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系林妹妹[红楼]——芳年
时间:2019-08-31 08:29:33

  巨变突生。侍卫们方才反应过来,圣上车驾已然去远,耳边只剩孟皙高呼“护驾”之声!
  烈火熊熊,前路不通。皇后并女眷们全被黑巾蒙面之人持枪拦在了后面。
  统共不过几百名侍卫,也吓懵了一多半。少部分侍卫抽刀与蒙面人拼杀,余下的既要绕路救驾,还要护着皇后娘娘并尖叫的妇孺们……
 
 
第50章 图穷匕现定生死
  尖叫和混乱的汪洋里, 皙王妃所在马车内依然安静如初。
  另外一辆寂无人声的马车却是黛玉与应妙阳的。
  变化发生的初端, 黛玉和应妙阳最先发现不妙, 悄无声息就下了马车, 潜伏到道旁树林内。
  眼睁睁看见孟皙上了御辇,又有贼人飞身上马, 劫走銮驾。
  火墙起处,绊马索上铁刺冷森森寒光耀目, 一前一后顿成两处天地。
  皇后娘娘马车行在最前, 故而离火墙并对战交锋双方都最近,最先受到波及。
  车马受了惊,扬蹄长嘶,挣脱车辕,跑进一旁黝黑的树林内。
  马车歪倒, 皇后娘娘几乎从里面摔跌出来。
  惊呼成片!
  “乒乒乓乓”兵刃交击之声四起。
  应妙阳与皇后娘娘情分非比寻常, 不忍见她年老受此变故, 万一有个好歹……想也不想,应妙阳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塞到黛玉手里, 低声嘱咐道:“你且在此藏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千万不要出去。”说罢,转身就要往皇后娘娘那里奔去。
  黛玉却死死抓住她的胳膊,脱口道:“郡主不能去,让我去。”
  因为黛玉用力太过, 竟生生将应妙阳衣袖撕破,露出白嫩嫩一截藕臂。
  那边厢,皇后娘娘眼看险祸频生,命在一线,应妙阳怒道:“你这孩子,怎这么不听话?我是你母亲,此时你还与我争什么!”
  情急之下,应妙阳脱口说出乃黛玉母亲的话。
  说罢,头也不回,还要上前。
  黛玉拦腰将她抱住,连珠炮似的说道:“郡主你一身宫装,飞袖长裙的,路都走不快怎么去救人?回头再被误伤了!”
  应妙阳愣住了,傻傻回头去看黛玉。
  黛玉趁机又将匕首塞进她手里,叮嘱道:“您藏在这里,换我去。您且放心,今日之事颇蹊跷,当会有惊无险。记住切莫自己吓着了自己。”
  时间紧迫,黛玉虽然看出几分端倪,却不及说明,只简单嘱咐应妙阳几句话,一溜儿小跑到皇后娘娘马车旁。
  这时候,侍卫们也都已反应过来,将皇后娘娘团团围在队伍中心。
  皇后娘娘惊魂未定,又受了摔伤,被一众宫女搀扶着,几乎站立不住。
  那些宫女又哪里顶事?一个个儿骇得面无人色,只会哭叫乱跑,左冲右突,惹得侍卫们左支右绌。浑帮不上忙不说,几次三番险象横生,都是因着这些宫女拉着皇后娘娘乱跑。
  黛玉挤进人群,拦腰扶住皇后娘娘,气沉丹田,厉喝一声:“都住口!”
  黛玉人虽小,练剑舞却久,声音又清透干净,如今憋住一口气,猛然说将出来,一下子倒把那些宫女太监们都震慑住了。
  众人纷纷去望黛玉。见她虽仍有稚气,面上神情却泰然自若,眼神坚定,凛凛然有威仪,竟都听话住了嘴。
  “现下你们就是都逃了出去,只要皇后娘娘伤着一根毫毛,尔等也是诛九族的罪过!”黛玉沉声道。
  不止宫女、太监等就连有些侍卫听见黛玉的话,也不再犹豫。
  “只有皇后娘娘好好活着,我们才有命在!”黛玉又补充道。
  这道理再明显不过,只是生死关头,多少人一下子并看不破。经黛玉一提醒,原来伺机偷溜,尖叫哭泣甚至装晕装死的人都醒过神,团团聚拢起来,将皇后娘娘并黛玉围在核心,按照侍卫们的指挥,有序往后边撤离。
  这头儿,皇后娘娘受惊不小,眼见黛玉指挥若定,一面儿听侍卫说话,转头再进行吩咐,自己身边那些眼高于顶的大宫女等人也都愿意听她的,想起黛玉不过女流就有这本事,皇上本就才智过人,身边更是能人辈出,断不会毫无防备,心里渐渐感染了些勇气,腿脚终于有了些力气。
  皇后娘娘伸手,反握住黛玉手腕,张口想要说话,却仍嘴唇颤抖,言不成音。
  黛玉见状,知道皇后娘娘冷静些了,忙附耳上去说道:“娘娘略宽宽心,臣女斗胆胡言,这事儿内有乾坤。皇上高瞻远瞩,想来自有应对,应当无碍。娘娘且顾好凤体为宜。”
  皇后听见黛玉说话,诧异低头望她。
  这分明是逼宫谋反刺王杀驾,这小丫头说的什么话?
  脚下不停,脸上又显出怒意。
  黛玉敏锐察觉到皇后误会了,忙道:“娘娘且看。我等在侍卫们保护下,且战且退,如今都离开了这么远,可是那些蒙面刺客们竟然也不追,只挥舞兵刃叫嚣。这哪里是逆党举动?”
  言下之意便是这些人既然胆敢谋反,必然做了万全准备,势必要抓到皇后并诸位高官女眷们,以此为筹码,进行要挟。怎么可能放着她们安然退开却不追击?
  皇后娘娘被黛玉提醒,定睛望去,果然发现那些蒙面刺客举动十分怪异。他们行刺不仅不暗中行事,还明火执仗的,并老是挥舞着兵刃大喊大叫,竟似要将官兵全都引来护驾一般,这胆量忒也大了些吧?
  再看拼杀交战中的侍卫们并四散奔逃的人群,除了侍卫有受伤的,竟无一人丧命!
  而且,起初她发现孟皙突上御辇,也是心底生寒。待刺客窜出,马匹受惊,她跌落车厢外后,立即去看皙王妃所在车驾。皙王妃车驾外已围了一伙持刀刺客。
  那时她不曾多想,现在转头一看,无论狼狈与否,众人都从火圈范围逃了出来,只有皙王妃一行人还被困在马车内,不曾出来。
  那些看似保护皙王妃的刺客们不知何时,竟已将刀口向了里面。
  皇后娘娘停下逃跑脚步。
  这边厢的拼杀也慢慢停止。
  …………
  围场南端一处漆黑的高坡上。御辇停在此处。
  东南西北,四处的夜空中,重瓣金菊次第盛放。孟皙坐在车辕旁,头顶着纷繁坠下的烟火余烬,望着着坡下滚滚的烟尘明火,清秀俊俏的面上,眼中杀意癫狂。
  重重纱帐之后,传出两声闷闷的咳喘。
  孟皙转回头,隔着纱帐看着困在里面的皇帝,良久,忽然笑了。
  “四叔,没想到吧?竟是我走到了这一步。”孟皙还是那把温润如玉的嗓音,令听到的人都如沐春风。
  御辇所停高坡,三面都是山,此刻周遭一点儿灯火也无,就连马车上原来的灯烛也早在狂奔中熄灭,只有星光、余光,勉强照亮。
  皇上坐在重重黑影之后,缓缓开口道:“朕确实没想到。”
  “百密必有一疏。你防着你那些兄弟们,却不知道兄弟也是有儿子的,而你总有一天会老去。这江山天下,有能者居之,推贤推德,但首推的还是嫡长。我父王占全了嫡长贤德,临了临了,却败给自己父亲的猜忌和兄弟们的陷害……如今,我绝不会走上他那条路。”孟皙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站起身,双手大张,指天划地,意有吼天喝月、吞天吐地之概!
  “这江山天下,终于是我孟皙的了!”
  夜风吹过,却将他这句豪言打散,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江山、含混不明的天下和孤孤单单的孟皙。
  “你不过是将朕掳了来,哪怕你立刻将朕杀了,这皇位也该是朕的皇子们的,怎样也轮不到你。你怎么就笃定江山在手了呢?”皇上不甘心地问道。
  孟皙不屑答道:“你那些儿子又哪一个是有出息的?你就放心把江山交给他们?贤王贤王,岂止是拿来给别人叫的?何况,四叔说玩笑话了,侄儿怎会动手弑叔?分明是那些刺客,胆大包天,欲一箭射杀您!侄儿救驾心切,还为您挨了一刀!可惜侄儿孤掌难鸣,回天乏术,最后您还是惨死在刺客刀下。侄儿拼死与刺客搏杀到只留得最后一口气在,被前来护驾的侍卫们救下。之后再由大臣们联名上书,声明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君当立贤立德立嫡立长。”
  孟皙说着,眼前似乎已见着那般群臣上奏附议景象,激昂续道:“四叔不要急,你看一会儿,你最爱的侄孙带了兵马来时,便是侄儿护驾血战,鲜血染红这片高坡之时。今日围场之人都将看到侄儿义举何等感天动地!这样的人,理所应当被推举为新君。黄袍加身,也不过如此。”
  “看样子,你计划的十分周密吗?你就不怕,过会儿众人围观时,你万一没杀了朕……”
  “你已病入膏肓,你瞒得了皇后、贤亲王,却瞒不了我。对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我还是有把握的。我早知你要死了,远不用如此铤而走险。可惜,你儿子中也有一个顶点儿用的,又赶上此番良机再难得,我若是放弃了,岂不又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傻子吗?”孟皙志得意满道。
  纱帐里再无声息。
  孟皙却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为何救驾兵马此时还没赶到?若无人旁观,他这出戏又如何唱的下去?
  “你确信你已经赢了?”皇帝突然说道。
  孟皙心里顿时生起一丝警兆。不对,他怎么这般冷静!他太冷静了!难道他早料到了我会有此举动,提前有所防备?
  不可能!孟皙刚想到此,却又马上否决了。贸然行事本就是我临时起意,既利用了他的病,也假借了永玙那小子比试的主意,都是突发奇想,他不可能事先预料到,全部猜透,除非……
  “哼,这天下本来就是我的。如今不过物归原主,你死到临头还想吓我?”孟皙声音却突然有些哑了。
  “物归原主?你父王都不敢说这句话,如今你说,确实太早了。”皇上的语声传来,却不是从孟皙身后的御辇里面,而是从他背后山上。
  四周忽然亮起火把,如星火燎原,将这片方寸地照得几如白昼。
  孟皙习惯了黑暗,乍遇光明,经受不住抬手遮住双眼,好半晌才适应过来,再睁开眼时,身前身后,坡上坡下,已全是箭矢刀枪。
  不过瞬息间,胜败生死,天人两隔。
  而御辇还在原地,永玙亲自来将皇上从里面搀扶出来。
  明黄龙袍,垂珠玉冠,一般无二的身形,却只有八分相似的脸庞。
  “父亲,您没事吧?”永玙扶着“皇上”的手问道。
  “无妨。”贤亲王答道。
  原来,从头到尾,御辇里坐着的人都不是皇上,而是贤亲王。
  对面山顶上,皇帝负手站在明黄伞盖下,垂眸望着他。
  “孟皙,你到底还是走了你父王的老路。只是可惜,你远远不如他。”皇帝扔下这句话,一甩袍袖,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谁说我输了?谁说朕输了?你的皇后,你不要了?你、你、还有你——”孟皙发疯般原地乱转,也不顾长、枪枪尖几乎擦破他的脸颊,指着不知何时来到,在山上山下各处站着的文臣武将们,癫狂大叫。
  “你们的妻子、女儿都在我手里,你们跑了,她们都是个死。亏你自诩仁德皇帝,你敢抛弃皇后不管吗?你们,一个个为了荣华富贵,都敢舍了妻儿老母吗?”孟皙功败垂成,垂死挣扎道。
  “王爷……”幽幽一声呼唤从背后传来。
  孟皙愕然回头。就看见皙王妃被他手底下黑巾蒙面的刺客们用刀架着脖子押上了山。
  身后跟着的是同样被刀架着脖子,泣不成声、抖若筛糠的儿子、女儿们。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本来应该是阶下囚的皇后娘娘却在众星拱月下,款款行来。
  皇后娘娘身边陪着黛玉、应妙阳款款走来。其后跟着的全是参围官员们的家眷老小,除了有些灰头土脸,却个个毫发无损。
  另一头,几个和孟皙一样服色的王爷贵子也被侍卫们押了上来。还有许多他熟悉的脸庞,总是在他府上相会的,与他饮酒作乐、射圃练兵的人。
  他们曾经一起做过一场春秋大梦,在那个梦里,他是皇帝,而他们是他的文武百官。
  “王爷,我们败了。”皙王妃惨然说道。
  而败,就是死。
  想起父王被圈禁后的模样,巴掌大的地方,永远尘封的大门,不许打开的窗户和只有深夜月圆时才透进的一点幽光……
  岁月漫漫,年华流淌,却再也与他无关。
  天的颜色、花的味道、雨水打在身上的触觉,雪落下压弯树枝,风过处,尘烟四起……
  却眨眼儿只剩下黑,黑,黑,永不见底的黑暗,无边无际无穷涯的黑暗……
  永不见天日的恐慌瞬间夺去了孟皙的全部意志。
  他抽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一刀扎进胸口,直没至柄。
  “我败了,我便死。我的家眷,可杀可流,不可圈。”孟皙缓缓转身,胸口插着匕首,向背对着的皇上道。
  “朕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认真描写一下孟皙的,但是,注定了结局,不忍心,就这样结束吧!
 
 
第51章 女子共负荣辱
  风过, 裹挟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孟皙缓缓倒下。
  却没有摔到地上。
  皙王妃接住了他。
  “王爷, 您慢走, 等等我。”皙王妃看着孟皙眼里消逝的光芒, 平静开口道。
  败就是死,这是他们的约定。一将功成万骨枯, 何况争王称霸?
  皙王妃藏在身上的匕首早被侍卫们搜走了,所以, 她默默拔出孟皙胸口的匕首。
  血流出来, 染红了他们的衣衫。
  “爹、娘——”
  身后是孩子凄厉的哭声。
  站在皇后娘娘背后的黛玉再看不下去,扭过了头。
  “稚子何辜!”一直背对着众人的皇帝突然开口道,“孟皙叛逆谋反,罪大当诛。朕念在叔侄一场的份上,着夺其爵, 贬为庶人。杨氏及其子女流平安州。”
  语罢, 转身离去。
  余下众人, 高宣圣恩浩荡。
  手中握着的匕首,堪堪只离心口一发之隔的皙王妃杨氏, 听着儿女声嘶力竭的哭泣, 匕首无力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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