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苓苓很快发现,屋里炭盆多了一个,其中一个还坐着放满水的壶,热水不再是问题,被子也加了个厚的,些许寒冷,已经完全可以忍受。
……
日子平静悄然的滑走,很快,四天过去。
阮苓苓院子墙外,隔壁邻居家,一个身穿烟霞锦的少女坐在廊下,樱唇紧抿,秀眉微凝,面色不善的盯着小黄狗。
小黄狗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尾巴都不敢摇,嘴里呜呜嘤嘤的,像在哭一样。
少女身边的丫鬟不忍心,小声的劝:“这事也不能怪小黄……它每天都过去好几趟,奈何那边无声无息,再没东西过来,小黄不会说话没法告诉咱们实情,也很委屈的。”
小黄狗适时‘嗷’了一声。
小东西还十分精乖,会看脸色,少女不动,它就不敢动,少女哼了一声偏头,它就突然跳上庑廊蹿过去扑少女膝盖。
少女也没躲,纤白手指伸过来,狠狠揉了把小东西的头。
这点力道对小黄狗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小东西“汪”了一声,兴奋的把尾巴摇成了风车。
少女嫌弃的推开狗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凤眼眯起:“四天前……那蠢货过来,还上了树?”
主子敢说是蠢货,丫鬟可不敢,垂眉束手:“小郡王的毽子飞到了树上,不过小郡王很快就下来了,被下人们劝住,没再爬树,也没受伤。”
“谁管他受没受伤,女孩玩的毽子他也玩,出息!”少女想想被抢走的饼,再想想当日忽略了的一些细节,眼神就很不善,“他还和隔壁邻居打个招呼?”
丫鬟:“这个……是。”
少女站起身:“叫人去禀告公主,她儿子马上要死了。”
被她打死。
丫鬟看着眉眼与小郡王极为相似的主子,没敢说话,下去办事了。
总归主子心里有数,闹个小脾气而已,不会有大事。
……
第五天。
再挨最后一夜,明天就能出去了。
新毛笔已做好,经书也抄完了,再没别的事可做,阮苓苓趴在桌子上,看着红红炭盆发呆。
安静的夜晚最能激发人们的思考,就像天大地大,空旷浩渺,只你一个人,就算不想点什么,也会下意识沉浸到什么思绪里去。
万籁俱静,檀香清幽,灵台明透,很多事不受控制的跳到眼前,以前没想到的东西,没料到的层面,恍恍惚惚就想到了。
阮苓苓开始有时间思考一个问题。
她和裴芄兰打架了,可裴芄兰为什么要和她打架?
因为隔壁的少年,小郡王?可小郡王是后面偶然出现的,不管她还是裴芄兰都没有料到,那裴芄兰来时在生哪门子气?
以裴芄兰的性子,为别人抱不平的几率很小,大抵自己倒霉,才会那么生气。可她看得清清楚楚,裴芄兰能走能跑,衣服首饰样样不错,精气神良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损失……
所以倒霉的不是她?
阮苓苓缓缓爬起来,细白手掌托腮,认真回想这些日子的细节。
她和裴芄兰因为打架被罚的那一天,余姨娘特别作的问厨房要了四道程序复杂的大菜——仅仅是一顿早饭。这几天外面偶尔有人小声说话八卦,也没带到过余姨娘,余姨娘应该也没事。
那有事的,除了裴明昕,没别的可能。
她前些日子一心扑在裴明榛情绪身上,对外事少有关注,却也知道裴明昕被二老爷打了。她本以为是外面的事,比如公务,比如朝堂,裴明昕犯了错受罚,难道……并不是,此事与她有关?
如果这顿罚来者有因,又同她有关,阮苓苓只能想到一个方向——裴明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V章节,作者心情有点忐忑,感谢大大们的支持订阅,窝会一直努力哒~~(づ ̄3 ̄)づ
谢谢元元,碎碎草,25444399大大的地雷!!谢谢Mr.夏枯大大的地雷和手榴弹!!~\(≧▽≦)/~
第29章 不生气了好不好
阮苓苓思路非常清晰,宅斗立场相对,方氏也不大喜欢裴明昕,但无根无由,方氏不可能这么护她。裴明榛虽也不会喜欢她,但他性情难以琢磨,许心情好了,觉得她可怜,裴明昕又实在面目可憎,就顺手拉了她一把。
她给他做过荷包,他也护过他,总算有些交情。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阮苓苓唇角上扬,杏核似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所以大佬并没有厌恶她!只是她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让大佬不高兴了,不是深刻的原则问题,是可以哄回来的!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阮苓苓揉着头,用力想,到底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危机那日回来,裴明榛二连三的问题,问一个,脸色好像跟着就冷一分。
你说他救了你。
你说蜜饯是他给你买的。
你把毛笔送给了他。
笔……就算了,裴明榛并不知道她要做笔送给他,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那就是前边两个?
难道她误会了?
阮苓苓下意识坐端正,眼睫微颤。
那个少年,不,小郡王的确是帮了她的忙,拉了她一把,可现在回想,当时的情况更像是凑巧,小郡王不让她出声,还把小包袱塞给她出去溜了一圈,像是也在躲什么人……那个小包袱不能被发现,所以他才窝在小巷子里跟她呆了很久。
小郡王并没有想那么多,大概也并不大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
可那日有裴芄兰算计她。她分明听到了不雅的男人呻吟,察觉情况不对,才决定逃跑,可她跑了,当时那个男人呢?总不能凭空消失不见。裴芄兰已经出手,不可能放过她,但凡那男人在,一定会搞出点事,所以有人帮了她的忙,可能把那男人弄走了,釜底抽薪。
是发现了她的危机,故意的,有心的帮忙。
还有那包蜜饯。
小郡王回来时,纸包刚刚好落到她手上,那个时间点,空无一人的环境,她没办法想到别人身上,只能以为是小郡王。现在回想,小郡王从不曾说东西是他买的,她也从不曾问过。
小郡王只是身份地位使然,说话带着不客气的贵气。
所以……这个也误会了?
照着这个思路一想,阮苓苓前拼后凑,也能脑补个大概齐。
大概真是这事碰巧让裴明榛遇到了,只是裴明榛当时正忙,没办法和她打招呼,裴明昕的人又在追,他把事匆匆办好,留给她一包蜜饯权做安慰,就离开了。
待所有事情平息,清闲的午后,大佬才淡定安坐,问她当时细节。
她是怎么答的来着?
哦,我遇到了点事,晴天霹雳中有英雄驾五彩祥云而来,又帅又贵又帅贵,少年公子俊俏的不得了……
这么总结下来——
该!
换她她也得生气!
救命之恩,被她胡乱套在了别人身上,还对真正恩人没半点尊敬关心!
阮苓苓揉乱的头顶头发都翘起来了,完蛋,她这回可是犯好大的错!庆幸的是,裴明榛只是生气,并没有厌恶她,否则也不会有裴明昕受罚那一出。
“啊啊啊——”
阮苓苓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闷声大叫,胸腔郁气一发而散,连笑容都变得傻气了起来。
在她艰难危险之际,真的有盖世英雄出现,裴明榛就是她的英雄。尽管对方可能并不在意,可能只是顺手,并不是喜欢牵挂,也没有想要邀功。
心脏在这一刻被填满,蜜蜜的甜。
未来的首辅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事,阮苓苓仍然不敢窥探,大概也看不破,但这份恩义,必须要谢。
在厚厚被子里憋得脸红,蚕宝宝终于把自己给挖了出来,圆圆杏眸闪着兴奋的光,透过暗暗窗槅,看外面寒凉夜色。
人生在世须尽欢,只要脸皮厚,没有什么苟不到!
阮苓苓,照你自己的想法,大踏步的前进吧!
第二天一早,两个被罚的姑娘被放了出来,裴芄兰那边晕了过去,是丫鬟婆子们抬出去的,小佛堂的表姑娘倒还行,看着清减了些,精气神很是不错,唇角勾着,笑眼翘着,漂亮的杏眼里全是光,看到人还笑眯眯摆手打招呼,可爱的不行。
看门的管事妈妈都愣了,这是刚受了罚的人她们看的死死,没让人跑出去玩啊。
阮苓苓迅速回房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临出门前,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毛笔。
毛毛灰白,光滑柔软,尖封的很漂亮,形状饱满很有美感,笔杆润泽生辉,十分好握。
这样的笔,只要裴明榛愿意看一眼,就不会讨厌!
阮苓苓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裴明榛当然不会答应她的求见,阮苓苓对此很有心理准备,此刻站在裴明榛院门前,她已经不再忐忑紧张。大佬没有厌恶她,只是气她误会了么,别说故意冷落,让她负荆请罪她都得干啊!
但大佬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铁石心肠,阮苓苓想了想装小白花做苦肉计把自己坑一坑让对方心疼的计划——
觉得不行。
傻兮兮苦等说不定还会被对方嘲笑不会别的,不如剑走偏锋。
阮苓苓绕着院中下人的视线,躲地雷似的,悄悄往里面蹭。
她自认做的很好了,院子里大家都很守规矩,视线没乱飞,应该是没看到她。可她再没发育再身量小,也是那么大个活人,别人怎么可能忽略?
向英和珍珠眼色都要打飞了。
可有什么法子?表小姐看样子是有备而来,非要这么玩,他们能怎么办,只有配合。
于是一个说要拿东西,一个说要理库房,迅速离开了现场。
脑子但凡灵透点的,也一个跟一个,各自找了由头,跟着长随和大丫鬟离开。
阮苓苓很快摸到了书房,轻手轻脚的来到裴明榛身后。
裴明榛正伏案处理公务,墨有些少,他惜字如金的吩咐:“墨。”
阮苓苓就牵起袖角,静悄悄给他磨墨。
一封信写完,裴明榛有些渴:“茶。”
片刻,一盏暖烫清茶放到了手边。
裴明榛做正事时是很专心的,做的差不多时,方才感觉有点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阵浅浅馨香就萦绕在左右,像那个笨丫头的味道。收笔定睛,他注意到磨墨的手小小的,白生生的,纤长细腻,说不出的柔软,说不出的光滑。
可惜指尖有伤,痕迹红肿的刺眼,让人心情十分不好。
裴明榛皱眉回头,看到人,眼瞳就是一紧:“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立刻站起来,“向英!珍珠!”
阮苓苓吓得一缩头,声音都颤了:“他们好像都有事在忙……看在我刚刚乖乖帮忙那么久的份上,表哥不要赶我出去,好不好?”
小姑娘吓得小脸绷的紧紧,煞白煞白,怂哒哒软绵绵,好像他敢说一句重话,她就敢昏过去。
“你是兔子么?”裴明榛闭眼,捏了捏眉心,“来我这里做什么。”
阮苓苓大着胆子看他:“我就……想见你,也不想这么偷偷的,可你不愿见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裴明榛面无表情:“你现在见到我了。”
架式也很无情,仿佛在说,有事说事别废话,没事请速度滚。
阮苓苓双手捧出毛笔:“我这有一支毛笔,亲手做的,很结实能用,送给表哥,表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毛笔做的很好看,笔杆用的是翠竹,颜色浅碧,修长润泽,笔头毛毛细腻柔软,为了增加吸水性,绑的稍稍有点多,胖乎乎很有些特别可爱。
衬上少女柔软纤细,莹白生光的手,区区一只毛笔,竟也成了景。
美中不足的仍然是少女的指尖,过于红肿,伤的碍眼。
裴明榛眼梢微垂,并没有接:“我不喜欢廉价的东西。”
第一支那么有意义,都给过别人了,拿这剩下的糊弄谁?
阮苓苓没憋住,眼圈有些红:“确实是不太名贵……本来我也想件好东西送你的,但大表哥身边并不缺什么,又想起你说喜欢心意,荷包我已经做过了,手艺不大好,实在没别的擅长,这才去学了做笔,想着你是读书人你肯定是用得着……”
裴明榛没说话,心里仍然窝火,既然给我做,第一只还敢拿出去送人?
“这个好难做的,靠的全是手指功夫,我想着既然要做,就想做个特别好的,问了好多老师傅,”阮苓苓声音轻轻的,透出些委屈,“第一支练手,做的特别粗糙,我自己都觉得伤眼,本来想扔了,可那天遇到事,用了就用了,我一点都不心疼,这第二只是我费尽心思选材,认真做到的最好,为它手都伤了,你要是不要,我真的会好难过好难过的。”
裴明榛讶然。
阮苓苓听不到回音,眼泪差点掉下来:“到底不是手艺人,你看不上眼也正常……”
有些事想起来简单,做出来却有点难,辛辛苦苦准备的心意别人不愿接受并不是别人的错,可自己心里,还是没办法不难受。
她想把笔收起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伸过来,拿走了这支笔。
裴明榛低沉声音响在她耳畔:“最好的东西,要留给我?”
“当然!”阮苓苓毫不犹豫的点头,心里十分惊喜,“给你的东西必须得是最好的么,你这么好,这么厉害,次一点的都不配拿到你面前!”
裴明榛唇角不着痕迹的扬起一个弧度,拿着毛笔把玩片刻,十分矜持的评价:“倒也勉强能用。”
阮苓苓眼睛刷一下亮了:“那你收下了?”
裴明榛:“我不收下,你岂不是又要哭?”
阮苓苓开心的不行,笑眼弯弯:“大表哥真好!”
一下怂怂的小兔子变成了精神的小狗腿,下一步是不是要拽着他的袖子撒娇?
裴明榛哼了一声,教育她:“以后你做的东西,不可以给任何人。”他拳抵唇边咳了一声,“女人,不可以不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