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源看着前世爸爸与后世的爸爸去了一边,心里非常复杂。他原来一直很恼恨洪学兵,觉得是他的不负责任与愚孝才造成了他们一家前世的悲剧。但现在妈妈和他离了婚,他又垂头丧气,又觉得他有一点点儿可怜。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不过再可怜,他也不赞成妈妈再和他复合。
在曾思源复杂的情绪中,两个大人走到了一处空旷处。
曾志国说:“我说洪同志,你都和乔巧离婚了,是男人就痛快些,不要再来给她找麻烦了,你这样婆婆妈妈的人最讨厌。
“你不是问我们为什么来吗?我们和乔巧约好的,带思源来看她脚怎么样了。我想她做我孩子妈!”
乔巧把自己赶走,却和这个男人有约,洪学兵心里像吃了无数的黄莲,看着眼前的男人越看越烦,再一听他的话,说自己是给乔巧找麻烦,一个带着个小孩的已婚男,凭什么要乔巧当后妈?气得一拳捣了过去。
他这点水平完全不够看,曾志国下意识想制住他时,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就移了移位置,在拳头力量已不足时,把鼻子凑了过去。
血顺着曾志国的鼻子就流了下来。
洪学兵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打过架,完全没想到他的这一拳头会这么凑效。
一边的曾思源没想到两个爸爸一言不合竟然打了起来,现在的爸爸还流鼻血了。他一边急忙迈起小短腿跌跌撞撞要过去,一边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了?严重吗?快捏住鼻子,别让血再流了。”
看到儿子焦急的样子,曾志国心里有些内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可洪学兵现在在一边,他又不能解释,只好含糊道:“儿子,别担心,问题不大。”
曾思源刚才对洪学兵的一丝丝怜悯顿时烟飞云散,妈妈和他离婚太对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暴力的一个人,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
连便宜爸爸都躲不过去,如果这一拳打在妈妈身上,她又会怎么样?
他怒目看向洪学兵,“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打人呢?”
被儿子保护的曾志国有一种奇特的暖暖的感觉,儿子这么小,就知道要保护他了。不过,他也怕万一洪学兵头脑发晕,一怒之下对曾思源出手,忙把儿子护在身后,“你去远点!”
曾思源不知怎么眼睛酸酸的,前世,无数次他受欺负的时候总在想有个人站在他身前就好了,没想到他终于等到了,却是他这一世的便宜爸爸。
虽然知道这份保护是给曾志国血缘上的儿子,可依然让曾思源决定,以后他真当这个人是他亲人了。
洪学兵无言以对,虽然曾志国说的话不好听,但他率先出手是他不对,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你看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意外我来负责。”
“算了,你走吧。我觉得问题不大,我去用水洗洗。”曾志国捂着鼻子上了楼,曾思源瞪了洪学兵一眼,心里颇不是滋味,也跟着走了。
洪学兵明知道两人去找乔巧,但他愧对曾志国,此时反而不好,也没理由没资格阻挡,就蹲在一边抱住了头,长叹了一声。他的人生,就像脱轨的火车一样,不知道会滑向哪里。
曾志国上楼后如洪学兵所想先去找了乔巧。
乔巧见到一脸血的曾志国吓了一跳,没顾上和曾思源打招呼,忙过来着急地问,“你怎么流血了?先去医院看看啊。”又递给他一个手帕,“你先用手帕捂着伤口,我和你一起去!”
看,他挨这一拳头还是很有效的,洪学兵不敢对他说什么,连乔巧也开始关心他,为他担心。
曾志国知道自己的情况,他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鼻子毛细血管多,破裂后显得吓人罢了,他捏着鼻子囔囔地道:“我去水管那里洗洗,你别担心,问题不大,只是鼻子流血了,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塞住鼻子的。”
团了两小团卫生纸让曾志国塞住鼻孔,乔巧说:“哎,我来吧。”
她拿了自己的盆,把手帕沾湿了帮曾志国擦了脸,又去接了盆水又替他洗了一遍,看看真没什么伤口,这才疑惑地问:“你鼻子怎么会流血?经常流吗?如果经常流,还是要看看医生才对。”
曾志国正等着这话题呢,有些赧然道:“我平时没有经常流鼻血,这是被人打的。”
乔巧很不可思议,曾志国人高马大,第一次见他时,他两只手拉着一个中年男人都拉到了火车上,再一次见他,他费吹灰之力就逮着了抢她鱼的人,还能是什么人才能打到他?
“是遇到歹徒了?思源有没有事,乖,是不是吓到了?”乔巧一把拉过一边的曾思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我没事。”
虽然是自己亲妈,被这样上下摸一遍曾思源脸仍有些红,他这时候算是明白过来了曾志国的意思,这个便宜老爸,他急忙上来根本是为了让乔巧妈妈同情他。
太有心机了,心眼太多了,他不禁想,他一心想撮合乔巧妈妈嫁给这个便宜爸爸是不是错了,乔巧妈妈会不会吃亏?
算了,他还是观察观察再说吧。反正有他在,总不能让妈妈吃了亏去。
听到曾思源说没事乔巧才放下了心,可到底是怎么回事?曾志国带着孩子,难道还不负责任去打架?
曾思源不好说什么,曾志国可没有替洪学兵遮挡的意思,就含糊道:“在楼下遇上了洪同志,他看我带着思源过来,不知怎么有些生气……”
曾思源听着这话,更觉得这个便宜爸爸是个心机男。这话虽然没错,但忽略了前后,听起来就是洪学兵无理取闹打人。
有曾思源在,乔巧料想曾志国也不会说假话,她也是这么想,就是洪学兵不忿他,才揍曾志国的。他为什么揍曾志国,还不是走的时候心情不好嘛。
乔巧对洪学兵印象更差了,对曾志国则更多了一分愧疚,他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啊,受自己连累了。
有胡晓娟在,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又拿了两团纸替换了曾志国鼻子里已被渗透的纸,也只得含糊道:“他那个人,真是说不来,没想到还会打人。你现在还在流血,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好吧。”
有乔巧在一边照顾,还去什么医院啊。
曾志国当然不去,他还用力捏了下鼻子,不然可能已止血了。得到了乔巧的细心照顾,还抹黑了洪学兵,真是一举两得,流点血算什么,小意思。
第25章
一会儿功夫, 曾志国的鼻血已止住,他又要替乔巧的脚进行推拿。照顾曾志国后,两人共同去解决一件事, 关系好像又近了些,乔巧也不再推脱。
别说, 也不知道是药的作用, 还是曾志国推拿的作用, 她的脚好得很明显,肿劲已消,只是一块青紫看着吓人, 但已不疼了, 行动也不成问题。
曾志国趁机又说曾思源很喜欢她,天天回去就念叨乔巧阿姨, 能不能带他来多看看她。
刚欠了人家的情,还因为洪学兵让曾志国鼻子流血,乔巧本来就喜欢曾思源, 反正曾志国也没说明,她也就假装不知,就答应了。
又待了一会儿,曾志国就很有眼色地带着曾思源走了。
等他一走, 胡晓娟再也忍不住了,“乔巧,刚开始来的那个人是谁,他怎么又和曾志国打架了呢?”
反正这个事又不是秘密, 有心人要问的话早晚都会知道,乔巧把洪学兵一家及他原来做的事告诉了胡晓娟。
胡晓娟义愤填膺,面带同情地拍拍乔巧的肩膀,“我太有同感了,我家公婆也很极品,恨不得把我们赚的钱全都上交养小叔子。凭什么啊,我们辛苦赚的钱,要交给他们?以后我们不养孩子啊。
“我公婆他们一家总共就两间房,我和我家那位同公婆住一间,两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住一间。就那一间房,我们住里面,外面拉个帘子住着公婆,连一点动静都听得见。还不如住在厂里的这个宿舍,好歹一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比你稍好一点的地方在于,我家那位还算体贴我,有时候他们单位食堂做好吃的,他都不舍得吃拿回来给我,不然我也和他过不下去,现在只能凑合着,希望单位能分给我们一间房。”
两人各自分享了自己的事,感觉亲近了不少,胡晓娟说:“那个洪学兵,如果是我处于你的境地,早过不下去了。现在你离开了,他觉得你好了想挽回,早干什么去了。说不定你真回去了,他又嫌你这不好那不行。”
乔巧深有同感,告诉胡晓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想再结婚,就好好干工作好了。
说到这里,胡晓娟面有难色道:“乔巧,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洪学兵和曾志国两人争执的事被人看到了,有人在厂里传你闲话。”
乔巧好奇,她才刚来自行车厂几天,什么人会传她闲话?
胡晓娟说:“你就是听到了也别生气啊,我肯定是完全相信你的,但有些人不知道情况,就在那里乱嚼舌根,再让我听到,我一定要狠狠批他们一顿。”
可直到最后,胡晓娟也没说是什么闲话,乔巧也不强求,人要为自己及重视自己的人活着,不是为流言活的。她洗漱后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和胡晓娟吃过早饭,就去了厂里,两人各自分开,乔巧去了宣传组,没想到没多久胡斌就满面春风地过来了,和侯华今天暂时把其他工作推了,厂里有大会。
他还悄悄地说:“得感谢你和曾局长啊乔巧,不然厂里没这么快揪出坏分子的。来,你们两个跟我来,组织下秩序。”
什么坏分子,又和曾志国有什么有关系?乔巧也觉得疑惑。看胡斌匆匆忙忙的也没顾上问,就听从安排和侯华一起跟着来到了厂大门口。
胡斌吩咐他们,“你们两个等人来的时候,组织下队伍,让大家按支部排好队。就按以往的顺序站。”说完他匆匆走了。
乔巧完全不知道是什么顺序,她忙问侯华,侯华和她说了一遍排序,“反正领头的都打着旗呢,我们只看旗上的字就行。”
乔巧默默把侯华说的顺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很快厂里的大喇叭响了,让大家在大门口集合。侯华压低声音对乔巧说:“厂里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兴师动众了,看这情况,事情不小啊!”
事情看着真是不小,很快,大门口空地上已是黑压压的人群,每个支部领头的人扛着红旗,旗上面写着机关支部、一车间支部等字眼。
和侯华一起让大家按顺序站好,乔巧站在了办公楼门前的台下等着。
一会儿,自行车厂的厂长一行人过来上了台子上,胡斌就跟在他们最后面。
厂长拿过一个大喇叭,严肃地说:“同志们,我今天开这个大会,主要是为了宣读一个文件。”他声音变得沉重,“ 现在我来宣布燕京市革命委员会燕电革字第23号文件,《关于对杨来杰处分的决定》”
“各党支部、各分队:杨来杰,男,汉族,现年35岁,家庭中农成分,个人学生出身,现任我厂宣传组宣传干事……
“领袖教育我们:‘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可杨来杰在我厂工作以来,不努力学习马列主义和领袖著作,世界观没有得到彻底改造。在工作中消极,不突出无产阶段政治,生活散慢,组织纪律松懈,对工作应付了事。
该同志工作中不负责任,更为严重的是,小资产阶段思想严重,为了逃避工作,找人开假证明证明自己有病,长期不参与工作,给我厂的宣传工作造成了被动与延误。
为了严肃纪律,教育本人,经我厂革命委员会党委研究决定,给予杨来杰开除厂籍留厂察看两年、工资降级下去当工人的处分决定,其工资由八级降为十级,由标准月工资51元降为38元,由宣传组干事调动工作为后勤组工人。
特此通知。”
下面一片哗然,不知怎么回事,乔巧觉得大家目光一下子投注到了她身上,她去看时,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带着热情笑意的脸。
开完会后,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过来和她打招呼,比平日热情了许多。要知道,她是个临时工,原来那些正式工面对她的时候是有很强的优越感的,她从来没享受过这种被人簇拥的热情。
乔巧极为不解,回到办公室,她想到开会前胡斌说的话,就去问他,“你为什么说抓出坏分子与我有关?”
胡斌有些惊讶,“你还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真知道了我还不会来问你啊。”
“乔巧同志,杨来杰虽然说是我们宣传队的人,可你来这里之后他来上过班吗?我看他明明神清气足,却不来上班,怕他暗中做什么坏事,影响到我们宣传组,进而影响到我们自行车厂的声誉嘛。就去求了曾局长帮忙,请他查查这件事。”
杨来杰再也不会来宣传组恶心他了,又有乔巧加入,他各项工作轻松许多,胡斌神清气爽,耐心和乔巧解释,“曾局长的效率真是高,我昨天上午请他查情况,没想到下午他就把内情查得一清二楚,果然,杨来杰不是真病,所以厂里知道了他的情况后就给予了他处分。”
说完看到乔巧恍然的神情,胡斌还压低声音说:“我觉得这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知道曾局长那么忙,哪能关注这样的小事呢,我也是沾了你的光,一和他说他就立马帮着解决了。”
胡斌认为杨来杰的处分与她有关,乔巧解释道:“我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这件事我觉得是曾局长就是这么高效能干的原因。”
胡斌非常没形象地挤了挤眼睛,“我懂,为人民服务嘛。”
乔巧见解释不清,也不再说什么。
原来曾志国还做了这样的事,结果昨天晚上见他时,他一点儿信息也没透露,胡斌却把这个人情放在了自己头上,乔巧觉得心里挺复杂的。
难道厂里的人对她热情,也是他们认为杨来杰的受处分与她有关?
晚上回到宿舍,她的这个疑惑也解开了。胡晓娟关上门后兴奋地说:“乔巧,真没想到你能量这么大,杨来杰都因此受到处分了。”
“晓娟,你别弄错了,他受处分是他做了错事,文件上都说了,是因为他开假病条,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厂里才处分他的。”
胡晓娟嘿嘿笑了下,“可原来他请假时间长了,也没见他受什么处分,你来没多久,有人传你闲话,说你作风不好什么,其实大家都传说是杨来杰的老婆传的,闲话刚传了两天,他就受到了处分。哪怕你说这事与你没关,大家也觉得是你的原因啊。”
“你不知道,厂长处分杨来杰之后,再也没人说你的事喽!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别否认就是了,不然你一个女同志,真有什么捕风捉影的事,对你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