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婶儿。”大峪往后仰着身子,双脚并拢,死活不走。
“还治不了你了?”莫恩庭撸起袖子,直接将侄子扛到肩上,“你以为什么东西你都能看?”
洛瑾关上门,解开头发重新梳了梳。花灯,小时候姑姑也带她看过,大了以后,家里就不再让她随便出门了。
前年,她倒是有机会出门看灯,那是周麟之提的,说是许多的姐妹都会去。本来祖母也是答应了,怎奈那天落了雨,事情最后也就作罢了。
放下木梳,将头发简单的挽起。洛瑾换了衣裙,起身开门去了正屋。
去镇上,要一直走路,费不少时间,洛瑾走得又不快。倒是大峪一路蹦蹦跳跳的,好不欢快,他以前只能在村里玩,现在当然会高兴。
路上倒也有不少往镇上去的人,大约也是相同的目的。
“累了,就歇一会儿。”莫恩庭回头看着洛瑾,她总是跟在他的后面,无论什么时候。
“不累。”洛瑾摇头,到了莫家后,她的体力倒是好了不少,有时候还会觉得肚子饿,以前在家时可没有过。
到了镇上,莫恩庭将洛瑾和大峪送去了粮铺后院儿的小屋,叮嘱着在这里等他,而他则去和自己的同窗会合。
小屋真的很小,盘了火炕,地上也就剩下半丈宽的地方,地上角落里有个木盆,墙边一根旧凳子,除此再无别的摆设。
大峪爬到炕上,跑到那扇很小的窗户旁,小脸凑上去,好像能透过窗纸看清外面忙碌的人似得。
里面的炕角叠着被辱,平时莫家父子不回家时,就宿在这里。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人的吆喝声,或是帮忙抬一抬,或是搭把手什么的。
门被人从外面扣响,洛瑾过去开门,见是莫振邦,就开口叫了声。
莫振邦没有进屋,毕竟在旁人眼里,他是公公。只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洛瑾,“拿进去吃吧。”
手心里热乎乎的,洛瑾将纸包放到炕上打开,是一包栗子,便唤了大峪过来。
“我最爱吃栗子了。”大峪现在心情好,小嘴儿更是甜的似抹了蜜一般,“婶儿,你给我剥开。”
洛瑾带着大峪一直等在屋里。直到傍晚,莫恩庭才从外面回来,他站在屋外和莫振邦说着什么。
门开了,莫恩庭的手里拿着两本书,另一只手上是一个布包。他将带回来的东西放在炕沿上。
“没捣乱?”莫恩庭拍了拍吃的正欢的大峪,转而对洛瑾道:“饿吗?”
洛瑾摇摇头,“吃了些栗子。”
“养活你真是简单,比一只鸟儿吃的都少。”莫恩庭摸上布包,送到洛瑾眼前,“看看合不合适?”
疑惑的接过布包,洛瑾打开,“二哥?”布里包的是一双绣鞋。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哥的亲事黄了,很高兴吧!
第40章 看灯
“看你的那双已经旧了,书斋外正好有卖的,就捎了一双回来。”莫恩庭看着绣鞋,他只记得她的脚小,却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快试试,天黑前还可以回去换。”
洛瑾拉起裙摆,脚上的鞋确实很旧了,遂转身面对墙角,蹲下身试了试鞋。
“刚好。”洛瑾说了声,鞋子样式很简单,上面的绣花也是,但是却很合脚。
“那就好。”莫恩庭坐在炕上。
“什么时候走呀?二叔。”大峪趴到莫恩庭背上。
“天还没黑,灯还没点起来,你不要急。”莫恩庭抓住侄子的小手,“二叔带你先去吃好吃的。”
“好!”大峪从炕上跳下来,踩上自己的鞋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平常一直待在村子里的他对镇上的一切都那么感兴趣。
简单跟莫振邦说了几句,莫恩庭领着侄子和洛瑾上了街。
找了一处还算清静的面摊,三人坐下。天还没黑,摊子上吃面的人很少,摊主很快就做好好了面端上。
热气腾腾的面总不见凉,心急的大峪趴在桌上用力吹着。
从竹筒里抽出几根筷子,莫恩庭将一双摆到洛瑾前面,“吃吧。”
“二哥,我来吧!”从来都是女人摆筷子碗,哪有男人为女人摆的?洛瑾忙伸出手去。
“争什么?下次你来。”莫恩庭一笑,“你家以前教了你多少规矩?”
洛瑾双手放在桌下,她倒不记得自己学了多少规矩,只是平日里跟着祖母,听了些她的教导而已。
“二叔,真好吃。”大峪大口吃着,模样满足,不像是刚吃完栗子的样子。
“乖。”摸摸侄子的头,莫恩庭示意洛瑾,“动筷呀?”
拾起筷子,洛瑾慢慢的吃着,就算是吃面,嘴里也不会发出声音。
天色渐渐暗了,因为是阴天,黑的倒也快。
看灯的地方是金水镇最繁华的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挂上了各式的花灯,夜幕降临,灯火阑珊。街道的尽头,是官府和当地富绅出资办的灯会,只十五十六两日,所以周边的百姓来了不少。
孩子们是最高兴的,扯着大人的手到处跑;也有借着看灯约会的年轻男女,只是多少有些遮遮掩掩,并不像平常夫妻那样自在的走在街上。
人流如织,洛瑾紧紧拉住大峪,生怕被人群给冲开。还偏得这孩子只愿意往人堆里跑。
前方有一座搭起的台子,正在举行猜灯谜的活动。猜对了,就会得到一盏灯。这是莫恩庭的强项,当下得了一盏,回来给了侄子。
“太挤了,我们去边上。”莫恩庭拉住洛瑾,带着他们到了路边,“歇一歇,我们回去。”
“我还要看。”大峪没玩够,他个子小,看了一路的人身,好光景还没瞧到呢。
“天晚了,早些回去休息。”莫恩庭明天也会上学,不宜玩儿的太晚。
“下雨了。”洛瑾伸手摸了摸脸,有水滴落在上面。
夜空中不期然的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润湿了地上的泥土,现在往家赶是不行了。
路旁正好是一处铺子的屋檐,没一会儿就挤满了躲雨的人。三个人被挤到了角上。
再挤就要被挤出去了,洛瑾的背靠上檐下木头柱子,一只手抓着大峪。不曾想到这雨下的这么急,那边猜灯谜的台子上已经一片狼藉,哪还有刚才的半丝热闹?
“往里一些,淋到了。”莫恩庭走到柱子旁,与洛瑾换了位置。
躲雨的人太多,洛瑾的小身板被挤得根本站不稳,又不愿意和人碰触,只能躲。
“过来。”一把将人扯进怀里,莫恩庭挡住了那些人的推挤,为那纤瘦的人儿撑出了一小片天地。
她的头发有着淡淡的香气,那不是任何一种花的味道,而是一种有些甜又有些凉的香。还有,她的身子竟是这么软,好像轻轻一勒,就会折断一样。所以书中所说的软玉温香就是这样吗?
“我……”洛瑾的话又开始不利索,可是又动不了,只能拉着大峪过来。
看着两人之间塞进了一个小毛头,莫恩庭看向洛瑾,“今晚看来回不去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洛瑾身子想后退,可是实在没有位置让她退,“那怎么办?”
“去粮铺吧。”看了眼外面的雨帘,莫恩庭一只手摸着大峪的头,“爹应该会知道的,以前天不好,都是留在那里的。”
“可是……”,可是那里只有一间小屋,只有一个抗,洛瑾觉得不合适。
“就这么定了。”莫恩庭看了眼侄子,“大峪应该也困了,背他回去路太远了,还下着雨。”
莫恩庭说的有道理,不说背着大峪走十多里地,就说这雨谁能保证它下到什么时候?
雨势小了些,已经有等不及的人跑进雨里,想着早些回家。
大峪一直打着哈欠,一双眼睛也没了精神。莫恩庭将他背了起来,“走吧,雨小些了。”
青石板路上落了雨,有些湿滑,洛瑾走的小心,她不想将新鞋子弄脏,心中有些后悔换了鞋出来。
“二哥,鞋子用了多少银钱?”洛瑾问道。
莫恩庭背着大峪停下脚步,仰着头想了想,“这么说吧,算上晚上吃的面,今日里花光了我这月的用项。还剩半个月,我只能喝西北风了。”
“啊?”洛瑾站在那里。
“走呀!”莫恩庭催到,“你不知道大峪这小子有多沉?”
洛瑾快走几步追上,“要不,你先把我的那十两拿去吧。”莫恩庭的话,让她的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不用。”她算的这么清,就是想以后和他没有牵扯,届时断的干净。莫恩庭猜透洛瑾的心思,“那是你姑父的,我觉得还是到时候我亲自还给他比较好。”
“我会还清银子的。”洛瑾小声道。
“到时候如果你姑父给你的话,那就是你的。”莫恩庭说道,发丝上沾着水滴,“你只再凑够二十两就行。”
二十两也不少,洛瑾低头不再说话,她托三郎找活儿的事儿,也不知道人家还记得不?
从粮铺的小门进了屋子,莫恩庭背上的大峪已经睡熟,安静的样子找不出白日里的顽皮模样。
点了半截蜡烛,昏暗的小屋亮堂了起来。
洛瑾铺了褥子,将大峪接了下来,可是她力气太小,根本抱不动大峪,自己直接滚到了炕上。还好大峪没醒,她爬起来在大峪头下塞了个枕头。
站在炕下的莫恩庭笑了声,“洛瑾总是这么有趣。”说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摔着了?”
“没有。”洛瑾忙闪开,为大峪搭好被子。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没事儿,下来洗洗脸吧。”莫恩庭端着盆出了屋子,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他打了些水。
洛瑾看着小小的屋子,今晚三个人就要挤在这里。
“雨又下大了,幸亏没往回走。”莫恩庭将水盆放在地上,“洗洗手吧。”
洛瑾蹲到水盆边,手伸进水里,轻轻搓洗。这时,另一双手也伸进盆里,手指细长,节骨分明。
慌忙收回手,洛瑾抬头正好对上莫恩庭好看的眼睛。
|“我也要洗呀。”莫恩庭好笑,“看你样子,就像水盆里进了一条毒蛇。”
“没有。”洛瑾站起来,往后退了退。
莫恩庭洗完手,将盆放到墙角,看着洛瑾拘谨的站在炕沿旁,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向她靠了靠。
“二哥。”洛瑾一惊,退到墙上。
“把手巾给我。”莫恩庭指了指炕头,笑了声,“你说你整天在怕什么?”
“哦。”洛瑾忙伸手去拿,却不想动作太大,将炕头的半截蜡烛扫到地上,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坏了。”洛瑾不知道蜡烛掉到哪里,伸手在炕上摸索着。一只手在黑暗中攥上她的,暖的发烫。
“二哥?”洛瑾抽手往后退,后背抵上墙壁,再无可退。
“手可烫到了?”莫恩庭没有松手,人也毫不客气的上前,站在纤细的人面前,再近一点就可以靠上她,他低头看着模糊的轮廓。
“没……有。”洛瑾心里有些害怕。
“洛瑾总是这样。”莫恩庭叹气,“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顺滑的带着些许湿意,手停留在洛瑾细细的脖颈,那般柔弱。她在发抖,他感觉到了。
伸手想去推开眼前的人,可是力气太小,反被人捉了去。洛瑾带着哭腔,“二哥?”
“怎么就这么胆小?”松开那两只小手,莫恩庭依旧将人堵在墙角,伸手描绘着那张小脸儿,“你这样,会让人很想欺负你。”
洛瑾简直要哭了,她也不想胆小,可是真的没有办法。
“记住,不要被别人欺负了去。”莫恩庭在洛瑾耳旁轻声喃语,“不是所有人都能欺负你的。”
其实并没听清莫恩庭话中的意思,洛瑾忙着点头,“我知道了。”
黑暗中一声轻笑,似乎夹杂着微微叹息,“洛瑾会一直这么听二哥的话吗?”
“会。”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站着,一直看着。洛瑾身子僵硬的贴在墙壁上,脖子有些酸,她低下头。额头上有一凉凉的触感,转瞬即逝,似是错觉。
抬头时,眼前的人影已经不在,洛瑾紧张的神经松了松。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莫恩庭蹲在地上找蜡烛。
“我来找吧。”洛瑾直直身子,迈了一步。
静静地夜里,“哗啦”声伴随着提里当啷声,紧接着屋里亮了。
莫恩庭将蜡烛点好,看着一地的水,又看着站在墙角一脸无措的洛瑾,轻轻地摇头,“你还是静静的呆着比较好。”
“我看不见,就一脚踢上了。”洛瑾小声解释着,“对不起。”
“没伤着脚?”莫恩庭走过去将盆放好,“到炕上吧,地上都是水。”
地上的水很快就渗了下去。洛瑾缩在炕头,这一晚要怎么过?真的都睡在炕上?
“你拿条被子过去,我和大峪一条,凑合一晚吧。”莫恩庭将大峪往自己这边拖了拖,给洛瑾腾出些位置,“我明日要上学,早些睡吧。”
蜡烛熄了,屋里暗了。外面的春雨滴滴答答沿着瓦片落下,起了极好的催眠作用,洛瑾累了,往边上靠了靠,对着墙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雨停了,被冲刷后的世界清新干净,带着泥土的清香。
莫恩庭最先醒来,蒙蒙晨光里,他看了看炕的另一头,当下皱了眉头。
他不知道小孩子睡觉会这么不老实,他也不知道大峪什么时候跑去了洛瑾的被窝,他更不知道平时对他说不了几句话的洛瑾,为什么会让大峪抱着她的胳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