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妖[娱乐圈]——云华掠影
时间:2019-08-31 08:33:09

  可以斥责她的玉怜香不够美,但是绝对不能说她的玉怜香不够真。
  呸,阮瑶自己啧了一声,哪个瞎了眼的能挑楚其姝这张脸的刺儿她能把那个人的皮给扒了。
  但是这个玉怜香实在是太真实了。
  人看戏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求一个仿佛可以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真字么。
  阮瑶是习惯了系统填鸭式教育的小孩,无论干什么都想找个老师找个套路带着入门才能求得一点心安,在他们的脑子里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有诀窍的,数学题有公式,语文题有答题技巧,任何事情都有套路,更不提演戏这种古今中外都有一套系统学习方式的东西了。
  这一代的小孩,哪怕是演戏这种纯粹主观发挥的东西,也会对“科班出身”这四个字有种微妙的认同感。
  毕竟野路子出身的各种杂草野鸡只有一张脸能当花瓶看的明星太多,想看看好一点的电视剧大概也就只能指望科班出身的演员,好歹人家演出来的东西还能凑合着看看。
  问题是当整个圈子成了一个巨大的吸金产业链条,那么就连科班出身这四个字也成了速成品的流水线而不是最起码演技的指望。他们哭时哭笑是笑,嬉笑怒骂都没有任何个人的色彩和角色应有的灵动鲜活,仿佛只要在镜头前能把基础的表情做出来起码的台词念出来,那么其余的全都无所谓。
  灵气是什么?演技是什么?口碑又是什么。
  黑红无所谓,纯粹流量也无所谓,只有一张脸能看也无所谓。
  反正这年头,多得是只需要一个人设一张脸就有大把的粉丝愿意砸钱捧的情况。
  阮瑶对那个万人追捧的星光之路有着本能地迷恋,这不奇怪。
  事实上很多人都渴望过那样的生活,但是大多数的渴望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偶尔畅想,绝对不会像阮瑶这样认认真真的想要跟着踏进那个圈子,连高考后的大学也是选择的电影学院。
  而和阮瑶看似一路人的那些人,又有多少是求名求利,不求戏本身的。
  所以她就算知道楚其姝可能不知道如何教导旁人如何演戏,她也像是抓住了一根金稻草一样打死都不愿意撒手。
  一群不知道深浅真假的老师,还有一个明显就是天才水准还有熟人的楚其姝。
  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而在阮瑶缠着楚其姝撒娇的时候,陆孟白就盯着先前拍下了的这一小段反反复复的看。
  这个草台班子搭的太过轻率,就算是身为“导演”的陆孟白也不懂什么机位构图分镜之类的东西,作为一个纯粹的外行人,他只是知道镜头下的楚其姝是美的。
  玉怜香是美的,楚其姝更是美的。
  这一个固定长镜头,没有精心转场没有刻意排练,楚其姝从进屋到坐下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随心自然,就连原本一直没有入戏的阮瑶,在入了镜头被楚其姝盯住眼睛之后,她也就跟着融入了镜头,融入了戏,融入了楚其姝在一瞬间造出来的戏中世界里。
  阮瑶是个穿着普通衬衫长裤梳着长马尾的清新女孩儿,而镜头下的楚其姝却是描眉画鬓红唇烈烈如火的旖艳名妓。
  但是在镜头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这个女孩就是小说里那个为了玉怜香陷入无尽痴迷却又猛然惊醒的萧郎,她们那么自然的融在一张构图之中,究其原因竟然就仅仅是因为楚其姝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已。
  如果说寻常演员想要惊艳需要角度和导演拍摄技巧的宠爱,那么楚其姝就是那种反过来宠爱镜头的存在。
  再愚蠢的导演,再僵硬的镜头,她都能让其绽放出最极致的美感。
  ——只要她在镜头之下就可以。
  陆孟白缓缓吐出一口气。
  勉强平复了剧烈的心跳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满满都是激动过头后的黏腻冷汗。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的确很美,但是楚其姝原来是这么令人遏制呼吸的美人么?
  让人失了心,丢了魂,颤抖的不是躯体肉身的欲望,而是心魂震颤的怯懦且不敢言的卑微倾慕。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这种美的区别,并不是阮瑶的玉怜香和楚其姝的玉怜香对比的区别,而是等闲的美女俊男和脱俗的人间尤物的区别。
  寻常的漂亮不过是浮于皮相和衣衫的精致,他们很漂亮,若是获得一个优秀的角色也能引人共情,但是那是基于自身回忆和过往的情怀加成:比如对童年过往的怀念,比如童年时曾经暗恋的那一段青涩感情,这种演员演绎的是所有人共同经历过的一段曾经。只要容貌气质符合要求就不需要太多的修饰和自身的实力,这个角色是一个类型,是一个代表,而非这个演员自身只属于他自身才能做到的诠释。
  他们不能说是不美的,只不过他们实在是拥有太多可以替换的选择。
  可楚其姝不同;她那种形而上的脱俗是刻进骨子里的,哪怕她饰演的玉怜香是一个倚楼卖笑情人无数的风尘女子也是如此,寻常人见了玉怜香的娇娆妩媚风情万种,到头来却也只能心生缱绻痴态拜做裙下之臣,俗世的欲望重重落在了她脚边的凡尘里,激不起半点的尘埃翻滚。
  玉怜香被她演了出来,旁人的创作便再也入不得眼。
  因为这就是玉怜香,楚其姝做的事情,就是玉怜香会做的事情,玉怜香的背后挂着一个名字,这个角色已经定型了,已经固定了,在这小小的茶馆小小的房间里,短短几分钟的演绎便成就了无法跨越的永恒。
  ——这就是独一无二。
  此刻的楚其姝现在仿佛已经出了戏,她的存在却没有离开镜头,她坐在那张椅子里被阮瑶搂着腰软着嗓子撒娇,嗯嗯啊啊的应着,一只手捻起帕子细细擦过嘴唇上浓红的口脂。帕子的料子十分轻薄,抿过之后仍然有一点残红留在唇上,楚其姝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黛眉一拧,转头对上了镜头后的陆孟白,立刻便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
  镜头下的红衣女郎,动静皆可成画。
  ……浪费了。
  少年看着镜头下的楚其姝,再看看自己周围这群同龄人,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
  让她在这里呆着,实在是太浪费了。
  陆孟白的话还没琢磨好怎么说出口,那边一直做着背景板的宋子玉就若有所思的开口了。
  “姝姝,你这么好看,没想过成名当明星吗?”
  陆孟白冷森森的睨他一眼。
  宋子玉托着脑袋看着楚其姝,对与陆孟白的眼神威胁只当没看见。
  “……出名啊。”
  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楚其姝就把撒娇求教演戏技巧的阮瑶撸成了趴在她腿上呼噜呼噜的猫崽子,她一手摸着少女的头,一手拎着染着口红的帕子,想了想才回答道:“我对出名无所谓的,如果真的想当明星大概理由就是要拍戏,问题是现在的戏,大多没什么意思。”
  不是老剧翻拍就是各种粗制滥造的网剧,好不容易有一个好一点的剧本,迎接眼球的就是满眼的打满玻尿酸或者羊胎素的抠图脸,现在大多数的投资方看得是流量不是口碑,反正钱到手了哪个还管你口碑如何。
  于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有的人接戏接到手软,只要出脸挂个名字就有钱赚,有的人在家呆了三五年都接不到一个好本子只能出演一些小角色。
  为了生活,一些原本口碑不错的老戏骨也不得不低头向资本服软,导致的结果就是一些为了老戏骨看一些新剧的观众往往要先被流量小花小鲜肉们荼毒一遍眼睛后才能看到真正算得上演技的东西,久而久之,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观众们不得不连着这些演技派和那些流量明星一起拉黑。
  楚其姝有这句评价,这群人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宋子玉还是有些不大甘心:“但是你演的很好啊。”
  “很多人都演的很好,但是很多人都不能出名。”楚其姝纠正了一下少年的话。“我又不求钱不求名,非要当明星做什么。”
  她对进去那个圈子没什么太大的执着,比那些电影电视剧里更加有趣的人生她也经历了无数次,活到她这个道行,已经没什么能让她格外执着又迷恋的东西了。
  说到底,戏妖最初成型的理由是人类对与美好的想象,戏本中的故事就只是故事而已,总是他们也会哭会笑会爱会很,可是他们怎么会有人类肉身的欲望呢?不食人间烟火的完美贴合人们想象的才是他们存在的理由。
  而楚其姝也不例外,她存在的本意是形而上的道,是求神不求形的写意洒脱的逍遥。
  她暂时还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必须要去那里演戏的必要。
  若是她的道行再浅个几百年说不准会去试试,毕竟若非要说的话演戏的确是她的舒适区,可是她如今的这个修为……
  没必要为了几部戏同旁人低头折腰。
  所以
  “我也没什么一定要出名的必要。”
  楚其姝选择拒绝。
  宋子玉还是有些不大甘心:“如果有人想要拉你进娱乐圈呢?”
  楚其姝闻言嫣然一笑,笑得十分意味深长。
  “那我就只能说他……勇气可嘉。”
 
 
第4章 
  入夜之后,寂静萧条,唯有蝉声悠悠,落叶簌簌,屋内明黄灯光,对应庭院上的月白夜幕。
  楚其姝拂去院中小桌上的落叶,刚刚转身想要回屋,就被走到自己身边的陆孟白阻了一下脚步。
  “我来吧。”
  少年垂着眼,接过了楚其姝手中的茶具。
  高考刚刚结束的陆孟白今年二十岁,正是介于青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的年纪。少年人的身体长得太快还未来得及覆上比例匀称的肌肉,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站在那里,整个人骨架纤薄手脚修长,而当他察觉到楚其姝目光看过来,少年便故意从领口袖口露出自己脖颈手腕的嶙峋轮廓。
  他很瘦,薄薄的苍白皮肉裹着飞速抽长的骨头,便从那些细节处流露出几分仿佛可以任人掌控的乖巧,陆孟白的皮相又生得太好,好得让人巴不得去碰,又舍不得去碰。
  此时少年双手托着茶具,手腕处凸起的一截腕骨就在楚其姝的眼皮下面,一双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明明比眼前的女子高了不少,垂下来的眼神却是小心打探的样子,像是个倒伏耳朵用肉爪小心翼翼碰一碰她衣摆的奶狗,眼巴巴的试探,又不敢过分胡闹。
  这要是换个人,说不准就因为这眼神心软的一塌糊涂了。
  可惜楚其姝不吃这套——陆孟白这招对付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或者是被他皮相眼神蛊惑的其他人也就算了,楚其姝不说把他当儿子养实际心态也差不多,这副耷拉着耳朵撒娇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让她心生触动的点,于是她抬手拍了拍陆孟白的脑袋,神情举止还是一贯恰到好处的亲昵,隔着一点永远跨不过去的沟。
  陆孟白眼睛一垂,嘴角微微抿了起来。
  “姐姐因为白天的事情生气了吗?”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楚其姝若无其事的回答道。作为他的房东兼饲养员,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小子的底细,不轻不重一拍他的手腕转身错开他进了屋,一点也不想搭理一脸可怜巴巴跟在她身后的陆孟白。
  什么营养不良,都是假的。
  陆孟白从不挑食不说饭量也绝对不算小;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陆孟白倒不至于把她吃穷,不过饭量在他同龄人之间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他这么瘦纯粹是运动量大的关系,实际上比起最初那阵子陆孟白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要知道刚到这儿的时候这小子才堪堪到她肩膀的位置,整个人因为长期挑食营养不良,看上去怏怏无神不说还叛逆心十足,被楚其姝拎着耳朵拍打了一阵子训乖了,又仔仔细细养了三年多,这才算是调养好了精神。
  可惜陆孟白肉没长多少,倒是个子已经蹿的比她都高了。
  “你不是说要剪片子?”
  “本来想让你看看成品,结果发现你不在干脆出来看看。倒是要问问你,刚刚洗了头怎么就跑出来了?”陆孟白颠颠跟在他后面,一点也看不出白天在站在楼梯阴影里那个黑漆漆的样子。
  “头发已经干了。”
  楚其姝换了件宽松舒适的素色长裙,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我……”陆孟白的声音有些微微发哑。他垂在身侧手指蜷起又松开,反复几次后,抬起来捏住了楚其姝的衣摆。
  楚其姝的脚步停在那里,挂着在她衣袖上的力度并不大,她想挣开的话只需要用一点力气就可以,可女子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的少年。
  那双眼睛始终都在专注无比的看着她,从来没离开过。
  “我想看姐姐演玉怜香。”
  “小白,”楚其姝的声音很温和,“我已经答应蓉蓉会演了啊。”
  “不是那种演法。”陆孟白摇了摇头。“我也不是说我来演萧郎,而是我用萧郎的角度拍摄‘玉怜香’,这种拍法也不行吗。”
  楚其姝挑了下眉毛:“我都说了,不会和你演情人。”
  “姐姐……”少年的声音有些发哑,手指额捏到发白:“就只是一场戏而已,我们试试也不行吗?”
  “小白。”楚其姝回望着他,眼神澄明干净,“人生如戏,你已经分不清了。”
  陆孟白指尖捏着的衣袖从他手指尖滑了出去,轻薄软绸做的衣服轻飘飘的荡在楚其姝的手肘上,他抓都抓不住。
  坚硬的骨头撑不起一颗太过年少单纯的心,陆孟白咬着嘴唇,声音里满是近乎偏执的倔强。
  “我不小了,你不能用这个理由搪塞我。”
  楚其姝站在台阶上半侧着身子,身段玲珑,神情喜怒莫测。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你岁数太小和我不合适这种话,我说的是,你我不合适。”
  陆孟白直勾勾的看了回去,那份挑衅在楚其姝看来有些直白到可爱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小孩儿。”楚其姝翘起嘴角,仍是陆孟白最讨厌的那副看不透的笑。
  “你以为我多大了,看过多少个你这样的孩子?”
  人活一世求的是真实,可楚其姝活来活去,求的是戏。
  她可以在戏里活一辈子,却没必要让另外的人陪她一起过这样虚幻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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