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进去再拿出来还是洁白的,贾黑忍不住念叨这也太邪门了。
“是不是你温度不够呀?”
“不可能我染布30多年,这个温度是最适合的。”
说到和自己专业相关的知识,他那黑幽幽又被褶皱占领的脸上满是自信的光彩。
可是这是化纤布啊,染色剂着色,必须在高温高压之下。
“要不你试试把水煮开?”
看着村民们疑惑的目光,再这样下去,他的专业性就要受到怀疑了,贾黑不得不死马当作活马医,往炉子里加了一点木柴。
水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每次捞出观察颜色的时候,那布料的颜色就会更深一点。他赞许的问刚才说话的姑娘:“你怎么想到要煮开水?”
真正的理由当然不能和贾黑说,“我想着你染布一个要求温度,一个要求染料。既然染料能给棉布上色,那只能是温度的问题了。”
贾黑随手撕了一片玉米皮,卷吧卷吧,卷出一支旱烟,用炉子里的火引燃了,放在嘴边慢腾腾的吸了一口,“你说的对,这不是棉布。”
但这是什么布呢?村里的女人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没多大一会儿女人们就去地里上工,临走前将布放在那儿排队,给孩子们照看,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再去地里喊人。
傍晚的时候贾黑的生意终于做完,在陈梅的热情相邀之下,贾黑临时歇息在李家庄。
晚饭照旧李明言操持,她下了一大锅面条,锅里放葱花香油。
闻着香喷喷的,贾辉和李振国夫妻俩在堂屋里叙旧,家里的几个孩子围着贾黑黑的染布炉子转圈,好奇不已,小妹甚至把自己的衣服绊带放进锅里,试图让他的黑裤子染色。
贾黑和陈梅还有李振国都认识,也算缘分。
贾黑的境遇不算好,他家的染坊在高级社成立之前有分红,成立之后就只发工资。
家里有染坊的,自然成分不好,给你发着工资,你还是要挨□□,曾经的徒弟和长工都是控诉他的人,他一怒之下离开了染坊,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出来单干。
“你染得颜色均匀,没有色斑,她们上工的时候都夸你呢,以后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你爹也是从跑匠起家的。”
贾黑的肩膀更直了一些,谦虚道:“还行还行,发家还是算了,就这一门手艺,能养活家里就算不错。”
想到发家之后的遭遇,几位长辈之间一时沉默。
这世道还是越穷越好。
***
晚上休息的时候李明言在手机上搜索老土布,调查一下市场看能否小赚一笔
结果让她大吃一惊,手工土法织布的价格已经高达50元一米!
这个时候农村的一匹布七八米,那就是400多块钱呀,可观的收入!换成米就是200斤米。
当然这是质量比较好的,质量次一些花色比较老土的,比如说红绿格子的那种,只需要20元1米。
躺在床上,李明言心头火热。
怎么才能把民间的老土布收购回来,然后稍大规模的卖出去呢,就是到了后世这种老土布也是越来越稀少越来越贵重。
李明言越发体会到金钱的重要性,也明白了几千年前老祖宗为什么要发明纸币,方便携带啊。
就像现在她空有粮食,却只能做些小本生意,就因为缺一样东西,钱。
***
第二天一早,贾黑早早的起床,帮着主人家将院子里扫了,他虽然是睡在地上的,可身下垫了高粱杆,上面铺了苇席,睡觉的时候脱下上身的衣服,往身上一盖,不冷不热正好。
身为一个跑匠,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住破屋,吃不上饭是常事。
幸亏遇到好心人,他付了粮食还觉得难以报答,只得给他们扫扫院子。
李明言起床出门做饭,正好碰到贾黑在扫院子,这倒是一个好帮手,常年和布匹打交道,经手的货源最多。
“贾黑叔,你收的那几匹布卖不卖?我想买了,你看什么价钱合适?”
几匹布?贾黑揉了揉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一个小女孩,好大的口气。
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昨天跟他说把水煮开的那个女孩吗?
这下他也不觉得小姑娘是在说笑了,主家两位都是那么靠谱的人,这女孩应该也不差。
“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价收的,那个价上再加一成。”
只加一层!上哪里找这么实诚的商人?
李明言连连点头答应,生怕他后悔似的,说了句你等着,就跑回自己房间。她现在是没有私产的,可是她手机里有!
贾黑一共有三匹布,她就买了三匹纯白色的布料,不贵,总共才一百五十块钱,说是高仿棉布,布料细致平整,一匹有三丈长,宽幅三尺,看着比老土布结实多了。
她拿出去一匹,问贾黑:“你看这匹布能不能跟你换?”
她丝毫不知道这匹布给贾黑造成了怎样的震动,他从没见过如此雪白又细密的布料!爹当年给人家染过的绸缎也不过如此了吧??QAQ
一时之间他竟不敢上手去摸。
偏偏拿着布的人还催促他,“贾黑叔,你看看质量啊,真的挺好的。一个做裁缝的朋友托我给她换成老土布,要有颜色的。正好碰到你,我就想起来了。”
接过那匹云朵似的白布,他都不敢上手去摸了,生怕长年的染料会给这匹布染上乌遭遭的颜色。雪白雪白的,对于一个染匠来说是最好的底色。
两人的动静将洗漱的李振国两口子吸引过来,都好奇的看着这匹布,“这是,哪来的布啊?”
能轻而易举接触到不同的布料的人,还有谁呢,“是一个裁缝请我帮忙的,她年纪大了不好出面染布料,让我帮她换成带色的。”
众人恍然大悟,年纪大了不好出面恐怕是托词,很有可能是裁缝不知从什么渠道得来的赃物。
李明言越说越顺:“她是一个寡妇,以前家里开洋布行的,现在年纪大了,带着几个孩子,就想换一点老土布,好给几个孩子做衣服穿。也是人家相信我,这都好几天了,我再不给她个信儿,她该着急了。”
李明言成功用三匹纯白的,换来一批黑的,一匹黑红格子的,一匹绛紫色的布料。
还告诉贾黑,以后得来的老土布,尽可拿来跟她换。或者染布的时候直接用这洋布换土布,到时候收来的土布直接拿来跟她换也是可以的,那裁缝手里货多着呢。
李明言半遮半掩的说了这么多,几人都是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却不多问。
以前的旧买卖,后来不叫办了,藏些货也是有的。在本地出手的确是有被告发的风险,像柴老四,藏了一把袁老头去换粮,不就被人告发了嘛。
陈梅只是嘱咐明言一定要小心,也不多说什么,既然有本事在他们二老的眼皮子底下运这些东西家来,肯定能躲过那些巡查队的,不叫那些狗崽子逮到。
正好庄上的笸箩换粮进行到尾声,你们就背着一背篓的小笸箩,踏上了去窑头镇的路。
三批老土布已经上货,绛紫色的卖的最快,眨眼间500多块钱到账,现在她已经回本,甚至赚了350块。
店里的消息她都屏蔽了,在火车上无聊,她随手点开最近的一条:“请问手工布还有其他浅色的吗?原色也行,剩下的那实在太土了啊啊啊,不想买”
“不好意思,暂时没有”
然后眨眼间,那匹黑色的就被人拍了出去。
第35章
回到窑头镇,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街面上无比干净。行人步伐快速仓惶,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样,很多人戴着红袖章在街上巡逻。
以前她在这里卖东西,路上到处都是小摊贩,现在一个都没有了,只有一个浑身扎着扫把的男人,之所以还能看出是个男人,是因为个子很高。
这难道是一个卖扫把的?
走到正面才看到,男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牌子:“打倒走私邱耀祖,私贩扫帚五十把,剥削劳动人民”
李明言吓得拽紧身上的背篓,蹬蹬蹬的跑远了。
找到二癞的时候,他正在干着活儿呢,有人送来笸箩,他正在验收货物。
看到李明言来,快速的办完手头上的事,招呼着倒水喝。
地上散乱的堆着竹篾,一看就知道二癞日常是在做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笸箩散乱的堆在地上,一堆看起来质量好的,一堆明显就不过关,竹篾歪七扭八的,毛刺一个个的肉眼都能看见。
李明言单刀直入的问他:“我给你的任务你收够了吗,我在家等了这么久,一直没见你来,就直接过来了。”
此时房间里出来一个小男孩,跟小妹差不多的年纪,一点儿都不怕生,“我哥都是把米白给人家,然后自己做活,家里人都说他是傻子。”
二癞横了弟弟一眼,挠挠头,憨厚的笑了,“不是的,有的做的不太好,我再加工一下。”
可这看着可不像再加工的样子,那些次等的堆着有小一半了,李明言也不戳破,他自做的事情,自己负责,就像爹也在做事,可是爹娘收回来的东西质量就很好,一点儿都不怕得罪人,只要都不合格的都是拒收的。难道爹就不怕得罪人吗,她想也是怕的,可是要想长久的把生意做下去,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提供粮食的才是大爷好吗,为什么有人能做合格,而你却做不合格,没道理去埋怨你的衣食父母啊。
所以李明言不想管这烂摊子事,她刚才亲眼看见有一个编制的大小都不一样,明显小的一圈,可是二癞当做没看见一样,还是给了米粮。
规矩得变一下了。
“以后我先付定金,再付尾款,先给你一半,等到交货的时候,再给你全部的。”
二癞也知自己做的事情不漂亮,可是大家都是兄弟,在他没事做游手好闲的时候,他们把他拉入伙,给了一口饭吃,现在他要求这要求那的,事情说不过去,少不得他自己多做一点添上。
可是在数数的时候,发现少了几个,因为李明言又挑出几个不合格的。
“要不你等一会儿,我这手脚快点儿今天应该能做完。”二癞神色哀求。
这下李明言准备的下次生意的两袋子米也拿不出来了,之前二癞在李家庄做事挺靠谱的,守时守信,嘴还严实,却没想到这些都是李振国的功劳,如果不是自己爹娘严格把关,可能也会做成二癞这样。
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二癞这里又来了一个交货的,他竹筐里的小竹编一拿出来,就叫李明言眼前一亮,如果说别人做的那种,是工艺而已,那么这个人做就是艺术。同样的形状,他做出来的就比别人多了什么。
见到李明言直勾勾的盯着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的二癞赶紧解释,“这个花样是我让他弄的,我想着你说好看,是个果盘就行,我就没仔细要求”
看着如此精湛的手艺,又看看跟瘦猴似的年轻人,她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是你做的?”
瘦猴自觉手艺受到了侮辱:“那还有假!”
当下找了几根竹篾,飞快的编制了一个圆球,这个球可真圆。没见接头,也没见怎么收尾。
李明言脸上的惊叹怎么收都收不住,这也太厉害了,那十指翻飞的,她都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动作的。
将那小圆球放进自己的背篓里,“你还会做什么?”
瘦猴得意洋洋,他靠着这一手不知赢得了多少赞誉的目光,想了想,出门捋了几片狗尾巴草叶子,双手再次动作,一个碧绿的蹬倒山老蚱蜢渐次成型。
那手艺真是绝了!
李明言仔仔细细的看了这瘦猴的面相,典型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饿久了的面相,饿久了的人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嘴巴会有些前突。大概是嘴巴无时不刻都在迫切的想要进食的缘故,自己就拱出来了。
这小子有这门手艺还怕吃不饱?
或许是李明言打量他的目光太过明显,瘦猴落寞道:“这就是个玩意儿,做的好又能怎么样,大家不需要多好的,能盛东西就行,不需要我这花里胡哨的手艺。”
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他才露这一手,平时也就是拿来哄小孩玩玩,看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这个蚱蜢,他将这个东西递给她,“给你玩吧。”
李明言看看也眼巴巴的看着这个小玩意儿的二癞弟弟,又看看蚱蜢,这样欺负小孩子好像不太好啊,然后把蚱蜢扔进了自己的背篓里,实则扔进了空间。
然后抓了一大把糖出来,给三人分了分。或许是手机里面有保鲜的作用,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生产日期的,她又刻意买了简单包装的糖果,上面没有任何信息泄露出来,可以保证她的秘密不会暴露。
人才难得,她已经决定挖了这个瘦猴了,这样的人才埋没了太可惜,她记得以前她接孩子放学,小学门口就有这样的手艺人,没几分钟就能编出来一个蚂蚱,蝴蝶,竹蜻蜓什么的,惟妙惟肖,孩子们围了一圈又一圈,就算一个要三五块,十来块,也多的是孩子抢着要买。
事实上买回家去,没几天就泛黄,没有那种翠绿欲滴的新鲜劲儿了。
李明言当机立断,立刻问瘦猴:“你这个能多做一些吗,做出来多少我要多少,你出个价?我现在现金不多,只能用粮食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瘦猴迫不及待的愿意愿意,却也不知道订什么价钱合适,嘿嘿的笑着,“你看着订吧,我也没拿它卖过钱,不知道订什么价钱合适。”
以前在学校门口买这个至少要三块钱吧,也就是一斤半米的价钱,然而她在空间充当果盘买的小竹编,在后世十块钱左右?李明言衡量了一下,反正她的粮食多的很,就试探的问道:“五个一斤大米?”
瘦猴头点的像拨浪鼓一样了!恨不得当场做出来,立刻换成粮食。天知道他只是觉得单单的编制一样是在是太单调了,编着实在是技痒,就多做了几个花样,谁能想到还有这个机遇呢。
二癞都看呆了,在旁不得不提醒了两人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个放不了多久吧?到时候怎么运送呢?”
李明言早就想好了,“你用竹叶编制,那个能放置的时间久一些,你十天到李家庄一趟,去送货,还有竹蜻蜓你会吗?平时就做竹蜻蜓好了。能做到吗?”
坐火车需要介绍信,不过两地之间不过四五十公里的路,真的想要挣钱,就一定会克服一切困难,大不了走个一整天,如果说瘦猴真的有这个决心,那他一定会做到的,反之,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