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娘见状,不想站在这里跟着挨冻,只偷偷用手戳了戳洛瑾,对她使了个眼色。
洛瑾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去,蹲在柴草旁,“我来烧火吧?”她的声音低微带怯,伸手想接那根火棍。
“娘,大峪的肚子昨晚还是疼,是不是生了虫?”宁娘岔开话题,她知道婆婆的软肋,就是她的大孙子。
张婆子闻言,扔掉火棍,站起身走向饭橱,“你先给他冲点蜂蜜水试试。”
洛瑾捡起火棍,拾起一把柴草塞进灶膛。噼里啪啦的响声,火舌舔着锅底。一个火星子蹦出来落到她细嫩的手背上,她忍住了差点出口的疼,攥住了即将松掉的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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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贼人
宁娘接过张婆子的瓷碗,碗底沾着这一点儿蜂蜜,惦记着儿子,转身回了正屋后面的老屋,她和莫恩席住的地方。
张婆子瞅了眼蹲在燥旁的洛瑾,细小的眼睛怎么看就是不顺眼。连带着心里有想起了那些花在她身上的银子,只沉着脸掀开布帘子回了里屋。
洛瑾抬头看着灶台,高粱杆做成的盖帘,已经有丝丝的热气往外冒。她站起来,昨夜一宿没睡加上肚子里空空的,当下一阵头晕袭来,忙支着双手撑在灶台上,缓了一缓。
灶台上放着一个黑瓷盆,里面是和好了的苞米面,洛瑾猜想可能是用来糊饼子的。
伸手碰了碰盖帘,洛瑾的手烫了一下,捞起一旁的锅铲,顺着盖帘的边缘将它掀了起来。一阵白色蒸汽升腾而起,欢快地往屋顶涌去,消失不见。
锅里的箅子上蒸着昨晚剩的饺子,下面的水咕噜着。洛瑾看了看瓷盆,又看了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里屋,伸手将盆拖到自己面前。
双手将苞米面团了团,洛瑾想着以前母亲的做法,看了眼大黑锅,用力将面团拍到锅壁上。
滚热的锅壁烫到了洛瑾的指肚,终是忍住了疼,没有缩回手。第一次,做的总不会很完美,饼子的形状并不好看。
放下盖帘,洛瑾重新蹲回燥旁,灶里的火映得她脸有些热,缓了一些身上的寒气。
她并不知道到底要蒸多久,总想着千万莫要不熟,又往灶里加了把柴。
“想把这屋子烧没了?”张婆子在里屋没好气道,“这柴是自己长腿来到家里的?”
从一见面到现在,张婆子都没有好脸色,洛瑾也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了拿回自己的契子,她又只能忍气吞声。
灶里的火渐渐熄了,只剩下丁点儿的火星子埋在灰烬了,奄奄一息。
这时,一个顽童跳进门来,站在门边。正是大峪,昨晚他还没怎么看清这个买来的女人,就被娘来着回房睡觉了。
大峪头顶上一个小辫,脸圆圆的,腮上有些发红,有一些皴。
“我爹说要我看着你,省的你跑了。”大峪是孩子,有什么就会说出来。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屋来,听了大峪的话,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有些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看灶前的洛瑾,直接进了里屋,唤了张婆子一声娘。
洛瑾认出来这就是昨日,将她带回来的那个高壮男人。转头,大峪依旧站在门边,用小脚勾了一张小板凳坐下,看来是准备做好爹交代好的任务。
莫家还没有分家,所以饭都是一起吃的,莫恩席一家就是来吃早饭的。父子俩来了没多久,在家里收拾好的宁娘也来了。
“好了?”宁娘看着紧闭的盖帘,指头一挑,盖帘就被掀起,晃荡了两下,稳稳地倚在了灶台后的墙壁上。
洛瑾有些紧张的看着锅里,只希望别出什么差错。
锅底的水里掉了两个饼子,洛瑾无措的看向宁娘,“我以后会小心的。”
宁娘倒是不在意,只轻声说没事,掉一两个是常事。不过那饼子的形状的确有些怪,看得出洛瑾不常干活。
里屋,莫恩席已经将矮桌搬到炕上,只等着女人将饭端上。农家的早饭很简单,饼子加咸菜。吃完了,就会开始一天的活计。
宁娘拉着洛瑾到了里屋,方才还尽职尽责的大峪已经跳了炕上,靠在张婆子身旁。小嘴甜甜的叫了声“嫲嫲”。
将昨晚剩的饺子尽数推到大峪面前,张婆子摸着大峪光溜溜的后脑,眼里的疼爱不加掩饰。
洛瑾站在地下,双手绞着,她是个外人,还是个很特别的外人,她知道这里不属于她。
“快来吃啊。”宁娘坐在炕沿上,指着另一侧的炕沿,对着洛瑾道。
炕上的人都看向洛瑾,刚才还笑着的张婆子,脸又沉了下来,“这吃个饭还得让人三请四请的,还真是大户家的小姐。”
张婆子说的刻薄,洛瑾低下头,忍住将要涌出来的泪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宁娘知道自从昨日进门,洛瑾就滴米未进,可是她又不能顶撞自己的婆婆,只余光看了眼自家的男人。见男人没开口,也就不好再说。
张婆子看见盆里的饼子,心中不顺,“不饿,就出去把雪扫干净了,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别将人摔着。”
洛瑾低着头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功夫,正间因为做饭积攒的热气已经消失不见。走出屋门,洛瑾这才仔细看清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一场大雪将万物覆盖,院墙是用石头累摞起来的,一扇木门半掩着。三面是层层的山峦,能隐隐看清山上的怪石。
或许是因为靠山的原因,这里的房子是用石头盖得,坚固结实。
洛瑾不知道她到底来的是什么地方,她的家是没有山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现在就算是要她跑,她猜自己也找不到方向。
墙边靠着一把扫帚,洛瑾伸手拿起,从屋门开始,想清理出一条走路的过道。天气很冷,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已经冻麻。
大峪吃饱了,跑到院子里,继续看着买来的女人。只是没一会儿,孩子心性,就蹲到地上玩儿起了雪。
日头升起,照着地上的白雪,有些刺眼。洛瑾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条过道,手已经冻得通红,转身想放下扫帚,却发现大峪早已经跑去不知道哪里。
大门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墙角处的洛媱回头,见门缝里钻进一个人,正探头探脑地看着正屋。莫非是贼?她想着要不要喊上一声,屋里正好有人。
好似觉察到有人,那贼看向墙角,见是一个邋遢的女人,似乎也是一愣。随即他抬起自己的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两只眼睛闪着机灵的光芒。
洛瑾站在原地,看着贼人蹑手蹑脚地往东厢屋走去,一身苍色的衣裳,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
贼人伸手轻推东厢屋的门,眼见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他回头对楞在墙角的洛瑾一笑,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灿烂。
“三叔。”大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对着只迈了一只脚的莫恩升叫了声,转头对着主屋嚎了一嗓子,“爹,三叔……唔……”
莫恩升忙用手捂住小侄子的嘴,趴在大峪的耳边让他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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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脸蛋儿
安静的山村,皑皑白雪覆盖,农家院子里,却热闹了起来。
到底听到了儿子的叫声,莫恩席推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张婆子。
见着院子里扭在一起的叔侄二人,大峪挣脱莫恩升,跑到爹的身边。后面的张婆子弯腰拾起灶旁的火棍,两步走到院子,抡起来就向莫恩升身上打去。
“在外面猴疯,干脆别回来了!”张婆子嘴里气呼呼的,笨重的冬衣显得她有些臃肿,连带着手脚有些慢,“你眼里还有这个家?”
火棍毫不留情的敲在莫恩升腿上,他当即哀嚎一声,躺倒在雪地里,“娘,我的腿断了!”
莫恩升倒下后,嘴里不停地哼唧,脸正好对着站在墙角的洛瑾,遂对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告诉她,他是在做戏。
到底是亲生的,一见儿子躺在地上,张婆子嘴上即使不松,手里的火棍却是再也敲不下去。
旁边的莫大郎走过去将莫三郎扯了起来,嘴里训斥着,“你倒也说说,几日不回家了?娘整天担心,就你没心没肺。”
莫三郎揉了揉腿,走到张婆子身旁,“娘,我和前村的赵五去码头上了。想着过完年去那边做买卖。”
张婆子生气的将脸一撇,“别想,你安安分分的去镇子上学徒,家里没有闲钱供你挥霍。”如此说着,小眼又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墙角一动不动的洛瑾。
家里最小的儿子一般都是受宠的,莫三郎自然也是。瞅着自己娘的脸色,看向洛瑾,“娘,那是谁?”这样邋遢的打扮,肯定不是家里的亲戚。
“吃饭了?”张婆子拍了拍莫三郎身上的碎雪,“进屋再说。”随后和两个儿子进了屋。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梧桐树上的喜鹊嘎嘎叫了几声。大峪拖着一把铁锨在院子里铲雪,时不时的瞅洛瑾两眼。
洛瑾觉得冷,想进屋暖和一下,走到西厢屋门口,看着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微微的叹息消逝在寒风中。
其实,屋里实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不过是避避那凛冽的寒风。洛瑾肚子里空空的,有些难受,她有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想起了那碗已经干硬的饺子。
手指夹了一个冷冰冰的饺子,洛瑾送到嘴里。双手冻得红肿,她坐在昨晚收拾出来的小角落,将双手拢入袖中,用自己的体温暖着。
屋子里没有热水,她也不敢擅自烧水,那会浪费柴,还会惹得张婆子不满。她以后过得是看人脸色的日子,做的是她没做过的农活。
在家里,就算败落了,母亲也不会让她做太多粗活,充其量是帮着洗几件衣服。母亲说不能让手变粗,她以后是要嫁进周家的,周家的奶奶是不用干活的。
父亲好赌,赌赢了,家里会吃好的,喝好的;赌输了,他就会死命的打母亲。到最后,却是连她这个亲闺女也给卖了。
悲上心头,嘴里的饭食艰难的咽下。洛瑾站起身,看着乱七八糟堆摞在一块儿的杂物,想着拾掇一下。
宁娘进来的时候,洛瑾已经收拾了一半。她心里有些可怜这个姑娘,没有家人护佑,孤身一人,现在连二叔都不看她一眼,任她躺在泥地上睡。
“冬天,地里的活少,就把这些框子篓子的放在这里了,平时也就这么堆着。”宁娘上前搭了把手。
洛瑾在北墙角留出一个位置,差不过正好容得下她。这样她晚上可以伸直腿,也不怕黑暗里将莫恩庭绊倒。
“洗洗手,坐着说说话。”宁娘双手拍了拍,她过来也是要跟洛瑾说说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人是花银子买回来的,不管二叔子中不中意,人肯定是不会放的。更何况张婆子也不会容忍家里多出一个吃闲饭的。
宁娘是能看的出来,洛瑾身上有种娇贵的气质,和山里的姑娘是不一样的。只是落到了这种环境,恐怕也没有心思整理自己了。
洛瑾嗯了声,看着宁娘掀开门帘进了里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昨晚只顾着害怕,洛瑾倒是没注意这间屋子。白日里亮堂,也就看了个清楚。泛着灰白的墙面,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原因,墙皮有的已经脱落。炕上的矮桌上放着几本书,笔筒里插着几只粗细不一的毛笔,砚台上的墨已经干透。
一个盆架立在门旁,墙角处有一个破旧的木箱子,上面叠着几件衣裳,屋子干净整洁。
“二叔人爱干净,读书人和庄稼汉子就是不一样。”宁娘开口就扯到了自家男人身上,“大峪他爹就从来不在乎,脏衣裳一脱,扔在一边再也不管。”
洛瑾站在炕边,低头嗯了一声,她当然知道宁娘不是来和她拉家常的,也就轻轻开口,“大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宁娘笑了一声,“我娘家姓赵,叫宁娘,你以后叫我嫂子就行。”
“嫂子。”这个称呼让洛瑾觉得很别扭,可是以后要相处,说不定有些事还离不了宁娘。
一声嫂子,宁娘能听出其中的酸涩,“我过会儿叫老三给你再外间搭个板子。”睡在凉地上,女人的身子是会坏的,当然宁娘也不能让洛瑾觉得她看出了什么,只道:“二叔子有时候看书,不能被打扰。他就是有个坏脾气,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洛瑾心里感激,道了一声谢。
“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客气。”屋里冷,宁娘搓了搓手,“现在地里活少,这又碰上下雪,要不这空闲都是要上山拾柴火的。”
洛瑾明白,这是说她以后就要跟着上山下地干活。她安静的等着宁娘接下里的话。
“得空我就带你去咱家的地里看看,你也好认认路。”宁娘看在眼里,觉得洛瑾的性子有些软,以后怕是会被婆婆欺负的很,“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洛瑾。”洛瑾抬头看向宁娘。瑾,美玉无瑕,当初祖父为她起的名字,就是想她温润美满。
到底是大户家出来的姑娘,宁娘心道连名字都美,就是不知道那一头乱发下的脸蛋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5章 银子
午饭,是宁娘带着洛瑾一起做的。因为莫三郎回来,张婆子特意蒸了一盘小咸鱼,另一盘菜还是最常吃的炖白菜。
屋外的白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雪水从屋檐滴下。洛瑾将燥旁收拾干净,知道张婆子不待见自己,便没有和旁人一样去里屋。只想着里面的人吃完了,她自己看样对付一下就行。
“二嫂,你不进去吃饭?”莫三郎手里攥着几根铁丝,放在正间的桌上。
“我不饿。”洛瑾小声说道,捞起抹布擦拭着灶台。
莫三郎哦了声,掀帘进了里屋。过了一会,端着一个盘子出来,放到灶台上,“要不,你端着回西厢屋吃。不吃饭哪行?”说完,转身走了回去。
洛瑾看着盘,一条小咸鱼,一筷子炖白菜,还有一块饼子。她只伸手掰了一半饼子,坐在灶台前吃着。热乎乎的饭食让她的身上舒服了些。
饭后,宁娘带着洛瑾看了家里的猪圈,鸡棚,说是等雪化了在去地里看看。
莫三郎坐在院子里,拿着砍刀在修理几根木橛子,粗的那一头缠上了铁丝。他年纪轻轻,一身活力,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容易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