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天子追查此事真相,他可假作因南安酷似年少的爱人因此才会以另一罪名捉拿,试图缉拿后,私下处罚便是。
若是周时生,查到这里或会以他是因嫌南安刺伤自己消息一出觉得丢脸,因此才会传出假消息是刺伤于侧妃,这般两方都能解释的通。
天子闻言露出薄怒的神色,“你贵为皇子,竟是被闺阁女子所伤,你可知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会造成什么结果?”
他儿子孙子皆少,十分重视这几人,若周承毅因南安丢了性命……
天子想到此处,怒意甚重,“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成了这般模样。”
周承毅趁机道:“父皇,南安应当是被人利用,或有不得已的苦衷,恳请父皇给儿臣一些时间,让儿臣亲自追拿南安。”
南安知道实情,因此追拿南安一事只能由他的人去做,他如此只是令天子莫要插手此事。
他心中有些担忧,若南安逃出长安城还好,若是被人救下,那他的伤势或许已被泄露出去。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一点,他如今无比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他那唯一的儿子如今三岁,再有十二年便可行房,届时多生些儿子他这一颗心才会安稳落下。
天子不知周承毅所想,他因着早年一些事情,最是忌讳皇子因情爱乱事。
这一刻,天子方才真正发怒,“周承毅,你身为储君人选,竟是困于情爱可真是让朕失望。”
周承毅俯跪在地,额头触地,脸色沉重透出苦痛之色,真真正正做出一副为情所累的模样。只虽是如此,他仍旧开口请求天子莫要插手南安一事,让他亲自捉拿南安。
天子朝周承毅走去,拎起他衣领沉声怒斥,“我不插手此事,但若让我知晓你心软放过南安,这事便由我亲自动手。”
周承毅年长,隐约知晓一些旧朝的事情,他知道父皇早年曾因一女子设计陷入颓势,与皇位失之交臂,被赶至北昌,因此见计划奏效,再不敢做的过了,只恭敬道:“儿臣知晓的。”
天子收回手背对着周承毅,似乎对他颇为失望,他回到龙座,沉沉看了周承毅一眼,道:“身体重要,接下来你好生养伤。朕如今也老了,只盼着儿孙好,莫在出什么乱子了。”
周承毅因着心虚,总觉得父皇的意思似乎是让他回家,安分的给他多生出几个皇孙来。
他脸色俱沉,压下对南安与周时生的痛恨躬身离去。
……
南安在听到冯希臣那句话后,身体如坠冰窖。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后悔,后悔当日为何冲动之下伤了周承毅。若是伤的其它地方,她使些手段不说令周承毅依旧喜欢她,但也不至如此地步。
那时,她受了刺激,南家逼她,南烟也说她离不得富贵生活。
南烟说的对,但那时自己为何要置气。既是离不得富贵生活,那无论如何也该想法保住这种富贵人生才是!她做错了事,但不能继续错下去。
“你不能杀我,我死在你手上,到时候查起来,周承毅一定会怀疑你。”
南安一步步后退,“他会怀疑你知道了他无法生育的实情,他不会放过你的。”
冯希臣不为所动,神色平静。
“你不要杀我,我有用的,我一定还有用。”
南安心思陡转,但一颗心不停的朝下沉去。
“你是有用。”
冯希臣似乎很是赞同南安的话,他缓缓道:“南安,你比很多沙场上的将士还要有用,你伤了周承毅,并且将此事告知我,我是该谢谢你的。”
“那你放过我啊!”
南安疯狂大叫,“你前几日都不杀我,为何现在要杀我。”
“那是因为我当时无法确定你说的是事实。”
冯希臣垂下目光,低声道:“如今确定了。”
他真的再不若往日那清贫少年,如今一举一动都筹谋良久,行事也愈发稳妥。
一定会有救的,要活下去,活下去!在慌乱中,南安开始求情,“我姐姐是你同窗,你顾念旧情放过我好不好,你放了我,我一定离长安城远远的。”
话落,见冯希臣不为所动,开始歇斯底里道:“你杀了孟养如今又想杀我!你真是个疯子。”
提及旧事,冯希臣神色一变,“南安。”
他轻声道,“你真的很吵。”
一点都不招人喜爱,他无法想象为何周承毅会着了她的道。
“你杀了我,我姐姐会替我报仇的,她不会放过你,我和孟养的仇,她会替我们杀了你的。”
“南烟已经死了。”
冯希臣看着南安,脸上是一闪而过的落寞,随即,他换上一副平淡的神色,“南安,不要闹了,也不要提你姐姐的名字,我不喜欢。”
他说这话时,声音十分柔和。南安却只觉得恐怖,她赌咒发誓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姐姐已经回来了,她会替我杀了你。”
冯希臣朝南安伸去的手微微一顿,他低了头,安静一瞬,低喃道:“回来了吗?”
这时,他想起了那封落款为‘炳南烟’的信笺。收到信笺后,他有命人南下去文县彻查,什么都没查到。没有南烟,也没有炳南烟。
这之后,他开始盼望着再有信笺传来,但什么都没有。
这封信配合着安稳回到长安城的冯希白,就像是一个笑话,像是一个恶作剧。
南安未曾放过冯希臣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虽这人方才对冯希白说有意柳嫣,但他说出‘柳嫣’二字时,情绪平稳,不若如今态势。
她缓缓后退,谨慎的挪到木椅后,道:“我姐姐没死,她还活着。”
话落,她厚颜无耻补充道:“我姐姐很喜欢我的,她回来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而且她说过,她是为了杀你才回来的。”
“但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对不对?当年我在冯府,你说过是误杀的。不!不是误杀!是错杀!孟养之死与你无关的,我会替你向我姐姐解释的。”
“当年我姐姐及笄,你和那胖子打架我看见了,那个模型是你亲手做出送给我姐姐的,那个胖子强行买去署了他的名,这我都知晓。”
南安强自镇定下来,也是因着这件事还有之后冯希臣靠近她打探南烟的死因让她断定这人喜欢南烟,因此才会投靠他,她一定要抓住这一点,一定!
“你当年为何不向我姐姐说明呢?她很喜欢那个模型的,说坐在屋檐上的小人像极了她!”
“那个胖子可真是该死!你打的对,若是我姐姐知道那礼物是你送的,当夜就不会和他出去玩了,一定会找你的。”
虽是这般说,南安也知晓当年那模型由金银玉三者制成。当时冯希臣还是卖油郎之子,可没什么钱,也不知道那些贵重的材料他是从何处弄来的!
难怪他不上前表明缘由,没准做模型的材料是他偷来的。
听南安提及此事,冯希臣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八年了,那些事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当年他似乎是为向南烟表达歉意,毕竟当初若非他先出手去取南烟发冠,接下来,她或可躲开其它人取她发冠的手。
只要咬死不应,待考试结束,托病重无法继续上学便可顺利离开书院,不必那般狼狈。
他知晓南烟也将他算入那些得了南徐指令而对付她的人,因此特意想在她生辰那日送上贺礼致歉。
那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因着南烟作南学时,便是十分娇贵的模样。虽不受宠,吃穿用度却比南徐还要好上几分,连作为她书童入书院的孟养用度亦比真正的石鼓书院学生冯希臣还要好。
因此在准备生辰贺礼时,便劳烦闫罗从他那里借取了金银玉三者。这是在得知自己乃天子私生后,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要东西。
后来,便是马树乔夺了他的贺礼属下自己的名字了。
也是,论有钱,谁能比的过马家?
不说南安怀疑他当时的钱是偷来的,那时,马树乔也是这般想的吧,因此才会肆无忌惮的夺过那微缩模型,用钱来砸他!
只这些都过去了,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冯希臣,你如果放过我,我会替你说话的,我姐姐耳根很软,很好哄的。”
南安信誓旦旦道。
“是吗?”
冯希臣收了手,他似乎未将南安这一袭话听进去,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声问道:“可是我不明白,你既说南烟活着,那她为何等了五年才回来。”
第67章
相府,南烟同周时生两人双目相对。
周时生目光平静,南烟则稍显无奈,她瞪了这人好半响,见他不为所动最终只得认命的落下一子。
弈棋!弈棋!又是弈棋!
又是毫无疑问的一场惨败!
南烟忍无可忍,随后…委婉的建议道:“殿下,你若是无趣了,尽可去寻些其它的乐子?”
何须一定拉着我呢?
南烟心中诽腹,五年未归,她方才还未游玩尽兴,便被这人扯了回来!他…这人一直这般无趣嘛?
“南烟,专心些。”
周时生不为所动,吃下南烟一子。
见此,南烟陷入沉思。
这人对她应当…是有好感的罢,即便不是好感,因着那夜的事,这人对她也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占有欲。
似乎南烟沾了他的身,便是他的人了?
这让南烟心中有些不舒服。
周时生等着南烟落子,南烟捏着棋子举棋不定,最终挑眉瞥了周时生一眼,决定…试着发一通脾气!
“不下了!”
南烟扔下棋子,故作不满道:“在外面游玩了半响,早便饿了,再说我也不喜欢下棋,你喜欢是你的事,可与我无关。”
周时生神色平淡,闻言似乎颇为赞同,颔首道:“你这些日子棋艺未见长,不下也罢,既是饿了,那我着人备膳。”
南烟赶紧摇头撇清关系,“我方才已吩咐了丫鬟去后厨通报,想必不久膳食便备好,如今无事,殿下…不若你…先回你的房间休息。”
她刻意将‘你的房间’四字咬的很重,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时生闻言顿了顿,随后沉默下来,眼睑低垂,一副乖顺的…阴郁模样。
南烟十指忐忑的在桌下点来点去,周时生眼帘垂下,她便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这人来!
周时生是少见的美男子,脸部轮廓比冯希臣柔和些,鼻梁秀挺,眼睛是略窄的双眼皮,双眸很是明亮。
在南烟的印象中,少时的周时生一直是克制聪慧的,但正因如此,南烟实则并不喜欢他,同他十分疏远。那时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单纯胆小的孟养。
南烟自小便非心思复杂之人,没什么心机,但很有自己的想法。
从很早开始,她便在心中划了一条线,一端是母亲、孟养等亲近之人,另一端则是周时生、俞宗衍等人。
有人走进她的内心很快,譬如孟养,在他答应随南烟回家的那一刻,南烟便主动将他拉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有的人同南烟交心则很慢,譬如俞宗衍。
那时在石鼓书院,南烟得俞宗衍相护是很感谢他的,若是未从石鼓书院退学,随着岁月的推移,他必定能占据南烟心中大半重量。
只是很显然,他们两人失去了这个机会。
而周时生,则是一个异数!
两人年岁相差四岁有余,相识于青木川,近十年来,两人相交,几乎每一次周时生都认出了南烟,南烟却不认识他。
俞宗衍的爱意南烟是清楚明白的,他喜欢的是十五岁的南烟,待如今二十三岁的南烟如何,南烟不曾知晓。
而周时生呢?他们两人断断续续、稀里糊涂的相交,一不小心算下来认识也快十年了,他喜欢的是多少岁的南烟?喜欢的,又是什么样的南烟呢?
或许也不是真的喜欢。
在淮县的破庙,两人稀里糊涂有了那荒唐的一夜,这之后,周时生待她的态度才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般看来,这人似乎很是肤浅。
不是沉迷南烟女色,便是因着皇子自尊心,有极强的占有欲及洁癖。
想到这,南烟心里不舒服也有些委屈。虽然周时生脾气不好,她不能真的将这人惹怒,但试着发一通更大的脾气还是可行的,这也可以趁机试探这人底线!
“我已是有些累了,席秀送客。”
南烟站起身,捋了捋裙摆上的皱褶,席秀方才还候在南烟身后看两人弈棋,如今又不知去了何处。南烟叫了半响,见无人回应,只得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右手前伸,作出送客的姿态。
“殿下,请罢。”
周时生沉默的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后窗幔随风舞动,窗幔后是一池清水。
“你不喜欢弈棋,那可有其它喜欢的事情?”
沉默半响,他轻声问道。
南烟想了想道:“我没什么喜欢的,若真说起来,我这人喜静,不喜外人过多打扰……”
她还未说完,周时生已起身……甩袖离去。
这般,算是听明白了南烟的话?
南烟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脸颊,方才周时生脸色不太好,恐是心中不悦。她有点焦心,这人不若幼时,若真的惹怒只消动动手指便能将她这个小虾米给捏死!
她心中郁闷!烦躁!这时,倒是又重新盘腿坐了下去,自己同自己弈棋,想让内心快些安静下来。
不多时,席秀领着俞宗衍来了南烟的院落。她怀中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是从哪寻来的,玩的吃的都有。
“南烟,俞公子说有事来见你。”
“嗯,你先回你的房间休息吧。”
南烟起身相迎,主动将席秀支走。
自那日俞相认南烟作义女后,两人便未相见,此时再见,南烟并不觉得尴尬,反是有一种淡淡的遗憾、愧疚之心萦绕在心头。
俞宗衍若是不喜欢南烟那该多好,这般,他对南烟的好,南烟便可问心无愧的尽数接纳,如同少时在石鼓书院时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