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芫也道:“对呀,再不济等到我的生辰宴嘛,也就半年之后了。”
“才不用养那么久,我还有一个多月才过生辰呢,那时候早就好全了。”傅亭蕉拍拍江仪的手背,笑道,“蕉蕉办事,仪姐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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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傅亭蕉比太医预料得好得更快些,半个多月后,脸上和身上的痂都脱落得差不多了,这些天她真是死死地忍住了去抠痘痂的手,才挨到了痘痂自然脱落之日。
她卸下面纱,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这些天,九哥哥都没怎么理她,她虽然心里头不大舒服,但也不想戴着面纱老往他眼前凑,万一一不小心面纱掉了,叫他看到自己“丑八怪”的模样,他恐怕更加不理她了。
而且,她自己心里对九哥哥也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没有厘清,正苦恼着。
所以,这些天她也不怎么往钟秀宫跑了。
不过,到了她生辰那日,九哥哥肯定会主动过来的,她胸有成竹地想。
这一次左夺熙没有让她失望,生辰之日,他如约而至。
左夺熙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段时间,他其实主要在看医理书。
经过傅亭蕉发水痘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无力了,在生病的她面前,只能被动地去求助于别人,他至少也要懂一些基本的医理才是,这样傅亭蕉万一又有了别的什么病情,他可以及早发现,做一些简单的处理。
所以,他找太医们借来了很多书,白天上朝,晚上便挑灯夜读,不懂的第二天便去找胡太医问。
一个多月下来,很多常见的病他都了解透彻了,同时,他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葵水”……
除此之外的时间,他便在想傅亭蕉与那个戏子的事。
当然,他绝不可能会让傅亭蕉与那个戏子在一起,而傅亭蕉估计也是一时兴起,那个至今不开窍的小傻子还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喜欢呢。
而他……经过这几年下来,已经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对傅亭蕉,势在必得。
那么,这会儿因为一个戏子跟她疏远,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点,他便打算借着她生辰之机与她和好了。
可是,当他一大早便站在她面前时,他又不由得自唾——
他堂堂一个皇子……在跟戏子争宠?!
无论如何,来也是来了,左夺熙让自己平静下来,吩咐小肃子送上他的生辰礼。
傅亭蕉期待地看着,她每年过生辰最期待的便是九哥哥送她礼物。
小肃子抱来一个中等大小的锦盒,在傅亭蕉面前缓缓打开——
原来竟是一箱子各色胭脂水粉!
傅亭蕉惊喜异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九哥哥竟然还记得她说过她想要在生辰日梳妆打扮的话……那会儿她求他陪自己去买胭脂他不愿去,原来是准备偷偷给她买来当做惊喜……
“谢谢九哥哥!蕉蕉、蕉蕉好喜欢啊……”傅亭蕉如获至宝地亲自将锦盒接过来,捧在怀中。
左夺熙一边感到一丝掩盖不住的愉悦,一边止不住冒酸气:“这般高兴,你想打扮给谁看?”
傅亭蕉不假思索:“蕉蕉最想打扮给九哥哥看!”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从她嘴里说出来,也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左夺熙的心里。
他霎时愕然,而后便快要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了。
“阿固!替蕉蕉梳妆!”傅亭蕉已经蹭蹭蹭地大声呼唤着阿固,然后跑进房间了。
左夺熙便在门外等,他还未曾见过梳妆打扮的傅亭蕉。
太后闻声走了过来,听小肃子回禀了原委,倒也没反对傅亭蕉涂脂抹粉了。这孩子先前丑了大半个月,心底肯定不高兴的,这会儿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好让她高兴高兴了。
因是第一次打扮,所以花费的时间格外长,太后都耐不住先回了正厅,左夺熙却始终等候在外面。
半个时辰后,傅亭蕉卧房的门打开了。
傅亭蕉含羞带怯、聘聘婷婷地走了出来,缓缓抬起头来,在见到左夺熙那一刻,好像眼睛里都是羞意了。
左夺熙呼吸停滞了一瞬,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
她身穿淡粉色华衣,本是冬日的衣服,却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若隐若现的锁骨。脸上薄施粉黛,却勾勒出更为清冽的棱角,眉黛如飞,两颊轻红,肤若凝脂,唇似樱桃……
若说平日的傅亭蕉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话,那么此刻的傅亭蕉便是“买得五六七色粉, 打扮八九十分娇”。
总归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真切地认识到,她确实已经长大了。
“九哥哥……”傅亭蕉见他一直不说话,眨了眨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她现在不好看么?
左夺熙咳了一声:“我买的胭脂真好,不愧是铎都最贵最好的胭脂。”
闹了半天,九哥哥只夸了胭脂……傅亭蕉不由得有些失望,抬起步子来便向正厅走去,给姨祖母瞧瞧!
彼时太后正在喝茶,见一身华服一脸娇色的傅亭蕉进来,宛若见到一朵盛开的牡丹。
已是少女模样。
太后连茶盏都忘了放下,只连连点头,笑道:“咱们家的美人蕉!”
傅亭蕉脸上渐红,显得越发娇艳。
这时候,小太监来禀,说皇后与大皇子来给郡主庆贺生辰了。
第28章 保护
太后让他们进来,傅亭蕉眼珠儿一转, 退到太后身边, 装成小婢女的模样低垂着头。
皇后楚卿带着左孟东进来,齐齐向太后请安。
“臣妾给母后请安。”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傅亭蕉等他们请安完毕,便向他们福了一礼:“蕉蕉见过皇后娘娘和大表哥。”
太后淡淡微笑, 她一直将傅亭蕉视为心肝宝贝, 那般偏疼她, 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秦念凝的女儿, 也不全因一直抚养她长大而产生的感情,还有一点便是因为傅亭蕉本身便惹人疼爱,不单是长得好看心地善良又性格可爱,而且从不恃宠而骄,一向举止有礼,温和待人,而今越发有修养了,真真成长为一个大家闺秀了。
听到傅亭蕉的请安声, 楚卿与左孟东才抬头望向她。
因她今日打扮与寻常格外不同, 又垂着头看不到脸,所以他们刚进来时以为她是哪家进宫请安的贵女, 不曾掠去一眼,这会儿仔细一瞧,竟是愣了一瞬。
楚卿回神,笑道:“这还是我们蕉蕉儿头一次梳妆吧?”
傅亭蕉微微一笑,略点了点头。
“真是个美人胚子!”楚卿笑对太后道, “臣妾在蕉蕉小时候便说了,日后这孩子必定出落成大美人。”
左孟东从怔忪中醒神,目光紧紧锁着傅亭蕉的脸,对她笑道:“表妹,表哥上个月被父皇调去外地督查,昨晚才回来。没想到这才一个月不见,我竟是不敢认了。”
傅亭蕉抿嘴笑了起来,第一次梳妆打扮而让大家眼前一亮赞赏有加,她自然是掩盖不住地感到高兴。
太后含笑,让大家都坐下。
楚卿和左孟东应了,依次落座。傅亭蕉等他们都坐定了,才挨着太后坐下。
接下来,给傅亭蕉庆贺生辰的人陆陆续续来到清心宫,都被突然变样的傅亭蕉所惊艳,皆是夸赞之声。
傅亭蕉到底还是女孩儿心性,心里不免欢喜,脸上含羞带笑,显得越发光彩熠熠。
过了一会儿,江仪和武芫也进宫来了,见到傅亭蕉,都惊讶得目不转睛了。
三个小姑娘在傅亭蕉的闺房里聊天,傅亭蕉便说起左夺熙送她胭脂之事,又说别人都夸她好看,而九哥哥却只夸了送她的胭脂好。
江仪笑着推了她一把:“你个小傻子!再好的胭脂也是涂在脸上才能看出效果,你当你九皇子夸的真是胭脂么?怕不是某些话不好意思夸出口,才借夸胭脂这个名头罢了。”
傅亭蕉恍然大悟,一时低头含羞,嘴角止不住轻轻扬起。
江仪与武芫对视一眼,这般娇态实在不像往常的她。
武芫也是个还未开窍的,只当傅亭蕉突然犯傻了,倒是江仪心里明白了几分,掩嘴轻笑起来。
没过多久,便到了吃午膳的时辰。
以往傅亭蕉过生辰,晚膳才是生辰宴,不过今年请了戏班子,因此便将生辰宴挪至中午,吃过生辰宴,众人便一起看戏。待看过了戏,该回的便回了,晚上只开个小小的家宴。
午膳和戏台都设在御花园,特意等左晟下了朝才开宴。
而左夺熙这会儿也才从钟秀宫过来。
他不爱热闹,早上待傅亭蕉梳妆之后便悄悄回了钟秀宫,不知道怎么想的,回去之后他便叫人烧水,在大清早的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比较隆重的衣服。
小肃子笑说:“奴才今儿个才知道,不但有‘女为悦己者容’,原来也有‘男为悦己者容’。”
他剜了小肃子一眼,嘴上想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哼了一声便往清心宫去了。
他的各位皇兄们早已到了,每个身着盛装,仪表堂堂。
他们不像他是临时起意,而是每年如此。
傅亭蕉自小便千娇万宠,她的生辰仅次于皇帝与太后,比皇后的生辰还要盛大。
在多少人眼里,她就代表着皇上与太后。
因此不知道多少人怀着虚情假意对她奉承有加。
当然,以她招人喜爱的性子,从小到大自然也不缺真心实意。
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左夺熙看得比她更透彻。
譬如那大皇子左孟东,因是皇子中年纪最大的,因此早就知事了,这些年对傅亭蕉的特意讨好明显得很,当年他说过的那句“她还那么小,你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哪里轮得到你。”左夺熙后来才明白,也因此顺便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
三皇子左岚宸,他是柳嫔唯一的孩子,柳嫔出身低,据说当年是一名制衣局的小宫女,被左晟要了才赐封婕妤,后来生了三皇子便升为柳嫔,之后便再没升上去,左岚宸便依附于左孟东,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当跟班,对于傅亭蕉,也总是一副掩盖不住的虚伪奉承;
还有七皇子左真凡,他的母妃汤嫔也只是“嫔”位,对傅亭蕉倒也不算太殷勤,只是近两年来他每次看傅亭蕉的眼神都让左夺熙颇为不喜,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总归叫人看了心生厌恶。
其他的皇子,如二皇子左悠年、四皇子左安午、五皇子左席涯、六皇子左北刹、八皇子左单锋,对傅亭蕉的疼爱不似弄虚作假,但是,心里怀着的是哪种疼爱,却是不知了……
至于其他的外人,与她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左夺熙不曾放在眼里。
很快,便开宴了。左晟坐在主位,左右分别为太后和皇后,傅亭蕉则挨着太后另一边坐了,叫上武芫和江仪陪着自己同坐一席,其余人各自按规矩坐在了个人的位子上。
这顿饭吃得甚是热闹,不过傅亭蕉却心不在焉。
午膳之后,众人都不必挪位,直接由宫人撤了残羹冷炙,换上果蔬茶酒小点心,便开始看戏了。
傅亭蕉戳了戳江仪,朝她眨眼一笑,又看了一眼戏台,回头道:“仪姐姐,待会儿那个娄景秀就要上台了。”
江仪含羞一笑:“这‘大恩大德’我记下了。”
傅亭蕉调笑道:“蕉蕉才不是问你讨感谢,只是提醒你,别错开眼睛了。”
武芫凑近脑袋道:“你可放心吧,我看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江仪顿时红了脸:“啊呀你们两个……”
正在这时,娄景秀上台了,江仪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睛向他看了过去。
傅亭蕉与武芫对视而笑,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而后也转过去看戏了。
而从左夺熙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见傅亭蕉时而看着戏台,时而与闺友们含羞带怯地低语轻笑,好似迫不及待等那戏子上台了。而当那个戏子上台时,她便立刻转过去的目光,也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今日的盛装打扮,果然是为了那个戏子么?
左夺熙眯起了眼睛,一时没注意便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小肃子见了,吓得连忙拿来帕子给他擦手,好在没受伤,也没引起周围的注意。
“殿下您怎么了?”小肃子不解地问,一边换上了一个新酒杯。
左夺熙却似没听到,他的目光在傅亭蕉与戏台两边逡巡。
少顷,娄景秀终于唱完了这出戏,在台上行了一礼,便待退场。
这时候,谁也没想到,娄景秀突然一把脱了外面那层厚重的戏服,戏服之下,竟藏了一把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场面大乱,受过训练的侍卫们最快反应过来,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在了左晟身边:“保护皇上!”
其余人也反应了过来,左孟东一把冲到侍卫与左晟之间,挡住左晟,厉声道:“保护父皇!”
一切皆在刹那之间,所有人都以为娄景秀的目的是刺杀左晟,虽也有人嘴里喊着“保护太后”“保护皇后”“保护郡主”,不过注意力都在左晟身上。
谁知道,娄景秀脱了戏服持着匕首,却是冲向了傅亭蕉!
“呃——”在他的刀尖逼近傅亭蕉时,却被半路杀出的左夺熙一脚踹飞。
左夺熙回转立身,护在了傅亭蕉身前,冷眼看着被他踹飞撞柱而吐了一脸血的娄景秀。
只有他从头至尾目光都在傅亭蕉与娄景秀身上,所以当娄景秀突然行刺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九哥哥……”傅亭蕉心有余悸地挪到了左夺熙身后,揪他的衣服。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娄景秀无冤无仇,娄景秀居然会刺杀她。
左夺熙料定她吓坏了:“你先回——”
话音未落,便见江仪突然冲了上去:“娄公子……你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