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李明言就想起了给小妹开胃的麦芽糖,麦子泡水放在炕上,已经有了绿绿的芽麦。
不能再拖了,有的人看起来能吃是福,殊不知消耗的是根本,除了给小妹吃一些精细粮食加多吃山楂助以消化,有空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的好。
麦芽发芽非常的快,她将麦芽洗净碾碎,然后和糯米搅拌在一起,发酵了大半天之后,将水过滤出来,然后就是熬,边熬边搅拌。
陈梅目睹了全程,感慨无比:“吃个糖可真麻烦啊,怪不得糖那么的贵,跟猪肉一个价。”
现在想买也没得买了,糖是不可能吃到了,只能指望着梁上吊着猪肉过年了。
麦芽糖主打的是甜而不腻,吃的再多嘴里也不会吐酸水的那种。
可是现在的人几乎没有吃过什么甜味儿,就是再甜也可以接受,她就悄悄的往里面放了白绵糖。
然后将山楂用竹签子串成一串一串的,糖葫芦就做好了。
小妹吃的直舔嘴巴,很喜欢这甜甜的滋味儿。
剩下的糖稀和油沙果碎搅拌在一起,做成了糖,香甜酥脆,被切成小块儿的,用来当做过年的糖果。陈梅的刀砰砰响,切的干脆利落,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糖果就出炉了。碎块偶尔捏一个填进旁边嗷嗷待哺的小妹嘴里。
大伯娘家下礼定结婚日子,就用到了这个。
不过在他家下礼之前,李明湖先下了礼,确定了定亲的日期,还是陈姥爷翻了老黄历,定下了结婚的日子,就在来年的春上。
之后李明言拿着油沙果到了姥爷家,“姥爷,明林到时候结婚肯定也会挑日子的,到时候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陈老头看着那竹筐里的油沙果,问道:“什么事儿啊,你堂兄弟结婚,关你啥事儿?”
李明言笑道:“您就别管关我啥事儿了,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您要是答应了,这一筐子的东西就是您的了,事成之后还有一筐。”
年前的最后一个好日子,二十八的,大伯娘家的亲家主动到了李家庄来。
虽然没有女方家到男方家商量结婚日期的道理,有女方上赶着结婚的嫌疑。这是真大伯娘所期望的,正好高了女方家里一头嘛。
不过她过来却是推迟结婚日期的,“不怕亲家您笑话,家里没有粮食了,打发两个闺女实在有些吃力,就想着一场子把两个闺女都打发了,省点钱粮。”
亲家来了,自然是整个家族都来招待,李明言朝姥爷使眼色,一般人结婚都会来找他问的吉凶,听说亲家来这里之后,陈姥爷也就被请了过来。
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陈姥爷斜眼瞅了她一眼,拿人钱财,□□,这点儿道德水准他还是有的。
身为看日子的堂客,他立刻清了清喉咙,“那可不成。”
待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的时候,他才徐徐开口道:“生辰八字属相都不一样,怎么能在同一天办事呢,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他扬了扬手里薄薄的老黄历,上面印着花花的灶王爷,“还是有点儿道理的,我看属相就不行,你家二闺女跟李家二小子,属性相克!不能一天结。”
亲家显然不信,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想说什么,可是大伯娘超级紧张:“这怎么行的啊,”然后转向亲家:“要不还是按规矩来,就按最基本的说,也是先打发了大闺女,再打发二闺女啊。”
见对方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大伯娘狠狠心说道,“没事,大不了你们打发闺女不待客,也没啥。”
反正亲家娘对媳妇越不好,媳妇越会向着婆家,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明言眼睁睁的看着大伯娘的亲家母脸色精彩纷呈,觉得有些痛快,叫你骗婚。
姥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又加上了一句:“李老大家的二儿子是属牛的,新娘切记不能盖盖头。”
大伯娘只有唯唯应诺,只得说是是是的份儿了。
***
结婚还是定在了春上收过麦子后,李明言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如果他们再想搞什么猫腻,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明言给姥爷又送了一篮子的油沙果,毫不吝啬的夸姥爷:“姥爷,您真是神了,怎么想的,不让她盖盖头?”
陈姥爷很是得意:“我怎么想不到?你都这么说了,我见你大娘的亲家脸色不对,肯定是想干点儿啥,要不一个后娘,能为后闺女想到这份上,还特意来给你大娘请罪,不值当的。”
姥姥正经过,听到这话脸一黑。
姥爷连忙描补:“当然你姥姥是不一样的,那可真是为你娘想着。”
看到家里那位走了,姥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
眼看着热热闹闹的过了新年,没有炮仗,可以烧竹子,白面不够多,可是吃杂面的饺子。
李明言家里是不愁这个的,家里的男人给庄子上都盘了炕,一家十斤一家十斤的,弄来了好多的麦子。
用石磨推了,然后用箩筛一下,白白的面粉就出来了。
因为平时吃饭没有什么荤腥,家里人都爱吃肥肉馅儿的饺子,吃到嘴里满口的香。
李明言还做了一锅的红烧肉,家里每个男人都能吃上一碗,每块肉头透着红亮,看着就油。
既然缺油水,李明言也就没有注意什么解油腻的法子去煮。
她前世的以前,听说过一种炫富方法,就是在嘴唇子上抹了猪油,见面打招呼问“吃了嘛?”
他就抹抹嘴上的油,示意自己不仅吃了,还吃了肉呐。
李家人也吃的满嘴油光,出门嘴都不舍得插。
李家庄的人过的也都不差,大多数家里能拿出十斤麦子盘炕就能看出来。可是走完亲戚之后回来再一通气儿,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
别的大队的远亲,过的都不怎么样,勒紧了裤腰带,差点连年都过不去!
以往过年都要在亲戚家留饭的,可是他们这一年却不忍心了,稀饭真的能照出来人影,过年啊,怎么着也要蒸大馍的,哪怕是杂面的。
“馍馍都是窝窝头的!全部是菜,面放的都不够捏住菜团子。”
陈梅听了很是沉默,她家没有什么亲戚,三代单传,父亲就在家后面住着,大哥跑的远远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除了李家的老姑奶奶需要走动,其他没有什么人了。
此刻听到李家庄之外的人的生活,心里五味陈杂,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李明言听到他们说着,心里很是感触,前世的自己过的就是那种生活!
就在她以为这种噩梦已经过去了,年后除了一场大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
可能是上头觉得他们不能太闲了,给他们分了部队的十来个军官在公社的各个大队。
一到地方,首先开了一个欢迎大会。
他们还带来了新品种,土豆。
说起土豆多么的高产,在座的都很振奋,说起他们还带了二十吨的土豆来,给他们免费发放的时候,更是赢得了一阵阵的掌声。
回来李明海说了这件事,李明言总觉的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实在是对于不懂农事的人一点儿信心也没有。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农民也是一边学习一边种植农作物提高产量的,没有化肥前谁也不知道化肥怎么使用,说不定他们当兵的也是严格学习之后才来叫他们的。
于是也就充满期待起来。
开会的时候,李明海身为从公社来的第一人,对于转述这种农作物绘声绘色,都说比队长说的有意思多了。
他不似老队长,这话叫老队长来说,那就是:“公社要咱种土豆,还发种子,来指导的是当兵哩,你们都尊重点。”
李明海的说法就是:“要在我们公社推广一种高产农作物,就是土豆,在外国用来炸薯条用的,人家的主要食物就是这个,产量高的很,跟红薯一样,吃了却一点儿都不腻歪。烤着吃炒着吃当菜,尤其是青椒炒土豆,那是白吃不厌,还有土豆炖鸡,也很好吃,吃着沙沙的,特别香。”
硬是把大家说出了口水。
“就是有一点儿不好,春天发青的土豆不能吃,有毒。”
这下流口水的众人犹豫了,推广新品种本来就很困难,主要是农民们承担不起失败的奉献,辛辛苦苦种一季庄稼,就是为了糊口,现在你猛不丁的告诉他们吃了发青的土豆会中毒,这不是坑人吗。
队长吓得烟都不抽了:“怎么回事,会上人家咋没有说啊?”
这下更捅了马蜂窝,典型的小农主义思想在发酵。
“我就说没嫩好的事儿。”
“我就想不明白,毒死咱们有啥好处啊?”
“要真是产量高又好,人家不都早早的种上了。”
尽管队长对此也有些疑问,还是出来力挽狂澜,“没啥事,任务还是要完成地,新开出了的河滩地先种上,不能吃咱就肥地喽,不亏啥。”
疑问的声音顿时停下了,说起来也是这么回事,他们升斗小民只能跟着大潮流的趋势走,难道有点儿毒就不种啦
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炼出来的是废铁,一个个蜂窝一样的东西排在土高炉旁边,也不见有人敢说什么嘛。
李明言听的恍恍惚惚,单说种土豆来说,土豆这种东西的确就是好东西啊,产量高,吃着好吃,大哥在部队呆过,吃的挺多的,她后世在那些快餐店里吃薯条吃的也是爱不释手。
她伸手在自己屁股底下掏出了一本书,恍惚记得这本是在窑头镇买来做样子的,为了给自己种出的东西为何如此高产打掩护。
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随手就抓了这个出来,眼下拿出来,书页的标题正好是“马铃薯”。
“哎哎,我这本书上正好有土豆的保存指南,说只要避光遮荫保存就可以避免变绿发芽,变绿的地方削掉就可以了……土豆真的跟红薯一样呢,还可以做土豆粉!”
再翻一页,“土豆花朵茎叶有毒,可以起到防虫的效果……”
这下他们不怀疑了,要是他们信谁,除了最高领导人,也就是书了。
一本书被所有人争相传阅,李明言冲大哥无奈一笑,算是把支持种植的大好情绪给拉了回来。
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样,队长立刻发现了重点:“种完土豆的土豆母子还能吃!只要把上面的绿色去掉就行了,你们看书上说的,那咱种完之后,还能叫咱们尝尝鲜。”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过完年,饶是李家庄也在闹春荒,秋天的粮食已经吃完,小麦还没有收回来,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
有新鲜食物打打牙祭,还别说,都挺盼着种土豆的。
***
开春扛着锄头下地。
分给他们大队的是个爱说爱笑的军官,自己带着一列兵来,跟在下河滩的队伍里。两个架子车,上面放着好几麻袋的土豆,被奇怪的目光注视着,拉架子车的兵神色有些怪怪的。
在开垦好的沙土地上挖地整地刨沟培垄,李家庄的人们可以说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非常听话。
领队的军官开心不已,跟队长说:“你们生产队是我见过最配合的生产队,别的地方要死要活的不愿意尝试,只有你们,干啥都开开心心的,多好。咱们工作都好做。”
队长对他的印象也很不错,能拉开架势干活儿的领导真的不多了。
“大家伙都想试试新出的土豆,那个剩下的土豆母子能不能给我们尝尝?”
听到队长说这话,干活的众人都伸长了耳朵。
都想听听这位领导关于剩下的土豆的安排,切剩下的土豆白生生的,没有发绿。好歹能舒缓一下塞满了红薯的肠胃。
军官说:“当然是给他们安排到合适的地方,我们关于农作物的废料都有安排的。”
握着锄头的人们都露出了笑脸,那就是进入他们的肚子里呗。
就当救济粮了。
装满土豆种的麻袋回去的时候坐满了已经被切得七零八碎的土豆。
照样是李家庄的人们跟车。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装土豆的架子车到了他们呕粪的粪坑。
一个个土豆进了粪坑,李正国心痛的不行。回到家还在念叨:“这些当兵的怎么这样呢?好好的粮食糟蹋了。”
队长也觉得不可思议,跑去质问那个爱笑的头头:“你们这是浪费粮食!俺们庄的人吃红薯吃的想吐,那白花花的粮食,就这么被你们糟践?扔粪坑里??”
面对队长大大的不敢自信的眼光,陈营长也很郁闷:“章程就是这样呀,秸秆还田嘛!”
队长气哼哼的走了。
留下陈营长,摸了摸理的精光的寸头,摸不着头脑,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土豆是有毒的呀。
再去给土豆种地的时候,他们看他的眼光就变了,不再是那种欣喜,还有敬畏的眼神。
变得更加奇怪了,仿佛有鄙视不屑。
反正村民对他们的印象跌到了谷底。
都是秸秆还田闹的。
陈营长还要带着他的兵在李家庄呆很久,但是种完土豆,村民们几乎不和兵娃子说话了。
看见把土豆扔进粪坑的凶手,就心里难受的慌。
一个小兵铁蛋接受不了这种落差,跑去找营长问:“营长,咱们是不是得罪他们了?三婶子昨天还拉着我的手,要跟我介绍对象,今天见我就是一个白眼,这不对劲儿啊?”
第74章
营长一个爆栗子就上去了,“你还缺这一个对象怎么滴?”
其实营长心里也难受,他们也想和老乡处好关系啊,处好了之后,就是一起下地干活儿心里也舒服啊。
他们一群训练打仗的人,天天跑来给老百姓干活儿就已经够憋屈了好吗,这些他们也不擅长的,还是被赶鸭子上架,苦学了怎么种植农作物才过来的。
营长一顿熊把小兵赶跑了,铁蛋在心里嘀咕,怎么就不缺对象了,他缺的很。
在这片山脉的尾部,同样的时期,在发生着相同的故事。
没有口粮,李家庄的人可惜是可惜,但是扔粪坑了,没就没了,总不能再拾起来吃吧?还没有饿到那个地步。
李家庄并不缺粮食,只是需要多一点品种,急切的改变一下自己的口味而已。对于他们是如此,对于这个县里的其他人,却不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