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祖母,蕉蕉没有闹。”傅亭蕉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骑马是爹爹教我的,蕉蕉正愁没时间练呢。”
“好!虎父无犬女!”左晟眼睛里满是赞赏,“来人,将朕的赤龙牵来,给骄阳郡主一试。”
左晟的宝马众多,随身养在身边的就有赤龙、绿骏双骑,而远山围场更是常年养着他喜爱的各色骏马,只等他前来狩猎时随意挑选。
侍卫得令,马上将赤龙牵了过来,傅亭蕉看着健壮的赤色骏马,心里顿时有些打怵。
“父皇,让蕉蕉用儿臣的马吧。”左夺熙终是越众而出,对左晟道,“蕉蕉骑过儿臣的马,熟悉一些。”
傅亭蕉眼前一亮,惊喜雀跃地朝左夺熙看过去,果然九哥哥心里始终念着她。
左晟则不可置否地沉思。
左孟东却皱紧了眉头,左夺熙这是什么意思?暗示他与傅亭蕉比较熟?废话!宫里谁不知道傅亭蕉从小到大偏爱粘着他?
他恨恨地瞪了左夺熙一眼,心道这左夺熙真是贪心不足,平日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就罢了,这会子还按捺不住地出头坏他好事,连他一个小小的表现之机都要抢,恐怕是没有别的依傍,打定主意要抓紧傅亭蕉和太后以作后台了。
“九弟!”左孟东高声道,“你是想说你的马儿比父皇的赤龙更通人性吗?”
左夺熙视线一凝,朝左孟东刮去一眼。
傅亭蕉又不傻,她顿时看出了左孟东将矛头对准了左夺熙,若是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最后九哥哥好心将马儿给她骑,反倒得罪了皇舅舅……
她一时对左孟东颇为气愤,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蕉蕉可以!”
怀着这股气愤,她卯足了劲,居然一把翻身上了赤龙。动作之干净利落,好似驯马高手一般,让在场之人都愣了一下。
赤龙倒是乖巧,也确通人性,只在傅亭蕉忽然动作的时候微晃了一下,便稳住了身体不动。
“好!”左晟“啪啪”鼓掌,引得其他人反应过来,也都对傅亭蕉称赞有加。
“赤龙,蕉蕉郡主就交给你了,若是摔了她,朕决不饶你。”左晟摸了摸赤龙的头,与它耳语了几句,向它下达命令。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之后众人便一起进入了珍禽围场。
进入围场之后,便各自散开了,傅亭蕉随左孟东往东北方向去。
左孟东命其余侍卫分散在四周探查情况,自己则与傅亭蕉并排而行,他迁就着傅亭蕉慢吞吞策马徐行的节奏,也同她慢悠悠走着。
不过,自从进了围场,傅亭蕉便一直没有说话,甚至一丝眼神都没分过来,只目视前方而行,然而从她紧紧握住缰绳的手可以看出,她对骑马并不熟练。
过了一会儿,左孟东耐不住了,舔着脸笑道:“看来表妹还是不擅骑马,方才为什么要逞强呢?”
因为刚刚的事,傅亭蕉正对左孟东颇为不爽,这会儿也没有旁的人,她便回道:“非要策马狂奔才能证明蕉蕉会骑马么?蕉蕉偏要慢行,大表哥等不住就先去吧。”
虽然她面上一丝发怒的情绪都没有,但是这明显不客气的语气让左孟东眉头一皱。
他敛下不快,依旧笑道:“那咱们就慢慢走,一起观赏观赏围场里的风景。再往前走一会儿,便到了野鹿出没的地方,到时候大表哥给你猎野鹿去!”
傅亭蕉却道:“小鹿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它。”
左孟东被这话一噎,笑意也淡了下来,道:“蕉蕉表妹,咱们来远山围场,为的就是狩猎,这养在围场里的野鹿,原本就是猎物。不单单是我要去猎它,别人也会猎啊!”
“那你直说你要猎鹿就是,干嘛非带上蕉蕉。蕉蕉不必你给我猎鹿,蕉蕉才不希望有小鹿因为自己而死。”
“你——”左孟东有些恼火,隔了好些日子不见,他印象中娇软可欺的蕉蕉表妹怎么忽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依他的性子,若换成别人,他立刻便叫人拖下去仗打三十大板了,可是眼前这个人是他皇祖母和父皇放在心尖上宠爱的人……
“那咱们就不猎鹿了,大表哥带你看看围场里的花花草草,这总行了吧?”左孟东咽下不快,又笑了起来。
傅亭蕉却道:“蕉蕉累了,想停下歇歇。”
这倒是实话,她本来就隔了很久不曾骑马了,现在便是慢慢地走,□□也总会被马鞍磨得生疼,而且她生怕马儿受惊,所以总是紧紧地握着缰绳,一路上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换,所以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已经腰酸背疼了。
“好,那咱们停下休息一会儿。”左孟东连忙吩咐护卫,“停下!停下!”
左孟东翻身下马,准备去扶傅亭蕉下马,一转身却发现傅亭蕉已经自个儿从赤龙背上滑了下来。
他呵了一声,脸上又挂起了笑,带着傅亭蕉去附近的一棵大树底下休息。
树底下正好有一块比较平滑的石头,左孟东让她坐下歇一歇腿脚。
全身的不适让原本怕脏的傅亭蕉也顾不得什么了,她用帕子拂去了石头上的一些明显的脏污,慢慢地坐了下来,而后低下头搓揉着腿脚。
在她拂尘揉腿的时候,左孟东眼中精光一闪,往远处走了几步,招手唤来下属,命他将他们的马儿牵去别处吃草,同时以他们为中心,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形成一个包围圈,没有他的允许不得有所动作,若是有人闯入这个包围圈,则及时通传。
吩咐完,左孟东才返回傅亭蕉身侧,在她身边坐下。
傅亭蕉抬起头,这才发现身边都没了人,连马儿都不见了。
“大表哥,人都去哪儿了?还有皇舅舅的赤龙呢?”
“别担心。”左孟东勾唇一笑,“为了不打扰你休息,我让他们退开了些,赤龙也牵去别处吃草了。”
傅亭蕉咽了一小口唾沫,左孟东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心里不太舒服,不由得撇过脸去,低声道:“蕉蕉也没那么累,现下已经歇好了,叫他们回来吧,我们继续……诶呀!”
话未说完,她便浑身一抖,惊叫了起来。
这左孟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大表哥,你干什么!”傅亭蕉脸上顿时涨红,用力想抽回手,无奈却被他紧紧抓着不放。
“蕉蕉!”左孟东欺近她,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她,“蕉蕉表妹,表哥一直很喜欢你,一直在等你长大……如今你已经长大,表哥才敢向你倾吐心中的爱慕之情,表哥喜欢你啊……”
傅亭蕉怎么也没想到左孟东为何在这时候向她表白心迹,但是说归说,他抓住自己的手做什么啊……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心里莫名地害怕起来,却又抽不回手,只得战战兢兢道:“大表哥,你先放开……”
“蕉蕉,大表哥喜欢你,你嫁给大表哥好不好?”左孟东反倒越发朝她靠了过去。
傅亭蕉被逼得后背抵上了树,逃无可逃。
“大表哥!”此刻她又气又怒又委屈又惧怕,猛地将脸撇向一边,“蕉蕉只当你是哥哥,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你放开蕉蕉,蕉蕉不喜欢你,蕉蕉不要嫁给你。”
左孟东冷下脸来,这回答几乎在预料之中,却仍令他十分不快:“若是此刻向你表明倾慕之人是左夺熙,你是否就应了?”
傅亭蕉眼皮猛地一跳,双目因震惊而圆睁,连睫毛都在颤抖。
“怎么?被我说中了?”左孟东冷笑。
其实谁不知道呢,傅亭蕉从小就喜欢粘着左夺熙,只往他身边凑,丝毫不给别人半分眼神,现如今长大了,心里属意谁自然不必明说。
所以左夺熙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傅亭蕉,坐拥傅亭蕉背后的助力——
不,哪有这等好事!
左孟东心里唾了一声,越发紧紧盯着此时浑身细细抖着看着好不可怜的傅亭蕉。
长大后的傅亭蕉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娇娇美人儿,越瞧着越叫人心痒难耐。不过,如果她不是太后和皇上心尖上的人而只是一个普通郡主,那么她既然不属意自己,他也不会太过强求。以他的身份,何愁没有美人投怀送抱呢,就说这次被他带来的新纳的秦良娣也不比傅亭蕉逊色多少,而且对他有求必应,他何须在傅亭蕉这里热脸贴冷屁股。
问题就在于,傅亭蕉恰恰就是他父皇和皇祖母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
而且,他母后还曾偷听过父皇与皇祖母密谈时的只言片语,看父皇的皇祖母的意思,以后势必要让傅亭蕉成为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
现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若能将傅亭蕉争取过来,绝对是不小的砝码。
其实这道理他从小就知晓了,不只是他,只要心里有了这方面谋划的皇子,哪个不明白这点呢。可是从小到大,无论他们怎么向她献殷勤,都是无用之功,这丫头对于男女之爱毫不开窍,而且一心只有她九哥哥左夺熙。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傅亭蕉就要到及笄之年,要面临谈婚论嫁了。
再不将她争取过来,便来不及了。
因此,他便想趁着这次秋猎的机会,将傅亭蕉哄骗过来,方才左晟帮他与傅亭蕉独处的举动更是给了他极大的信心,或许……父皇心里便是属意他的。
于是,他试着向傅亭蕉表明倾慕之心,平时从来不去对女人曲意逢迎的他装得这般柔情万种,结果……却还是被傅亭蕉断然拒绝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么便直接来硬的吧——
左孟东眯起了眼睛,女子的清誉向来极为重要,若是他与傅亭蕉有了肌肤之亲,傅亭蕉肯定没脸说出去,只得乖乖嫁给他……
“蕉蕉,大表哥是真心喜欢你的,往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他忽地将傅亭蕉圈在了他的手臂与大树之间,朝她近在咫尺的唇贴了过去……
“你干什么!大表哥!不要啊……”傅亭蕉双颊煞白,忙奋力推他,心里害怕极了,既想让人来救自己,也怕被人瞧见这样的场景,因此嗓子像被什么压住似的,只能发出细细的怒声,如同呜咽哀鸣。
这时候,铃铛从她袖口的衣兜内掉落出来,发出一声脆响。
这响声似乎响在了她心里,傅亭蕉眼圈顿红,再也顾不得面子,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九哥哥!救——”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这会儿左孟东的脸与傅亭蕉的脸已经相隔不到寸许,羽箭恰好从两人中间穿过,擦着左孟东的鼻梁射了出去。
左孟东“啊”地大叫一声,忙捂住了鼻子,方才的羽箭将他鼻梁上的肉剜去了一大半,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谁?!”他震怒地向羽箭射出的方向转过头去。
左夺熙坐在高头大马上,面上平静得像只是路过,目光却透着掩盖不住的狠戾。
“九哥哥!”傅亭蕉也看到了他,霎时又委屈又高兴,心里如释重负,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然而眼泪却不听话地直冒。
“呜呜呜……九哥哥……”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左夺熙跑了过去。
左夺熙从马上下来,重新抽出一支羽箭,对着左孟东弯弓。
刚刚情势危急,若是在左孟东正对着傅亭蕉的时候射杀他,那么一定会吓到傅亭蕉,他吐出来的血也会直接喷到她脸上,尸体还会沉沉地倒在她身上,所以他只好先一箭逼开左孟东。
而现在傅亭蕉过来了,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左孟东竟敢对傅亭蕉不轨——
他,该死。
再来一箭。
“来人!救我!”左孟东在转头看到左夺熙时,心里已经是慌了,一眨眼左夺熙又拿箭对着他,像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样子,他顿时脚软了。
虽说从小到大都是傅亭蕉追着左夺熙跑,但是以左夺熙那不近女色的怪毛病,若非他心里允许,又岂会容忍傅亭蕉多年的缠人,所以左夺熙有多重视傅亭蕉,许多人心里都明白,也包括他。
因此,他丝毫不怀疑左夺熙会因为他对傅亭蕉不轨而射杀他!
左孟东全身直冒冷汗,左顾右盼不见人来,一边在心里暗骂那群废物竟让左夺熙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一边色厉内荏地指着左夺熙,企图震慑他:“老九!你不要乱来!你若射杀了我,你也别想活!”
左夺熙却似毫不在意,将那弓拉得越发满了,然后朝左孟东的脑袋对着准头。
左孟东心叫不妙,旋身拔腿就跑。
左夺熙双眸微凝,放箭——
“九哥哥!”傅亭蕉却在此时一把朝他飞扑了过来,她使了十足的劲儿,饶是左夺熙也被她扑得一晃,因而失了手中的准头。
只听得左孟东发出一声痛哼,那箭插.在了他的左肩胛处,立刻染红了一大片衣裳。不过显然已经保住命了。
中了箭的左孟东一刻也不敢耽误,一边闷哼着一边连忙逃走了。
“为什么救他?”左夺熙侧过脸上下打量她,她衣衫完整,发丝未乱,脸上、手上也没有脏污,不过显然受了很大一番惊吓,此时脸色还是一片苍白。
左孟东那个该死的混账!
左夺熙紧抿唇角,下颌处因为隐忍着怒气而绷成了一条直线,也越发不解傅亭蕉之前的举动。
她明知道他在射杀左孟东,若非有意救左孟东,她肯定不会故意挑他射箭时扑过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
“蕉蕉得救了……”傅亭蕉将铃铛拿了出来,摊开在手心里,刚刚趁机跑过来时她都没忘记捡起这串金珠铃铛。
左夺熙自然知道这串铃铛是他来之前送与她的,他看了一眼铃铛,而后仍然不解地看向傅亭蕉,犹自忿然:“你为什么要救他?”
傅亭蕉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说实话,蕉蕉刚刚真的害怕极了,然后就在那时候,这串铃铛不小心掉了出来。当时蕉蕉就在想,九哥哥会出现救蕉蕉么,没想到……九哥哥就真的出现了!”
听着她细声细语地说自己害怕极了,左夺熙悄然握紧了拳头,对左孟东的恨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