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之前是特意交代了招财开车回去的,这也是他压根没想到周遇宁会下车跟过来的原因。
“我晕车。”周遇宁没好气应道,并没有和沈程具体解释她其实是因为先前差点从悬崖边侧翻下去的惊惧后遗症才导致的晕车。随着沈程把她的背包递回她手里,包并不重,然而她一上手,腰间的坠痛感立马加剧很多。
沈程点点头,“行吧,晚上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我喊招财回来再送你一程就行了。”沈程说完后开始安营扎寨。他干什么事都利索,没一会就把帐篷搭好了。
而周遇宁全程就在边上看着。
沈程搭好帐篷后,开口说道,“外面风大,进来避风。”
周遇宁没有搭理他,走到帐篷旁边,坐在她自己的背包上,生着无名闷气。
“我说——刚才我下手是有点重对不住了。不过我也不是成心的,谁让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不出声,你要是早点吱个声,就不会有这个误会了。”沈程知道周遇宁在生哪门子的气,对着帐篷口喊了一句,算是道歉。
周遇宁还是没有搭理他,右手按在她自己的后腰,那里依旧胀痛得厉害。
“得!你爱坐门口吹夜风也成!老子要睡了!那就辛苦你帮忙守夜了!”沈程没想到周遇宁气性大着,他忍住笑意朝天喊了一句,紧接着帐篷里面就传来了窸窣声响,听声音,他似乎是平躺下去了。
周遇宁还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而风力越来越强劲,这里昼夜温差大的离谱。之前周遇宁在行走,身上冒着热意还没什么感觉,后面被沈程摔得七荤八素也没闲工夫留意保暖问题。这会静坐下来,身上的那点热意很快就被寒风刮走了。
不仅如此,周遇宁在风声里还听到了诡异的声响,感觉像是什么兽类发出的嚎叫声。
当她再次听到风声中夹杂着的诡异声响后,周遇宁这才硬着头皮朝帐篷里面方向问了一句,“睡了吗?”
没人搭理。
不过也有可能是懒得搭理自己。
周遇宁又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声音?”
“狼嚎啊。”沈程也听到了风声中夹带着的特殊声响,虽然很像动物发出的嚎叫,其实是这边地势险陡,风经山口回旋后就会自然形成这种独特的诡异声响,听着像是鬼哭狼嚎而已。
“这里不太可能有狼吧。”周遇宁说时看了看不远处在玛尼堆上迎风招展的哈达,又看看大拐弯外面,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拐弯外面居然挂着很多彩色经幡,在寒风里发出不小的动静。她之前光顾着沈程的动静,完全没留意到外面的经幡,还有一些纸张状的风马旗在寒风里盘旋飞起,夜色朦胧中看去有点像她小时候看到逝者出殡时的纸钱。周遇宁对当地的这些民俗不怎么了解,只是脑海里下意识联想到当地天葬之类的习俗,心里莫名发慌。
“这边都是自然保护区,各种濒危物种多的是,狼凭什么没资格出现在这里?你这算不算是物种歧视?”沈程知道周遇宁真正怕的是什么,在帐篷里面舒坦地翻了个身,神清气爽问道。
“要是真有狼,那你还这么淡定呆在这里。”周遇宁冷哼了下,对沈程的说辞依旧将信将疑。
“我带了家伙在身上,没什么好怕的。”沈程笃定应道。
“带了什么家伙?”
“只对饿狼有效,和你说了也是白说。”某人一语双关地调侃起来。
周遇宁本来想拿手机查下对付狼群的救生妙招什么的,可惜手机在零下温度已经自动关机了。
“抓紧进来,门帘处一直有风进来。”沈程又在里面喊了一句。
其实是给她台阶下了。周遇宁外露的脸面已经被寒风冻僵了,要是在外面吹一个晚上的冷风,她无比确定肯定熬不到第二天的黎明,周遇宁想到这里艰难起来钻进帐篷。
等到她把帐篷门帘的拉链拉好,呼号的寒风立马被阻隔在外面了。
沈程并没有带睡袋,上面只铺了防潮垫而已,他已经自觉侧躺到一边,给周遇宁腾出了大半空间。
周遇宁只是打算进来避风,没打算就寝。
她盘腿坐在帐篷口子边上,没多久就觉得腰侧的酸胀感越来越厉害,就连盘腿坐着都难以忍受,她便改成侧躺在背包上,和沈程还是隔开了很宽敞的距离。
白天颠簸了一路,加上整个车程她神经都高度紧张。侧躺下来没多久,她就觉得眼皮沉重的睁不开,甚至连腰侧的酸痛都没能击退她的睡意。
周遇宁听到外面有车轮碾过的动静,这才猛得惊醒过来,而天色已经微亮了。晕!自己几时睡过去了都不知道!
不过显然沈程已经在她之前醒了过来,这会已经端坐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去帐篷外看下。
只是她睡在靠近帐篷门帘的边上,他要出去,少不得要从她身上横跨出去。
“程哥!”车子还没停稳,外面已经响起了徐文浩的声音,周遇宁这才放心回去,知道自己刚才是过于风声鹤唳了,她抬手把门帘正中的拉链给拉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披着件沈程的外套,而他只穿了件毛衣,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冻着。
沈程想着徐文浩凌晨开出来,多半是有要紧事,急着出去。他看了眼还如如不动躺在原位的周遇宁,问道,“挪下贵宝地成吗?”
其实不是周遇宁不愿意挪,而是她费力挪了下居然发现腰背僵硬的很难发力,她再次使力,右手撑在腰侧边上打算先坐起来,腰侧立马传来一阵刺痛,这刺痛感比之昨晚严重了许多,疼得她眼冒金星。不仅如此,她稍一起来,立马觉得天旋地转还伴随着胸闷心悸恶心。
周遇宁脑海里冷不防丁冒出一连串的病症:腰椎盘突出高位瘫痪脑震荡。她大脑骤然空白一片。毕竟她本来还想在余生里好好活下去,过好每一天,要是真的腿脚不便瘫痪在床,她没办法想象那样的日子。
“怎么了?”沈程本来看到周遇宁右手撑在腰侧边上,看样子是准备起来的,只是才起了一点她就痛苦地躺回去了,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他也看出了不对劲。
“我、我感觉自己好像瘫痪了,腰一点都使不上劲。”周遇宁本来想和沈程提下这事,结果一出口,她声音就已经发抖得厉害。没人知道这个把月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和自己的心魔斗争了多久,才做好应对余生里千千万万的艰难准备,然而她的余生再次毁了。不是不让她崩溃。
“瘫痪?放心吧,不可能发生的。”沈程头一回看到周遇宁泫然欲泣的模样,看样子是被她自己吓得不轻,他走近半蹲在她前面问道,“哪里不舒服?”说时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被他温热的掌心覆过,她前一刻的崩溃居然瞬间止住。
第16章
“我腰动不了,起来都困难,而且一起来就头昏。”周遇宁和沈程如实说道。
沈程脑海里一闪而过昨天早上林招财在食堂里说周遇宁不吃早餐的场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昨天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
“嗯。”
“那就是低血糖而已。补点葡萄糖就好了。至于腰很有可能是昨晚被我摔到的缘故,我看看。”沈程回想起昨晚周遇宁起身时僵着的身影,已经有答案了,怪他自己那会没有及时帮她推拿舒缓下。
被沈程三言两语分析了下,周遇宁迅速镇定回去。
“我看下你的腰。”沈程提醒起来。
“嗯。”周遇宁破天荒没有拒绝,右手撑在旁边挣扎着想要侧翻,沈程嫌她龟速,伸手带了一把,周遇宁就侧翻过去趴在了防潮垫上,腰背上立马传来一阵剧痛,她强忍着才没有发出吃痛声。
沈程伸手撩了下周遇宁的衣服下摆,没想到她为了图保暖,冲锋衣外套下摆的抽绳抽得很紧,沈程只得伸手到她前面,把她外套下摆的抽绳放到最大后,这才把周遇宁的外套和里面衣服的下摆撩起来看。
她整个腰背上果然淤青了一大片,和边上白腻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看着的确挺惊悚的。他一眼带过就明白了,是急性腰扭伤而已。
看这创面,昨晚就该疼得不轻,而她居然一声不吭熬到现在。倒是个倔脾气。
“程哥,遇宁也还在吧?”帐篷门帘突然被掀开,徐文浩脑袋刚钻进来,沈程已经眼疾手快的把周遇宁后背上的衣服放下来,顺便把他自己的外套重新盖回到周遇宁身上,整个过程快得一气呵成。
徐文浩脑袋虽然是钻了进来,看到沈程似乎和周遇宁挨得很近,他只看到沈程嗖得一下盖了外套在周遇宁身上,其余压根没看到什么。
然而徐文浩直觉觉得自己刚才撞到了两人不可描述的画面,“额不好意思——”他说时脑袋已经忙不迭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徐文浩过度避嫌地有点让人浮想联翩。等他出去后,沈程和周遇宁交代了一句,“后背上淤青了一片,就是急性肌肉拉伤而已,昨晚没有及时揉开,你又保持同个姿势睡了一觉,所以你觉得有剧痛感是正常的。”
“真的只是肌肉拉伤吗?”周遇宁虽然问的将信将疑,情绪却是已经完全平复回去了。
“当然,抹点药油再加卧床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你要是不放心,现在送你去医院检查下。”毕竟他是周遇宁肌肉拉伤的始作俑者,他自然要对此负责。
“我不去医院!”没想到周遇宁一口回绝,她似乎对医院无比抵触。
“那要么回我们那里休息几天再启程。”
“不用了,麻烦你送我去市区最近的酒店,我在酒店里卧床休息几天就行了。”显然她也不愿意麻烦到沈程他们。
“也行。”沈程应了一声后,帮着把周遇宁挪回到平躺的姿势,而他自己从旁边狭窄的过道侧着身子走出了帐篷,正看到徐文浩拉住要往帐篷方向走来的招财,口里还嘀咕着少儿不宜什么的。
“不宜你个鬼!”沈程知道徐文浩想歪了,过去骂咧了一句后才发问,“什么事?”
“喏,就是这家伙。这家伙睡了大半天醒来时暴躁地差点要造反,完全不顾它自己的瘸腿,我听说它是遇宁交给你养的,怕你回来后只能看到条死狗,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招财说你在这里,我们就把旺财送过来了。”徐文浩话音未落,林招财手里抱着的旺财就扑到沈程怀里去了,鼻翼则是在沈程身上嗅来嗅去,像是要嗅出点什么故人的气息来。这家伙看着的确是生命力惊人,才休养生息了一天就已经满血复活了。
“现在没事了,回去吧。”
“遇宁呢?”林招财关切问道。
“昨晚闹了乌龙我把她腰摔扭了,现在送她去酒店住几天。”沈程一语带过。毕竟他一个大男人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周遇宁给摔成这样,他自己都觉得挺过意不去的,潜意识里不想多聊此事。
“闹了什么乌龙?怎么把她腰给摔扭了?我昨晚和她分开的时候不是还好端端的?”林招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话音刚落,自以为了解周遇宁腰伤真正原因的徐文浩偷偷踢了招财一脚示意他闭嘴。
“你踢我干什么?”林招财狐疑地问了徐文浩一句。
立马感应到沈程的责难目光后,徐文浩悲催地无语望天,提醒猪队友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来开车,你们两个去后排。”沈程说完后把旺财塞回到林招财手里,大概是看到了沈程的缘故,旺财没有再发狂,难得乖顺地趴在林招财手里。
沈程直接走到副驾那边,开了副驾车门,然后走回到帐篷里,弯身下去,他正准备把周遇宁打横抱起,周遇宁忽然开口说道,“我不去酒店了,我回你们那边。”
刚才沈程从帐篷里出去后,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日记本落在休息室的睡袋里了。昨天她为了等旺财入睡干等了大半天,实在无聊就拿出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梳理了下整理到一半的繁复线索。后来好不容易等到旺财入睡,她起来时把日记本往睡袋里一放就去找沈程了。再后来招财急着上路,她就把日记本的事情完全忘到脑后去了。她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自己会头昏到把这么要紧的事情落下。这会想起来,她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
目前为止,都没人提起日记本的存在。周遇宁相信他们当中的所有人应该都还没留意到它的存在。但是她想起了还有个人,刘依依。
昨天到现在就林招财开车出来过,刘依依肯定还在边防站或者附近。
她所有的秘密都在那个日记本上,包括她所有不堪到想抹杀掉的回忆。心理医生和她说的,觉得有抑郁倾向可以尝试着写日记舒缓压力。在过去失眠的一个多月里,她努力照做过,甚至把她自己偏执的、阴暗的、恶毒的想法全都写在了那里。
也正因为如此,她没办法想象日记本暴露于人前的场景,好比赤身裸体的被人当众围观,还专挑身上最明显的沉珂脓疮给他人看,她办不到。
不止如此,后面几页还有她在此之前搜集到记录下来的不法证据,不过里面的证据大半还在求证中,正因为是求证中的证据才格外重要。在山上那会,她本来是想带着日记本一起消失于世的。
一旦被人恶意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这边没有信号,也没办法打电话去站里让小曹帮忙守着她的东西。
她也设想过和沈程坦诚直说,可是又怕万一刘依依已经回到休息室,大动干戈只会引起刘依依的注意。以刘依依对自己的恶意,十个小曹都守不住她的东西。
当然,如果此时在边防站里的是沈程,她就不会有任何担忧了。可惜,沈程在她眼前,留守的是小曹。
而且即便朴实如小曹,她其实也不愿意告知一二。
这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她已经吃过很多次的亏了,她当然不会再往南墙上撞。
为着她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她不敢冒任何风险。
当务之急,她得抓紧回去一趟拿回她自己的东西。
沈程想起徐文浩刚才那副闪瞎钛合金狗眼的样子,知道他已经脑洞大开想歪了,再把周遇宁带回去并不妥当,他想到这里应道,“市区有招待所,我把你送到那里入住吧。那里有熟人,我会安排好人照顾你的。”
“不!我的腰是你弄伤的,你必须对我负责!我要回你们那边去!”周遇宁斩钉截铁的没有商量余地。
“边防站里都是男的,招待所里条件也好点,而且有女性,会比边防站更方便照顾你。”沈程鉴于自己的确失手伤了周遇宁,耐着性子和周遇宁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