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双目圆睁,眼球仿佛已经从眼眶中凸了出来,半边脑袋的血管凸起,另外半拉脑袋已经被江昭阳射烂了,正往外散发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不过纵然他的五官已经变了形,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刚才的刘队没错。
“咳……”颜以冬只看了尸体一眼,就忍不住扭头干呕了起来。
江昭阳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看她完全吐不出来,索性转过身对着尸体拍了几张照片,顺便把刘队的手·枪抽了出来,然后拉起颜以冬,向出口跑去。
在走出地下的瞬间,颜以冬心力交瘁,马上瘫倒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表情木然地喃喃道:
“怎么会……”
江昭阳没有理她,出来之后就四处转着圈找着什么。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无果后,他语气有些焦急地问:
“你知道怎么把墓门关上吗?”
颜以冬强打着精神朝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把手指向了角落里的两个似猎犬,又似麒麟的石兽身上。
“你去试试那个,那东西叫镇墓兽,专门守墓用的……”
她话音刚落,江昭阳就一个箭步冲到了镇墓兽的旁边,用手抚摸着它们身上冰冷的纹路,期待着能从中发现某种“机关”,然而摸索了一阵之后,却一无所获。
“它的嘴……”颜以冬提醒道。
江昭阳马上把手指探进了左边镇墓兽的口里,在一阵摸索之后,又把手指探向了另一个镇墓兽。
很快,他转过身,朝颜以冬摇了摇头。
颜以冬焦躁地皱了下眉,又重新把四周的地面打量了一遍,她的目光最后依然定格在了那两座镇墓兽的身上,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一下站了起来,慢慢地把手搭在了镇墓兽头顶像角一样的东西上面。
她的右手轻轻一用力,镇墓兽的头部随之发生了轻微的转动,她突然听到从身后的墓穴中发出了一阵机关运作的响声,地上的暗门“啪”的一声突然合了起来。
江昭阳看着地上忽然闭合得一点缝隙也没有的地面,不禁重重地吁了口气。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撸起袖子就把颜以冬搀了起来,柔声问道:
“还能走吗?”
颜以冬双目无神地盯着那个突然消失不见的入口,点了点头,“能。”
“要不还是我背你吧?”江昭阳不放心地说。
“不用……”颜以冬推了推他一下,然后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脚步虚浮,看起来还是有些腿软。
江昭阳一边扶着她往塔外走,一边叮嘱道:“刚才发生的事,看到的东西,什么都不要说!”
“你是怕人破坏?”
“怕人破坏是一方面,另外你也看见了……刚才刘队那个样子。”
江昭阳刚说完,便明显地感觉到颜以冬的身体骤然产生了一阵痉·挛,他马上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肩上。
不过他没想到,她却选择了拒绝。
“不用了,江队,我能挺得住!真不用……”她眼里含·着泪花,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江昭阳心里瞬间泛起了一丝担忧,他知道坏了——人通常只有在快挺不住的时候,才会一直重复告诉别人自己能挺住;人也只有在真有事的时候,才会一直重复告诉别人自己真没事。
“小冬,你听我的,回去以后直接申请调岗吧,适合你的岗位其实有很多,在哪都照样发光发热。”
颜以冬用手背默默擦了一下眼泪,“江队,我就是不明白——人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怕吗?像你一样,明知道会丧命,还可以拿起手·枪毫不犹豫地追过去,就算十分钟前还跟你谈笑风生的战友在突然间发狂,你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枪。人,真的可以像你一样吗?”
江昭阳眉头一皱,眼神奇怪地望着她,她瞬间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分明想说:难道我不是人吗?
“我的意思是——我也能变得像你一样吗?我其实很想变得跟你一样的……”
“我明白。”江昭阳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双眸间像是跳跃着一团火焰,很亮,很暖,像雪地里的阳光一样。
他说:“曾经有一个前辈告诉过我:谁都能倒下,唯有我们不能倒下,因为我们倒下的时候,就是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刻。”
颜以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被他拢了拢肩膀,快速地朝村委会走去。
路上,她忍不住咬紧了嘴唇问道:
“你说……刘队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那样?”
“不清楚。可能是感染了病毒,也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如果是病毒的话……”
尽管江昭阳的话只说了一半,但颜以冬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病毒的话,我们俩也很可能会变得跟他一样,对吧?”
江昭阳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不管怎样,一到村委会你就赶快去洗澡,古墓本来就不干净,我们又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颜以冬抬头看了一眼那张此刻依旧波澜不惊的侧脸。
虽然那张侧脸上布满了血污和泥土,但同时跳跃着清风和阳光。
她没再说话,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
几分钟后,江昭阳终于带着颜以冬跨进了村委会的大门。
此刻的村委会里虽然依旧人来人往,不过会议室的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所有人的脸上都挂满了一股死气沉沉的绝望。
江昭阳突然松开了颜以冬,朝会议室冲了过去,在他推开房门的瞬间,整个人突然傻在了那里。
巨大的会议桌已经被移到了墙角,暗红色的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白色的裹尸袋。
“一、二、三、四、五、六。”他在心里默念道。
“发生什么事了?”他突然拉住了一位年轻刑警问。
“你们追出去之后不久,那猩猩就突然跑了回来,一下把会议室的屋顶捅穿了,它逢人就砍,没有人是它的对手。”
“这地上的六具尸体是谁的?”
“就是村长和他那一帮手下的……”
“怎么少了一个?”
“最后是佟姐提着刀跟它打了起来,好不容易保住了最后那个人的性命,不过佟姐也被它砍了两刀,好在伤得不重。”
听到佟星河受伤,江昭阳的脸马上黑了下来,“你们呢?你们当时在干嘛?”
“我们……我们当时……都吓懵了,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刚才还对答如流的刑警瞬间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江昭阳唇角微弯,带出了一抹冰冷的微笑,“你们倒是知道进退,懂得什么是明哲保身,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保护你们这群大老爷们。”
年轻刑警脸上一红,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什么,但最终也没敢开口。
“那秦玉呢?”江昭阳接着问道。
“跟它走了。”
“什么叫跟它走了?”
“那怪物杀完人,就朝她招了招手,她走了过去,最后坐在了那怪物的肩膀上。”
“艹……”
江昭阳突然吐了一口脏话,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
在大院一角的宿舍里,江昭阳见到了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佟星河。
尽管她的肩头缠满了洁白的纱布,但从那些方方正正的缝隙里依旧透出了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他默默地坐在了她的床边,把头垂得很低很低,脖颈仿佛弯成了五月的杨柳。
突然之间,他回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在北京的老胡同里,有一个瘦瘦小小,浑身血污的女孩突然间扯住了他的衣角。
“救我!”她哭着说。
虽然后来她变了,变了身份,变了模样,甚至连性格也变得蛮横而强势,但也许在他的心里,还一直把她当成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姑娘,从来都没变过,就算时光荏苒,她已亭亭,无忧亦无惧,但是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那脆弱的莲心,是根植在他心底的,那一塘风荷。
颜以冬悄悄地站在门口,对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合上了门,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佟星河悠悠醒转了过来,弯弯的柳叶眉微微地蹙在了一起,应该是刀口的刺痛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过当她睁开眼,看到坐在她眼前的那人五官的时候,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来啦!”她撒娇似地嘤咛了一声。
“嗯。”江昭阳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些棱角,似乎比平常更深了一些。
“是来……说教的?”她不放心地问。
“谈不上。”
佟星河把头扭到了另一边,仿佛对他这种冷淡的态度很讨厌。
“我以为……你一个人孤身来到湖北,多多少少会变得成熟一点。”
听他这么说,佟星河又把头转了回来,不服气地嘟了嘟嘴,“我以为自己能打得过……”
江昭阳弯了弯嘴角,似乎是想嘲笑她,可最后却突然收起了那一抹嘲讽,继续保持着刚才沉默的姿势,一直坐了很久。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在静默的空气中分明又缠绕着某种交流,直到江昭阳默默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佟星河才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昭阳,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江昭阳没有回头,表情倔强地盯着脚下灰色的水泥地面看了一会,最后冷笑了一声,语调森然地回答道:
“还能怎么办?疯了的东西,宰掉就好了!”
佟星河心头一寒,连肩膀也忍不住跟着颤抖了一下。
这话似曾相识,这人仿若初见。
第29章 爷爷
江昭阳出门后,从会议室的角落里捡起了一把柴刀,然后去了附近的房间,看了一眼幸存的嫌疑人。
那人身材高大,鹰钩鼻,三角眼,几个小时前还一脸跋扈地把会议室的大门锁上,一度把江昭阳逼入了必须动手的绝境中,他就是杨二狗的大哥——杨门墩。
几次的劫后余生,已经彻底击垮了这个一米八的汉子。
此刻的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戾气,只能蜷缩在小床的一角低声呻·吟,在他面对手提柴刀,步步逼近的江昭阳时,也只能挣扎着举起带血的手指,嗡动着皲裂的嘴唇颤抖着问:
“你……你要么昂?”
江昭阳也不跟他废话,随手提了张椅子,直接大喇喇地坐在了他的对面,随手把带血的柴刀丢在了他的身上,“我不么昂,就是来看看你。”
“看我?”杨门墩暗暗松了口气,“江队,是我们这些小民不知道天高地厚,招惹了您这尊大佛,您……您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江昭阳把刀重新拎在手里,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刀口处银色的利刃,呵呵一笑,道:
“真团结,还我们呢!现在就剩你了,知道吗?”
杨门墩的脸瞬间白得跟纸一样,江昭阳拽过他身下的床单,一边认真地擦着手上柴刀的血渍,一边语重心长地劝道:
“门墩啊,你可得好好活着!你们七个人,眨眼就没了六个,我可不得来看看你嘛!你要是再死了,我可怎么跟上头交代啊!”
听了这话,杨门墩不但没有感到心下安慰,反而轻轻地打了个哆嗦。
江昭阳又慢悠悠地补充道:
“你是得好好活着啊,至少……你不能死在这里!”
“领导,你啥……啥意思啊?”
“对,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
“先听我说完!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听他们说过,他们说你是……你是间谍,很难惹!惹公安也不能惹你。”
“间谍……”江昭阳悚然一笑,“那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旦被我们盯上,人就只有两个地方能去,你知道是哪吗?”
杨门墩表情疑惑地摇了摇头。
江昭阳朝天上指了指,“一个是火星,那里暂时还没有我们的同志。”
随后他歪着嘴角一笑,又朝地下指了指,“还有一个地方,叫黄泉。那里虽然有我们的很多同志,但是我没法联络到他们,既然你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不如这两个地方,你选一个?”
杨门墩瞬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领导……领导,我伏法,你不要制裁我,我伏法……”
“现在想起来伏法了,早干嘛去了?”江昭阳拿柴刀拍了拍他的脸。
沉默了一下之后,他继续问道:
“那我问你几个名字,你能老实告诉我吗?”
“能!能!您说,只要我知道……”
“你肯定知道,你要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除了你们,这村里还有谁侵犯过秦玉?”
杨门墩瞬间哆嗦了一下嘴唇,“凡是跟她有过关系的,今天都被二狗喊来了,如果还有其他人,我还能瞒着您?”
“真没了?”江昭阳突然把柴刀横放在他的脸上。
杨门墩又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说:
“真没了!”
·
在村委会大院里,江昭阳皱着眉又给蔺如峰打了个电话,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作了一个简要的汇报。
自然,挨骂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好在没有增加检讨的字数,不过蔺如峰在最后的时候却说了一句无比严厉的话,让江昭阳瞬间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