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娇——顾语枝
时间:2019-09-03 07:42:29

  她还是从以前留下来的画册中见过这镯子,因而才认出来。
  傅亭蕉顿时眉眼弯弯:“谢谢九哥哥。”
  这样一个已经被遗忘的传统礼物,居然还能被九哥哥想起来,还特意在及笄之日送给她,让她感到一种十足被珍重的心情。
  她含羞带笑地伸出手去:“九哥哥给蕉蕉带上吧……”
  “嗯。”左夺熙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细白的手腕上,眼底流转着贪恋与爱怜,将六辫镯给她仔细戴上。
  这六辫镯是他亲自监制的,工艺堪称完美,大小无比契合,此时圈在傅亭蕉的手腕上,浑然天成,就像原本如此。
  也像……将她圈住了一样。
  在这次及笄礼上,左晟给傅亭蕉在江州封了邑,这便意味着傅亭蕉便是不靠宫里、不靠太后、不靠傅横,也有了自己的收入。此外,左晟还给她赐了一座郡主府,名唤“骄阳阁”。不过太后喜欢傅亭蕉,便不让她搬出去,依旧留在她在宫里,说要留到她出嫁。
  傅亭蕉及笄礼之后的第二日,左夺熙便要回遗州,而傅横也要回边关月兰了。
  在离去之前,傅横找左夺熙密谈了一次,至于谈了什么内容,旁人无从知晓。
  傅亭蕉同时送走了父亲与九哥哥,惆怅了好一天。
  不过,分别了大半年重新与左夺熙相见,她发现自己的感情越加明确而坚定了,所以再度分离也显得不再可怕,她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一直等下去。
  等到拨云见日那一天。
  *****
  一晃又是大半年过去,到了十月左晟的生辰时,左夺熙终于再度回来了。
  左晟的身体入秋之后便不怎么好了,太医说是身体虚耗过度,又染了风寒所致。
  所谓的虚耗过度,其实指的就是太过纵.淫女色。
  左晟一贯风流,从十来岁初尝女人滋味后,这些年就没断过女人。或也因如此,如今还不到知天命之年,身体就已虚了。而身体虚空之后,本该收敛淫.欲,修身养性,才能把身体养好。可是左晟却偏是不听,这么多年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所以依旧我行我素,加上风寒袭来,所以越发虚弱了。
  但即便如此,左晟还是离不了女人,依旧每晚要有人伴睡,兴致来了便是拼着病体也要行乐一番。
  人生得意须尽欢……左晟最近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是以,今日的生辰宴,虽太医一再说了感染风寒身子虚弱不宜食用螃蟹,但左晟依旧敞开肚子大快朵颐,太后劝了也不听。
  宴会上,皇子们按序一一呈上给父皇的生辰礼。
  左孟东呈上的生辰礼是一串南海串珠。
  这南海串珠说是聚了南海之精华,可以护佑平安,同时助佑身体康健。
  自从病了之后,左晟不知道收过多少助佑康健的灵芝和珠宝,因此这礼物也不足为奇,不过到底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他赏光似的略笑了笑,叫人收好。
  轮到左夺熙时,他送上的礼物却与别人的都不一样,竟是一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册子。
  左晟叫人将册子拿过来,凝神一看,竟是遗州的肃清册!
  他目露欣喜,当下就开始翻看起来,越看越是高兴,遗州的事压在他心上几年,如今竟真的被左夺熙解决了,而且解决得还不错。
  “好!”左晟大喜,当着参加宴会的朝中上下面前,大赞了左夺熙一番。
  左夺熙面上依旧沉稳淡定,而傅亭蕉已经开心地多吃了一碗饭,就好像自己被夸奖了似的。
  第二天,左夺熙依旧回了遗州,但是他知道,离他重回铎都不远了。
  果不其然,在半个月之后,左晟的诏书传到了遗州,将他调回了铎都。
  十天之后,办完所有交接的左夺熙,再次回到了铎都。
  这一次,他不会再走了。
  傅亭蕉高兴极了,想想两人竟是分别了一年多,只在中间见过两回罢了。
  “九哥哥这次不会再走了吧?”她怀着期许,小心翼翼地问。
  左夺熙嘴角噙笑,目光藏着深意:“不会了。”
  得了他的话,傅亭蕉才算彻底安下心来,她扬起清丽的笑:“那今年蕉蕉又可以陪九哥哥过生辰了!”
  左夺熙的生辰很快就来了,今年是弱冠之年,与往年格外不同,所以左晟特意给他办了生辰宴。
  但是于左夺熙而言,所谓的生辰宴不过是笼络聚己的手段,而只有在所有人都散去,只有傅亭蕉留下来陪他吃长寿面时,才算真正地在过生辰了。
  在一起吃过长寿面后,他便主动地讨要礼物了。
  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充满好奇,傅亭蕉会给他送什么。
  傅亭蕉双颊绯红,笑道:“九哥哥把眼睛闭上。”
  左夺熙牵起嘴角,露出几不可见的笑意,依言闭上了眼睛。
  随后,一个软软的带着清香的唇贴了上来。
  左夺熙一震,还来不及捕捉这个吻,这股柔软与清香却又立刻退开了。
  稍纵即逝。
  左夺熙骤然睁开眼,脱口道:“不够。”
  傅亭蕉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本来已经羞涩至极,现下更加羞赧,身体里像腾了一把火,从心口处烧到了全身,露在外面的皮肤,无一不被这把火烧得通红。
  那日玉湖上九哥哥轻轻地吻了她,确定了他对她的心意,所以这日她以自己主动的吻作为礼物,向他诉说自己坚定不移的心意……
  九哥哥居然还嫌不够……哪里不够了?!
  “九哥哥不要脸!”傅亭蕉羞得像个小兔子,不由分说地转身飞也似地跑走了。
  左夺熙:“……”
  他只是觉得这个吻太轻了……而已。
  *****
  转瞬到了第二年。
  或许是那次吃了那些性凉的螃蟹的缘故,自去年的生辰宴后,左晟便彻底病倒了。
  太后又气又心疼,半劝半逼左晟直到病好之前不许再吃螃蟹,也不许再临幸妃嫔,要他好好卧床休养,保重龙体。
  左晟一一应了,眼下他便是想临幸妃嫔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而且再过些天便过了吃螃蟹的季节,便是还有螃蟹可吃,也不肥美鲜甜了。
  而左夺熙自去年弱冠之后,便按照惯例搬出了宫,在宫外置了宅子。
  先前因为他一直在遗州,所以左晟、太后等人便是知道了两人的心思,也没立即给两人定亲。而去年十月他回来后,左晟又病倒了,因此便推到了现在也没影儿。
  不过,由于还有一件大事未定,左夺熙反而不急着求娶傅亭蕉了。
  在搬出宫之前,他对因为再度分离而哭红眼圈的傅亭蕉承诺:“我会很快回来。”
  这不是在劝慰,而是在说实话。
  他会很快回到皇宫,到时候会他便会给她至高无上的荣宠。
  所以,他现在并不急着娶她。
  他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再把最好的给她。
  傅亭蕉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不过既然已经与九哥哥确定了心意,姨祖母也承诺了她不会再将她嫁与别人,她自然是不急的。况且,她也不想因自己的事儿给病中的皇舅舅添累,所以她便这样矜持着,顺其自然地等候着。
  更何况,男婚女嫁这种事,向来是由男方主动提出的,九哥哥都没有主动求亲,难不成……难不成还要她主动不成?
  那可不行!
  反正她不急,她真的不急!
  到了五月,她才终于知道左夺熙一直没有求亲,到底是在做什么——
  原来,从去年开始,左孟东见左晟似乎已经属意左夺熙继承大统,心里既不满又不甘,便开始谋划造反之事。在生辰宴上,他借着给左晟贺寿,将涂了一种罕见草药的南海串珠送给了左晟。
  左晟毫不知情,反而感念他孝心,常常将串珠戴在身上,这才导致病情越发严重,身体日益虚弱。
  而左夺熙在当初傅亭蕉发水痘那事之后,就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还看了很多医书,通晓了很多医理,后来也养成了时不时看看医书的习惯。
  在左晟病了之后,他又开始研究起各类体虚和感染风寒的病症来。
  按常理,风寒可治、体虚可养,左晟的身体应该慢慢好起来才是,可是过了一个生辰,反而越发不好了。
  开始他也以为是左晟吃多了螃蟹的缘故,后来他无意中闻到左晟身上的一股淡淡的味道,才终于知道缘故——
  那味道出自一种罕见草药,与治疗风寒体虚的药材正好相克,难怪左晟的风寒病迟迟不能好!
  他追查那股味道的源头,最后才发现竟是从左晟随身佩戴的串珠上散发出来的。
  左晟知道这一切后,震怒万分,当下就要将左孟东拿了来,就地处决。
  在左夺熙的劝阻下,他才冷静下来。
  左孟东敢下.毒毒杀他,分明是做好了谋逆的准备。若是此时将他处决了,他背后的那些跟随着、那些鹰爪羽翼,就都抓不出了。
  于是,父子俩开始布网……
  到了五月初,左晟下了一道册立左夺熙为太子的圣旨。
  其实,之前左晟对左夺熙的器重已经毫不掩饰,因此群臣也都心中有数,识时务的早已站队左夺熙,而那些多年前就已暗暗支持左孟东的,此时已经割断不了,只能继续跟随左孟东。
  在这道圣旨后,左孟东终于耐不住,起兵造反了。
  此举正好落入了左夺熙和左晟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开始收网……
  这场左孟东拼尽一切的动乱,在三天内便被平息。
  叛贼尽数被肃清。
  左孟东和响应他一起造反的三皇子左岚宸、七皇子左真凡,被依律处斩。
  那些跟随左孟东造反的臣子,被满门抄斩。
  皇后被废,和三皇子的母妃柳嫔、七皇子的母妃汤嫔一起,被永远囚禁于冷宫。
  左孟东、左岚宸、左真凡三人的妻妾则都被流放充军。
  *****
  大事一了,左夺熙当晚便向左晟提出,他要娶傅亭蕉为妻。
  左晟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眼底是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左夺熙自小因为母妃而落下阴影,至今抵触与女子亲近,若非有傅亭蕉在,恐怕要孤独终老。
  说起来,一切其实归咎于他。
  左晟开始回想那过于遥远的岁月。
  当年的很多景象浮现在脑海时,已经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纱,但是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都是一个“错”字。
  当初,还是太子的他跟随先皇微服私访,遇上了出水芙蓉般清纯无双的月无意。他与月无意一见钟情,当下便表明身份,要带月无意回宫,让她成为自己的侍妾。月无意知道他是太子后,其实是退缩过的,怕自己高攀不起,也怕太子的女人过多,他会移情别恋。
  当时,花心风流的他心里眼里都是月无意,专情得自己都信了,于是向月无意再三保证,会一直喜欢她。月无意便抛开顾虑,一门心思地跟了他。
  后来,他便登基了,成为了皇帝。
  因月无意母族只是平民百姓,所以他暂时只能将她封为月嫔。当时他跟月无意许诺,只要生了儿子,便可给她封妃。而月无意却说她不在乎位份,只要他一直爱自己就行了。
  但是,本质花心的他又怎会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登基后的第一次宫廷选秀,更多年轻鲜活的女子进了宫,很快他就喜新厌旧了,对月无意逐渐冷淡,十天半个月才去她那里一回。
  后来,月无意怀孕了。
  对于已经有了八个儿子的左晟来说,又有一个妃嫔怀孕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事,若是给自己生下个女儿,他或许会更高兴一些。所以,当月无意辛苦地为他怀孩子时,他却更少去她那里探望,反而沉醉在别的温柔乡里。
  怀胎十月后,月无意生下的依旧是个儿子。
  他没有过多的欣喜,只是告诉月无意,他没忘了当初的承诺,等她出了月子,便将她册封为月妃。
  月无意却没有谢恩,她怒极反笑:“谁要你的妃位!我不稀罕!皇上,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到底是什么?”
  左晟自然想起了当初浓情蜜意时的真正承诺,当下觉得打脸,便怒了,厉声让她闭嘴。
  月无意偏不闭嘴,她像不要命似的,一边说起相识的种种桩桩,一边指责现在的他冷血无情。
  两人吵了起来。
  盛怒之下,月无意打了他一巴掌。
  他这一生,何曾被女人打过巴掌,怒极的他一把掐住了月无意的脖子:“你以为你生了个儿子就母凭子贵了吗?朕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做好你的本分吧,月嫔!”
  他生气离开,此后再没踏足过月桂宫,也没有再给月无意封妃。对于月无意给他生下的儿子,他也没有给过应有的关爱,每次都是月无意抱着孩子来找他,他才看一看孩子,抱上片刻。
  月无意就这样被他的冷淡逼疯了。
  他没有反省过,反而对这样的“疯婆子”产生了厌恶之心,只是念及她是孩子的母妃所以没有处置她。
  后来,她自缢了。自缢前,还发了最后一次疯,将左夺熙也逼得从此厌惧女人。
  如今看来,造成这一切根源的,都是他。
  都是他犯下的错。
  一室安静中,左晟沉沉叹息了一声,问道:“老九,当初你母妃发疯,天天打你,还自缢在你屋外,你可曾怨恨她?”
  左夺熙猛地抬头,他今晚是来求娶傅亭蕉的,怎么也没想到左晟一开口却是问他怨不怨恨母妃。
  他咬牙,过去的事一股脑地冲入脑海。
  顿了片刻,他释然道:“不曾有恨,但曾经怨过。现在,连怨都没有了。”
  当初,差点被母妃强迫违背人伦,又差点被母妃掐死,隔天起来又发现母妃竟自缢在自己的屋外……何止是怨,他甚至还厌恶过。
  但是,年纪渐长,他又怎会还不明白呢,疯了的人做出什么来都是由不得自己的。若要寻一个源头,该怪在令她发疯的人身上……
  这时,便又听得左晟问:“那,你怨恨导致她发疯的朕吗?”
  左夺熙陷入沉默。
  半晌才道:“不曾有怨,但曾经恨过。现在,无论怨与恨,都没有意义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