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福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苦笑了一声说道:“朱大人请放心,户部就算是艰难,也不会断了六部的支出,您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谣言,却别信就是了。”
朱玉鑫被他戳穿了想法,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是人人都说先帝一去,连着几场丧事喜事弄得国库空虚,我这才有些担心。”
赵九福却只是微微皱眉,淡淡说道:“合情合理的支出,户部自然不会拦着,只是今年的税收还未查验完毕,这才迟了一些。”
说完这话,赵九福看着朱玉鑫笑了:“朱大人也是知道的,我回京路上耽误了两个月,这才弄得户部进展慢了一些,这倒是赵某人的不是,我在这里向你先赔个罪。”
赵九福这么说,朱玉鑫倒是不好意思再提了,连忙说道:“得了,我还能不信你,再说每年都是年前结算就好,这也不算太迟。”
赵九福笑着送走了朱玉鑫,心里头倒是有了主意,一直这么拖着确实不是事情,反倒是容易产生谣言,到时候更加不好收拾。
就像是他说的,合情合理的支出是不能削减的,一旦削减就会影响到各部的公务,在这一点上赵九福压根没有削减的意思。
不过有些人倒是可以削减一下,赵九福眯了眯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李松仁的屋子,心中想着此次谣言的产生有没有这位大人的手笔,转身却递了进宫的折子。
第225章 请你节约
赵九福与皇帝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等他再一次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表情显然比进去的时候轻松了许多。新帝的严厉让朝中无人敢跟御前的那些人太过于亲密,这一点与先帝时期截然不同,自然也没办法知晓赵九福到底为何求见。
只是隔了几日的小朝会上,大约是户部的不作为让六部和底下的人都心生疑虑,当庭便有人出列发问:“启禀陛下,依例今年的军费也该到时间了,户部这边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大人初来乍到,还未弄清楚账目?”
首先发难的还是兵部,倒不是兵部尚书难说话,而是前几年便有人要喊着削减兵部的支出,这位尚书大人敏感的很,生怕新帝上位之后脑子一抽,真的将兵部的军费削减了,真要是这样的话,他怎么对手底下的那些将军们交代。
兵部尚书一站出来,有人带头自然就有第二个,随后吏部尚书也开口了,吏部尚书陆盛明能历经三朝而不倒,可见他的厉害之处,此时老大人眯着眼睛说道:“顾尚书此言差矣,户部尚书是李大人,你指着赵大人又有何用,不过户部今年的速度确实是不如往年,还是说李大人年老体衰,已经不堪重任了?”
这话倒是有趣,看起来像是帮着赵九福解围,却扎扎实实的刺了户部一下,又把差点就把自己藏起来的李松仁也拉出来鞭笞了一番。
比起脾气耿直的兵部尚书,这位吏部尚书显然笑里藏刀,赵九福曾听闻这位陆盛明尚书与李松仁有龃龉,现在看来可能不假。
兵部吏部都开口了,刑部的康亲王笑了笑,也跟着说了一句:“户部如何本王倒是不管,只是给一个准话大家也放心一些。”
新任的礼部尚书这时候也磨磨蹭蹭的说了一句:“可不是吗,别的不提,今年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年,总不能寒碜了吧。”
工部尚书吕靖倒是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旁人都知道他与赵九福的关系极好,一个是皇帝的亲舅舅,一个是皇帝的宠臣,他这时候自然不会故意为难。
不够其他几部的尚书心里头都明白,吕靖看着闷不吭声,其实却是个焉坏焉坏的,不然当年他能以大皇子舅父的身份牢牢占据工部尚书的位置,甚至还给了大皇子助力?
一连串的追问之下,李松仁还是一副鹌鹑的样子,一副你们针对的不是我,赵九福你快出去挡箭的架势,完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皇帝见他这幅模样眯了眯眼睛,忽然提问道:“李大人,此事你怎么看,户部什么时候可以结清各部的支出?”
李松仁被点名了也不慌张,施施然的往前一步行了礼,才转头问道:“此事微臣交给了赵大人全权处理,想必赵大人已经有了稳妥的法子。”
赵九福挑了挑眉,果然这球最后踢到了他身上,想必他飞快的晋升朝中不少人都不满,前些时间没有冲突还好,现在一冲突就直接爆发了。
幸好赵九福早有准备,点头说道:“各部的合理支出,户部自然是不会推脱,不过所有支出都得明明白白,兵部这边的兵户,吏部这边的官员评定,还有工部和刑部的,也得早一些送到才是,不然的话户部如何评断具体的数目?”
兵部尚书心中咯噔一下,暗暗想着是不是皇帝知道军中有吃空饷的事情,所以才故意为难?这事儿不是不可能,他心中暗骂那几个眼皮子太浅的,口中却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个自然,此事本官会命令下头人仔细核对,一层一层务必追根究底。”
礼部尚书倒是眯了眯眼睛,淡淡说道:“哪一年吏部的考评不是最早送到户部的,赵大人这话可是有些诛心了。”
赵九福却不怕这只老狐狸,陆盛明能活过三朝是很厉害,但再厉害他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年纪实在是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想必也在吏部待不了几年了:“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陆大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工部和刑部自然也纷纷表示,会将户部需要的东西及时送到,若是还有不够细致的地方,他们只管开口要就是,左右能要到钱才是正事儿。
礼部尚书一听却觉得不对劲儿,他连忙说道:“赵大人怎么不提礼部?”
赵九福就等着他说话呢,听见这话就重重的叹了口气,朝着皇帝做了个深揖,这才开口说道:“兵部事关大周安稳,吏部事关大周吏治,工部管着农田修坝,刑部还得主持公义,但户部缺钱也是实事儿,这国库没钱了,微臣想法子也变不出来啊。”
礼部尚书曹怀明急了,他连忙喊道:“赵大人,其他几部的事情是重要,但礼部的事情也很重要啊,难道大周的祠堂不用维护?还是陛下不用吃喝,还是说各地的贡院不用花钱,赵大人,你可不能因为看轻了礼部大事儿。”
赵九福看礼部尚书一副急红了眼睛的样子,继续说道:“这个是自然,礼部也重要,不提别的,若不是礼部主持科举大事儿,本官现在恐怕还在山沟沟里头种地呢。”
曹怀明听见这话却并未能放心多少,他总觉得今日这事儿是冲着礼部来的,但礼部的钱也不是他花了啊,礼部花钱多,主要确实是因为支出的项不少,光是每年年底的一次祭祀,花上几万两银子就是寻常,更别提其他了。
到了这会儿,赵九福忽然再次行礼,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微臣要弹劾一人。”
皇帝脸色不变,问道:“赵爱卿要弹劾何人?”
赵九福一句话却吓坏了半个朝廷的人:“微臣要弹劾的正是陛下!”
话音刚落下,方才一副悠悠在在的吕靖忽然跳了出来,大声喝道:“赵明鹿,你说话做事可得过过脑袋,陛下英明神武,有何处能让人弹劾?”
皇帝却并不生气,反倒是问道:“还不知道赵大人要弹劾朕哪一点?”
赵九福却不管吕靖气急败坏的样子,继续说道:“微臣要弹劾陛下登基之后奢侈成性、夸多斗靡。饫甘餍肥日食万钱、衣轻乘肥履丝曳缟。”
“赵九福,你这是污蔑,圣上登基之后克俭克勤、戒奢宁俭,奢侈两字从何而来?”又是吕靖跳脚骂道,一副恨极了赵九福的样子。
朝中其余的官员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怎么看吕靖的跳脚都十分古怪,且不说这位大人一贯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性格,单单他跟赵九福的私交就十分不错,两人难道就不会私底下通通气,再说了,皇帝可是吕家的外甥。
赵九福却继续说道:“陛下确实是克己奉公,但在微臣看来却还尤有不足,陛下且听,陛下登基之时,礼部记载花费了银钱一百万有余,皇后娘娘册封典礼,又是一百万有余,后头的几位嫔妃加起来也只多不少,再看陛下一顿饭,竟是要吃二十几样菜品,且不说一个人能不能吃完,光是一顿饭就得花费上千两银子,后宫的娘娘们加起来,每日的支持便是这个数字,陛下的后宫之中,更有宫人三千人,光是这些人的俸禄就不是一笔小数字。”
话说到了这里,在场的人都意识到赵九福是真的在弹劾皇帝,而不是耍花腔让他们主动的削减开支,一个个脸色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有的人心想这个赵九福真的是不知好歹,看皇帝对他偏爱便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一次肯定是要撞南墙了,有些人却看着吕靖的态度,猜测起皇帝的心思来。
果然,下一刻吕靖更是跳脚骂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堂堂大周的皇帝,难道一顿饭就不能吃十几道菜?后宫之中的宫人,多是先帝时期进宫的,难道这也得怪圣上,再者陛下后宫只有一后三妃五嫔,比起历史上的君王来远远不足,礼部还催着陛下明天重开选秀好开枝散叶,赵大人难道觉得这不是大事儿?”
赵九福却说道:“陛下愿意吃,自然是可以吃的,但若是愿意为了黎民百姓少吃一口,便是普天之幸,是大周百姓的福分,是圣明之君。”
“再者,宫中皇后和娘娘们又不是不能生,为何要让三千宫人留守宫中?陛下政务繁忙,难道还要天天在后宫选妃不成,吕大人莫不是要做佞臣,让陛下沉迷女色不务正业。”
吕靖当下大怒,挽起袖子就要追打赵九福,谁知道赵九福年轻体力好,一边跑一边还在大喊:“天下的支出不能减,陛下若能为天下人牺牲自己,便是大周的天幸,还请陛下以身作则,带领大周皇室为大周,为百姓们克己复礼。”
“好了!”皇帝似乎对吕靖和赵九福当庭追打十分不满,拧着眉头喝道,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停了下来,吕靖气喘吁吁,赵九福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皇帝的回话。
高高在上的皇座挡住了皇帝眼中的笑意,他很快说道:“赵大人言之有理,朕既然是一国之君,自然要舍小节而成大义。”
“从今日起,除太后每日照旧,朕每餐不可过十,皇后亦然,其余嫔妃依律减半。”皇帝说完之后又扔下一个炸弹,“着内务府清点宫中,凡二十五岁以上宫人,可自行归家,朕登基在位之年,此后不再选秀多添后妃宫人,国库充盈之日,才是选秀再开之时!”
第226章 赵大人你惹事儿了
皇帝一锤定音,彻底将下头的声音压了下来,从大义上来看,这位皇帝舍己为人,宁愿自己少吃一些,少花一些,少睡一些女人,也要把钱省下来给六部以及天下老百姓来用,别人不说,吕靖那个老滑头已经长揖到底,大喊陛下圣明了。
这时候文武百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说皇帝做的不对,不能这么节约吗,即使他们心里头有意见也得暂时憋着。
赵九福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站在吕靖身边也是做了个揖:“陛下圣明,陛下能为天下黎民百姓克己勤俭,这边是大周百姓们的福分。”
也有人早早的将自己的女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新帝上位之后第一年开始选秀,现在一下子被断了国舅公的梦,忍不住说道:“陛下,节俭是一件好事儿,但选秀一事……”
皇帝却已经接过了话茬,淡淡说道:“赵爱卿言之有理,宫中宫人过多,无所事事反倒是容易滋生事端,朕已有妃嫔数人,足以开枝散叶了,何必再耽误无辜的女子。”
那大人恨不得跪下来说这不是耽误,是提拔,可皇帝已经站起身来了,淡淡说道:“朕意已决,诸位大人不必多说,赵爱卿,如此的话户部可能有盈余。”
赵九福瞄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礼部尚书,虽然皇帝削减的是自己的开支,但以前这部分开支大部分都是礼部来操持的,赵九福连忙说道:“必能有盈余。”
于是户部的事情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只是从朝中出去的时候,诸位大人们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他们大约也是意识到了,此次的事情可不是赵九福一个人能做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赵九福与皇帝早就商量好了,到了这时候给他们挖坑而已。
且看吕靖一出大殿就跟赵九福一脸哥俩好的样子就知道了,若不是皇帝先同意的话,他吕靖能对赵九福有什么好脸色看才奇怪了。
虽然钱是要到了,但各部的大人却不那么痛快,毕竟皇帝高调的说从自己的吃穿用里头节约出银子来,这不是在打他们的脸吗。
正想着呢,忽然有人看见康亲王朝着赵九福的方向走过去,不少大人都露出看笑话的脸色来,谁不知道这位康亲王是个混不吝的,向来是谁的面子都不卖。
但要知道康亲王也是宗室,现在皇帝直接取消了选秀不说,摆明了要削减皇室的支出了,他一开口,下头宗室的日子自然就不那么好过了。
别的不说,若是皇帝单纯的开口削减的话,估计还会有人说皇帝刻薄寡恩,上位的第一年就对自己的长辈亲人下手,同样是大周的宗室,这是同室操戈。
但是偏偏赵九福先把国库的事情提了出来,还把六部拉下了水,现在皇帝说要削减宗室的支出,或许还有几个迂腐的老大人会念叨几句,民间却只会说他体谅百姓,是个好皇帝。
在众人心中,康亲王估计也憋屈的很,虽说他是唯一一个有实权的宗室,但谁家也不会嫌弃钱多不是,以后景况大不相同,他心中能没点想法?
谁知道康亲王板着脸走到赵九福面前,却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来:“赵大人深明大义,其实本王也觉得这些年来,大周宗室过于奢靡,今日陛下带头节俭,本王也会吩咐下去。”
最后,康亲王甚至伸手拍了拍赵九福的肩头,笑着说了一句:“你很好。”
等这位康亲王离开之后,赵九福才反应过来,想来这位康亲王能成为唯一一个掌权的宗室,靠的可不只是皇家的血脉,其中更有政治上的敏感。
皇帝已经决议要做的事情,他们康亲王府也不差那么点钱,康亲王自然愿意表现出大力的支持来,这一年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如今这位大侄子的心性,可是跟先帝截然不同,若是朝堂上这些人还把他当做先帝来糊弄,早晚会自食其果。
可别人却不知道康亲王的深明大义,一个个都觉得这位老亲王是不是迷糊了,还是赵九福这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怎么好好的康亲王也疯了。
赵九福心中却稍稍安定,康亲王能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这边,那么剩下来那些宗室也只能心甘情愿的被削减开支,他们里头根本找不出一个领头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