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乐平说这话,倒也是真的,他从未这么努力过,白天教授,晚上修炼,多少年没进益的修为终于有了些许增幅,他确实想抓紧时间冲一冲。
裴净闻言一笑,朝散在四周的童子们喊道:“听到没,你们师父要修炼了,你们这几个淘气包快去别处玩。”
童子们纷纷做着鬼脸回应,又见裴净故意追上来,大笑之后一下子作鸟兽散。
原本热闹的小山头一下子安静下来,裴净这才召出纸鹤,翻身骑坐上去,朝沈乐平摆摆手,“沈师兄,那我也走了!等你出关再来找你。”
沈乐平点点头,笑着和她道别,望着裴净的身影慢慢远去,最终消失在眼帘中。
裴净悠哉悠哉地飞着,这段时间和沈乐平学习炼丹,暇闲便修炼练剑,日子简直不要过得太美,若不是挂念宗门,挂念师父师兄,其实留在这里生活也挺好的。
与她不同,宋炀这段日子日夜守在绛峪,和几位长老监轮流督裂缝的变化,力图找到关键,于是这阵子,裴净有空时便跑一趟绛峪,探探师兄顺便了解下峪中情况。
微风轻轻拂过面颊,裴净舒服地微眯起眼睛,嘴里唱着小调,纸鹤低低地在绝息岭中穿行。
她惬意地靠在纸鹤身上,眼角余光忽然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她下意识将目光追随过去。
通身乌黑,两足尖嘴,这不是青乌一族么?为何飞得如此之低?
只见那道黑色的身影几乎是贴地飞行,在进入某一座黑石峰范围,突然身影一闪,消失了。
裴净一下子坐正身子,操控着纸鹤全速朝那方位飞去。
绝息岭是凤族的绝对地盘,这处地方是凤族的圣地,有皇族的威势,凤族能自由穿行,而其它灵鸟族,没一定修为也不得而入。
若修为不够妄入,那是自找虐,这青乌族敢直入,确实有点本事。
然而裴净却从青乌族的行为中捕捉到些许不妥。
如今凤族长老并其他灵鸟族长老,都聚在绛峪,此时的绝息岭,特别是被他们视为圣峰的喷火黑石峰,只有少数年轻凤族子弟留守。
若这青乌族有事,尽可大大方方飞往高处警示,何必做出这番鬼鬼祟祟的举止?
裴净怕他发现,飞到那人消失的附近便下了纸鹤,抬头一望,发现这座黑石峰再过去不远,便是凤族的圣峰。
她朝圣峰打量几眼,拿出几张敛息符,往身上一拍,气息便被收敛,如今只要她不主动出手,那青乌族也发现不了她。
她提起气,运转起疾风步,绕过这座黑石峰,朝圣峰而去。
裴净从未靠近过圣峰,如今站在山脚下,一时被这座威风凛凛的山峰气势压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好惊人的气势!
别说她是人族修士,光是这样站在山下,心头已经被气势给压得沉甸甸,可想而知,若是其他灵鸟族踏足,该是如何受压制!
裴净就这么忍着压抑,选好一处绝佳的藏匿点,把自己藏在峰石之后,然后便不动了,静静观察着四周。
好半晌,在她蹲得脚部发麻想动一动时,远远走来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她一下子谨慎起来,忍着身体不适,哪怕心中再后悔没调整好姿势再蹲点也不敢乱动,一时全神灌注在远处的人影上,看着他走近。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这青乌族为防踪迹被发现,连飞也不敢飞,化为人形用双足踏行,她只需要在这里静静守着,便能等到他过来。
他身上不知戴着什么法宝,竟能抗得住圣峰的威压步步靠近,而且还能隐形,只不过他看来也不轻松,步履蹒跚,看起来像顶着颇大的压力。
那能隐藏他身形的法宝不知为何有些失灵,片刻便一闪,现出他真身,裴净面上不敢动,心下却有些焦急,心中叨念着:再靠近点,再靠近点,让她看看到底是谁……
不知是不是她执念太大,那青乌族一下子似有所感,忽地转头望过来,她心一跳,猛地低下身子,将自己完全藏在黑石之后。
敛息符能消除她的气息,却不能隐形,但只要他不是正面看到她,如今的她和路边一块石子没两样……
裴净按着自己狂奔乱跳的心脏,给自己加点定心丸。
那青乌族果然没有过多在意她,略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
她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悄悄站起身,遥遥见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攀上圣峰,然后钻进山腰一处洞去。
竟然是乌来!
裴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平复刚刚一时被吓到的情绪,心中翻过若干念头,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
一个青乌族偷偷跑来凤族圣地,还能有什么好事?
只是这山峰她却爬不上去,被威压所限,如今只能使上半分力,只好拍拍灵兽袋,将沉睡中的朱朱叫醒。
朱朱刚醒来,眨眨泛困的眼睛,眼看又要倒过去,她忙在它头上乱揉一把,“朱朱,有个青乌族跑进圣峰去了,你带我上去看看,我怕他有阴谋。”
提及圣峰,朱朱倒是清醒了,它在空中飞旋一周,红光一闪,身子刹那间长大,足够裴净坐上去。
朱朱飞得很小心,几乎是贴着圣峰往上飞,到了山腰处,等裴净落地后,它似乎感应到什么,呼啦一声挥拍着翅膀,便往山洞里飞。
裴净忙跟在身后。
山洞里蜿蜒分支多,朱朱却毫不犹豫往前飞,裴净在它身后追着,越追越觉得不对劲,一股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昏眼花。
想到山顶上燃烧的金色火焰,心中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当越来越明亮的光照挟着热浪一波又一波地扑来,她突然知道了那个青乌族的目的地,那便是这座圣峰的山腹。
踏进山腹那一刻时,饶是她做好准备,早早闭上眼睛,也被满目金黄惊得不轻,透过眼皮,一阵明亮有如太阳的光亮洒在她身上,仿佛要将人融化,她赶紧用手将眼睛挡住,热潮将她逼到边上,一时不敢再进。
一声冷笑声响起,“原本是你,我就知道有人在跟踪我!”
裴净用手臂挡着眼睛,偏着头顺着声音方向勉强望去,便见到乌来此时正狼狈地贴在墙边,他的身前支开了一件样式古怪的法宝,将明亮的山腹火焰挡住,而他的手中,正抓着一颗红色的蛋。
裴净眼眸猛地一缩,这颗蛋……
她还没反应过来,朱朱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突然朝乌来袭去,双翅与双爪胡乱地扑扎在他的身上。
“滚开,该死的凤族!”
乌来用红蛋对抗着朱朱,却不妨被她双爪一扣,直接将蛋衔走。
“朱朱,你带蛋先走,把它藏好!”裴净见状也顾不及山腹中的烈焰,微眯着眼睛瞬步而至,将表情凶狠要反扑上来的乌来制住。
乌来并不弱,他如今被动不过是因为这个地方让他使不上力。
眼见朱朱抓着凤凰蛋跑了,他神情一变,右手化为乌爪扣住她手臂,紧紧一扎,那四爪便直插入血肉之中。
裴净狠狠倒抽口气,她能感觉到体内灵力迅速流失,而流去的方向正是乌来!
意识到不妥,裴净迅速反应,另一只手紧紧按住乌来的爪子,一瞬间,风霜与冰冻节节生出,迅速爬上他的爪子,将他的手臂完全冻住。
两人较量着,乌来突然冷冷一笑,他抽出另一只没有变回原型的人手,在裴净脸颊上一捏,“臭丫头,我今日便让你消失!”
乌来咬牙切齿说完这话,手臂一振,冰瞬间破碎,他双手抓起裴净的衣服,将她一提,狠狠向前一丢,裴净的身影瞬间被金色火焰吞没。
第63章 十年筑基
宋炀从打坐中惊醒,倏地睁开双眼,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一丝惊慌的神色,他低下头,拉开袖子,露出骨节匀称的手腕,上面无力地耷拉着一条红绳。
——已经断了。
他一手抓过红绳,同时飞快起身,一下子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出现在沈乐平静修的竹屋中,不由分说,直接提起对方的衣领。
“你……”从入定中被打断的沈乐平眼神还有些懵,定眼一看是宋炀当即大吃一惊,想呵斥的话到了嘴边,看到宋炀泛红的眼眸,又吞了下去。
“净儿在哪?”
宋炀的声音不大,虽然他做着如此无礼的举止,他的话却放得很轻,如果沈乐平这时认真观察,可以发现他另一只手握得死紧,微微颤抖。
沈乐平啊了一声,下意识回道:“她说要去绛峪,没碰见?”
宋炀一听这话,便将他一推,掠空而起,朝外飞去。
绛峪,绛峪,从沽火泉过去绛峪,中间是绝息岭,宋炀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直直地飞行,试图找到人。
然而,他来来回回飞了数次,别说人,连一丝不妥也没发现,绝息岭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安安静静。
最后他在圣峰前停下,面朝着圣峰,眼神压抑。
圣峰上留守的凤族子弟们觉察到他不正常的状态,赶紧去召唤长老,其他人则是怕他做出什么事,纷纷挡在他和圣峰之间。
寰姬到达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十来个凤族子弟和宋炀对峙着,凌空而立的宋炀身上脸上流转着若隐若现的黑纹,看起来古怪又邪恶。
寰姬心头一跳,难道入魔了?
她来不及多想,一下子挡在族人之前,这一看又皱起了眉头。
宋炀周身气息狂乱,但他眼神很清冷,这个样子倒不像是入魔,她略斟酌,“宋道友,你这是何故?”
宋炀没有注意寰姬的话,他现在全副心神都在注意着掌中的红绳。
这条不起眼的红绳,是他成丹那天晚上,送裴净回去从她发上取的,他的手指细细摩娑过绸带,仿佛还能感受到青丝荡过手心的感觉。
他取下她的发带,替她绾发,妆扮上自己亲手炼制的海棠簪子,裴净当时慌了神,急急忙就跑回房,根本没留意到自己的发带被他拿走了。
而如今,红绳从中间断裂,这意谓着海棠簪子遭到破坏,而他缠在上面的追踪信息,也已残存无几,他几乎要以为,裴净从炎丘里消失了。
来回数次,只有在圣峰这里才能略感受到她的气息,他深吸口气,朝寰姬道:“我要进去圣峰。”
寰姬一顿,“不行。”
他冷笑一声,“这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我只是告诉你。”
寰姬眉头一皱,直觉宋炀此时的状态不太对,“宋道友,到底发生何事,你可以告诉我……”
话没说完,对面的宋炀不知发生何事突然脚步一晃,脸色剧变,她心头一跳,“宋道友有事好商量!”
然而宋炀突然暴起。
原本压抑的气息不知因何全开,全身迅速爬上黑纹,一股狂暴的气息将发觉不对劲冲上来的沈乐平直接掀翻。
他要冲入圣峰!
寰姬虽然好说话,却也不是吃素的,眼见宋炀已经发狂,她清啼一声直接化形,通身绯红的凤鸟施放出皇族的气势,卷起巨大的威压,将要冲入圣峰的宋炀狠狠扇开。
“砰!”
宋炀像一颗陨石一般直坠落地,坚硬的地面被重重砸出坑洞。
沈乐平按着心口浮动的血气,连吞几颗丹药,运气冲到坑洞前,眼看头破血流的宋炀完全无视身上的伤势,抬腿就要跨出坑洞。
他心一颤,喊道:“裴师妹怎么了?告诉我!我帮你!”
宋炀脚步一顿,飘忽的眼神终于落在他身上,师妹怎么了?他嘴角微微一扯,“气息消失了。”
沈乐平倒抽口气。
气息消失了?!
气息消失……气息消失!有什么情况会消失?沈乐平抱住自己脑袋,拼命地回想,有可能是离开了炎丘,对,离开了,气息自然就消失了!
他抓住宋炀的手臂,张嘴欲言又止。
宋炀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一甩,朝寰姬冲去。
沈乐平颤着身子,自言自语,“肯定是离开了,总不可能……”死了吧……
……
裴净觉得自己死了。
她轻飘飘地上下浮着,从未有过地轻盈,眼前是满目灿光,仿佛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柔着她的心魂。
她曲着双膝,张开双手,将自己环抱住。
不,她还没有修炼得道,没有看尽世间浮华,有太多太多的事,她都没做,这世间于她,还有如此多的牵挂,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
她缓缓睁开双眼,微微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最后变得坚定。
她还有神智,她还有自我,她没有死!
放开双手,舒展开身体,没有一丝不妥,相反,她觉得十分舒适,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嘴唇微张,发出一声叹喟,清心诀的口诀从口中溢出,声声婉转清丽的女声环绕在这处空间,她的声音揉入了灵力,又缓慢地被她吸纳入身体中。
裴净像一个饿了太久的孩子,不知疲惫地吸收着灵力,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入定,忘却了所有的事,周身浓稠的灵力犹如水般包裹着她的身体,被她贪婪地吸收。
……很舒服,很舒服,身体因灵力的进入而得到力量,越来越强大,她闭着眼享受着这份盛宴。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过了一息,又好像过了亿万年,一阵细小的声音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主人快醒醒!不能再吸收了!”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墨羽般的眼睫毛轻颤,眼睛徐徐张开,待眼神的焦点重新聚集,她轻轻呼出口气,这口气一出,原本周而复始的修炼频率被打断了,空间里响起她清冷的声音,“出来。”
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她面前凝聚,那是一个梳着圆髻的童子,面相机智,玉雪可爱,他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抽抽噎噎,“主人你终于醒了,我叫了你一年了!”
想到这一年来,自己锲而不舍时时叫唤的苦,真是心酸又委屈,他眨着眼睛,眼看泪珠子就要掉下去。
“不许哭。”
童子被这话一噎,顿时眼睛也不敢眨了,只能瘪瘪地抿着嘴。
裴净眼睛微眯,嘴角微勾,“让我猜猜,你难道是那个躲在青痕里不肯出来的白鼎?”
白鼎微微张着嘴,显然没想到化形了主人还能认出他,一下子兴奋地上下飞跃,“对,就是我!主人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