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俺家狗剩去哪儿了,吃完饭嘴一抹就跑的没影,不到吃饭的时候不回家。”
“我知道,老黑去给明言家干活儿去了,他说有糖水喝,明言也是不会过,闲着也是闲着,熊孩子挣不了工分,干点儿活儿还给糖水喝。”
话是这么说,明言如果真的什么东西都不给,白用那些小孩子,这些人肯定更有说头。
李明言在家里炒制油莎果,晒干存储起来的油莎果还有很多,给孩子当零食吃再好不过,甜香酥脆,补充蛋白质还有油脂。
油莎果已经洗净揉搓掉皮,白生生的一个,比花生豆大一些。
炒制油莎果和炒板栗花生一样,是个细致活儿,出锅早了夹生,不够酥。出锅晚了有焦糊气,所以一定要把握好时间。
因为是要入口的,不能用沙子炒,还用大盐粒子在锅下面焙。
做好之后,那果子的焦香就已经传了出去,李明言拿出一部分之后,剩下的给李明江,让他去给他带来的小孩子们分配。
果然谁干的多谁干得少,小孩子们心里自然有一杆秤,在互相监督之下,干的多的就分的多。
干完活儿之后,孩子们照样承诺明天还会来,然后捧着好吃的零食回家了。
李明言去自己家的宅基地,给木匠送了一碗过去,房子已经盖好,只剩窗棂门板,还有床柜等要打。让木匠大叔歇着吃油莎果,瞅瞅窗户,又瞅瞅崭新的木门,又看看地下铺着青砖的地面,心里欣喜无限。
如果能找得到石匠就好了,做个料槽,她还想养猪哩。
木匠摸了一个油莎果到嘴里,“好东西,下酒。”然后就放起来不肯再吃。
“你男人来了好几趟了,满意的很,就是叫我做活再做快点,我说我日夜赶工,这还不快?我也赶着回去过年呐,你放心吧。”
不知为何,李明言脸上有点发烧,她来也是想催一下木匠让做快一些的,这下来细看,一张大木床已经做好,看着细致厚重,看着心里就喜欢,可惜没有油漆。
木匠看李明言看那床,说道,“你这不是啥好料子,俺给县长爹做的时候用的是酸枝木,红的,那沉手,那好看的,直接出来抛光就能用,比上漆还好看。你这白不拉几的,没办法,盘盘就好了。”
木匠显然是个话痨,却又是个实在人,不肯出去偷闲浪费时间,见了人就忍不住说个没完。
“你见过单干户吧?全县我看就县长爹一个单干户,倔得很,死咬着啥条例最后一条,说农民选择入社或者不入社的自由,其他人见他是县长的老爹,也没人敢叫他入社。”
李明言心想我不仅知道单干户,我也见过呢,还不是不想入社的,是太偏了,没人叫他入社,然后又听木匠说道:“要我说单干也好,你们庄也差不多是单干了,三自一包,现在谁也没有这样干,都是大集体,大平均,一呼隆。”
“都这样搞,能干的见跟那些懒汉分红一样多,那还能干吗,不能干的见干不干都有粮食分,更不肯干。我就给我屋里人说,能歇着就歇着,没得自己干得多叫自己累出一身病,好处还得给那些懒汉分。”
木匠也不需要回应,只是想把肚子里的话倾诉出来而已,能有人听就很好了,他絮絮叨叨的。
李明言心想这只是探索路上的小失误小阵痛而已,早晚有一天会改变的,然后看向院子外边,村庄的景色一览无余,万物凋敝,一片色彩斑斓的黄色,树叶的枯黄,道路的土黄,还有茅草的焦黄。她家在最高处,下面一些是为二弟申请的地基,再隔了一小片荒地之后,就是聚在一起的二十来户李家庄。
她站在上面能看到李家庄,那么下面的人自然也能看到她,这样院子里可就一点儿隐私都没有,这片荒草坡也没有个树木作为屏障,院墙啥的那得二十年后才弄起来,太出格了不好,还是去山上砍一些臭鸡蛋树枝做个篱笆,或者酸枣树?或者木棉?
这些都是生命力顽强的灌木,现在别在院落周围,明年就会生根发芽,绽出新绿,做围墙正好。
第68章
山上到处都是野酸枣,长在石子缝里,长在陡坡上,这种东西最是好找,可是往往不到成熟,就被鸟雀给啄食干净。李明言上山砍了一些,酸枣是小灌木,长的有些矮,木棉长的高大,种在朝着村庄的方向,可以有效隔绝来自己自己村庄的视线,隔绝效果良好。
捆着一捆超大捆的树枝放在背篓之上,她朝着家里走去,不知何时,她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大,仿佛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空间暴露似的。她每次都下死力气运送的东西多,把自己当做骡子使,这样即便她工作效率异常的快,大家也能自圆其说,自己就给她找理由去了,人家干的快是因为人家肯干呐。
不知不觉,她的身材变得健美,洗澡的时候抬起胳膊,甚至能看见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幸而她的骨架小,外表看起来才没有看起来很壮。
迈着坚实的步伐回到家里,娘正在摘蒜苗和葱留待过年的时候吃。
大伯娘虎着脸,别着身子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陈梅迎上去,将树枝接下来,心疼道:“捆好放在那儿不就行了,让你大哥去背,没有你这样的,把自己当骡子使。”
大伯娘在那里阴阳怪气的:“可不是吗,一个童养媳恁能干,不是把你娘架在火上烤?新社会了,哪还有这样苛待人的。”
李明言朝自己的娘使眼色,这是怎么啦,又发哪里的疯?
大伯娘向来认为她再妯娌之间地位超然,她是老大媳妇,生的又是长孙,还养了两个老的,虽然老二家儿子多,可是老二家过的穷啊。
没想到老二家现在过的抖起来,连累自己家儿媳妇诸多要求。
陈梅让李明言回去做饭,示意大伯娘的事情不用她管,然后继续择她的菜。
“大嫂,明林是老二,你既然是想叫他养老的,就应该跟亲家说清楚了,相看的时候说明白,不只有现在倒找账,要是到了这一步再找事,那是她们没理。”
陈梅淡定的很,大嫂无非是被亲家找了不痛快,来这儿找事,她自己一个人就能给她打发了。
果然见她这么说,大嫂的神色稍缓,脸色没有初来时这么难看,“我说明林今天回来,眉毛耷拉着,问了好几遍,才说那个妮子也要盖房子,还要砖房。我就想着还不是你家戳的头。”
陈梅说道:“大嫂,你定的那个家里是后娘,怎么也不会全心为前头留下的闺女想的。你家明礼说了那闺女咋想的没有。”
大伯娘灵光一现,突然觉得这事儿不对,当初就是图着那孩子在娘家没有什么牵挂,后娘待她并不亲厚,她虽然勤快能干,可是看着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给自己老实头的小儿子正相配,性格软的好,跟他们老的好相处。
这会儿怎么想到要房子,还要两丈布的聘礼了?没有人撺掇着,她再也不信的。
大伯娘一转身出门,陈梅将烂菜叶子一甩,跟灶间的李明言说道:“你大伯娘真是的,恨人有,笑人无,不着四六的来找咱家的事,她家娶不上媳妇还怨咱家盖了房子了?”
大伯娘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这样的人也很好应付,陈梅嘴上虽然是这么抱怨着,可实际上还不是把事情跟大伯娘好好的说清楚说明白了。
其实事情非常的简单,大伯娘看上的是对方家里的老大,可是偏偏相亲的时候,对方的继妹也看上了明林,偏偏继妹已经说好了亲事,这亲事还不错。
可是继妹一心一意,在家里闹了一出,继母就谋划了一场闹剧一样的婚礼,让女儿两个同时出嫁,盖上红盖头谁也不知道是谁,到时候将错就错,都进了洞房了,自然也无法追究什么。
那时候那个二嫂子就是这么瞒天过海的。
晚上闹洞房的时候,新郎官惊觉这人并不是走了十来年的媳妇。再看看嫁妆,跟说好的也是一点儿都不一样,也都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半夜去找亲家,亲家表示也不知情,还表现的异常着急:“那边的新郎官要是醉了酒糊涂了,入了洞房,这可咋办。”
一起随同着去她家讨说法的众人脸色各异,大伯娘看着亲家的宝贝女儿给了她家,然后还有许多的嫁妆都在就在脚边,接亲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怎么一个前头的女儿,亲家这么舍得?
这下好了,不知道是送亲的出了问题,还是接亲的出了问题,总之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算没有煮成熟饭,在别人眼里这两位姐妹也干净不了,本该是这家的新娘入了别人家的房!大伯娘一琢磨,不如这么将计就计,就这么带着人回了家去。
可是大伯娘本来想要的好拿捏的,没有什么依仗的儿媳妇落了空,这位可是娘家弟弟得势,娘家的娘也十分精明,怂恿着女儿不养二位老的。
这回要盖砖瓦房,想必也是那位丈母娘的手笔,不然一个未嫁的姑娘,再泼辣,再大胆,也是不敢提什么要求的。
李明言又洗了一遍锅,放了一上午的锅总有些浮灰,不刷一遍再做饭,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她想着这些,也没妨碍听娘在外头说话:“你大娘真是的,要是秋分敢这么说,我立马给明湖退亲,你两个盖房子,那都是你俩挣得,砖房是那么好盖得?”
然后是李明江的说话声:“娘,你不是说给二哥也盖砖房吗,那天吃饭我都听见了。”
陈梅说他:“你这个猴精,你二哥一年挣六千多工分,不愧是吃你二哥工分长大的,知道给你二哥说话。你跟你三哥还要七八年成家,到时候就看你俩肯不肯干活儿了。”
明湖什么都肯干,队里别人都不肯干的苦劳力,他每次都是第一个上的,因为给的工分多,还有从城里挑粪什么的苦活儿脏活儿累活儿,他都去干,因为知道家里有这么多的孩子要养。
李明江说:“我干活儿,刚才带着老黑狗剩把树枝子都拉完了,长大了也干活儿。盖大瓦房。”
李明河有不同的看法,“队长说姥爷家的房子以后就是咱家的,到时候娶媳妇借一间房子不就行了。”
陈梅骂道:“就数你没出息。”
李明河不以为意,他这是在曲线救国,二哥是能干,可是夏天挑粪把自己搞得臭烘烘的,他才不干呢。
李明言从灶房里出来,告诉陈梅:“木匠说做家具还能剩下一个木头,存着给二弟做家具,还有那两颗还在长着的树,也留着给二弟,过了春天还是伐了,省的又不叫有自留树,割资本主义尾巴。”
陈梅高兴的点头,那些东西,凑合凑合,也能打一套家具了,“就当你俩给你二弟凑的分子钱,你可帮了你二弟大忙了,不然你二弟那个老实头,可没有你这么能耐,能要到队里的树。”
***
做好饭,将饭菜送给木匠一碗,李明言将带来的枝条也带进了新房的院子里,沿着宅基地的周围挖了一沿坑,然后将树枝埋下,剩下的就不用管它,自己野生野长,明年肯定能长的茂密喜人,既能隐私功能,又有观赏功能,深山里有那种多瓣的野蔷薇,开着或粉或白的小花,每到春天,藤蔓从高处垂下,就像瀑布一样。
春天循着香味就能找到,可惜现在是冬天,到处都是枯黄的,不好找。
等到了春天也可以在院子里移植一颗,虽然没有做大门的钱,可以用木头钉一个框架,然后种上野蔷薇,做一个蔷薇花的门啊。
就这样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终于迎来了搬入新居。
所有的家具都已经到位,木匠终于功成身退,带着李明言送给他的一包袱油莎果种子,还有一担麦子走了。
新家现在只具备居住功能,想要吃饭,那是不行的,因为锅碗瓢盆都没有,而整个家里,也就只有一套可以用,还有喝水要用的水缸,吃面要用的面缸,吃咸菜用的咸菜坛子,什么都没有。
李振国给大儿子辛辛苦苦盖得灶,表面光滑平整,方方正正,烧起火来保证不冒烟不跑烟,此刻孤独的盯着三口大窟窿眼子,寂寞的坐落在灶房里。
所以,简单的拿了一床铺盖,两人就算是乔迁新居了。
以前的房间也没有浪费,小明礼正式脱离父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房间。
李明言将自己的衣服,还有大哥的衣服,放进新打的衣柜里,衣柜很小,对于两人的衣服来说也已经够大的了。两人的衣服数目加起来也不到两位数。
就这样还得到了李花儿的羡慕:“你家还有衣柜,真好看,我就在城里见过,你也算是咱们庄上的头一份了吧。”
李花儿在衣柜旁边好奇的左摸摸右看看,“这木匠做的真好,抛光了。”
“好吧,他就是县城周围黄山后的人,你家什么时候打新家具,可以去黄山后找他。”李明言叠着床上的被子,调侃李花儿。
李花儿看着新打的,带床头的木床,眼里有丝羡慕,手里捏着自己的辫子,语气有些低落:“那个真是太不靠谱啦,他说我思想觉悟不高,不舍得为国家吃苦受累,你想啊,我没有炼铁还不是因为咱们火车站那儿的怪事吗,反正他当上了钢铁连的排长,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他了,上次我去找他,他还说小情小爱放后边,先为钢铁做奉献呢。”
这个——恕李明言直言,这货真是,一言难尽。
把教条当做人生哲理在执行,还执行的如此忠诚如此可笑,自己的价值观就是永远追随指令,活得丝毫没有自我,没有人味儿,李明言怀疑,这样的人会是良配吗?
除非口号不是以钢为纲,而是以妻为纲,还要保持这个路线一百年不动摇。
第69章
李明言也不知道怎么劝她,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上辈子说起来内里的苦楚,谁都不知道,反正李花儿展现在人前的就是美好的一面。
想来那男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不然炫耀都没得炫耀。
好在李花儿也不是来听人建议的,她倾吐完自己的烦恼就说道:“咱们队的猪该杀了,我爹我这猪是吃瓜皮长大的,要不是夏天那阵子吃瓜皮吃的多,还有咱们队里的红薯秧子多,还真没有啥吃的喂给它,已经长了一百五十斤了,我爹都说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长的这么大的猪。又有杀猪饭可以吃了,天天吃红薯,红薯稀饭红薯馍馍,吃的嘴里冒酸水。”
说到嘴里直冒酸水,李明言想起小妹,最近她的胃口明显变差,向来最爱吃的小胖妞,吃的还是一样的香甜,可是只能吃到以往饭量的一半,然后就遗憾的盯着饭碗,吃不下了,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孩子的肠胃弱,一直吃的是红薯面,和白菜萝卜,没有任何的荤腥,小孩子的确受不了,当紧的是给孩子补补营养,而且出现吃不下饭这种情况,消化不良的可能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