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两人还小的时候, 他把陆桑当作唯一的家人,也曾不切实际地盘算过, 假如有人来领养他,他想把她也带走、自己照顾。可谁会领养他那么大的孩子呢?有记忆了, 跟养父母很难真亲近。
后来她离开他身边, 他被领养后才找到她的所在,知道她窝陷在疼爱她的家人的爱里就放了心, 从来也没动过非分之想。哪怕是后来登门拜访许老师,亲眼见到长大后漂亮的小姑娘, 也没生出男女之情,他只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爬出黑暗、趟过荆棘,她却无忧无虑长得这样好。她当年年纪小, 那些阴暗处的苛待、辱骂和争斗, 没在她成长的轨迹里划下哪怕一笔。
陆桑送甜点那次,是他第一回 心笙摇曳,却是自作多情。
她写情书给江铎,他才知道她在他心里不是什么妹妹, 他嫉妒江铎。“离婚以后能把陆桑当作妹妹”的鬼话他能说给江铎听,却无法骗过自己。
但因为陆桑失忆才得来的亲密总是令他提心吊胆,等不来陆桑的签字画押, 他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陆桑恢复记忆后,肯定会怨他借着她失忆欺负她、占她便宜, 因此才一直忍着。
同床共枕这么多天,沈临州觉得自己快成为清心寡欲的和尚。
但也只是快要,他很正常。
陆桑迟迟没等来他的回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过于主动了,于是假笑着推了推他,“我喝多了,你……”
沈临州怕她站得累,忽然把人抱了起来。
陆桑后背贴着墙,感觉自己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是你说的?”沈临州声音低沉,缓缓低头。他没有逼迫她,是她好奇,是她主动提,他不是趁人之危。
陆桑不明所以地含糊应了一字,“唔……唔?!”
尾音变了调,因为沈临州忽然贴近,含住了她的嘴唇。
沈临州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跟她接吻是这种感觉。就连陆桑毕业聚餐喝醉那晚,她再主动、粘人,也只是蹭了他满脸口水,两个人结婚两年,连个正式的吻都没有。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他眼睛竟然有点犯酸,也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被空气中甜甜的酒味熏染。过会儿亲完,晚点开灯吧,要不会让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睛……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陆桑感觉脑海里叫做理智的那团东西被什么推到了最角落茧缠,她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肩膀,诱敌深入似的微微张开了嘴。
然而沈临州只是个初学者,他的吻技还很纯洁,贼胆也不足够支撑他对着怀里的陆桑来个深吻。
就在这时,沙发那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桑有醉意,沈临州却是清醒的,他立刻撤开唇看过去,“什么动静?”
陆桑不确定地说:“猫吧。”
陆桑话音刚落,沙发上就传来一声干咳。
两人身体同时一僵,沈临州单手搂过她,另一只手“啪”地一按打开了灯。沙发上,一脸尴尬的陆宸和岁岁望了过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岁岁,它挣脱了陆宸方才按住它的手,往门口这边飞窜而来。
陆宸盖了盖眼睛,挣扎着起来要往屋里躲,嘴里嘀咕道,“这是给人看的东西吗?”
两个大人做坏事被抓个现行,都是首犯,没什么经验,一个比一个不自在。沈临州抱起岁岁摸了几把,把它往地上一抛,扶着低眉顺眼的陆桑去了主卧。
两个人在主卧对着彼此的脸各自沉静了一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了会,沈临州去了书房,陆桑则把陆宸喊到了客厅。
“我什么都没看见!”陆宸一个劲强调。
“不是……”陆桑从一个小袋子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从W市带回来给你的。”
“是什么呀?”
陆桑说:“不倒翁。”
陆宸把不倒翁放在茶几上,猛地拨了一下,不倒翁左摇右晃起来。旁边的岁岁新奇地跳上茶几,随着不倒翁左右摆头,这搞笑的场面总算把方才的不自然冲淡了。
“谢谢姐。”陆宸还挺喜欢的,纪念品的意义是印记,不是有多贵重或实用。
“还有炸鸡,”陆桑抱歉地递过去,“对不起啊陆宸,吃饭的时候忘了还有你在家。炸鸡有点潮了,你要是不想吃,明天带你去吃新鲜的。”
陆宸大方地摆摆手,“没事,我正好饿了,不嫌弃你。”
“你吃完早点休息。”
“你跟姐夫也早点睡。”
陆桑脸红了一下,去了洗手间。经过这次忽然的出行,车里吹了太久空调,陆桑又作死地喝了酒,还是有些腹痛。沈临州经过客厅的时候见厨房开了灯,走过去一看,发现陆桑在烧热水。
“怎么了?”
陆桑指了指肚子。
沈临州明白了,气都不知道冲谁撒,最后只叹道,“我来吧。”
没过多久,沈临州拿红糖和山楂泡了杯水给她,看架势应该做过很多次了,而她就连红糖山楂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陆桑接过来小口抿着,酸酸甜甜,真好喝啊。
陆宸打游戏开麦,话说多了渴了出来倒水,见陆桑在喝一杯东西,看她表情好像滋味不错,顿时好奇道,“这是什么?”
陆桑说:“女孩子喝的,你想尝尝?”
陆宸点了点头。
陆桑:“……”转过头,“你再给他泡一碗吧。”
陆宸最后喝到了姐夫亲手泡的“饮品”,没发觉来自两个大人奇怪的审视眼神。
啊,这味道他爱了。
放陆宸自己慢慢品尝,沈临州要扶着陆桑往卧室走,被她挡开了手。沈临州面露疑惑,“你自己可以?”
“我试试。”
陆桑天生痛觉灵敏,她的石膏早拆了,拄着拐杖是因为她不敢下地,不是真的腿疼。沈临州见识过她小时候怕摔怕疼、走路谨慎的样儿,看她悬着迟迟不敢踩下去的脚就知道她还是害怕。
他拽了一下陆桑的胳膊,“不用着急,慢慢来。”
“不行啊,我在家快闷坏了,陆宸可以打游戏消磨时光,我呢,我连画漫画都没灵感了,我一直走剧情流,卡剧情只好发展感情,结果我的粉丝说我的感情戏‘emmmm’,咱也不知道‘emmmm’是啥,咱也不敢问,”陆桑想到这就无精打采的,“必需要出门去,大街上瞧见一件事儿,我能发散好几话,我决定明天就出去。”
沈临州叹了口气,“那你走几步试试?”
“嗯!”
陆桑鼓起勇气踏出左脚,又抬起右脚。咦,好像没那么疼?
她绕着沙发慢慢走了一圈,走到沈临州身边开心道,“我的腿好像好了!”
“那也不能走太久,我找江铎确认过没事后,你才可以出门。”
“行吧。”陆桑蔫儿了一下,不过想到很快出门立马精神了。
所以这晚,别人喝了酒都贪睡,就她兴奋得跟喝了一罐红牛一样,一直拉着沈临州聊天,是问他给江铎看过后去锻炼走路的地儿。沈临州说:“我们小区外面挺大,在海边,车少,走路很安全。”
陆桑心里早有主意,闻言敷衍了几句,拿手机出来给他看了几张图。
沈临州挑了挑眉,“烧烤街?”
“嗯,我看那边有人拿着吉他唱歌,有人卖煮花生跟毛豆这些餐前小食,你知道缺什么吗?”陆桑问他。
“缺什么?”
“烧烤店里一般都有啤酒,有的女士夏天注意体型,并不愿意喝啤酒,如果是我,我会喝酸奶。我听同学说,那条街店里的酸奶又贵又难喝。”
“所以你想去卖酸奶?”
“没错,”陆桑仰头看他,“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酸奶从哪来,找好货源了吗?保鲜也是个问题,数量一多,我们家的冰箱恐怕也力有不逮。”
“我自己做。”陆桑说。
“那么数量怎么保证?”
“诶,不要数量,就是饥饿营销。酸奶不像啤酒、烧烤一样那么热卖,我看她们卖花生的也没什么生意。我不是为了赚钱,就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呆着,可以看别人的故事,又能锻炼走路,一举两得。”
陆桑不是个随时葛优躺的宅女,这段日子能让她老实在家已经很难得,沈临州知道,再不让她出门她大概要造反,于是点头应允,又说:“那我觉得你手机里缺个东西。”
“什么?”
“岁临最近研发了一个好东西,装上以后情侣、夫妻距离能更近,还能建立信任。”
陆桑:“定位啊?我就在烧烤街,也不乱跑。”
“……”沈临州说,“那个地段近郊,治安不好,我是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那好吧。”陆桑大方地把手机递过去,怕他不知道密码,喊道,“1314!好记吧?”
沈临州的密码是4131,就是陆桑密码倒着来的,他含混点头,从自己手机上扫了个码把软件下好了。陆桑凑过去看,见他手指翻飞操作了几下就搞定,顿时羡慕道,“学计算机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你还知道我学的是计算机,谁告诉你的?”
“陆宸说的,他打算转专业,就是冲你这个榜样。”牵挂的事做完了,陆桑躺好,扑腾了几下已经没有疼痛的腿。
沈临州把灯关了。
房间一暗,刻意的热闹散去,陆桑又不禁悄悄回味那个吻。吻她的人就在身旁,她默不作声地向他看去,在昏暗里对上了他的眼睛。
沈临州以后要是有个女儿,眼睛像他的话一定很漂亮。
诶?好像那得她生才行呢。可是,她为什么忽然去想生孩子的事?
她俨然走神,没发现渐渐从上方凑近的脸。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沈临州撑着胳膊居高临下看着她。陆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么被他看着竟浑身发烫,顿时不自在地扭了扭。
“你还记得……”沈临州忽然出声。
“什么?”
他专注地盯着她瞧,陆桑觉得自己被拘在了他的眼睛里,就快被他眼中的温柔溺毙。
沈临州接着道,“婚前我们有个约定,不洗脚不上床睡觉,你今晚还没洗脚。”
陆桑:“……?!”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照旧
还有两章,往下看吧
第十八章
沈临州说:“我帮你洗。”
陆桑:“啊?”她洗漱前拿热毛巾擦了擦身上, 用花洒冲了腿脚,没特意泡脚, 毕竟不是冬天。他连这个也知道吗?
沈临州开了灯,起身去浴室接了一盆热水端过来, 看模样是认真的。
“试试水烫不烫。”沈临州把洗脚盆往地上一放, 他在一旁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仰头盯着陆桑。陆桑顶不住这个丝毫不收敛的温柔眼神, 乖乖把两条腿放下去,用脚尖试了试, 温度还行,于是两只白嫩小脚入了水。
沈临州伸手锁住了她两只脚的脚踝,凝眸道,“明天去医院看看?”
他掌心热烘烘的, 陆桑往后缩了缩脚, 却没能动弹,“嗯。”
“看完休息几天再去烧烤街。”
陆桑摇头,“明天下午我网购的材料应该就到了,后天我想过去。”
计策失败, 沈临州不慌不忙问,“你我都不在家,陆宸怎么办?”
“我给他做好晚饭再出门, 他一人在家更自由,不会怕的。”陆桑肯定地道。
她是铁了心要尽快出去,沈临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告诉她那个软件有遇危险一键发送定位的功能,陆桑记在心里并安慰他,“虽然那边治安差了些,但胜在人多,不至于受了欺负无人帮忙。有人打架闹事撒酒疯,我不过去凑热闹、躲得远远地,你别担心啦。”
沈临州撩着水给她洗脚,到底没说他一点都不想让她去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只是道,“我担心照顾不好你,许老师跟老陆找我算账。”
“不会的,许老师拿你当亲儿子一样,”陆桑借机转移话题,“你给我讲讲你念高中时候的事吧?”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沈临州心里哪个点了,他面无表情问,“为什么想了解高中?初中呢?大学呢?研究生呢?”
陆桑:“……”
顿了顿,她道,“你要是想说别的也行啊,我只是找个话题。”
“我读高一的时候,班主任是一位姓何的数学老师,下学期文理分科,我选了立刻,这才成了许老师的学生。”沈临州心绪不佳地瞅了她一眼,见她瞪着眼睛的无辜样儿,跟着视线垂下落在她脚上,她脚上的血管很细,显得格外脆弱似的,他盯着看了一会才接着说,“江铎跟我同班,他偏科严重,分科考试排名原本居第二,政史地不参与统计成绩后,他排名到了我前面。我在念初中时追了两年多才成为年级第一,这次没用更久,但耗费精力很多。江铎读的初中教学资源好,他本人资质、底子又比我高,上课都在写别科作业,每晚熄灯就睡觉,早晨掐着许老师进教室的点儿起,边进教室边吃早点。我不一样,我必须要用他休息的时间追上去。”
沈临州一句话就带过他付出的努力,陆桑却知道那句代表什么。她高考那年,学校出了个省状元。听那个男生的室友说,他晚上就睡两个小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所以人家是省状元,毕竟拿命在拼呢。
想到这,陆桑伸手在他发顶轻轻拍了拍。
这个动作像极了那回她去学校找他,在校门口他弯下腰,她摸了几下他的板寸头,笑得弯起眼睛。沈临州陡然按住了她的手腕,洗脚水跟着溅出来几滴在二人身上,但谁都没顾上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