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这片黑暗却给了顾兮一种安全感。
容忱在身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贴心地帮她照着楼梯。
顾兮今天难得穿了双高跟鞋，一步接一步，走得很慢。
容忱伸手护在她身侧，问：“平时走的时候不害怕吗？”
顾兮下定决心，转过身，容忱离她两步阶梯的位置，正好平齐。
她开口说：“容忱，一直也没跟你说清楚，我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怕打扰到邻居，她声音很轻，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决绝。
容忱愣了一下，很不理解，“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就像那晚一样，你们玩的那些游戏我每一样都接受不了。”
“那晚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容忱温声哄着她，“兮兮，这些都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下，无奈的人变成了顾兮，“那你觉得什么比较重要？”
容忱关掉了手电筒，窗外路灯的光隐隐地照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细腻温柔的光，他轻声问：“兮兮，你喜欢我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顾兮大脑一片空白，一颗心被他这问题牵扯着七上八下。
容忱趁热打铁，“既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两情相悦何必在一些小事上浪费时间。”
顾兮一瞬间被他说的头脑发懵，连连后退，“不不不，不是你说的这样。”
“兮兮，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多不容易，能互相陪伴的时间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顾兮差点都要被说服。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从来不允许自己出差错，天天被妈妈耳提面命，凡事必须三思而后行，包括她当初和周黎交往，都要先看看对方的年龄家庭脾气。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喜欢就在一起，不要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
顾兮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容忱，那是你觉得。”
容忱不解，“什么意思？”
“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家庭条件，到生活习惯，再到感情观，这些东西，通通都不一样。”顾兮抽丝剥茧地和他分析，“你可能觉得这种机会来之不易，可是我觉得不值得，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我的时间。”
她能感觉到，容忱正在她面前缓缓地打开一扇门，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可能绚烂多彩，也可能凶险跌宕。
只是她心里清楚，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承受的。
所以这场博弈中，还没正式过招，她不动声色地先行离场。
知道她的态度，容忱沉默了良久，千头万绪终究化成一声叹息，“行……那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顾兮点头，语气重新变得和善，“那就再见了。”
两个人各自转身，在漆黑的楼梯间，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渐行渐远。
口袋里的手机倏地一震，顾兮掏出来，仍是妈妈打来的。
刚才车里，她说话不方便，没接电话，发了条短信解释说在外面有事。
怕妈妈有什么急事，顾兮忙接起来，“喂，妈妈？”
“兮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打电话又不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顾兮忙说：“我跟悦悦去看了个影展，那里不好说话。”
“那你现在到家了吗？”
“到了，在上楼。”
“回家的路上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你这个孩子啊……”
顾兮摸着黑，默默地听着妈妈的呵责，刚才堵在胸中的那股情绪慢慢开始膨胀。
“兮兮，你有在听吗？你阿姨最近给你物色了个男生，条件不错，E市买了房子，工作也很稳定，就是前几年工作忙没空找对象，微信发给我了，你加着聊一下呗。”
顾兮吸了吸鼻子，有点无奈，“妈，你知道我不喜欢相亲的。”
“那你现在有男朋友吗？都二十六了，再拖几年，等年纪再大更难找。”
顾兮忽然失去和妈妈辩解的力气，敷衍地回答：“那就……先加一下吧。”
聊完走到家门，刚换好鞋，顾兮又接到了林颂悦的电话。
“刚才给你打电话，一直正在通话中。”
顾兮淡淡地回答，“我妈。”
林颂悦慢慢地说：“兮兮，刚才我走着走着，突然想起验完的两张门票都在我这儿，你又有收藏票根的习惯，我就回去找你，然后……”
隐隐能猜到结局，顾兮问：“然后你看到了？”
“你们走得太急了，我就看了个模糊的影子，那是……”林颂悦试探性地问，“容忱吗？”
顾兮躺在沙发上，咬着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的妈呀，还真是容忱。”林颂悦语气突然拔高，“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突然来接你？”
“没什么关系。”
“兮兮，你这就没意思了，这么大事竟然一直瞒着我。”
顾兮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有点苦恼，“我也不想瞒着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觉得容忱可能真的是……突然脑子出了点问题。”
林颂悦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的猜测，“所以，容忱现在是在追你？”
“算是吧。”
林颂悦震惊地连爆了三声粗口，又觉得奇怪，“可你为什么听起来并不开心？”
顾兮抓过一个抱枕，心烦意乱地揪着，“因为我刚拒绝了他。”
“你？拒绝了？容忱？”林颂悦不可置信，“我没听错吧，顾兮，这种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现在都能狠下心来拒绝，也太争气了吧。”
听她这么说，刚刚郁结在心里的情绪一扫而空，顾兮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在容忱面前说的话做的事，突然也觉得自己真的挺厉害。
以前在容忱面前，卑微进尘埃里，都不敢奢望他能看自己一眼。
现在竟然能给他甩脸子，冷静地拒绝他的表白。
对她来说，这都不说是进步，而是直接飞升了。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他？”
“因为我觉得……”几年前那件事，她一直对外守口如瓶，“他身上很多东西都跟我差得太大，我们两个不合适。”
“你想的也太多了吧。”林颂悦问，“容忱这种人，你难道还想嫁给他吗？”
顾兮愣了愣，摇头说：“那倒没有。”
“那不就行了，合适不合适是他以后的老婆要考虑的。”林颂悦循循善诱，“兮兮，你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就行了，睡过了爽完了赶紧走，千万不要跟容忱这种明星有感情牵扯，麻烦死了。”
顾兮啧啧地感慨，“听起来有点渣。”
“这个年头，你不渣人家，人家就渣你。”
顾兮被逗笑，又说：“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容忱也有他自己的骄傲，今晚摊开说的这番话，已经彻底了断了他们以后的可能。
离开许久之后，容忱才回到车上。
他看起来有点累，一上车就闭目养神。
陈枫铭忍不住问：“顾兮这是？”
容忱睁开眼，没好气地说：“不关你的事，关心开你的车。”
陈枫铭“嗯”了一声，手在方向盘上上下下磨蹭了半天，想到另一件事，开口确认，“容忱，你那部戏的事情真的不用和汀姐说吗？”
“不用。”容忱拨弄着手机，头也不抬，“你不是早就拿到了签约的代理权？”
“可是汀姐如果问起来……”
“我跟她解释。”
“可是……”
容忱这才抬头，有些不耐地打断他，“别一直可是可是了，野外探险那个节目你接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可是。”
“就因为那件事我搞砸了，所以才……”
“都说了我会跟她解释，这么想念汀姐可以直接去她家，她现在怀孕正好也需要人照顾。”容忱一顿，沉声说，“陈枫铭，你别忘了，那件事最后是谁帮你收拾的烂摊子。”
陈枫铭悻悻地住嘴，心里哀嚎了一声，没想到带艺人到现在，迎来了自己事业生涯最大的挑战，如何在顶级流量和他正牌经纪人微妙关系中自处。
第40章
和容忱摊开说清楚后，顾兮主动约蒋心若出来见面。
蒋心若一脸不安, 跟她道歉说：“兮兮姐,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竟然会找你去那种酒局, 还玩那种游戏。”
此时顾兮的心境已然飞过万重山, 回头想想, 这几年她在国内的朋友很少，和蒋心若愉快合作四五年实属难得，现在又将要再出国一年多的时间，不应该因为别人的事情绝交。
顾兮轻轻地摇头，“是我一时冲动, 这件事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
“兮兮姐, 你不要因为他们就不理我好不好？”
蒋心若咬着唇，一句话说起来来百转千回的，像在撒娇。
顾兮忽地有点好奇, 半开玩笑地问：“若若, 你朋友那么多, 出手又这么大方, 不愁找不到新的摄像师。”
“不一样。”蒋心若低下头搅拌着杯子里的果肉，她今天着急出门，没来得及化妆，整张脸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我认识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因为杨程奕才对我这么好的, 但兮兮姐你不是。”
临别的时候，蒋心若保证不会在他们面前再提及顾兮，可当晚一回家，就被杨程奕叫到了小厅。
杨程奕问：“司机说今天你去见顾兮了？”
蒋心若吐了下舌头，没说话，戒备地看向他对面坐着的容忱。
后者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悠悠然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品。
蒋心若“嗯”了一声，说：“就闲着没事出去玩一下，聊个天。”
杨程奕瞥了眼容忱，接着问：“她不生气了？”
“兮兮姐本来对人很温柔的，是你们做得太过分了。”蒋心若眨眨眼，还不忘在火上再浇一把油，装作不经意地问，“容忱哥，她把你加回来了吗？”
他现在都还没从黑名单出来呢……
容忱动作一滞，杯子停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搁回桌子上。
蒋心若怕他们越问越深，自己兜不住，说完就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杨程奕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兄弟，听到了？”
唇齿间还残留着茶水微微的苦涩，容忱抿了抿唇，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她对你家若若特别好。”
杨程奕反而笑了，“容忱，能不能有点出息，现在连若若的醋都吃上了？”
容忱扯了下嘴角，淡淡地说：“我犯不着。”
他只是在心里觉得憋屈，想想又有些不服气。
为什么顾兮对谁都好，唯独对他这个态度？
为什么她宁愿和一个陌生人相亲培养感情，都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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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如映推拉了几天后，终于争取到了半年多的准备期，顾兮打算先回家小住一段时间，慢慢地说服妈妈后，再用剩下的时间好好陪陪她。
可陈敏却不这么想，难得听说女儿回来小住一段时间，又热络地张罗起相亲的事情，说前段时间跟她提的那个人正好也要回来，这么有缘分不如趁机见一面。
顾兮只好推辞说：“妈，我刚接了个项目，过段时间要出国一段时间，不好耽误人家。”
“你怎么又要出国？”陈敏笑容倏地一僵，“这次去哪里？去多久？”
“好几个国家呢，可能要去一年多。”顾兮如实作答，又跟她小心翼翼地解释说，“这个公司很大，对这个项目也很重视，时间虽然有点长，但是等我回来，签了正式的合同以后，情况会比现在好很多很多。”
陈敏不懂这些，听到时间，腾地站起身，“一年？顾兮，你算算，一年以后你都快三十了，有没有对象还另说，还准备继续做这种工作？”
“妈。”顾兮试着心平气和地和她沟通，“我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结婚，再说了，这份工作我也挺喜欢的，赚的钱也很多。”
“顾兮，你现在不是十八也不是二十，不能再这么任性了，改为自己未来考虑了。”陈敏苦口婆心地说，“你知不知道我那些同事的孩子，当年一个一个学习还没你好，现在早就工作稳定结婚生子了，你看看你，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妈……”张口的瞬间，顾兮忽地感觉一阵无力，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在妈妈眼里都算是无用功。
“还说不想结婚，你都不知道一个人拉扯孩子的苦。”陈敏说着忍不住掉泪，“你爸爸走得早，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要是像她们那些听话的孩子，陪在妈妈身边，我也犯不着改嫁。”
佟叔叔听到争吵声，走进来劝说：“小陈，别生气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该怎么过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陈敏还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乱发脾气，“兮兮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可以这么说，要是小磊是个女孩，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磕磕碰碰，一身都是伤，我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话里直戳重组家庭的敏感地方，佟叔叔一时尴尬地愣在原地。
顾兮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说：“妈，你少说两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