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洛瑾低着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那以后她就是莫恩庭的妻子了,一生跟着他。
果园里的桃子长大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成熟。莫三郎想着搭一个果棚,平日里看园子的时候,可以在里面休息。
选了四根高长的木头,埋了一段在深深的坑里踩实。离地面两尺高的地方,绑上了四根横木,再在上面搭上板子铺上席子就行。棚子顶是可以升降的,四个角各绑着一根绳子,套在四根立柱上,只要上下移动绳子,就可以调整棚顶的高低。
大峪总是喜欢跟在莫三郎身旁,果园里收拾完,就跟着去了小河。
自家的菜地里,宁娘和洛瑾正在摘豆角。宁娘在外面接着,洛瑾在豆角架子之间来回穿梭。
“娘。”大峪跑过来,“我要去河里捉泥鳅。”
宁娘嘱咐了一句,看着莫三郎已经挽好裤腿下了水,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小脑袋,“去吧。”
小河里的水很浅,莫三郎脚踩过的地方,水立即就混了。大峪跑回家拿了一个盆子回来,放在岸边,自己也下了水。
这边洛瑾和宁娘摘完豆角,就来到河边,见盆地已经不少泥鳅,正在来回钻挤。
靠山吃山,开海吃海。莫家的日子过的清苦又简单,每个人却过的幸福。莫三郎说晚上可以做泥鳅炖豆腐。
晚上,一家人聚齐,还像以前一样,男人们是坐在炕上的,女人只能站在地上吃饭,不过却是同一张桌子。
期间,张婆子提起给莫恩庭和洛瑾成亲一事,莫振邦也是赞成的,说是需要置办些什么,以后两人是住在城里还是大石村。
吃到一半,家里来了人,是张屠夫带着张月桃。一家人草草将饭桌收拾了。
莫大郎回去了老屋,他身上的灰尘多,需要洗一洗;莫二郎回了西厢屋读书;莫三郎本来也想走,却被张屠夫叫住了。
洛瑾在正间烧水,宁娘拿了茶叶放进茶壶里,眼睛却不时看着坐在方桌旁,低头不语的张月桃。
好像有些日子没见到张月桃了,上次还是她莫名其妙跑来莫家质问莫恩庭为何打薛予章。现在再看看,张月桃憔悴了不少,半边的脸是肿的。
里屋,张屠夫坐在炕沿上,双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膝盖,似乎有话说,可是又一副为难。
“这么晚过来,有事?”张婆子问道,想起了莫恩庭的亲事,“对了,我家老二要成亲,到时候你那边要帮着准备些猪肉,要好的。”
“二郎也要成亲了?”张屠夫开口,看了眼莫三郎,“三郎什么时候吃喜酒?”
“他?”张婆子看了眼小儿子,“他自己不着急,谁有办法?”
“姐,正月里你曾与我提过,说是想让桃丫头跟三郎定下。”张屠夫看着屋里愣住的三人,继续道,“那时候觉得丫头小,所以……”
最先反映上来的是莫三郎,他当然不喜欢张月桃那个刁蛮的,甚至连码头上的母老虎都比她强。可是开口的毕竟是他的舅舅,他又不能当面直接堵回去。
“舅,月桃跟着我会受苦的。”莫三郎这样说,估计张屠夫也就听出来了,“我什么都不会,现在连份正经的工都没找着。”
莫振邦看着张屠夫,能看出人脸上的为难跟闪躲,“怎么提起这事儿了?要不找一天,咱好好商量?”
“不能等了!”张屠夫一拍大腿,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姐夫,姐,帮帮桃丫头吧!”说着,他走去正间,将张月桃拉进里屋。
“爹,你放开我。”张月桃往后退着,“你放我走吧?”
“给你姑姑跪下。”张屠夫指着地上,把张月桃往地上摁。
“这是怎么了?”张婆子问,不知道眼前的一对父女在做什么?
“姐,你救救她吧?”张屠夫哭丧着脸,“桃丫头年纪小,被人骗了,那人现在跑了,找不着人。”
“他没有跑,他说会带我会州府的。”张月桃哭的一脸泪水,“爹,你让我去找他吧。”
“你的孽障,还敢说话!”张屠夫扬起手掌给了张月桃一巴掌。
“这是做什么?”张婆子细小的眼睛盯着张月桃,“说清楚,打人有是么用?”
“姐,你放心,二郎成亲用的猪肉都算我这个当舅的。”张屠夫也顾不得哭哭啼啼的闺女,“三郎这边,我出银子给他修屋子,添置家什。”
“我家还没应下,你这说的什么话?”张婆子道,“再说,你看你家丫头根本不想过来。”
“我不愿意。”张月桃捂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脸,“我已经有了身子,我要去找薛郎。”
第86章 婚书
张月桃的一句话,整个里屋安静了,只剩她抽抽搭搭的呜咽声。
张婆子的怒火噌的一下烧了起来,感情自己这兄弟是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当个便宜爹?当下气得脸直抽搐。
“这是当我家老三是什么?”张婆子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兄弟就会嘴下留情,“你家闺女明明有了别人的种,现在却往我家里送?”
张屠夫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女儿的肚子眼看是藏不住了,那个男人在哪儿,张月桃又死活不说。
“姐,月桃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就是单纯,才会被人骗了。”张屠夫既然来了莫家,自然是豁出脸面去了。“你放心,等月桃过来,肯定把她肚子里的孽障处理干净。”
莫振邦也是生气,但是他一个男人又不能说张月桃怎样,只是沉着脸;一旁的莫三郎脸上闪过讥讽的笑,自己再怎么没出息,可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今日张家是来羞辱他的?
“这事儿,姐实在帮不了你。”张婆子现在压着怒火,完全是因为亲情,“我家老三已经有了属意的姑娘,叫莺兰。”
张屠夫没想到张婆子会这样说,可是他不想放弃,自己的闺女被外人知道了丑事,那他家这辈子就别想抬起头了。
“姐,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月桃过来,就做个偏房。”张屠夫现在为了将闺女塞来莫家,也是用尽了心思,“家里的东西还是我来置办。”
张婆子没有好气,“我们莫家没有那种坏习气,我家的孩子就该一心对着自己的婆娘。”她一辈子跟着莫振邦,平平淡淡,是不是打打嘴仗,但是男人没有给过她亏吃,更是没动过她一手指头。
“月桃会没有活路的。”张屠夫带着哀求道,“以后她怎么办?”
“要我说,要去找那个男人。”张婆子气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好好地姑娘他想骗就骗?”
张屠夫长叹一气,“说都说到这里了,我也不瞒你们了。那混蛋就是后山大宅里的贵人,他那般花言巧语,月桃又简单的什么不懂,岂是他的对手?”
这话张婆子不爱信,要说简单,有谁比得过西厢屋的?当初那贵人威逼利诱,西厢屋的也没见被骗了去,宁死不从,还拼命逃了回来。
“我看,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张婆子肯定不会让张月桃进莫家的门,莫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岂是随便玷污的?“我家老三是真的要定亲了,就是码头那边姜家的姑娘,叫莺兰,这段日子来过家里。”
这时,洛瑾进来送茶,她刚才在外面也听到一些,心惊张月桃竟是被薛予章给骗了,她当时就劝过说姓薛的不是好人。见着屋里没了声音,才掀开帘子进来。
莫家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张屠夫一直摇着头叹气,角落里张月桃哭的一脸泪水。
“二郎媳妇儿。”张屠夫见着洛瑾进来,像是见到了救星,“你就发发善心,留下月桃在西厢屋吧?”
洛瑾手一抖,差点儿将茶壶掉到地上。这意思是莫三郎那边不行,又盯上莫恩庭了吗?
“你也别急了。”莫振邦开口,二儿子是什么身份?能要月桃这样的?“老二要上学,实在顾不上那么多。”
来了一趟莫家,却是白跑一趟,张屠夫知道自己理亏,朝着角落里哭泣的张月桃开始打骂。这个他娇生惯养的女儿现在让他丢尽了脸面。
洛瑾连忙上前拉开,宁娘趁机将张月桃拉去正间。
莫家是绝对不可能让张月桃进门,而张月桃也一心想去寻找薛予章。正屋的嘈杂,终是将西厢屋读书的莫恩庭引了来。
一番劝说,张屠夫带着张月桃离开了莫家。怕是路上出什么事,莫振邦让莫大郎跟了去。
张屠夫嘴里不停的骂着张月桃:这个混账,就该送去山上做姑子去。
莫家静了下来,已是深夜,可是老两口无法安睡,刚才的事着实让他们感到气愤,要不是碍于亲戚的面子,早拿着棍子将人赶了出去。
倒是张婆子想起了莫三郎,想这儿子今晚也是受了委屈,“他家今晚就是混账,怕是没了办法,才过来的。”
莫三郎其实不太在意,左右他心里从来也没有过张月桃,“我没什么,您两老别动气就行。”
“你看看,有好姑娘就赶紧娶回来。”张婆子又开始唠叨,“留着被别人抢了去,你就后悔吧!”
后悔?莫三郎抠抠耳朵,想着码头那个利落的身影,做事干脆,特别爱笑,两个酒窝甜甜的。好像是有那么几个小子愿意围着她,可是她就愿意跑来跟他说话,虽说他总是一副黑脸。
等着正屋收拾完,洛瑾回到西厢屋已是很晚。里间还亮着灯,莫恩庭也没有睡。
“洛瑾,你进来。”莫恩庭掀开门帘叫了一声。
洛瑾擦干手走了进去,“二哥,你还没睡?”
“回来还没和你说上几句,我睡不着。”莫恩庭笑了笑,从矮桌上拿起一张纸,“给你的。”
洛瑾狐疑的接过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睁大,手有些发抖,“我的卖身契子?”
上面是母亲的手指印,那三十两的数目尤为显眼。洛瑾看着莫恩庭,他把这个还给她了?她是自由身了?
“是。”莫恩庭一条腿搭在炕沿上,“你现在可以撕了它。”
“那你我当时写的凭证,一年为期?”直到现在,洛瑾将那张凭证还放的好好地。
“那些还有用吗?”莫恩庭笑道,“契子撕了,凭证也就无用了。”
洛瑾再次低头看着契子,真的撕了吗?一只细长的手将契子来了过去。是莫恩庭,他直接将那张卖身契放在油灯上点燃,只瞬间就化为灰烬。
“你看,没有了。”莫恩庭摊开空空的双手。
“我是自由身了?”洛瑾问道,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刚才正屋还在为月桃的事儿烦心,现在自己的卖身契就化为了灰烬。
“自由身?”莫恩庭念叨着,他拉住洛瑾的手,“你想跑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洛瑾回道,安安静静的大石村其实让她很安心,有什么事,这里的人都会帮她。
“我不放心。”莫恩庭摇头,然后从矮桌的书本下抽出另一张纸,那是一张大红色的纸,“这也是给你的。”
还有什么?洛瑾再次带着疑问接过那张纸,打开来看,脸上有些动容,那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是她和莫恩庭的婚书!
“没了卖身契,就换成这个吧。”莫恩庭将婚书抽回来,重新叠好夹回书页中,“你一样跑不了,这下可就是一辈子了。”
“你什么时候弄的?”洛瑾问道。
“就是在谢家的时候,我让小七提前回来,请村长去衙门求来的。”莫恩庭道,当时这么做也的确有先斩后奏的意思,反正就算谢家不同意,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一个人强大了,就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谢家迟早也会靠他。回去这段日子,莫恩庭差不多也摸清了谢家现在的情形,无非就是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明挣暗夺,只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而已。
其实不管是卖身契或是婚书都已无所谓了,洛瑾认定了会跟着莫恩庭一辈子。他烧了卖身契,是想告诉她,她不是矮人一等的。
日子过得安静,莫家二老为莫恩庭和洛瑾挑了个日子,准备到时候给两人将亲事办了。想着将西厢屋得空收拾一下。
张屠夫那边再没过来。事后,张婆子消了气也回过张村一回,毕竟是亲戚,又是看着侄女儿长大的,总要帮着想想办法。
张月桃一直被关在家里,张屠夫的婆娘整日里在家看着,生怕一时看不紧,人就跑出去。直到现在,张月桃还幻想着薛予章会带她回州府,拼命护着肚子不让别人动,说着母凭子贵的胡话。
果园里的桃子熟了,细细的枝桠被果实压弯,一派丰收景象。莫家晚上会让一个人过来看园子,附近也不是没有游手好闲之辈,防着这些人来园子里偷摘捣乱。
白日里,跟采石场告了假的莫大郎和莫三郎,就会将摘下的桃子送去镇上卖。
板车上是两筐新鲜的水蜜桃,大小分开装的,价钱也不一样,两人一推一拉的进了城。
果园会给家里增添不少用项,一般也是家里最忙的时候。天旱的时候还要担心浇水,幸好今年风调雨顺,果园丰收。
头天下午,就会将桃子摘好,第二日一大早就去镇上。这两天莫大郎和莫三郎也是忙活的不轻。
晚上,看果园的事莫恩庭就揽了下来。他整日读书,实在为家里做的太少,就想着晚上可以帮些忙。
吃过晚饭,天还亮着,莫恩庭带着原先素萍养的大黑狗,去了果园。
天气沉闷,最终是下起了丝丝细雨。洛瑾回到西厢屋,发现莫恩庭没带水壶,便想着给他送过去。
在角落里拿了把雨伞,洛瑾提着水壶出了院门。雨下的还不大,只是有些天气闷热,似乎憋了一场大雨。到处一片潮湿。
果园的棚子里,莫恩庭借着最后的光亮看了几页书,便合上了。转头看见那纤细的身影进了果园,朝这边而来。
“你怎么来了?”冒着细细的雨丝,莫恩庭钻到洛瑾的伞下,伸手接过伞柄。
洛瑾提着水壶,“你忘记带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