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打断了他的话:“放眼朝堂之上,有能力者比比皆是, 你戴铎怎么偏就来了我雍亲王府……”
“四爷不必妄自菲薄,论能力,您不比任何一个人差;论背景,都是皇子;论支持者,您也不是没有。所以……”戴铎没将话说完,眯着眼睛看向四爷。
胤禛敲着桌子不说话,夺嫡有风险,进一步功成名就,坐拥万里河山,退一步俯首称臣,或者是跌进谷底,粉身碎骨。争与不争,全在一念之间,然而胤禛无畏,从走第一步开始,他就不再是单单的为了得到汗阿玛的宠爱与目光,胸怀天下之人,纵然每一步走得艰难,他都义无反顾。
戴铎瞧着四爷陷入了沉思,悠悠的给他分析着形式:“武打江山,文可治国,四爷的路并不难走。先前的直亲王和废太子不正是这样一文一武对打擂台,二人看似水火不容,各成一派,这样才能让朝中局势稳定,让皇上放心的做个平衡的中间人嘛。”
胤禛听出来了,戴铎说的是他同十四。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又起了一波立太子的呼声,原本呼声最高的老八胤禩转向支持十四,老九老十附议。令胤禛咂舌的是汗阿玛并没有怒斥,只是简单的将其驳回,这一举动让不少人看出了端倪,看是站队伍。
十四的喜不自胜胤禛是看出来了的,心里虽是不屑,却也有几分渴望,这一场夺嫡风波斗到现在,剩下的人不多了,咋呼的有老八老九和十四,而他算是靠边站的。
胤禛出手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问戴铎:“那老八呢,他又如何?”
戴铎顿了顿,道:“八爷纵有千万人支持,也是难以上位的,何况他也只是个虚有其表,只会哄动怂恿一帮读书人为他说话,百无一用是书生,风浪再大,也有消停的那天。”八爷这一局,戴铎看得明显,读书人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有几个是真真正正不怕死,不要钱的,不然泱泱大明朝因何而亡,难道只是因为气数已尽?戴铎摇头,读书人只会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少。
胤禛听完又沉默了下来,戴铎说的是一方面,实则老八难登大雅之堂的还有另一方面。胤禛想着,戴铎便急急的将话说出口:“还一方面,那就是地位,八爷再逃避,再不愿接受,他都是良妃生的,这是命,是躲不掉的。母族不够显贵,才是八爷的致命伤。”胤禛听着变了脸色,母族不够显贵的人何止他老八一个。
戴铎瞧见四爷脸色微僵,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多了,赶忙往回圆:“德妃娘娘是四妃之一,只这一件就能将八爷比下去,何况在皇上心里,还念着您是养在孝懿仁皇后名下的呢,四爷不必为此多虑。”
“你接着说。”胤禛顿了顿,脸色恢复了先前的样子,没有凝重,只有安静,气氛沉定下来。
“是。”戴铎沉了沉气,道:“此时是最佳时期,也是关键时期,四爷是时候该出手了。只一件,落井下石之事,四爷千万要不得。”
戴铎走后,苏培盛进了屋:“爷,还回耿侧福晋那儿么?”
胤禛瞧了瞧时辰,也不早了,便留在了书房宿下。千头万绪,千百个自己同自己的对话,胤禛打定了主意,坚定着一条路走下去,坐拥天下者何人,孰成孰败,胤禛想给自己留个未知,去面对,去迎难而上。
隔日一早,青桐颠颠儿跑进屋子,悄悄地跟着玉珠说道她的发现:“主子,包子最近瞧着不大对劲儿,总是到处撒尿,前腿儿还老是勾人。”玉珠猛然惊觉,包子是个成年的大黄狗了,发情期到了,这有点囧啊,还有点难以启齿啊。
“有没有缠着乌娜希?”说来跟包子关系最好的,经常黏在一块儿的人除了乌娜希也没别人了,玉珠她虽是个成年人,但是这事儿真不好将它同闺女讲啊,难以启齿的感觉。
“悄悄地,别惊动了乌娜希,去给它配个对儿吧。”玉珠琢磨着得发泄一下啊,不然,一脸憋着了的模样,心里还庆幸着,幸好包子是个大黄狗,不是那个日天日地小泰迪,要不她可真受不了。
朝堂无事,十四去了永和宫见德妃,胤禛则是去单独见了康熙。
“汗阿玛,儿子前来,想给十三求个情。”胤禛毕恭毕敬,先是问候了康熙的身体状况,又说了自家两个孩子抓周礼的趣事,然后才说了正经要说的话。
“十三啊,十三过得如何了?”迎着照进养心殿的阳光,康熙眯着眼瞅着胤禛,念着自己很久没想起过胤祥了,儿子多的,他不可能每个人都时刻的牵挂着的,但他不能暴露出这样的情绪,他要做到一个阿玛的责任。
“回汗阿玛的话,十三状态还是好的,只是前些日子连绵的阴雨天,他的腿疾又犯了,儿子想给他求个情,请个太医进府。”胤禛以平静的语气道着平常的话,无任何的波澜,似就是在讲一件事不关紧的事情。
“哦,腿疾可不好治。”康熙点点头,琢磨着有什么治腿疾的方子,事情过得久远,有再大的气儿跟自己的儿子也都烟消云散了,从大局出发,夺嫡之路还是艰险,康熙没来由的想起胤祥是个好孩子,打心底里就不想让他掺和进去。
没松口说给他差事,但还是派了太医给胤祥,胤禛便知道了康熙的意思,这不是漠不关心,而是给他一条活路,叹了口气,胤禛出了宫,外援没求到,歇了心思是没有的,换个方案还差不多。
再说永和宫里的景象,不似养心殿那般的严肃,而是轻快了许多。
十四大喇喇的敞着腿坐着,德妃摘了指套,推了推桌子上摆着的茶饮糕点,母子二人带着笑模样的唠着嗑。
“额娘,你说要是再有战事起,汗阿玛能不能派我去?”十四已经陷入了自己有夺嫡之望的可能中难以自拔,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仿佛就等着这天下不太平,他挺身而出,还家河宁静的镜像中。
德妃再有自知之明,也不好在这时候打击了小儿子的自信,只在片面的插科打诨,说着类似“那你可要好好学学兵书和孙子兵法”之类的话。十四点头称好,他是想混个大将军王来当当的,就像当年功成名就的直亲王一样的威风八面。
虽然说直亲王的下场真心不怎么样,可他又不傻,如今又有了八哥九哥们的支持,十四只觉得自己胜利在望,太子之位虽说不是唾手可得,也是近在眼前了,难免话里话外,言行举止之间都透露着骄傲和自满。德妃看得担心,怕皇上打击了小儿子,给他落差,跟着老八老九混,一帮人精,十四这个脑子不怎么够用的想混出头还是不容易的,虽说母不嫌子丑,可十四是半斤还是八两,德妃还是看得明白的,她想着什么时候叫来老四,最好帮她劝劝十四。
十四离了宫,德妃这边也得了消息,说是胤禛去见了皇上,给十三求情请了太医进府,一声哀怨起,真是寒了心了。进了宫不知道来看看额娘,她这边有事找他,他倒好,不给亲兄弟开路,反倒去帮一个无权无势的兄弟,真是,德妃的失望溢于言表。
“娘娘别生气,四阿哥也不知情啊,赶明儿个叫他进宫,娘娘同他好好说说就好了。”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绿意劝解着,安慰着,给她摸着胸口。
德妃叹着气,摇着头,生无可恋的感觉,她真是觉着自己白养了个儿子,不同她亲近,也不同他的亲兄弟亲近,一个冷一个热,脾气还怪得很,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她挥挥手:“算了算了,儿女都是债!”
第115章 幺幺伍
隔日, 胤禛还被德妃叫了宫里去, 抱怨归抱怨,什么情绪上的不悦, 利益的得失,哪个都没有儿子重要。
“儿子请额娘安。”胤禛倒是恭敬,那也没能让德妃消了昨儿个的气,虽是没有看不顺眼, 多多少少在话里夹着枪炮。“你最近可是忙得紧啊,昨儿个进宫也没来额娘这儿看看。”德妃掂量着这话的语气,没想让胤禛生气,但是也想着抒发一下心里的郁结, 不然堵了一天了, 她闹挺。
胤禛这是听出来了,德妃心情不好,不仅不好,这火儿还是冲着他来得,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了她了,直愣愣的就问:“额娘心情不好,可是十四惹了什么祸?”不得不说, 胤禛是个不那么懂女人心的,德妃想表达什么他根本就没听出来,完全没想到惹她生气的人是自己。
德妃瞬间就觉得自己在对着一块木头疙瘩说话,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什么儿子啊这是, 她皱皱着眉头,心里像是燃着一把火,马上就要烧到嗓子眼儿,冲着胤禛发出去,烧他个片甲不留。
十四惹她,十四拿什么惹她,德妃气得不行,可此时偏偏又是要胤禛帮着劝劝十四,她喝下一杯凉茶,努力的将这口气咽下,尽力的抚平自己皱着的眉头,和颜悦色的说道:“是啊,十四这孩子忒气人,本来跟着老八和老九我就不是很愿意了,现在可倒好,反过来忽悠他了,这怎么能叫我放心呢!”德妃苦诉着,胤禛一只耳朵听着,脑子里过着,他再糊涂也知道德妃叫她过来干嘛的了,十四又惹事了呗!
“额娘别生气,因为这个气坏了就不好了。”胤禛默默地捻起了手腕子上的佛珠,压下心中的不耐,娓娓跟德妃道来:“十四他是个大人了,出府成家,娶妻生子,建功立业,他不用额娘再捧在手上了,他自己心里有数,额娘不必这么操心。”胤禛自觉着自己的话是有道理的,看到十四给德妃气成这样,他也不是石头,心疼和埋怨都是有的。
德妃叹了口气,她是真的看不懂胤禛啊,欲诉无泪的心情,恐怕这世界上没人能懂她,她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满腔的惆怅。可是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不解释明白,岂不是还要再被气一场,于是德妃语重心长的开口道:“说是成家立业了,这话真是说得容易,你和十四都是我的儿子,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放心不下啊。”
“儿子很好,额娘请放心。”
德妃苦闷,捡回原来的话儿接着说:“十四是个糊涂的,老四你平日里头还是要多帮帮他的,我在宫里头也帮不上什么,全靠你们兄弟自己抱团了。”胤禛左耳朵听着,右耳朵冒着,戴铎昨儿个才同他将,汗阿玛最喜闻乐见的莫过于他们兄弟一文一武对打擂台,额娘却是希望他们和乐团结,兄友弟恭,胤禛无奈的摇摇头,这都不是他的初衷。
“额娘不会害你们,额娘希望你们都好。”德妃苦口婆心的劝着,就希望胤禛能听他一句,不要在十四危难的时候袖手旁观,甚至是落井下石。
“儿子知道。”胤禛的性子不怎么火热,倒是让德妃越瞧越来气,怎么就能这么冷漠呢,满腔的怒气和悲怆,欲诉无泪。
“额娘若是没事,儿子就告退了。”
德妃挥挥手,这个冤孽啊,赶紧让他走吧,省得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心烦气乱。
回了府,没隔几天,胤禛就带着玉珠和几个孩子去了圆明园,今年康熙没去行宫,宫里宫外一个个的都是围着紫禁城转的,胤禛已经做好了决定,不是不管俗事,不争才是争才是硬道理。
“阿玛,咱们能在圆明园住多久啊?”乌娜希问着胤禛,她喜欢圆明园胜过府里,府里住的地方太小了,没有圆明园宽敞,地方大可以撒了欢儿的玩。
“咱们府里不好吗?”胤禛笑笑,问乌娜希。
乌娜希摇头,抿着笑不说话,睁着一双圆眼看向玉珠。
“还能因为什么,你阿玛的园子美呗!”边说边笑的看向胤禛,双眸烨烨生辉。说来玉珠对圆明园也是不稀奇的了,虽然每每住进去还是会感叹中华工匠们的巧夺天工,不得不说胤禛的品味和审美真是让玉珠惊叹得合不拢腿啊。
比起冷清的雍亲王府,只一墙之隔的八贝勒府可就是热闹得许多了。
“八哥,你当真不争了,要支持十四?”老十不明白,有那么的支持者,八哥竟然说放手就放手,那不是别的,那是大统之位啊,他气不过。
老九也没拦着老十,他也想听八哥给他们的准话儿,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他们还是跟着八哥混,但一群人上了船等着起航,等了好久,你总不能说叫我下船,我就乖乖下船吧,总要给个交代不是。
胤禩苦笑,无奈的摇摇头:“你们又不是没听见汗阿玛是怎么说我的,何必还来问我哥明白呢!”辛者库贱妇之子,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这是胤禩心中永远的痛,他试图改变,试图挽救这一切,到最后发现,他的汗阿玛,他最最敬重崇拜的汗阿玛竟是一下子撕破了他的脸皮,将他最深处的伤疤暴露在众人面前,岂是一个无地自容能诠释的。虽说他胤禩内心强大,不会就此收手,但难堪还是有的。
老九老十听完,相视叹了口气,汗阿玛的话着实说的狠了些,还不是看他们的势力太强大,给的压迫太紧了,老九找了个位置一摊,眯着小眼睛:“八哥不必过于在意,你若是成功了,就不会有人再拿这话搪塞你了。”
胤禩摇头,那是他汗阿玛,不是别人,别人若是敢这么说他,虽说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出手打压报复。
“哎呀,说这个有什么用,反正八哥你记住了,我胤誐还是跟着你混的!”撂下话,风风火火的便转身出了贝勒府。
留下老九无奈的一个人,他不是不想走,站了半天,怪累的,这大夏天的,他又胖,出了不少汗,好容易落得个躺椅坐,还没歇够呢,你老十若是先走,那我可不拦你!
“八哥,你说十四能扶得起来不!”老九找着话题,也不好干在人家坐着啊,虽说是亲兄弟,可这一大府里,毕竟是陌生的人多,熟悉的人少。
“十四鲁莽了些,性子急,人也单纯,当然也不是个蠢的。”能不能成,胤禩心里也掂量着,反正几个兄弟里也没谁了,十四又是他这伙儿的,还备受汗阿玛的宠爱,就他了,反正也没什么后路了。
“唉。”老九叹了口气,他还是想支持胤禩的,世事无常啊。
“醒了,天热,你也早点回吧!”胤禩疲惫得紧,想早点回去睡了,便出口撵人。
“得嘞!”老九苦哈哈的起身,摸了两把头上的汗,今年的夏天真热啊!
圆明园,九洲清宴。
双胞胎开始学了走路,每天摇摇晃晃的,身边跟着一堆人,光着屁股,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的小脚丫往前迈着步子。树荫下,胤禛闭目养着神,又被欢快的笑声给吵醒了。
“额娘,额娘。”弘昼哒哒哒的追着玉珠,走还没学利索,就有心跑了,两只腿一吧嗒,竟是睡了个屁墩儿。闹得胤禛眉眼之间带着笑意,起身向她们走去。
弘昼坐在地上也没哭,就乖乖的等着玉珠来将他抱起,离得不远的乌娜希看见弘昼摔了,马上向这边跑来:“弟弟,自己站起来。”伸了只手给他,让他自己爬起来。弘昼坐在地上就猛地摇头:“姐姐,姐姐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