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晓色呆住。
她听见晋城的风从她耳边吹过。
她感受到晋城的花香落在她的发梢。
“回去上课吧。”
那手机就像是块烧红了的铁一样,格外灼人。
颜晓色把它放在口袋里,拿手捏住头上一角。
人可以接受别人的好意到什么地步。
可以承受怜悯之情到什么境况呢。
推也推不得,拒也拒不掉。
颜晓色突然想起那天犹如恐怖乐园一般的校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身后似乎有怪物就要把她吞噬。
他出现了。
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无法还清他的好意了。
他去而复返的好意。
颜晓色的手一松,那手机落在她的口袋里。
沉甸甸的,叫她时刻能够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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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色你怎么才回来啊?”
顾滢蔓一把把颜晓色拉住,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去申请国旗下讲话的?”
颜晓色把刚才的事都放下,连忙说,“我刚就想问你,这国旗下讲话是什么?”
顾滢蔓就说,“就是周一全校大会升国旗的时候,上主席台讲话啊。”
她有点着急,“这可是要当着全校师生的,你怎么会报名的?”
“我没有啊——”颜晓色皱眉,“我从来就不记得有这件事,可是刚我去于老师那里,又真的看到我的申请表了,好像是我写的。”
顾滢蔓无语,“这是不是你写的你都不清楚了?”
“我记得我没有写过这个,可是上面的字——”颜晓色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转了话茬,“应该是有什么误会,那我去和于老师解释一下,让他撤销了就好了吧。”
顾滢蔓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打铃了。
颜晓色只能坐下来,看于老师抱着名单走进来。
然后说了两句就到了重点,可这一下还没等到颜晓色开口。
于老师就说,“原本这次我们班参选下周国旗下讲话的同学一共有三位,刚才都到我那里去过了。有两位同学发挥了同学爱,认为颜晓色同学刚转到我们学校,就有这样难能可贵的勇气,应该给予支持,所以就自动退选了。颜晓色同学——”
颜晓色站起来,盯了一眼于老师。
他表情和善,像是非常开心,“下周就由你去国旗下讲话,可不要辜负老师同学对你的期望哦。”
“老师,我……”
“好——”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班里的人就齐刷刷的鼓起掌来。
颜晓色坐下,张宕翡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担心,“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话——”
“没事。”
颜晓色转头对他笑了下,又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一放学顾滢蔓就转过来,颇有点担心,“色色,你真的可以吗?我们学校可是有快三千来个人。到时候真的是乌压压的能把操场都站满了。可吓人了。”
颜晓色说,“我真没事,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去和于老师问一下讲话内容,准备一下。”
她太过镇定,根本就不像她了。
两人虽然十分纠结,可还是很快就走了。
教室里没剩几个人了。
颜晓色站起来,往后一走,停在一张桌子前头,“同学,你好厉害呀。”
那人和别人嬉笑的声音一停,然后哟了一声,“这不是我们班的代表么?还是您厉害啊。”
颜晓色低头看他,“你就看了一次我的字,就可以模仿出来了。我看一般人真的是做不到。”
那人就是那天来找颜晓色问名字的左陈留。
他摇头晃脑,“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的。你在英语课上嘲笑我,被许愈警告了,可是你忌惮许愈,只敢对我耍些小手段。也是挺没意思的。”
左陈留拍桌子站起来,“你说什么?”
颜晓色仰头,丝毫不避,“你敢大声说话是觉得自己做对了,还是我说对了你心虚呢?”
他突然就伸手抓住了颜晓色的衣领。
这个一直以来小心翼翼,胆小怕事的女孩儿在这一刻却像极了一头睥睨全场的豹子。
她扬了下唇,“要打我?打了我脸上有伤,下周可就不用去讲话了。我觉得也挺好,你觉得呢?”
左陈留手抖。
他不打她不因为她的威胁,而是因为他摸不清她和许愈到底什么关系。
刚才教室外的一幕已经叫人传的沸沸扬扬。
许愈护着那个新来的土包子。
颜晓色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再不看他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之下,就像是沙场回来的女战士一样。
无所畏惧,丝毫不胆怯。
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颜晓色从女战士的角色中抽了出来。
吓了一跳。
折腾了老半天才点开震动的原因。
绿色的气泡圈上有个红色的小1。
许愈:今天我带你回。
颜晓色的肩膀一松。
刚才全部的坚强都瞬间土崩瓦解。
有令我害怕的事,有令我觉得烦心的事。
当然幸好的是,也有让我想要卸下所有好好哭一场的一句话。
第14章 跑圈
机车的轰鸣声从街的另一头传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辆纯黑的机车就停在了别墅前头。
城南别墅区十分安静,四周残留着刚才机车呼啸而过的喧嚣。
许愈看了一眼还呆呆抱着头盔站在机车旁边的颜晓色。
她表情放空,一直竖的整整齐齐的马尾被头盔压扁了。
倒是显得更加的没有精神。
白茹之前叫人种下的桂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
有三两粒细碎的金黄落了下来。
许愈就瞧着那金灿灿的光落到了她的发上。
略显枯黄的发簪了花,只能显得更有几分憔悴。
他在心里暗暗的啧了一声,把头盔重新戴上,又登上了机车。
许愈微微侧头,踢开脚架,“上车。”
她眼里有水雾一般朦胧,像是被暮霭笼罩住的小花。
颜晓色垂了眼,犹豫了一瞬。
就在许愈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戴了头盔跨了上来。
目的地就在身后,两人却疾驰而走。
颜晓色也不知道许愈要带她去哪儿,但是她今天的心情很乱。
乱的就像在南安第一次见到白茹一样。
像是一道桥,一旦走过去,就要和一个阶段的自己告别了。
想或者不想。
似乎都不那么重要。
“这是哪儿?”
许愈让她下车,自己又蹲了下来检查了一下轮胎。
是前些日子刚换的硬胎,估计还能跑一会儿。
他看着她,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要和我一起跑几圈吗?”
跑道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边界,周边都是黄沙的碎石。
整个场地的灯被打开,亮如白昼。
颜晓色皱了皱眉,“跑步吗?”
许愈轻嗤了一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又劈头的罩了过来。
颜晓色被他的味道盖了个严严实实。
刚拉下来就瞧见他已经换上了另一件瞧着特别独特的衣服。
他点了点不远的看台,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去那儿看。”
他这是要做什么?
颜晓色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跨上车拧动了油门。
下一瞬就如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机车的轰鸣声很响,可只是随着他渐行渐远而变得稀薄起来。
颜晓色站上那看台,看到许愈的车比风还快的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弯。
他的所有都像极了他的这个人。
张扬到了骨子里。
连着那身机车服也是火红的。
在空无一人的跑道当中,他像是一团火不停的往前冲刺着。
机车很快又一次路过她的跟前,她闻到了机油的味道。
浓郁的像是烧焦的落叶,也像是未落尽的夕阳扑到了她的跟前。
好像一直以来,他给她的印象就是。
火烧云,因为他的头发。
烈日,因为他的脾气。
晚风渐凉,颜晓色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看着许愈跑过一个又一个的弯。
她不懂。
当然也是看不出他跑的技术有多高超。
他每一个弯道身体角度控制的有多出色。
她只是觉得他轰轰烈烈。
许愈停了下来。
这才发现他摘了头盔,火红的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
她三两步的跑下来,问他,“你跑好了?”
许愈揉了揉头发,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你好点了?”
颜晓色一愣,然后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许愈像是非常的累,他半靠在机车上,仰头看了看天。
晋城多高楼,灯火璀璨的人家照耀的星空都依稀不见。
他可以听见自己急促喘息的声音。
“你觉得我可以吗?”
许愈转头。
年轻的女孩儿裹着他大到不行的衣服,纤细的手指揉着衣角。
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什么可不可以,但就这会儿,他却觉得不了解也没关系。
“不可以也没关系。”
他语气淡淡的,又补充了一句,“没人敢怎样你。”
终归有和我这样心底善良的人在。
许愈觉得自己有点酸,然后把自己带了后锥的外套给脱了。
火红的外套落在深色的跑道之上。
“走。”
颜晓色抬眼看他,突然就笑了。
她唇角微扬,带了实打实的松快和愉悦。
她牢牢的盯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眨眼。
许愈像是触电了一样的颤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脊椎骨麻了一下,就像是有人扎了他的指尖。
但是这些都不叫他脸热。
唯一让他觉得自己耳朵都发烫的,是她的眼睛。
原来他抬头找了那么久的星星,都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许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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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周一,许愈才明白了那一天颜晓色问的话是什么意思。
“色色,你的讲话稿都准备好了吗?”
颜晓色点点头,把两张薄薄的纸递给顾滢蔓看了眼,“我已经让于老师帮我看了,他说可以的。”
“紧张吗?你紧张吗?”顾滢蔓忍不住一直搓手。
倒好像一会儿课间是她要去讲话一样。
颜晓色笑了笑,突然想起那天的赛车场。
无数个危险急转弯,有人却好像笔直公路一样的越过。
她摇了摇头,“我不紧张。”
张宕翡把接过来的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瞧了瞧颜晓色的表情。
他露出点笑意,“我没想到你竟然在这种事上这么大胆。”
颜晓色想了一会儿,“倒也不是大胆,只是觉得,我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人,没必要做特殊的事。”
她把要在国旗下讲话的事和白茹说过。
白茹也是十分紧张,她第一反应就是颜晓色肯定是被逼的。
然后就想要去找她班主任理论。
这样小花儿一样的姑娘,在好几千人面前发言,她觉得颜晓色恐怕不行。
但是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呢?
或许大家会觉得“你真倒霉”、“害怕啊?害怕也得忍着”。
她不想当那样特殊的人,也不想被特殊对待。
她把纸收回来,然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可以的。”
颜晓色真的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害怕,甚至叫那些以为她会丢尽脸的人吃了一惊。
虽然普通话不是非常标准,但是她流利清晰的将稿子全部念完。
最后再根据于老师说的,“高一十二班,颜晓色。”
她站在主席台往下看,那个她设想过一定不会出现的人。
此刻竟然也是顶着一头的火红站在下头,正扬了头看她。
他眼底零星碎光,在烈阳下熠熠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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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颜晓色今天的发言十分精彩。
竟然早早的下班了,而且让谢阿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美其名曰,“给晓色庆贺一下。”
她给自己醒了不少的红酒,然后在高脚杯中摇了摇。
“晓色,你真的是阿姨心里,最最乖巧,最最出色的孩子!”
颜晓色连忙摇摇头,又用余光去看坐在边上的许愈。
他不像是会参与到这种事里头的人,可是今天却来了。
现在听到白茹的话,颜晓色只怕他不高兴自己的妈妈夸奖别人了。
可是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数着碗里的米粒。
吃了一会儿,白茹突然说,“对了晓色,我听说你之前有学过跳舞?”
许愈的筷子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夹去了半片胡萝卜放在碗里。
颜晓色脸红了,“不算……就是和邻居家的姐姐胡乱学的。”
“后来怎么没学下去?是那个姐姐不教你了?”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