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们什么事。”凤英的脚一崴,重新摔回地上。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女人们劝自己的男人回了家,留下一身灰的凤英,人不人鬼不鬼瘫在地上。直到她的男人牛四赶过来。
里屋的炕上,张婆子似乎还不解气,嘴里嘟哝个不停。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连个理儿都不给,就直接将人往衙门里送!”张婆子嘴皮子薄,说起话来一点儿都不磕绊,“这样的宅子,不待就对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莫振邦被自己婆娘吵得头痛,看了眼张婆子,示意她儿子儿媳都在场。
谁知张婆子并不理会,又开始骂起了凤英,“这个半斤粉是不是看着咱家人好欺负?自己不要脸,还骂别人手脚不干净。活该这伤天理的养不出孩子!”
“说话不要这么毒辣。”莫振邦开口,“你好歹是个长辈。”
“长辈?”张婆子喷着唾沫星子,“别以为我上了年纪走不动了,谁要给我气受,我去给她家砸了锅底!”
“你……”自己的婆娘就是这样,谁惹了她,她就会喋喋的骂个不停,是个不吃亏的,“她这不是也被撵回来了?”
“那是她自找的!”看张婆子的架势,晚上势必气得吃不下饭。“年前还诬赖老三,这次是老二媳妇儿。再不收拾她,她都来咱家揭屋顶了!”
“娘,吃饭吧!”莫三郎坐到炕上,“我跑了一天,你骂舒服了,可怜我肚子还空着。”
莫三郎就是有这种本事,会将不好的气氛变好。当即,张婆子的注意力到了小儿子身上,”对了,你今儿去了哪儿?”
莫三郎上炕盘腿,对着老娘嘿嘿一笑,“自然是去挣娶媳妇儿的钱。你也说,要早下手,免得到时候好的都让人捡了去。”
张婆子方才还阴沉的脸抖了抖,“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害臊!”
“有其母必有其子。”对着老娘挑挑眉,“我以后也是要像您一样,大杀四方的人。”
“兔崽子,没大没小的。”张婆子白了小儿子一眼。
这个家很有烟火气,没有宽阔的大房子,没有精致的摆设,却莫名让人有一种归属的温暖感。每当家里有人遇到什么事,其余人必会全力帮忙。
“我要出去几日。”莫振邦的筷子放在饭桌上,看了看莫恩庭的方向,“是去五灵涧。”
莫恩庭抬头,攥筷子的手紧了紧,“其实,都那么多年了,不必去了。”
张婆子的目光闪了闪,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大峪的脑袋,脸上的表情复杂。
“正好去那边给东家办事,想着再去打听打听。”莫振邦往后移了移,“我就是怕你这次考试,出个什么事儿。”
“那您小心些。”莫恩庭没再说什么,心里没多大波澜。
收拾好正屋的活儿,洛瑾回了西厢屋。不能做工挣银子,剩下的只能绣花,至于期限到了,能不能还清,她突然觉得无所谓了,一切看天意。
如此想着,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她搬着绣架,走到里间门帘外,叫了声。
“进来吧。”莫恩庭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底。
洛瑾进了里间,“二哥,我来绣花。”她看见炕上矮桌上放着一件衣裳,似乎是小孩穿的。
“放下吧。”莫恩庭从矮桌上收回视线,“以后进来,不用问我。”
洛瑾支好绣架,又看了眼那件衣裳,上面还躺着一把银锁子。以前弟弟也带过这种锁子,只是后来被爹拿去赌了。
“我当时来莫家时,身上穿戴的就是这些。”莫恩庭开口,“你觉得这种衣裳是什么人家小孩穿的?”他将矮桌上的东西推到洛瑾这边。
洛瑾抖开那件衣裳,上面满是划痕,像是被石头或树枝刮得。年岁久远,颜色褪了不少,看料子却是不错的。
再拿起那把银锁,是方形的锁子,上面挂着小银铃,手工细致。南海大师,祥云,金蟾,也是放的久了,没了以前的新亮。
“是富足人家孩子的。”洛瑾将衣裳叠好,她记得莫恩庭说过他是被莫振邦带回来的。难道说这些是他的?
莫恩庭没说什么,起身将东西送回到墙角的箱子里。
“洛瑾,你不做工,还不清银子的。”莫恩庭回身到炕上,“你是不是在大宅遇到什么了?”
这人是能看透人心吗?“就是觉得那里有些不自在,感觉慌慌的。”洛瑾手里攥着线。
“你不适合在外面,有些事你根本控制不住。”莫恩庭看着那张脸,长成这样会引来祸端,手里若是没有权势,根本护不住她。
“我知道。”洛瑾有些丧气,本以为只要老实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挣银钱。看来是她天真了,人心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不是说你不去惹人家,人家就不会对你下手。
“其实你出去两天也挺好。”莫恩庭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儿,正好可以让洛瑾看清些什么,她会成长,“至少你会明白,人心险恶,什么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二哥,为什么他们肯放素萍嫂子?”洛瑾有些不解,明明薛予章那里不想放素萍,为什么孟先生这边会放。
“你知道宅子里住的那人底细吗?”莫恩庭问,这丫头有时候就是后知后觉,“他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洛瑾摇头,她本就是想安分守己做工的,其余的事不想打听。“就知道他是从州府来的。”
“你看,咱们去的时候,说让孟先生派人来村里打听,他不肯。”莫恩庭解释着,“看得出,他不想事情闹大。既然他能做主,证明是主家给的权利。”
洛瑾想想也是,宅子里的人除了薛予章,好像就是这个孟先生了。
“要是猜的没错,宅子里的人应该是来避灾的。”莫恩庭说着自己的猜测,“你想,宅子的主人将这人的身份瞒得死,可见是不想别人知道他是谁。再说,哪家富贵人会跑到深山宅子住?是家里的日子不好么?”
洛瑾记得薛予章提过,说州府的日子多有趣。既然有趣,确实不会无故跑去后山大宅。也许真像莫恩庭所说吧。
“洛瑾,你跟我说,宅子里住的什么人?”莫恩庭问道,这丫头如果单是因为素萍的事辞工,好像有些牵强,应该是碰到了什么。
“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洛瑾回道,薛予章那人长得好看,但是看起来似乎有些阴沉。
是了,这丫头怕是被人家盯上了。莫恩庭第一次觉得洛瑾的防备心其实很好,至少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
“以后,不要出去了。”莫恩庭想了想,“让老三打听一下,看有什么活儿是你在家能做的,帮你领一些。”
洛瑾眨了眨眼,他不是说过还不清银子就留下来吗?怎的又帮着自己?
“你别老偷看我,好不好?”莫恩庭笑道,“我会以为你在对我暗送秋波。”
她没有偷看!洛瑾觉得莫恩庭整天给她安一些奇怪的罪名。本来要绣花的,又被他拉着说了一大堆,他不用读书吗?
“留在家里,至少你不会有人害你。”应该是去了一桩心事,莫恩庭轻松了些,“洛瑾是对的,外面很多坏人,尤其一些男人,心肠坏的很。”
说的是没错,可是他不也是男人吗?洛瑾歪头想了想,虽然莫恩庭喜欢掐她的脸,喜欢说些吓唬她的话,喜欢……不过,他是个好人。
第二天,是放榜的日子。莫恩庭和同窗早早去了考场。家里,洛瑾跟着宁娘恢复了以往的日子。
两人去看了看素萍,莫钟不在家,不知道有跑去哪里溜达了。
素萍手上有伤,两人帮着干了些活儿。就坐下来说着话,也都知道素萍命苦,宁娘只在旁边说着轻快的话。
可是洛瑾觉得,素萍不该一辈子绑在莫钟身上,她不欠莫钟的,为什么村里的长辈就不为素萍想一想?女子出嫁从夫,她从小是这么被教导的,母亲是这样,素萍是这样,她们人生的盼头是什么?
母亲说过,她盼着洛瑾出嫁,盼着弟弟成人,到时候她就放心了。母亲为着她和弟弟而苦苦忍着,就算挨打挨骂,也守着破碎不堪的家,只想让外人看到她的两个孩子是好人家的。
太苦了。洛瑾看着一言不发的素萍,这个女人甚至连孩子都没有,还有什么能支撑她走下去?
“素萍嫂子,会好起来的。”洛瑾拉着素萍的手。
素萍愣怔,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她一直都觉得洛瑾和她是相似的,都是命苦的,可是她现在知道了,这姑娘是有人疼的。她替她感到开心,自己没有的,洛瑾会有的。
“嫂子不是想绣花吗?”洛瑾说道,“我以后有功夫就教你。”
知道洛瑾是好意,可是素萍也知道,自己的一双手早粗了,如何能捏得住那细细的丝线?“好。”她应道。
回到莫家,院子里传来女儿家的笑声,是张月桃来了。
张婆子现在早已经打消了让张月桃做小儿媳妇儿的念头,只当是侄女儿来自家探望。
家里的男人都出去了,午饭时,女人们可以坐到炕上吃。张月桃叽叽喳喳的,说着跟张屠夫收账的事儿。
张婆子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样的姑娘娶回来哪行?吃饭还这般话多,姑娘家的不呆在家里,到处乱跑,自己那兄弟是怎么教的?
两个媳妇儿倒是不太说话,只低头吃饭,顺眼多了。
吃过饭,洛瑾回西厢屋绣花。刚支开架子,张月桃就走了进来。
前两次和张月桃都闹得不愉快,现在她又来了,洛瑾想着怎么躲开她。
“那个……我就是进来看看。”张月桃也不往里间去了,站在正间,看了眼绣花的洛瑾,眼里有些妒忌。她就是读书,绣花一样不会。
既然张月桃这么说了,洛瑾只当看不见,专心做自己的事儿。
“后山大宅住的什么人?”张月桃开口,没有前两次说话那般咄咄逼人。
“就是州府里来的。”洛瑾没抬头,简单回道。
“看架势,不像是普通人。”张月桃找了小凳坐下,“身边跟着不少下人。”
“可能吧。”洛瑾见张月桃不像来找事儿的,小声应道。
“不过,这人说话倒是风趣。”张月桃笑道,“两句话就能把人逗乐。”
张月桃自说自话,洛瑾只在一旁听着。
“你在那里做工,累不累?”张月桃问道,“你们走了,那边不就缺人了吗?”
“会补上吧!”洛瑾拽了一根丝线,不明白张月桃怎会对大宅这般兴趣?
“你说,我去的话,他们会收吗?”张月桃问道。
洛瑾抬头,张屠夫家日子过得不错,不明白张月桃为何要跑去大宅做工?“别去了。”
“为什么?”张月桃眉毛一挑,“活不累,又有银子拿。”
其实洛瑾也说不清楚,或许自己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些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规矩多,必须憋着性子。”洛瑾提醒,张月桃被家人惯得很,哪会是个伺候人的?
“你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吧?”张月桃冷笑一声,“就看不起我?”
“我没有。”洛瑾忙道,她只是想提醒而已,为什么张月桃总是这般针对自己?
“没有?”张月桃撇嘴,“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喜欢你这个狐狸精?”
洛瑾摇头一叹,不再争辩,这般争执有什么意思?
“装模作样!”张月桃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有人问。我去找凤英。”
洛瑾停下手里的活儿,“你别去找她,她很坏。”
“我就觉得她比你好!”张月桃头也不回的出了西厢屋,直接离开了院子。
晚饭时间,莫恩庭没有回来。家里吃了饭,给他留了些在锅里。
炕上,张婆子又拉着莫三郎,说着邻村的哪家有个合适的姑娘,家里几口人,多少地之类。
莫三郎抠了抠耳朵,“娘,您每天都说一个,儿子我会挑花眼的。”
“就你事儿多!”张婆子拿着炕帚敲了儿子一下,“你看你大哥,有你这般不省心吗?再看老二……”
看见洛瑾正在擦桌子,张婆子咳了咳,“反正我跟人家说好了,人家父母想见见你。”
“娘,儿子不想要媳妇儿,只想要娘。”莫三郎摸着被打的腿,跳下炕,“我回屋了,明日还要早走。”
正间,宁娘已经收拾干净,见着跳出去的莫三郎,笑着道,“这老三,谁要是跟了,却是个有福的。”
洛瑾也是这么觉得,莫三郎脾气好,和谁都能说上话,是个温暖的人。想来以后对媳妇儿也会很好的。
“还没回来吗?”张婆子在里屋问了声,“都这么晚了,不就看个榜吗?”
“兴许是跟同窗一起,或是去了先生家。”宁娘在正间回了句。
“去先生家是应该的,可是也该回家说说。”张婆子嘟囔了句。
正说着,莫恩庭进了院子,直接往正屋这边来。莫三郎从东厢屋出来,上前问了句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威武,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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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0章 心乱
莫恩庭只说到屋里说,便进了里屋,叫了张婆子一声。
这般冷静,莫不是没过?宁娘去老屋叫了莫大郎过来,想着要是真的落了榜,要好劝劝老二。
“我回去烧水了。”洛瑾跟宁娘说了声,就回了西厢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