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似乎愣住了,连累南烟吗?她似乎从未想到这种情况,她只是笃定南烟不会伤她,而冯希臣是个无法拿捏的人,因此才会想投奔南烟。
“接下来,你安分待在这间屋子,我不会伤你。”
冯希臣缓缓道,“你不做乱,我看在南烟的面子上,自会留你一命。”
南安信不过冯希臣,可如今只得憋屈的颔首应下。
冯希臣今日似乎心情极好,坐在南安对面不时发问,“你与南烟是何时相见的,她何时回来,这些年又去了什么地方?她若在,为何不早些回家?”
南安见冯希臣对南烟颇感兴趣,强行稳住心神,念出早便打好的腹稿。
她将过往发生的不愉快全推到父兄身上,将自己描绘成骄纵却善良的妹妹。且为了令冯希臣莫要伤她,她多次强调在南家只她一人与南烟交好,是南烟看重的妹妹。
因着南烟十五岁在石鼓书院读书时经常提及南安,那时两人还未交恶,冯希臣偶尔从南烟口中得知的妹妹便是骄纵可爱的模样,因此并未觉得南安说的话有异。
只是,他倒不知,南烟在南府曾被如此欺负。
那时在石鼓书院,南烟吃穿用度不比俞宗衍差,他只道南烟在南府过的不错,不想却是如此!
只是如今南易与南徐皆没有好下场,这两人也算是遭了报应,那自己呢?
冯希臣无奈的轻笑,今日在望楼说的那一席话半真半假,他自己都快被自己给骗了。
第69章
相府,南烟厢房。
南烟见周时生面色沉郁,心里咯噔一下。但转眼看到一旁蹲坐的小灰,她一颗心便又落了回来。
她不理会这人的诘问,径直走上前蹲下身子亲呢的去抱小灰,语气温柔宠溺,“我们又见面了。”
周时生受到冷落,眼睑垂了下去,就这般安静的看着一人一狗。
南烟伸手取掉小灰的嘴套,一会揉它毛茸茸的脖子,一会又去捏它柔软宽大高高立起的耳朵。
小灰如今是御用猎犬,相当于军人,再不是过往的顽劣土狗。
被南烟亲呢的抱在怀中,它尾巴摇的欢快,一副幸福快乐的模样。但周时生未发话,它便依旧昂着脑袋蹲坐在地,一副假矜持的模样。
南烟抓揉着小灰,渐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她一个人比一只狗还要热情?!
她仰头看向周时生,嘴唇轻轻抿着,表情不满。
“将军这些年是我在养。”
周时生简单解释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灰脑袋,小灰得令后没了约束本质暴露,蹦跳着撞入南烟怀中,兴奋的舔着南烟的手脸。
这才正常嘛!
南烟笑着同小灰玩闹,抽空看向周时生,见他再未提及她邀请俞宗衍弈棋一事,心落了下来。方才被一人一狗控诉的盯着,感觉像是被夫君捉奸。
“你怎么叫它将军啊?”
南烟微仰着下颌,道:“它叫小灰,可不叫什么将军。”
周时生垂眸看着半蹲着同小灰玩闹的南烟,十分好说话,“你说它叫什么便叫什么。”
南烟挑了挑眉头,这般看来,他这是故意带着小灰来逗她开心?
周时生这人有很多面,盛和村初见南烟觉得他很是可怕,之后她隐约察觉这人性情有些偏激,便愈发躲着这人。
再之后,他在街上痛殴占南烟便宜的青年,南烟那时觉得他幼稚的像是未长成的少年,如今在被南烟冷言对待后,他却又冷着一张脸拖着小灰来哄南烟开心。
南烟想到这不由的轻声笑了出来,人轻松下来,便也没太抗拒周时生的接近。
但周时生这人善于筹谋布局,在对待南烟一事上还是显得木讷了些。见南烟笑了起来,他走近同南烟一般半蹲下身子,未说些温言软语,反是旧事重提,“你方才邀俞宗衍弈棋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嫌我下棋总是赢你吗?”
在气氛很好的时候还是不要提这个罢!
南烟看着小灰的颜面上,勉强决定应付下这伺养了小灰五年的男人,“邀俞宗衍弈棋只是客套之举罢了。”
我不是嫌弃你下棋总是赢我,我是嫌你这个人碍眼啊!
南烟心中诽腹周时生傻,哪知脑袋一重,却是周时生用他那厚实温暖的手掌轻轻摸着南烟的脑袋,声音低沉认真,“我其实不太喜欢你同俞宗衍在一处,日后若是觉得无聊了,便同小灰一道玩罢。”
南烟正揉弄着小灰毛茸茸的脑袋,觉得这情景有些诡异。
小灰见南烟的手不在动作,脑袋朝上耸动了几下,催促南烟抓紧蹂躏自己!
南烟反应过来伸手重重拍了下小灰的狗脑袋,让它安分些,随后她伸手将周时生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挪开。
她侧身去看一脸正经的周时生,嘴唇抿了抿,好几次想说些什么,但说什么呢?
说你不要把手放我头上乱摸,要摸就去摸小灰的脑袋。
还是说,我想同谁结交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后面一句话是决计不能说的,周时生不比俞宗衍,她要是这般待他指不定弄出什么乱子呢!
她敷衍的应了两声,便再不看他,只是逗弄着小灰。
周时生却在一旁得寸进尺,评判道:“小灰这名字其实不太好,还是将军比较有气势。”
“你不是说我想叫它什么就叫什么?”
南烟本便憋着一肚子闷气,在这事上是决计不会让步的。
周时生闻言,突然笑了起来,温和道:“好,这事上听你的。”
那其它事呢?南烟想,可随后她立即反应过来,她入了周时生的套,无论小灰还是其它事可都与他无关呢。
这次南烟是真的气的不轻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周时生?”
“嗯?”
南烟咬牙,“你可别仗势欺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你又不是兔子。”周时生声音温柔极了,但依旧让人恨的牙痒痒,“再说,少时你看我年少欺负我要将我扔了,我如今欺负一下你又如何?”
“你能不能别提那事?”
南烟急了。
“好,不提。”
周时生站起身,垂眸看着南烟,发出邀约,“晚上一起用膳。”
话落,他很识相的离开了。
人一走,南烟气的捋着小灰的脖子,气哼哼道:“你说他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明知我不待见他,还天天朝我跟前凑,我可没兴趣做他的女人。”
母亲与父亲相识于微末,身份并非云泥之别,都落得这个下场。那她呢?她若真随了周时生的意,成了她的女人,那会是什么下场?侧妃还是妾室?
“再说他脾气也不好。”
南烟丧气的低喃。
小灰可听不懂南烟的话,它恋恋不舍的看着周时生的背影,如同看着远离的情人。南烟啧了一声,训道,“又不是不回来了,晚上不是会见吗?”
“还有,你可专心看着我,我可是养了你好些年的。”
算起来,南烟养了小灰四年多,周时生养了整整五年,时间实则比南烟还要长些。
如今的小灰十岁,已是高龄,嘴边的毛发有些发白。
……
周时生离去后去找了俞沉,他未卸下人皮面具,因此明目张胆的在相府行走。
这时,俞宗衍敲响了书房的门,得到父亲首肯后,他进入了书房。
见着屋内有一陌生面孔,他着意看了眼,见父亲并未令那人离去,则放心道:“父亲,上头暗中传信,令我莫要将与南易相关的案件扯到大殿下身上,因此有些案件无法深查,如今,已是时候结案。”
俞沉沉吟一声,道:“既是如此,你按法规行事便好。”
这般,南易所犯主要案件有三,一是暗中寻盛京祖陵,二是作为大理寺卿多年来收取贿赂包庇罪犯,三则是利用儿子南徐职位便利,偷换长安城禁军用度,以次充好。
前两者尚可说的过去,但第三点,若无人指使,南易怎敢?
俞宗衍叹气,道:“既是这般,那我便按法行事,派兵入南府捉人。”
这些日子,南易与南徐作为要犯被调查,虽暂未关押在地牢,但一直被人严密看管着无法随意进出,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
俞宗衍正待离去,准备将这事的结果告之南烟。这时却是有人来报,说是南易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日未出,待看守他的人发觉有异,进入书房时竟是未发现人。
这人跑了?
俞沉似乎想到什么,提醒俞宗衍,“莫要磋磨,立即令人在城门严查,随后入南府捉人,若南易不在立即全城通缉。”
“是。”
俞宗衍躬身离去,再没有心思先去找南烟告知事情结果。
待俞宗衍离去,俞沉看向周时生,道:“这般看来,天子还是护着大殿下的。”
“嗯。”
周时生漫不经心道:“我本便未存着这心思。”
天子只是想打压周承毅,未存废除这个儿子的想法。
“既是如此,殿下不觉得此事做的过了。”
周时生此举闹出的动静大,但也只折损了南家与于广善,于周承毅并无太大害处。反是激化了兄弟二人矛盾,且因着俞家的参与,想必天子定会怀疑这事是否是周时生与俞家商量妥当的。
“这事与我可没太大关系。”
周时生轻笑。
俞沉闻言眉头轻皱,心中激起一股怒意。
若说这事与周时生无关,那与他俞家也并无关系。南易与于广善一案是被周时生刻意设计,才会落到俞宗衍手上。
“俞相,这事主要负责之人是俞宗衍,他较你大抵是少了经验,未查出异样,你亦不知,那我便提醒俞相。”
周时生侃侃而谈,表情轻松,“案件从俞宗衍接手到如今出结果,你不觉得太过顺利了吗?”
是很顺利,像是有人在暗中推动,俞沉本以为这暗中推动案件进展之人是周时生如今看来,似乎另有其人。
“是皇上吗?”
俞沉低道。
“嗯。”
天子一手推动案件进展,但却令此案即将查到周承毅头上时终止。既打压了周承毅,亦不损皇室颜面。
说到底还是儿子太少了,但此事到这个地步,周承毅行事会谨慎些,应当也知晓目前他无论如何是无法翻过天子这座大山。
这就是周时生要的结果!
周时生要的只是令周承毅明白局势,谨小慎微。
与俞相交谈完毕,周时生去找了南烟。
因着他离去时说要一起用晚膳,她想了想,便也未提前用膳,而是让下人将膳食备好,等他归来。
只她可暂且饿着肚子等周时生,小灰却是不能的。
它如今老了,要按时吃饭、多喝水。肉要剪碎些,也要时常吃些蔬菜,不然身体会不舒服
当年她冲动之下放小灰离去,只想着它既然不喜被束缚,不若离了长安城去山林,却未曾想到当它年老后要如何自处。
幸好有周时生,他这些年将小灰照顾的不错。
“其实也没多差,就是脾气不好。”
“它近年脾性甚好,只是你太过骄纵它。它又是个机灵的,惯会识人眼色,因此方才会在你面前耍心眼,使性子。”
周时生归来,听闻南烟低喃,只道她是在说小灰,便顺势应道。
小灰什么也不知道,一味埋头猛吃。
南烟怜爱的摸着小灰脑袋,看着一旁的周时生沉沉叹气。心里想着我说的是你脾气不好,如今小灰可乖了,简直是个小天使。
第70章
两人用过晚膳后,南烟看在小灰的颜面上没赶周时生离开,周时生面上不显,但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南烟同小灰来到院落中散步消食,周时生立在走廊上看着一人一狗玩闹。
小灰已经老了,但南烟还年轻,她鲜活的存在这世上。
“南烟。”
夜风中,周时生的声音低柔,南烟二字被他念的十分动听。
“嗯?”
南烟应声回头看向周时生,面目柔和,双眸明净,“怎么了?”
夏夜,走廊下的灯笼投下柔和明亮的光泽,周时生偏头靠在乌红色木柱上,轻声道:“你要回南家看看吗?”
南烟一时没有说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道:“案件已有结果了吗?”
“嗯。”
如今南府已空无一人,该杀的都杀了,该关的都押进地牢,该放的也放了。只是南易逃了,独自一人逃离。
这人逃离时,应当是想带上儿子南徐的。只是南徐月前被周承毅下令私下行鞭笞之行,行走不便,无法跟他一起逃离。
南烟知晓后,有些焦心。
周时生在一旁安抚,“我已令人搜查南易的下落,且徐氏在,我会着人逼问她你母亲的下落。”
周时生未说的是他心中对能否寻到炳熙是抱有希望的,但这人是死是活终是不知。
毕竟这些年,他一直派人暗中寻找,查到了传说中的盛京祖陵,却未查到炳熙的下落。按理说她若活着不会这样,只有死人才会真的渺无音讯。
南烟闻言,朝周时生致谢,“谢谢你。”
“不用,这是我早便答应你的事。”
周时生立正身子,转身顺着走廊离去,“走吧,去南家看看。”
很多年前南烟拜托他的事,他一直记得。
南烟低笑,道:“周时生,你一向这般讲信用吗?”
“不。”
周时生垂下眼睑,面上是一种虚无的寂寥,“很多时候,我说的话都不可信。”
很多时候,他说的话都带着考究、算计。
南烟见他似未开玩笑,心中一惊。却见他缓缓转身,认真的盯着南烟,目光柔和,“不过南烟,我对你说的话你是可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