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岛平时隐在虚空之中,每百年一现,因为其上灵气十足,仿佛人间仙地,从数千年前,便被选做宗门大比之地。
因为云霄之巅若要举行,势必要在云霄台之上,难道这次提前举行是因为云霄台现世了?
裴净猜对了。
这时候,座落于昆河不远处的玉昆宗派出许多弟子,前往查看。
与此同时,崇山剑宗、丹鼎宗、驭兽宗,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普雷寺,得知消息,也相继派了弟子前往。
宗门大比盛事向来是以云霄台的现世周期为单位轮回,既然此次提前现世,这便意谓着云霄之巅盛事的举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此时并没有到百年之久。
这些遥东昆河以东的修真宗门,因为天时地利,得以第一时间发现云霄台现世,他们派出的弟子查探回来,反馈都是看起来十分正常,云霄台并没有古怪,于是云霄之巅要提前举行的消息渐渐传出。
裴净因为不常和其他修士接触,没能及时得到消息,老娄反而因常在外走动,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打听起来自然比裴净更加清楚,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立即意识到这是能撼动遥东大陆的大事,一路疾奔回来汇报。
若云霄之巅真的提前举行……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裴净的第一反应便是:完蛋了!
当初给师兄留言,说自己会尽早回宗门,然而自己却在外一晃数十年,又是这般无声无息地,不知师兄和师父他们会有多担心。
而且自己也曾答应过师兄,要和他一同去云霄之巅,本以为还有数十年的时间,她可以处理好事情再回宗门,乍然听到云霄之巅就要开启了……那她是要先回宗门还是不回宗门?
裴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捧着脸低喃一句:“可怎么办好?”
为什么别人出来历练就顺顺利利,她出来历练便惹出了这么多的事?
如今她心中,更是隐藏着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感情——明明知道师兄会动怒,她却因为时间拖得太久,竟然生出莫名怯意。
她要怎么面对师兄啊?
师兄会不会暴怒?还是失望?还是因此而不想理她……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打了个寒战!
不行,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总有一天她要回去,总会有一天要面对师兄的,这么逃避算什么啊!
再说,答应了师兄要去云霄之巅,她不能做个失信的人啊!
裴净匆匆和叶不休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客栈,她心中烦乱,急切想要发泄一通。
离开都城,来到杳无人烟的郊外,她一蹬离地,飞上半空,身子一晃,几息之间已经飞至十数里之外。
畅快地疾飞了一路,裴净感觉心里的闷意出了大半,她立在林中深处的巨树之上,脚下是起伏的绿意,头顶是清朗的蓝天,她心中一动,掠向半空,挥起轻虹剑舞了起来。
一开始,她的招式随意缥缈,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剑舞得越来越飒飒生风,片片剑的幻影生出,在她身边萦绕,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
一招、一式,渐渐地人也分出了数个幻影,这些幻影渐渐凝实,若不细看,和真人无异。
三个裴净聚在一起,分对着不同的方向,每一招式都跟随着本体,只比她慢上半分,看起来好似一系列的慢动作。
裴净挥得酣畅淋漓,出了一身汗,心头的纠结也被挥散了。
她缓了口气。
有什么大不了的,师兄又不会吃了自己,既然觉得自己有错乖乖认错就是了。
只是,叶不休伤势还没好,还是先想办法给师兄留个信息吧。
裴净一边想着,一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只纸鹤。
小心将它打开,附到嘴边,低声说了一通话,再将它仔细折好,此处离正玄宗的距离可不止万里之遥,小小的纸鹤飞不了那么远,她要如何将信息传给师兄呢?
裴净苦恼地望着手中的纸鹤,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密林中,有一个人,已经望了她许久。
叶不休在下方看着,眼中有不明的情绪明灭。
他身上隐隐流动着淡红色的光圈,看起来有些邪乎,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一个时辰前躺在床上的虚弱?
第89章 违背誓言
裴净最终决定东渡。
从月潮国过去便是横跨南北的巨河——昆河,这条有着惊人气势的长河在遥东大陆上将东部划出两半,以它为分,昆河之东,是修真国度,它之西,是凡人居住的中原。
遥东大陆上,东有昆河,西有九连山,两者在这片大陆上划出两条并行的直线,两侧皆是修士的天堂,中部,从南面的大海至北面的万兽森林,被规出了一个四方形的凡人世界。
九连山之西,排得上号的修真宗门,西北面有正玄宗、逍遥宗、缥缈宗、青云宗,正西处,是散修聚集的云极,再往西至西南方向,是阴冥宗等魔修之地。
昆河之东,除却一些不出名的修真宗门,大宗门有建在昆河之侧的玉昆宗,万兽森林之东的丹鼎宗、驭兽宗,再过去的崇山剑宗,以及至东的普雷寺。
这些叫得上名字的修真宗门,也是每一届云霄之巅的承办者,因为云霄台归属东部,以往每一届,都由东部修真宗门负责,西部修真宗门协助。
但这种平衡,在上千年前正玄宗崛起后,便被打破,以往东强西弱,后来,西部连连出强者,而其中又以正玄宗为最,至数百年前无极道君成名后,正玄宗已经稳压其他道宗一头,有第一道宗之称。
第一道宗,这不止是名望的肯定,也是实力强横的象征,但这种美誉,其他宗门岂肯轻松相让?
所以每一届的云霄之巅,修士之间的博弈那叫一个激烈,特别是正玄宗的修士,总会被针对。
宋炀当时便是因此受到偷袭,表面上看来,和他对手的连无夜有最大的嫌疑,然而事实如何,在有心人的遮掩之下,早已难分辨。
当年无极道君怒极,却被各大宗门的好手联手拦下。
这一起明显是针对正玄宗而来的事件,毁掉风头正盛,遥东大陆千年难得一出的天才,可不止是毁掉宋炀,毁掉正玄宗的未来才是目的。
裴净决定往东部修真地界走,登上了横渡昆河的飞船后,坐在宽敞的船舱中,津津有味地听着往来的修士们说着上一届云霄之巅宋炀遇袭的事情。
“你过来看看。”叶不休走到窗户边,回头叫她。
裴净走上前,往下一看,底下是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河水浑浊,哪怕从数千丈的高空往下瞧,也能感受到其拍打的壮阔场景,实在是气势惊人!
这条看不见尽头的长河,简直堪比大海,飞在高空上,都见不着边界。
昆河因为太过宽广,前往东部若靠飞行,那便太过凶险了,听说河中有怪物,会将飞在上面的修士吃掉。
裴净他们决定入乡随俗,找到前往东部的飞船,每人各交了五十枚灵石坐上去,当时还觉得这收费不便宜,如今从飞船上往下看,才知道灵石出得值。
有一老叟介绍着,昆河看似普通,其实水上会不断泛出魇气,这些魇气普通修士完全抵挡不住,不管是飞多高,都会有可能不小心吸入,所以昆河上面,没有一只飞鸟。
而载他们渡河的飞船,是特别制作,据说飞艇外层涂了一层保护膜,足以防止魇气的侵入。
裴净坐在飞船上,看着下方湍湍的河水,心中越发期待,而叶不休,却在裴净做出决定前往东部后,越发安静。
飞船飞了一天,最终在一处名为渡角的地方停下来了。
此处离最近的宗门玉昆宗还有数千里之遥,裴净来前便打听好了方向,朝着最近的坊市而去。
渡角因为有飞船起落点,这里慢慢便演变成一处中转站,这里的坊市虽然不比大宗门的坊市,规模却也不小了,最重要的是,几乎各个宗门,都在这里设有联络处。
东渡至东部,来渡角的宗门联络处和师门取得联系,便是裴净想到的办法。
或许是想到就快能和师门联系上,裴净心中越发轻快,连走路都带着一分雀跃。
而叶不休走在一旁,看着她笑得像花一样的笑靥,心中越发痛苦。
裴净虽然觉察到叶不休的低沉,但想到他身子才刚恢复,面色不好也正常,遂也不多想。
两人心思各异。
渡角坊市里十分热闹,不知是不是听闻云霄之巅即将开启,许多修士都涌了过来,不止宗门弟子,散修和魔修也不少。
裴净在坊市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间店旗上画着正玄宗符号的店铺,走了进去。
“请问此处可是正玄宗的联络点?”
正在忙碌的店家一听,停下手中忙碌的活,抬头看过来,热情地笑着,“正是,不知仙子是?”
裴净从身上拿出一块身份令牌,递过去,“我仍正玄宗弟子,历练到此,想给师门报个平安,麻烦你了。”
店家双手接过,一看睁大了双眼,这,这是内门弟子……不不,是亲传弟子的身份令牌啊。
他的态度一下子恭敬起来,双手将令牌捧回,“请师叔在此稍等片刻。”
他请裴净和叶不休坐下,高声喊来伙计招呼两人,脚下麻溜跑进了后堂。
没一会,店家回来了,“师叔请随我来。”店家格开前往内堂的档布,示意她跟着上来。
裴净朝叶不休示意之后,跟着店家来到后堂的暗室里。
暗室不大,中间这里放着一张方桌,桌子上摆着一方赤色的圆珠,这圆珠名为联络珠,联络珠是原型是海中一贝类的产物,经由特殊的方法,在联络珠之间能取得联系。
这些联络珠,在遥东大陆正玄宗的各个联络点都安置着一个,它的作用能某一处的讯息传至另一处,十分方便快捷。
店家将特制的符纸交到她手上,告诉她用法就离开了。
没过太久,裴净走了出来。
叶不休正把玩着一件小玩意,看到她扬了下眉毛,“这么快?”
裴净笑了笑,只是解释几句,当然快了,多的,她可没敢说。
许多事就这么三言两语的,事实上都不好说,包括她在外惹了仇家等等,传讯符里说不清楚,她怕一说,惹得师兄和师父担心不止,可能还会立即飞过来找她。
她到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师兄呢。
所以,就先这样吧。
两人在坊市上散着步,裴净因为办完了一件压在心头上许久的事,心情有些松弧,看着街上店铺摆放的小玩意,看得有滋有味。
她看到有一处小摊子摆着一件红色的珠子,正疑惑这件东西是什么,想问叶不休,转头却发现人不在身边。
叶不休正站在离她几步距离的后方,不知想着什么,神情郁郁。
“你怎么了?”这段时间他一直这样,难道身体又不舒服了?
问他他又不说,实在是叫人猜不透。
叶不休稍稍抬起下颌,对上她盛满担忧的眸子,心中转过千万遍,终于下定了决心,瞬间,他又恢复成了平日的吊儿郎当样,眼梢有着飞扬的笑意,“突然想起来有些事要去做。”
“什么事?很急吗?”
“很急。”
叶不休的眸子渐渐深沉,幽暗之中仿佛一轮漩涡,裴净看着看着,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她眨了眨眼睛,摇了一下头,怎么叶不休的身影化成了数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你……”她刚张嘴,眼睛便一闭朝前倒下。
叶不休将她接住,若无旁人把她搂至怀里,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坊市里有许多对外租赁的洞府,叶不休抱着裴净,无视别人古怪的目光,等老娄订好了房间后,径自走进去。
老娄在前方带路,为他打开房门,叶不休抱着裴净进去,将她安置在床塌之上,转身道:“你们好好在外守望着,任何事都不要打扰我。”
老娄半弯着腰,神情有些激动,一边允诺一边道:“少主早应该如此了,老娄定会为少主誓死守着!”
他转身出去,将门带上,门外除了他,还站了一排的护卫。
叶不休回身,望着躺在床上的裴净,心中有着矛盾,有犹豫,却还是缓缓将手伸过去,他低喃着:“我给过你机会的,但你无视我,我只能如此,你不要怪我……”
说话间,他的手掠过她额前,定在她额心处,一股浅金色的灵力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尖透出,这一点光亮,点在她额心上,慢慢地从一点开始,将裴净整个人罩了起来。
她现在整个人,仿佛罩着一个浅金色的光罩,叶不休的手仍然放在她额头,他的灵力缓缓渗进了手下的身体之中,只要他想,他现在取了她性命都行。
只是,他取她的性命做什么呢?
他只要她的心啊!
他不再犹豫,漫覆着全身的灵力随着他心意倏然间一缩,从脚开始,朝着头部缩回来,最后,光亮留在她额前。
有些许微风从他手心荡出,将裴净额间鬓角的头发吹乱,那金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细腻的肤质宛若凝脂,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在她脸上滑动。
“只要你忘了他,忘了你们的过往,一片空白,我们便能从新开始。”
“只记住我,好不好?”
他手指重重在她额间按下,金光一闪而逝,飞入她额间,消失不见,他手上带着的风也不见了,裴净忽然之间,脸色发白,丝丝汗滴从额间鬓角渗出,她眉头皱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叶不休按住了她,深深地凝视她的每一动作,她身体每一个角度的晃动,都代表着新生的锐变,他胸膛中那颗鲜红的心脏在狂热地跳动着,他即期待裴净的变化,却又害怕施术失败。
第90章 迟到的讯息
操控术的成功与否,与被施术人的心智强硬程度有关系。
但裴净和他相熟,对他没有防备,某个方面来说,裴净是真正的完全毫无防备,这种状态最容易施术成功。
然而他不敢保证,因为如今躺在这里的是他心仪的姑娘,是以他施放灵力时,唯恐伤到她心智,下意识减少了灵力量,就怕有个万一伤到她,或是出现其它副作用。
若是像老娄他们,虽然保有自我,但对自我的认识却是建立在他这个少主之上,连自己是谁都没想起来,这种操控,他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