的杨二狗,朝身后的民警说道:
“铐起来,带走!”
两个民警同时一愣,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还没等掏出手铐,杨二狗就自己招了。
“哎……江队,我杨二狗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不用麻烦市里的同志了,那猴子是我弄伤的。”
江昭阳看着他站在坑底,还拍着胸脯,一副英雄气概直冲云霄的嚣张模样,饶有兴味地一笑,“那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把它弄伤的,是先用柴刀卸了它的一支胳膊,然后又砍掉了它的十根脚趾?”
杨二狗一愣,没想到江昭阳能猜得如此精确,他马上指着秦老四的鼻子骂道:“老四,你个板马日的敢告老子的黑状,狗东西……”
这下可把秦老四吓坏了,他面红耳赤地连连摆手道:“我没有啊,我没有……”
“不是他说的,是我通过证据猜的。”江昭阳替他澄清道。
“哦。”杨二狗长叹了一声,“不过有一个地方你没说对,我是先砍的它的脚,然后再断的它的胳膊。”
江昭阳笑了笑,“都一样。”
杨二狗毫无罪恶感地也跟着一笑,后面的刑警在这时表情踌躇地问道:“江队,那这人还抓吗?”
江昭阳连忙摆了摆手,他本来也没准备真抓人,只不过想吓唬杨二狗一下。
秋风袭来,几片黄色的银杏叶落进了墓坑里。江昭阳熄灭了指间的香烟,突然跳了下去,他围着那个用旧木板钉起来的箱子看了一圈,然后问道:
“那猴子被你活埋的时候,有多高?昨天老秦说有一米二左右……”
杨二狗想了想,也用手大体比划了一下,江昭阳看了一眼,也就一米出头。从身高上看,跟自己昨天见的那个大家伙明显不同,但从断趾上看,它们又绝对是同一个生物。
“也就是说……秦朗当年带回来的是个小猴子,它被活埋的时候,个子还没长起来。”江昭阳在心里默默断定道。
同时,他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猴子,能长得那么高,那么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