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头,一直走一直走,到了洋楼楼上,徐柔正在卧室里面照着大镜子,她手里还拿着一件洋裙,比量着。
徐妧敲门走进,把鞋盒和毛裙都放在了床上。
“妈,你试试这双鞋,还有这条毛裙子,看看尺码可以不?”
“诶呀,我女儿还给我买鞋了,多谢多谢。”
徐柔开始穿鞋,还行,算她有心了,不大也不小,刚刚正好。
裙子也比量了一下,真是很适合徐柔的肤色,她穿灰白显得更白了些,她上前在镜子前面转了一个大圈,对徐妧笑得肆意。
“妧妧,你知道吗,我才觉得我活过来了,我以为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心里好高兴啊哈哈哈!”
徐妧也为她高兴,上前抱住了她:“妈,我就说吧,你现在还年轻,还有很多的事可以做,日子过起来,是让自己开心的,我支持你,希望你能幸福,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她青春的尾巴,还没有结束,徐柔高兴得不得了,此时精神焕发,想起这件事的大功臣在苏家。她这才叹了口气。
徐妧和她想到了一块去,不过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沉默了片刻,徐柔才说:“算了,你一会去商会一趟,把那两间铺子加上牌匾都都准备一番,折算成白纸黑字。看看多少钱。”
她态度有软和的意思是,徐妧连忙答应了下来,让她放心。
徐妧回到卧室去拿大衣,到了卧室又难免照着镜子看了几眼,她刚才吃了点东西,口上的口红掉了很多。
换上了高跟鞋,这一次再下楼了,脚下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徐柔对苏家的态度,说明她可以放下了,怨恨了那么多年,这才是她放过苏家,放过她自己的最好表现。
徐妧踩着高跟鞋,从楼梯走下了楼,到了二楼转角处,站住了,顾良辰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才上二楼。
二人走个顶头了,都站住了。
徐妧别开眼,径直下楼,到了他的身边,顾良辰并未相让,相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顿时回眸:“你干什么?”
顾良辰没有说话,徐妧还记着他在车上的脸色,使劲挣脱了他手,靠向了楼梯扶手:“顾良辰,别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好吗?我不是顾小美,不是你随便对待的小宠物,我不喜欢你那样的脾气。”
他上前一步,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也不喜欢。”
徐妧:“你不喜欢什么?”
顾良辰唇角微微抿着:“我现在,忽然想确认一下。”
他目光灼灼,眸光当中还带着几分迷离,似有醉意,就那么看着她,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迷惑,还是什么。
徐妧忽然有些紧张:“你,你别乱来,你想干什么?”
顾良辰上前两步,她再往后,已经实打实地靠在了围栏上面,男人的气息顿时逼近,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
近了,更近了……
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都是她,深邃的目光似有旋涡吸引着她,直接坠落。
呼吸伴着呼吸,徐妧眨着眼睛,他略一低头,鼻尖这就要抵在她鼻尖上了。
她一下屏住了呼吸,紧接着顾良辰放开了她,后退两步看着她,他抚住了心口,终究是叹了口气。
“确认,我知道了。”
第73章 刻骨铭心的
咚, 咚, 咚咚咚……
徐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紧紧靠着围栏,呼吸都不顺畅了, 面前站着的顾良辰, 一手抚着心口,看着她勾起了薄唇,他说我知道了,随即转身下楼。
徐妧转过身来,扶着围栏,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站了好半天。
她低着眼帘看着楼下,脑海当中,是男人逼近的脸, 他的种种,第一次在大帅府见到他时, 他还是个痞坏的少年,他脾气不好, 他飞扬跋扈, 他口中说着恶言恶语,但却一直温柔相待。
是他背着她去医院, 是他屡次救她于危险之中,每一次都是他,说的少, 做的多。
很长时间,楼下安静下来,她慢慢下楼,瘫坐在沙发上面,两腿发软。
坐了好一会儿,徐妧心神放松下来,这才出门。
她从大帅府走到车站,拿了零钱出来,不多一会儿,电车来了,徐妧上车,她坐了靠近窗边位置,看着窗外。
电车速度也快,很快到了医学院的门前。
徐妧下车,她快步上前,到了医学院的门前,被一个老头拦住了。
这老头看徐妧穿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她找谁:“医学院不许外人进的,你找谁,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代为传话。”
她从手包里,把苏医生的名片找了出来,以笔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进去了,劳烦您帮忙找一下苏医生,把他的名片给他。”
苏医生的名片,可不是谁都有的,老头也是识文断字的,看见名片上端正写着德意林餐厅五个字,知道来人是非富即贵,恭恭敬敬把名片接了过去,满口答应下来。
徐妧谢过,回身叫了一辆黄包车来,说去德意林餐厅,车夫拉起她就跑。
黄包车跑起来了,北风迎面,徐妧拢紧大衣,唇角边都是笑意。
唯有放下,徐柔才能幸福。
她能松口,把苏家的那两个旧铺转手让给苏医生,就是放下了。
到了德意林餐厅了,徐妧付钱下车。
进了门,弗雷德克先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她太久都没过来看望他了,二人寒暄几句,往楼上去了,到了二楼,徐妧脱下大衣挂了一边,才要坐下来,忽然被人叫住了。
二楼最里侧的位置,坐个熟人。
“大小姐!”
徐妧回头,是那文,她对徐妧摆着手,在她的对面,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徐妧和弗雷德克先生说了一声,绕过餐台走了过去。
那文这两年已经不唱戏了,她成了北城名角之后,带着戏班子站稳了脚。
她知道徐妧不喜欢烟草的味道,指尖夹着的烟直接按了烟灰缸里面。
徐妧走了跟前来,男人回头,也是个熟人。
陆嘉南站了起来,帮徐妧拉开了椅子,让她坐下,他自己则和那文坐了一起。
动作之间,他握着那文的指尖,到唇边还轻吻了下,一脸笑意:“吵着来吃西餐,我看你也不是想我了,你是想徐妧了,特意来看她的吧!”
那文烈焰红唇,眼一挑,嗔着把手抽了出来:“我当然想她了,都好久不见了,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哪个能想你。”
陆嘉南最近和她打得火热,在人前也忍不住亲亲热热的,揽过她的肩头,还和她低声耳语了什么。
两个人都笑着,徐妧招手叫来侍者,要了一杯咖啡。
那文起身站了起来:“小姐你稍作一会儿,我去洗洗手,手上都是烟味,很快回来。”
徐妧点头,很快那文去了洗手间。
陆嘉南回头看着她走远,一直看不见了,这才回头,对着徐妧直叹气:“我和她说她手上都是烟味,她怕你不喜欢去洗了,特意支开她了,等她一会儿回来,你帮我劝劝那文,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这么多年,我对谁都没有这么上心过,是真心实意想娶她的,但是不管我怎么求她,她就是不肯答应,如果真是胡来玩玩而已,我为什么要和她结婚呢,我就是奔着和她一辈子在一起才说的,可她不信我。她那么相信你,你帮我说说话吧!”
他一脸苦恼,其实之前有一段时间,她听说了,陆嘉南和那文在一起了。
那文在北城火了之后,吸引了不少人追逐,不过这就和当年那些人追着徐禅衣没有什么分别,有那样的前车之前,那文怎么可能轻易点头,徐妧看着陆嘉南,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萧雅呢?我记得你毕业之后不是闹腾过一阵子,要和她结婚的吗?”
“萧雅……”陆嘉南沉吟片刻,坦然道,“我不想隐瞒,也隐瞒不了,毕业之后,我和萧雅在一起了,但是因为我妈反对,所以迟迟没有结婚,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只在乎我,不在乎名分什么的萧雅了,我不想说她什么,总之分手了,你放心,我是分手之后才和那文在一起的。”
他还算坦白,徐妧点头:“你的个人感情,我本来不应该多嘴,但是不管是萧雅还是那文,我觉得首先你应该保护好她们。陆太太也蛮辛苦的,你的婚事一直反对,现在既然和萧雅分手了,那就保护好那文,别让她受到伤害,”
正说着话,陆嘉南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几乎是悄然无息的,身后来了人,徐妧回眸,萧雅红着眼睛,巴掌照着她就抽过来了:“徐妧!你非要把我打下地狱才甘心吗?”
徐妧再不是娇软可欺的小姑娘了,手臂一挡,站起来一把抓住了萧雅的手腕:“你的任何事,我从来都不曾参与。”
说着一把将她手腕摔开了。
萧雅踉跄两步,才站稳,眼泪这就落下来了。
她眼底的泪痣此时看着仍是楚楚动人的,看着徐妧,她一手还抚着心口:“我说嘉南怎么非要和我分手,原来是搭上你了,你现在家大业大,家世也好了,为什么要和我抢男人?”
看来,她是误会了,徐妧重新坐下:“第一,我没有兴趣和你抢男人,第二,就算和你抢男人了,你应该去问的也应该是那个男人,而不是我,第三,如果你口中的人是陆嘉南的话,那么他刚才和我说,你们分手了。”
陆嘉南也一脸恼色,直盯着萧雅:“你有完没完了?我们分手了,这和徐小姐有什么关系?工作帮你安顿好了,也给你买了宅院,这些还不够分手的吗?小雅,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心喜欢你,也是真心和你结婚,我努力和家里争取了,也一直以为我们能够一直在一起。但是我说了,我们分手不是因为家里人,也不是因为谁,我现在受不了你一直看着我,你明白吗?”
萧雅的眼泪刷地就落下来了:“你不喜欢,我改还不行吗?你总说和她没有关系,怎么能没有关系,你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了?”
正是哭诉,那文从洗手间出来了。
她刚才洗了手,还顺道补了妆,一出门看见萧雅顿时明白过来了,看向陆嘉南的目光顿时嫌弃起来:“陆队长,麻烦你把这位小姐带出去好吗?我来喝咖啡的,不是想没事生闷气的。”
萧雅也怔住了,随即冲着她走了过来:“好啊,原来是你这个狐狸精!你抢我男人干什么!”
说着扬起手臂就来打那文,陆嘉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挡住了那文:“萧雅!你别太过分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萧雅扑着要打那文,那文在戏班子里面长大,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哪里能受他那个,一手推着陆嘉南,也从他背后往前直扯着萧雅的头发。
陆嘉南拦了这个,拦那个:“行了!够了!徐妧你快帮忙拉住她们!”
徐妧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也赶紧走过去拉住了那文,只不过她才劝了一句,萧雅趁着她们不注意扯了那文一把,陆嘉南没护住,十分恼怒,那文将徐妧按了一边。
“你别管。”
说着回头一把拉开了陆嘉南,将他扯开了:“你让开!”
萧雅扑上来了,那文轻而易举地就架住了她的胳膊,不等她上前来了,抓住她手臂,扬起手就抽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那文怒目而对:“如果不是他拦着,今天我能撕烂你的脸,你信不信?”
萧雅不敢置信地捂着脸,此时看着陆嘉南,泪水无声滑落,楚楚可怜:“陆嘉南,你就看着她打我,是吗?”
她现在这副样子,很惹人怜惜。
然而,那文比她更懂人心,回身看着陆嘉南,那文撩了下耳边的碎发:“好吧,本来我还没想答应你的,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结婚,我答应了。她非说我抢她男人了,那我就抢了,省的枉担虚名。”
狂喜几乎淹没了陆嘉南,他甚至忘了还有一个女人在旁边哭泣,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那文,陆嘉南高兴得忘乎所以:“那文!太好了!我一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徐妧在旁抚额,不由暗自唏嘘。
萧雅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此时她的泪水已经干涸了,呆呆看着陆嘉南,喃喃叫着他的名字。
那文真是任性,报复心又强,此时回头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一巴掌将陆嘉南拍开了:“行了,放开我吧,你先把她送走,把话说清楚了,我希望今天,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如果想和我结婚,那么丑话说在前面,那就只能对我好。”
陆嘉南连连点着头,回身走了萧雅的面前,看着她还有点不知所措的。
他本来就是心软,从小到大,对陌生人都容易发善心,何况是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萧雅哭红的眼睛,此时低着眼帘,只肩膀还一抽一抽着,弱小又无助。
那文在后面看着他,坐了徐妧的对面。
徐妧拿过她手,看了眼她的手背,手背上刚才被萧雅抓了一把,现在还红着。
那文抽回手了:“没事,这点伤算什么。”
陆嘉南把萧雅扶了起来,萧雅此时抱住了他,就不放手,哭得厉害。
“嘉南,我不和你分开,我不和你分开……”
陆嘉南现在和她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回应,只是将她整个人都扯开了:“我送你回去,你别闹了。”
说着,连推再扯的,把人送走了去。
徐妧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楼上消失,回头直叹着气,那文还安慰着她,说自己没事。
“我真的没事,陆嘉南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软,他如果真的和萧雅藕断丝连的,那么他就有多远滚多远,如果这一次真的能断开所有联系,我可以考虑和他结婚,他家里那样的家世,我可以赌一把。”
侍者送来了咖啡,徐妧想起了徐柔,当年也是那文这样的勇气,结果以悲剧收场,怎么能不感慨。
“想必白姨应该和你说过了,我妈和我爹当年,就是这样的故事范本,可能我爹能比陆嘉南更简单一点,因为他之前没有什么感情纠葛,他们也受到了家里的反对,然后毅然结婚了。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妈苦了多少年,她们之间,不能怪别人,如果非说对错的话,那就是我爹当年太年轻了,还不能和家里彻底决裂,没有养活我妈的能力。我想你能考虑好,也真心希望陆嘉南能够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