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刘氏还看了裴芄兰一眼,眸底一片鄙夷,满是内涵深意。
裴芄兰差点大骂出声,这个蠢货,连自己家人都没瞒过去么!
王衍哪料到母亲拆台?当下急了:“不行,我不同意,这亲必须得退,我无法对裴大姑娘生情,我喜欢的是——”
裴芄兰担心他把自己招出来,当即大喊阻了他的话:“退亲不行,不退亲也不行,什么话都叫你们说完了,我表妹怎么办!被占了便宜再苦巴巴的咽下去么!”
王衍看着裴芄兰,感觉喉头声声溢出一口血。
他不敢吐出来,只能用力咽下去。
芄儿……
裴芄兰的表情只有两个字:闭嘴!
王衍神色痛苦,眼底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不明就里的人一看,就像是默认了。
裴芄兰假惺惺的看向阮苓苓,一脸心疼:“苦了表妹了。”
“关我什么事?”阮苓苓都想为这演技鼓掌了,“这一台台的戏唱得真是精彩,你们京城闺秀真会玩,可是叫我这乡下丫头开了眼了!”
刘氏一看场面,眼珠一转,笑了,也没挑明勾搭自家儿子的是谁,看看这对姐妹,再看方氏,声音转轻:“你看,这家丑不可外扬,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谁家没点小争端?姑娘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孩子们都小,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能改能压的,咱们这做长辈的,该要互相体谅才好啊。”
竟是内涵以姐妹争闹为由头,攥住小辫子,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囫囵混过去。
方氏快气死了,这裴芄兰就会拆她的台!明明理在裴家这下都打折扣了!你要闹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在外人面前这么闹!
糟心的不止这个庶女,庶子也在这时候过来护犊子了。
裴明昕从门口进来,匆匆朝方氏和老太太行了个礼,看向阮苓苓,话说的十分不客气:“这事说起来我也亲眼看到过,狡辩推诿实在没什么意义,表妹,你就认了吧。”
他神态嘲讽,慢条斯理:“要我说,长辈意思不好违,裴王两家关系不能因这点事就断了,这亲退不退都行,大姐做妻,表妹可以做个滕妾陪过去么。”
他盯着阮苓苓:“你能不要脸,做下这等不知羞耻之事,裴家却丢不起这个人。”
裴明昕表态极合刘氏心意,她当然笑的见牙不见眼:“这感情好!姐妹共侍一夫,也是娥皇女英的佳话,亲家你放心,我儿子我看的住,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家姑娘!”
方氏差点不顾仪态,一口啐到刘氏脸上。
还娥皇女英,你儿子是皇帝么?
想的美!
裴明昕这话把她恶心的不行,无奈今天儿子不在家,老爷爷半天不来,连个帮忙说话的都没有。
阮苓苓差点吐了,真的,她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张嘴就是瞎话,真以为她是那怕事的,几口吐沫就淹死了?
“三表哥这话我听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伴着脚步声压过来:“三弟能这么站着高谈阔论,看来是伤好了。”
平静,无波无澜,却似透着无尽的威压与嘲讽,提醒人们想起很多事。
竹青身影,身材颀长,步履不疾不徐,似闲庭信步,永不慌乱,是裴明榛。
暗色潮汐一样的视线缓缓掠过来,阮苓苓心中一跳。
突然眼眶微热,突然很委屈,突然……
有种安心的感觉。
他……是来帮她的吗?
第31章 继续护短
裴明榛走进正厅,先给座上的老太太和二婶方氏行礼,礼节规矩流畅又不失美感。
把该有的节奏带出来,他才正色开口:“儿女婚嫁,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辈本不该插嘴,然事关裴家声誉,不敢无声旁观,这才失礼前来,还望祖母,二婶见谅。”
一看他就不可能附和裴明昕,方氏自然不会拦:“我还当今日是什么新鲜日子,所有人都把礼数给忘了,原来还是有懂事的。今日我这张脸算是丢完了,榛哥儿有话,尽可直说。”
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刺了下不守规矩的人。
谁不守规矩?不请自来,口出狂言,对长辈没半点尊敬,对事情没半点明断的,都是!
裴明榛肃容:“我裴家几世清名,祖父配享太庙,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裴家人可有错,却不可被他人冤枉,可有错,却不可不知错在何处,可有错,却不可不改。犯错并不丢人,丢人的是错了还不承认,并有意掩盖,陷害他人。”
“三弟的话,我不认同,是非曲直,清楚明白了,才能为镜,照鉴自身。今日一事影响我裴家世代清明,不查问清楚,怎么给别人一个交代,怎么警醒自身,它日黄泉之下又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
他这话拔的太高,姿态太刚,气势太足,房间众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瞬间安静。
“亲事退或不退,自有长辈定论,我只问王兄一句,你与人有染,心起绮思,恋慕她人,才有意同大妹妹退亲,可是如此?”
裴明榛音量扬高,砸的王衍有些反应不过来:“是。”
“你心仪之人,可是在我裴家?”
又一个问题接着砸过来,王衍心头苦涩,默默垂眼。
裴明榛却没放过他,继续追问:“此事关系着日后裴家声誉,裴王两家交情,还望王兄如实道来,不要有所隐瞒!”
话言铮铮有声,重音放在‘日后’,‘裴王两家’,别人许听不懂,王衍却无法不想起之前遇到的事……
那个希望。
刘氏不愿见儿子被逼至此,笑着打圆场:“这位是大少爷吧?果真一表人才,字字珠玑,可咱们裴王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万事当要以和为贵啊。”
裴芄兰也不愿事情暴露,当即就要说话。
裴明榛却恰好往前一步,挡住了她,正色朝刘氏拱手以示对长辈尊重:“夫人此话差矣,更清楚明白的了解,正是为了日后更深的交往,此事对裴家声誉极为紧要,问清楚了,友邻亲朋也好更放心来往不是?”
他话音不停,立刻转向王衍,声色俱威:“王兄心仪之人,可是我家表妹阮姑娘!”
王衍否认:“不是!”
裴明榛抿起的唇角带着冷意:“那是谁?”
王衍还是没说话,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裴芄兰。
隐忍,忧郁,满腔深情压抑不住。
这架式还有谁不明白?
裴芄兰气的帕子都要揉烂了,恨不得一脚踹死这蠢货!
方氏再也压不住眼底火气,看向裴芄兰的目光满是冷意。
连座上的老太太李氏,神色都变了,看了裴芄兰一眼,微微阖眸,叹了口气。
“既如此,为何诬陷我家表姑娘?”
裴明榛面冷目寒,声音似冬夜寒霜:“人皆有私心,为了保护心爱之人,会说谎,会愿意牺牲一些东西,觉得自己不得己,委屈又伟大,感动于自己的付出——可在王公子眼里,我家表妹就是那么可有可无,随便可以被牺牲被欺负的人?”
王兄变成王公子,距离瞬间拉远。
裴明榛往前一步:“因她是孤女,无父母宗族,没有依靠,被欺负了也没关系,是她的荣幸,大不了你日后私下给些补偿,完全不需要愧疚?”
阮苓苓觉得眼眶有些热,赶紧低头掩饰失态,差点就看不清裴明榛的身影。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委屈,真的有人能懂……
裴明榛又往前迈了一步,目光如刀锋:“还是你觉得,我裴家男人都是死的,个个不分黑白,刻薄寡恩,连个表姑娘都护不住?”
每往前一步,声音便大一分,最后这句几乎直接扔在人们耳畔,震如春雷!
和三少爷裴明昕恶语相向护短亲妹的表现大相径庭,裴明榛护犊护的光明正大直来直往,气节仍在,风骨不失。
这一番话砸过来,裴明昕脸色十分难看,不但觉得脸疼,还觉得屁股疼。
怎么就连护短,裴明榛都比他强?话都让他说完了,别人还说什么!
方氏当然立场坚定,对欺负女儿的人没话讲,此刻当然力挺裴明榛:“榛哥儿这话说的很对,我一介妇人,蒲柳之姿,无才无德,却也不想堕了先祖名声,今日这亲,你王家退也要退,不退也要退!”
这话是冲着刘氏说的。
刘氏眼皮一跳:“你们就不怕女儿坏了名声,全京城人耻笑么!”
裴明榛不让分毫,眉绽冷锋:“我裴家人有错,自会端正态度改过,尊下也是,希望王家哪哪都干净,没半点过错,否则——”
刘氏头皮发麻,指着裴明榛:“你,你敢威胁我!”
此刻一家之主,二老爷裴文信终于姗姗来迟,在门口大喝出声:“你王家若不威胁,这朋友还有的做!”
方氏看到丈夫,眼圈一红:“夫君——”
裴芄兰和裴明昕小心行礼:“父亲。”
阮苓苓也行了个礼,感觉事情发展到现在,反而没她什么事了。
本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想到最后只打了个酱油?
裴文信正在忙公务,接到方氏的信并未重视,没有立刻赶回来,直到收到裴明榛的信
这事还真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囫囵混过去,必须得有个结果——对他,对裴家有利的结果。
想了一路,站在外头又听到了那些话,裴文信主意已定:“我家女儿,我自会管教,管不好,什么苦果自己接着,我侄同我妻说的不错,今日这亲必是得退,我裴家女儿哪一个都不会嫁与你王家,表姑娘冰清玉洁,亦不受你们这陷害!”
态度之强硬,没有转圜的余地。
王衍吓呆了,那芄儿,他也娶不了了?
不行,不能这样!
他咬牙一个头磕在地上:“求裴伯父把女儿嫁给我吧!我心仪裴芄兰久矣,真心喜欢,已同她有肌肤之亲,白首之盟,实不想辜负,我一定会待她好的!”
他说完,还殷切的看向裴芄兰,希望她和自己一样跪求。
他们的缘份,那些美好……只要这段苦过了,都会有!
裴芄兰怎么会搭理他?这个蠢货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眼红红的瞪着王衍:“王公子不要胡言乱语!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容你这般诋毁,我从未与你私相授受!”
王衍更呆了:“那些花前月下,喁喁私语……你都忘了?”
裴芄兰咬牙:“我素来知道自己相貌出挑,不愿出门惹人眼光,可你是姐夫,时常来家里,同我说话我也不好回避,我怎知你对我竟有这样的想法?你恋慕我是你的事,自己发癔症胡思乱想都是你的事,如此张嘴污蔑却是要逼死我!如今我这脸也不能要了,干脆撕下来扔了,就问你一句话!”
“你说你同我有过肌肤之亲?好!我身上哪里有胎痕印记,你倒是说说看!”
王衍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场面竟然变成这样。
芄儿不认他了?
他真心喜欢她,自是千般尊重百般爱护,舍不得轻薄了她。他以为那样深急的亲吻已经很过分了,手伸进衣服里摸到她一片皮肤,已经很满足了,想着多的还在以后……
这样不算肌肤之亲,什么叫肌肤之亲?难道只有上床干那事么?
芄儿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裴芄兰会这么问,当然是有底气的,早知道王衍答不出来,抹着泪跪在裴文信面前:“女儿有错,不该跟表妹争长短,一时猪油蒙了心闹出这样的大事,可女儿真没同外男私会,清清白白!爹若不信,可请妈妈来验身!”
她脸色胀得通红,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这于她是多么大的羞辱。
这种事对女儿家,也的确是羞辱。
余姨娘这时也听到风声过来了,慌慌张张扑过来抱住女儿就哭:“我的儿……这般被误会诋毁,以后可怎么嫁人?娘陪你一块,以死明志了吧!”
这是知道事情不成,算计不了别人,专心保自己了。
刘氏没办法,只好带着自家的傻儿子先告辞:“……还愣着做什么?跟我回去!”
王衍站起来,目光呆直,颇有些失魂落魄。
阮苓苓看着他,感觉也有些恍惚。
今日的王衍,哪还有往日清贵公子的气度?最初见到他,还是方氏操办的小宴,宴上他一袭长衫,不苟言笑,清高的很,后来见他和裴芄兰私会,虽印象打破,也算是个隐忍多情公子哥,现在看,基本上就是个傻子。
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谁,在做什么,执拗的认为自己选的路没有错……
王衍的确是被打击过了头,想不透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直到他把自己关了很久,出门再次遇到张良峰,昔日好友对他横眉冷对,再无往日情谊,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办法弄清楚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为什么他和裴芄兰的事会爆出来?不是双方下人管束不严,突然告密,是因为张良峰。而张良峰之所以把这件事捅出来,是因为当日受的罪。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药,在花楼女人堆里醒来,不是哪个男人都得意艳福无边的,有人会觉得愤怒,羞耻。张良峰感觉自己被算计了,但后面又没什么恶劣结果,直觉不对劲,避着人悄悄去查了。套王衍话时并没有愤怒,态度平和和平常一样,王衍才没有察觉。
张良峰弄明白是裴芄兰害他,怎会愿意放过?好兄弟王衍简直被狐狸精勾了魂,没办法沟通,也没办法再做好友,把这件事捅出来,他一点愧疚都没有。
你害人的那一天,就要想到别人报复的可能!
除了失去兄弟,这件事对王衍更大的打击是感情的欺骗,裴芄兰骗了他,把他哄得像个傻子,出了事高高挂起全部推的干干净净,这个女人从没喜欢过他,也从没把他放在心里过。
以后怎样,是伤是恨暂且不提,王衍现在心里五味杂陈,如同一团乱麻,跟刘氏离开的样子如同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