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妖[娱乐圈]——云华掠影
时间:2019-08-31 08:33:09

  季南星看着在片场的楚其姝里寥寥几段的视频,他最开始得出的结论带给他的感情,正在渐渐从惊喜转为惊惧。
  她在片场的绝大多数时间内,基本上就是姑媱本人。
  ……那么楚其姝呢?
  季南星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大喊大叫的欲望,他盯着屏幕上的女人,血丝满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张漂亮的脸的同时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试图在看着这段视频的时候寻找到记忆里属于演员本身的那一部分定位。
  ……然而没有。
  季南星猛地闭上了眼睛。
  她留给他的记忆,就只有姑媱,姑媱,还是姑媱。
  ……楚其姝在哪?
  男人在网上寻找楚其姝本人存在的痕迹——原谅他用这样的形容吧,他现在甚至不敢确定这个女人是真实活着的了。
  他现在已经甚至愿意相信这个叫做楚其姝的女人不过是个追随着角色而生让她们显得真实又迷人的影子,是个漂亮又透明的容器瓶子,她把人们对某个角色的美妙想象装入容器之中,装载物是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更是会因为外型上那些绚丽华美的轮廓花纹将已经固定下来的东西时时刻刻的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采
  但她本身究竟是什么样子?
  也许没人在意,也许连她自己也不在意。
  ……也可能,楚其姝这个人甚至是根本不存在的。
  网络本该是暴露一切的地方,可是在这里,他除了找到一些正常的楚其姝粉丝的告白和留言,连一个私生饭之类的存在也找不到。
  ——一个在网上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明星,一个完全没有个人生活痕迹的明星。
  这看似清静的背景,真的正常么?
  季南星咬着自己的手指,觉得思绪仿佛一团乱麻,几乎快要从心理角度绞断他的喉管,终止他的呼吸。
  我应该找找她过去生活的痕迹,我应该想办法确认她是活着的。
  他近乎神经质的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但是这个行为实在是有些超出他为自己圈化的范围,他是个导演,再如何不守常规他也是个导演;一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男导演凌晨四五点钟为了一个年轻漂亮前程似锦的女演员给其他人打电话,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季南星盯着手机屏幕上时间的字符跳动了一次又一次,他迟疑着,颤抖着,看着他的手仿佛不受控制地点开了某个名字,并按下了拨通。
  几秒之后,电话对面响起了秦慕之的声音,温驯谦恭,彬彬有礼。
  “季导演?”
  季南星咽了口唾沫,像是吞入了千万把锋利的刀子,割碎了他的喉咙和气管,划烂他的胃腔和心脏,每一次的呼吸都裹挟着令骨缝发冷的寒气。
  他用最大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一字一顿的问道。
  “秦慕之,我问你一个问题。”
  “……是?”
  “戏外的楚其姝,不是商音的楚其姝……你还记得多少?”他的舌尖抵着牙齿,确保自己每个字音不会因为颤抖而显得模糊:“你真的分得清楚其姝和商音究竟谁是谁么?”
  电话那一侧,秦慕之先是愣怔,再是恼怒。
  “您也和那些人一样么?”
  “什么?”季南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觉得我不过是入戏太深,分不清商音和楚其姝?”秦慕之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强忍怒气还要努力维持最基本的礼貌了,“导演,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什么分不清真实和虚假的小孩子了,我知道我的感情从何而来,若是您担心我会因为我个人感情无法成功带入角色,那你自然可以把我换掉;若是您不过是闲来无事的跑过来问一句,我可以明确的回复你: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季南星眨了眨,盯着屏幕上的楚其姝……亦或者说,姑媱。
  这是一段戏外排练随手拍摄下来的视频。
  楚其姝穿着道袍与旁人谈笑,神态自若措辞温文,每一个与她聊天的人都能被她哄的眉开眼笑。
  但是季南星不敢眨眼,也不敢放松。
  他的脑袋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句对姑媱的评价,她是天一门的大总管,八面玲珑,心思缜密。
  所以此刻与旁人说话的,究竟是尚未入戏的楚其姝,还是短暂的把自己伪装成楚其姝的姑媱?
  “你在哪儿呢?”
  季南星的声音发颤,抬手抚摸着镜头之下的那张脸,却只碰到了冰冷的玻璃屏幕。
  “我找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重写了一遍,算是强调了一下楚其姝在我这里的定位吧。
  一开始塑造这个角色,我甚至没有考虑塑造角色,因为她其实就是个容器,一个载体,她的一切都是为为了塑造其他角色而服务,某种意义上“楚其姝”这个人甚至是可以说完全不重要的,可以理解为戏妖无形无相却又千面千相这种感觉。
 
 
第50章 
  “这次的蔷薇电影节,我投送的只有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这两项。”
  在离途的飞机上, 程安国神情惬意的靠坐在椅子里面, 手中捧着一杯枸杞红枣茶笑眯眯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几个年轻演员, 楚其姝坐在他的对面, 而郑子衿和丁应则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我选择这两个是有理由的,这届男主片子不少, 就算报了你们上去也是个提名也渺茫的程度, 所以你们两个年轻人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光顾着把好处给姝姝。”
  面对这两位跟着溜达一趟却没什么奖项可捞的男主演, 程安国气定神闲语气悠哉, 并没有什么因为没给他们竞争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的机会而心怀愧疚的样子。
  好在郑子衿如今也并不是着急需要含金量较高的奖项奠定自己的地位的新人演员,而丁应年纪还小完全不着急,公司和经纪人给他安排的未来发展定位也比较偏流量明星,将来吃的也不是演技的这碗饭。
  “不过今年国内有几个奖项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么?我还以为楚姐能跟着竞争一下?”
  “不用了, 去了也是自取其辱。”程安国没什么好气哼了一声:“有几个奖从前几年开始就一直灌水,今年更是已经直接内定,去了最多就是个给个安慰提名,什么用也没有。”
  丁应诶了一声, 也没太意外。
  因为这其实已经是不是新闻的新闻了, 区别不过是观众们的期待值一年比一年低, 估计在这么折腾下去,这几个老牌奖项也要被折腾成野鸡奖同等水准的位置了。
  ——国内被资本正确控制, 国外被政治正确控制,这几年国内几个新晋影帝影后到底怎么到手的大家心里门清的很, 对于这种情况也许有的人没资本没背景,就算是众望所归的人选最终也只得沦落为人家的陪衬;程安国这样有底气的大牌导演完全可以直接表示自己根本不稀罕和这群人玩,这几个原来还有心思跟着争一争的几个奖,现在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与其在国内和人陪跑做绿叶,不如领着楚其姝出国溜达一圈,说不定还能碰到什么新的发展。
  ——可程安国仍然觉得这有些对楚其姝不公平。
  《遗梦》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情怀做噱头:战争,毁灭,文化的凋亡,更多的试图激起的是国内观众的共鸣也是国内的最佳女主角,很可惜他原本看重的几个大奖是一年不如一年,而国外就更不用说,无论如何文化代沟这东西是怎么也忽略不过去的:你和他讲阶级门第的人伦故事,他和你说你搞人格歧视;你和他说传统文化美学,他和你说看不懂不理解;你和他讲现在社会的剧情发展,对不起,人家比你更擅长这个;水平差不多的的情况下更加没有理由发挥人道主义精神不捧自家的孩子去捧隔壁家的小孩。
  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不知道谁,自诩公平客观理智公正,可是电影这种更多的属于主观判断的东西哪里有真正的公平公正?
  东西方文化差异根本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磨平的距离,再加上国力差距和历史遗留问题,要想在国际上争得一席之地,要么是把自己的东西做大做好做到足以具备国际影响力的效果,要么就是通过获得已有的成绩肯定来肯定自己。
  前者太难,太苦,是一条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走的路,这条路无关艺术无关信仰,在和资本挂上钩的那一刻就注定不会干干净净的成为一个纯粹的艺术殿堂;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获得最高水准的奖励最简单的方法其实就是把自己的作品风格拼了命的用西方那群白人老头的口味包裹,将目光投向那条已经成型的路。
  但是这样以来,作品自然也是不伦不类,为了强行迎合海外市场作品本身匠气太重让国内观众看得浑身不舒服,也让国外的评审觉得莫名其妙,完全不能理解导演想要干嘛。
  一个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传递出去的东西身价百倍,另一个是通过拥有其他身价百倍的东西,让自己看起来身价百倍。
  程安国曾经为了前者努力过许多年,而现在,他也只得成为了后者的一员。
  飞机落地,楚其姝被程安国单独叫在身边,一老一少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半晌,老人嘴角溢出一声苦笑。
  “……我们辛辛苦苦护着的东西,到头来自己不懂,还要让外面的人来判断价值。”
  “一直都是这样的。”
  楚其姝回答。
  “男人评价女人,成人评价孩子,异性恋评价同性恋,西方评价东方……”
  要说错,谁也没觉得自己错。
  要说理解,谁也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的理解。
  “不过你可以稍稍放松一点,导演。”
  楚其姝用半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和程安国笑着说。
  “因为我的身份其实不仅仅在国内有底气,在国外也一样。”
  说到底,伯爵的身份对于国内大多数人来说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也就是个官方的血统证书,说值钱值钱,说要让人当回事却又其实没什么所谓——毕竟社会结构完全不一样,用外邦的王压本国的官,这根本就不合道理,最多给个面子意思意思,真的要把她真心实意供起来,估计那群老爷们也真的做不到。
  但是楚其姝在国外,那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程安国看着楚其姝坦然自若的表情,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你这是又有什么小把戏没告诉我?”
  “不算小把戏。”楚其姝笑着回答:“难得‘回来一趟’,顺便和老朋友见个面聊聊天,不算是小把戏。”
  程安国哈哈大笑,“对了对了,你还是个双重国籍呢!这边也算是你的主场作战,这件事倒是让我给忘了。”
  主场作战?
  楚其姝托着下巴,似笑非笑。
  “与其说是主场作战,不如说是我终于杀了一个回马枪。”
  程安国回望她的侧脸,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怎么,这里还有点故事?”
  楚其姝只是笑,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解释了几句。
  “我呢……在国外其实也做过一些事情,一群放弃一切只为了追求梦想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玩,那个时候我想得太简单,大家也都想得太简单,觉得梦想真的就只是梦想,……然后就发现我们做的全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样的故事在圈子里并不少见,只不过事关楚其姝,程安国反而有些好奇了:“你这样的家境居然还能受委屈?”
  楚其姝眨了眨眼:“我那个时候还不是伯爵嘛……其实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那件事情我也不会去继承家业……话说回来了,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我都觉得这件事挺无聊的。”
  程安国摇摇头,仍是笑:“小姑娘简直狂得没边。”
  楚其姝却有自己的坚持。
  “这不是狂,只是在说现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就只是一辈子安安静静的演戏,别人来看,我就演,一场戏结束,大家还我一场满堂彩就是我最大的满足,角儿是人捧的,大家你来我往客客气气的多好,何必要扯这么些个有的没的?”
  程安国笑道:“因为钱嘛。”
  楚其姝说:“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可你也是这其中的一员。”程安国看着异国他乡灿烂的阳光,鼻端是街角港口馥郁的繁花香气,他眯着眼睛,近乎惬意的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在你亮出你的底牌的那一刻,就说明了你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遵守了他们的规矩。”
  楚其姝沉默了一瞬。
  “我是个戏子,唱戏演戏,都是别人点的牌子,他们想让我遵循规矩我就守规矩,这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这规矩要如何做如何立牌子,那便是我自己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铺垫这么多,要的也不是人间富贵,不过就是安安静静的演戏。
  程安国和楚其姝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门外坐了下来歇脚,顺便点了两杯咖啡,店家用的是上等的咖啡豆,只可惜老爷子始终喝不惯这国外的苦涩口味,抿了一口就摇摇头放下了。
  “喝不惯也好,看不惯也罢,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不是我们的口味就说人家做的不对。”这位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语重心长的看着自己最为偏爱的女演员,一字一顿地说:“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觉得你还是懂的。”
  楚其姝没有说话。
  她不是鱼,是映在水中的影子。
  只要有人看,她就存在。
  程安国也许是看出了楚其姝对这片土地似乎是有些记忆的,顺势转移了话题,问道。
  “你来过这儿?”
  “来过。”
  她点点头。
  女人的侧脸在阳光之下镀上了一层美好的金边,轮廓分明,眼中有光。
  她扬起嘴角,淡然一笑。
  “严格来说……我不仅仅是来露脸的,也是来‘报仇’的。”
  程安国一愣,“报仇?”
  是呀,报仇。
  楚其姝将自己的后背贴在了椅子上,眯起眼睛。
  “这片土地上曾经有人觉得我不配站在舞台上,也不允许我站在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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