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为她感到不值,这样的性子,想必也是斗不过安贵人的,就像自以为是纵观全局排兵布阵的棋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仅仅是个被人玩弄的棋子。
还不如阮清莲呢,就算是被玩死也是死得不明不白,没什么太大的落差感。这么想着,容泠继续朝下望,却发现阮清莲的座位空着,人不知去了哪。
没多久,阮清莲身边的丫鬟送来了一封信。
青桃接过那封信,怕上面又沾了什么东西,没敢直接递给容泠,附在她耳边小声请示。
“你拆开来看看吧。”容泠心里没什么波动,她费不着为不相干的,甚至想要对她不利的人用心。
青桃拆了信,展开:“她说想要约主子出去一趟,有事想说。就在御花园的假山旁。”
容泠听到假山,就觉得厌烦,总让她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她肯定没安好心,主子您可别理她,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啊。”青桃收起信纸,嘟哝道。
“让惊蛰去看一眼吧,没要事就把她带回来,宴会还没散,她跑到那里去做什么。”容泠本就没打算去,随意吩咐了几句,没把这当回事。左不过是引自己去斗斗嘴或是再搞些什么栽桩嫁祸,没什么意思,连演戏都懒得跟她演。
青桃应声退下,容泠漫不经心地往下看,却正好对上安贵人的眼睛,安贵人勾唇一笑,眼里带着一丝戏谑。
难不成这封信是她搞的鬼?容泠眼皮狠狠一跳,忽然地就想起了落水的方常在,祁景煜告诉过她当时是安贵人冒名送出了两封信,躲在幕后害人的,那这一次,相似的招数,是不是又有人要遭殃了?
安贵人掩唇,饮下一口酒,眼里是怜悯的快意,真是可怜,这宫里又要死人了,趾高气昂、眼高手低的小蚂蚁,轻而易举地就碾死了,还至死都不知道是谁将她推入了死局。
唔,不过,罪孽深重的仅仅是我一个吗?皇上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我害死了那么些个人,不闻不问,至于容泠,说不定还在高兴不用自己动手就又解决了一个。哪有什么善人?不过是各取所需。
安贵人脸颊微红,像是被酒气熏染,眼里的癫狂之色愈演愈烈。呵,我帮你解决所有的障碍,你是不是还应该谢我才是?罢了,就快要解脱了,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青桃,你去……”容泠心里一紧,想让她去看看惊蛰那里怎么样了,又转而一想,惊蛰有功夫在身,安贵人再怎么准备她也能脱身,倒是青桃贸然前去会干扰了她……
“怎么了,主子?”青桃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疑惑地眨了眨眼。
“没什么。”容泠摇了摇头,安贵人那么缜密的一个人,敢对她笑得那般猖狂,想必是已经再无回转了,她知道自己不会赴约,那么她的目标……
容泠忽然想起了曾经的阮清莲,未出阁之前,只是个有点小心思的小姑娘而已,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了呢?不过,见死不救的自己,也没什么资格怀念,容泠自嘲一笑,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心绪都收拾收拾,扔在了身后。
容泠没什么头绪地猜想着安贵人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害死阮清莲,以她的风格,不会仅仅是害死了事,肯定是要为后面做些铺垫,难不成是把她的死归咎到自己头上?
可是,她不会看不出祁景煜对她的态度,就算是她真的害死她们几个,祁景煜也不会抬一下眼皮。
容泠摇了摇头,她见过许多人,心思歹毒的更是不计其数,可唯独摸不透安贵人的心思。旁人害人,无非是为财为权,抑或是报仇雪恨,可她呢?她似乎无欲无求,或者说只为了害人本身。
正想着,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走到祁景煜身边,附耳禀报了什么,祁景煜闻言没什么反应,往台下瞥了一眼,随后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怎么了?”容泠问。
“阮常在与侍卫苟合,被捉到了。”祁景煜也不隐瞒,“她神智颠倒,翻来覆去地说是你害的她。”
容泠皱了皱眉,她实在是没想到安贵人会做到这种地步。
“我猜,她们已经准备好了人证物证,就等着你呢。”祁景煜神色依旧淡淡的,唯有眼里流露着独属于她的温柔,“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容泠睁大了眼睛,明白了他这话背后的意思,最后一次,所以是太后她们一起的垂死挣扎吗?
“可安贵人她……”分明不是太后的人。
祁景煜知道她想说什么,伸手将她鬓边的发丝顺到耳后:“她是搅局的人,这么难得的机会,太后不会放过。留了她这么久,就是为了将太后一起引出来。”
容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微微蹙眉:“所以,太后是想借这件事对付我,然后呢?”容泠并不觉得自己在其中会有什么价值,值得太后撕破脸皮对付她。
“然后,她就可以找机会对侯府下手了,”祁景煜耐心地给她解释,“无论是往你身上扣罪名,还是散播什么舆论,再把她之前对侯府的诬陷翻出来,真真假假,侯府定是要被严查,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那么厉害,能助她翻盘?”所以最后还是绕到了侯府身上,容泠想想自家那不求上进的气氛,完全跟谋朝篡位的事八竿子也打不着。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祁景煜想卖个关子逗逗她,然而一看她那副想要上爪子挠人的架势,又怂了回去,老老实实地交代,“这宫里有条密道。”
“密道?”
“当年太子和二皇子相继落马,父皇走得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所以我竟是不知道这么回事。”祁景煜提起自己推波助澜“捡”皇位的经历,面不红心不跳,“太后早年听说过这件事,也知道当年老安远侯为了给后代留一条退路,藏了一份地图。”
“那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容泠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只存在于话本之中的事,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唔,”祁景煜回想了一下侯爷那晚偷偷摸摸进宫时说的话,“别总小瞧你爹,他怕你无辜成为这件事的牺牲品,一直在家里翻找,甚至把好些书画撕开来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在一副前朝古画的画筒内侧,找到了那个地图。”
“也难怪这么多人都找不到,竟然是被藏在了画筒里。”祁景煜感叹了一句,“所以,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太后出手呢。”
容泠点了点头,其实她知道,就算让太后得逞毁了侯府,她们也没有胜算,就像前世那样,一切都风平浪静。可还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前世她是旋涡边缘的小鱼虾,生死都掌控在旁人的一念之间,而今生她站在了中央,可以安安心心地看他手起刀落,护她周全。
……
宴会匆匆散场,外面零星飘着雪花,祁景煜亲自给她戴上兜帽,握着她的手,容泠只觉得那双手暖暖的,可以驱散整个寒冬。
安贵人和萧沐跟在他们身后,萧沐走得磕磕绊绊,显然是有些心神不宁。
假山隔得不远,没多久便到了,不堪入目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好了,阮清莲和那个侍卫相隔不远,衣衫不整,神情恍惚,像是失了灵魂的布娃娃。
直到见了容泠,她才回了魂,不管不顾地想要扑上来:“都是你,都是你!你、你、你……”
她似哭似笑,话都说不清楚,只囫囵个“你你你”,没有下文。
容泠没有说话,远远地看着她被人摁在雪地里。
“哈哈哈哈哈,你满意了吧。”阮清莲忽然笑了起来,挣开按着她的手,坐在雪地里,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似的。
她突然从痴狂之中平静下来,连皇上都没看一眼,直直地盯着容泠:“你约我出来,我却只等到了这个狗东西。我辩不过你,只好以死为证了。”
话音未落,她便决然地撞上了假山上的棱角,鲜血从额头流下,滴在白雪之中,她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容泠身形一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祁景煜便把她抱在了怀里,在她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那侍卫更是不住地磕头求饶,口中反反复复地喊着娘娘救命。
“皇上,这里的确有一封信。”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像是看不懂脸色,耿直地将信递到了众人眼前。
祁景煜冷冷一笑:“信有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让这个侍卫指认了?”
萧沐闻言狠狠地瑟缩了一下,下一秒,背后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推了出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她惊恐地回头,正好对上安贵人催命般的笑容,安贵人张了张口,没出声,她却瞬间“听”懂了,“去死吧”带着难言的恶意,落在她耳边。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第53章 太后要被气死啦
“萧嫔娘娘救命!”那侍卫见到被推出来的萧沐,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星,额头都磕青了。
“你、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萧沐站在众人视线中央,脑子还晕乎乎的,被他这架势弄得不知所措。
那侍卫也不多说,就那么反反复复地喊着救命。
“哦?这倒是奇了。”祁景煜也有点意外,好好的一个局,怎么半途偏了方向,转头就换了个人咬?
“皇上,不是嫔妾做的,您不能听他血口喷人。”萧沐跪在了地上,恨恨地咬了咬牙,在心里把安贵人骂了千百遍。
祁景煜没说话,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皇上,若真是嫔妾买通了侍卫,怎么可能会临阵反水,出卖嫔妾呢?”萧沐到底不像阮清莲那么蠢,短暂的惊慌之后,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皇上是明白人,这种阴私事,从来没有出卖主人的说法,”萧沐深吸了几口气,见皇上没有直接给她定罪,也没有阻止她解释,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因为就算卖了主人,也逃不过死罪,反倒是连买命钱都拿不到,还平白连累家人。”
祁景煜闻言弯了弯眼角,点头,的确,她说的是事实,谁家的狗也不会死到临头反咬主人一口:“所以呢?”
“所以?”萧沐见他点头,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又被这句反问给吊了起来。
“所以,嫔妾是无辜的。”萧沐心里不安,猜不透皇上的意思,试探着开口。
“你真的无辜?”祁景煜反问,也不指望她回答,“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沐心思弯弯绕绕了好久,才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难以置信地抬头:“嫔妾确实与此事无关,信也好,这个侍卫也好,没有掺和进任何一个环节,皇上不信嫔妾吗?”
“不信。”祁景煜的心向来是冷的,再怎么委屈,再怎么反问,都与他无关,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轻而易举地打破别人的希望,比长篇大论的分析、证据更让人痛苦。
萧沐半真半假地跌坐在地上,掩面落泪:“嫔妾的确是提前知道了容昭仪约阮常在出来的事,但嫔妾没想到、没想到……”
“嫔妾见死不救,确实有罪,但皇上不能仅凭那侍卫一人之言,污蔑嫔妾。”
声泪俱下,好一出大戏。祁景煜漠不关心地看着她,在她提起容泠的那一刻起眼神便彻底冷了下来。都被“盟友”抛出来顶罪了,还不忘原本的目标,还想要继续攀咬。无趣。
“朕还以为你会供出害你的人呢,都被人卖了,还要继续帮她?”祁景煜失了兴致,也不想再与她们废话了,这么冷的天,雪又要下了,还不如早点回屋歇着呢。
“你呢?你有什么话想说?”祁景煜转身,看向一言不发的安贵人。
“嫔妾没有什么想说的。”安贵人垂着眸,神色难辨。
“那就散了吧,萧嫔买通侍卫,秽乱后宫,按律处置吧。”祁景煜揽着容泠,走前还漫不经心地看了安贵人一眼。
“可是这信……”那个眼生的小太监还不怕死地出声。
“萧氏伪造的信,不必再提了。”安贵人说完,欠身恭送皇上离去。
等皇上走远,安贵人才缓缓起身,回头看向跌坐在雪地上的萧沐,像往常一样柔顺地笑了笑。
“你、为什么?”萧沐自知无望,心如死灰,可她想不明白安贵人害她的理由。
“你害死了我们,以为自己能跟容泠斗?还是用我们两个做投名状,投靠容泠了?”萧沐冷笑着问。
“都不是。”与她相反,安贵人心平气和,雪花落在她肩上,消融。
“那你就是想自寻死路了?”萧沐抬头看着她,以前倒还好,现在只觉得她那笑容刺眼。
“是。”安贵人坦然地点头。
“你疯了?”萧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把她那淡定的面容撕碎。
“早就疯了。”安贵人抚了抚鬓边的发丝,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是残忍,“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本想着一个都不放过,不过可惜了,我斗不倒她。”安贵人拍了拍肩上的雪,有些遗憾,“就看看太后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你……”萧沐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难以理解地看着她。
“嘘,别问为什么。”安贵人伸手按在她的唇上,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她复杂的神情,大笑而去。
……
次日,安贵人自请常住佛堂,带发修行,祁景煜无可无不可地应允:“怎么,斗完了外面的,还要去斗佛堂里的那两个?”
安贵人沉得住气,像是没听见话中的嘲讽:“嫔妾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祁景煜嗤笑一声,“随你去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要解脱了,再出来闹。”
“多谢皇上。”安贵人叩首,自始至终都是那副像是刻出来的笑容,只有那双眼睛还勉强像个活人。
安贵人前脚刚走,李总管便犹豫着走了进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