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我去开门。”金多喊了一声,就去开大门。
门栓打开,辛向南推开门,一张嘴就是热腾腾的哈气,看见米多在门口站着,道:“今天不跑了吧,这么大的雪。”
“不跑了,不跑了,还能跑啥,来,向南。”金多先开口代替米多回了话,就冲辛向南招手。
“干什么?”
“来啊。”金多说完,便走向米多,指了指堂屋的白糖,把碗递给米多:“你给我倒点白糖。”
米多惊讶的看着他,“倒白糖做什么?”
“先倒呗。”金多催促道。
然后回头看眼辛向南,冲他挑挑眉。
辛向南看他一眼,无声道:“你也不怕拉肚子。”
米多把盛着白糖的碗递给金多,金多立马接了过来,然后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最后指了指石桌说:“就这里的最干净。”
说完,金多走了过去,喊辛向南过去给他捧着碗。
辛向南照做,捧着碗站在金多身边,看了看碗底的白糖说:“听说还是放糖精好吃。”
“放麦乳精才好吃呢,可没有啊。”金多说着,已经拿小勺在石桌上刮了起来。
那雪厚厚的压在石桌上,可一层层的,临近了看,又会觉得松软无比。金多动作缓慢,无比温柔的从上面刮走了一小层,然后就开始刮下面的雪了。
米多终于看出了究竟,连忙走近了,问:“你们不会是要……”
“小点声,别让咱妈听见了。”金多道。
说着话,那边已经盛了大半碗的雪,拿勺子和下面的白糖一拌,金多已经馋的要流口水了,直接塞进了嘴里一大勺。
米多在一旁看着直撇嘴,都替他冷的慌,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你还真吃啊。”
“必须啊,可好吃了,像雪糕一样。”金多说着挖了一大勺递给米多:“给,你也吃。”
米多连忙摇头,“多脏啊。”
“脏什么脏,你见过比雪还干净的东西吗,你看,多白多干净啊。”金多反驳道。
“你到底也是高中生了,怎么跟个文盲一样,这雪从天上掉下来,不知道接触了多少灰尘,你不信就盛上一碗,等它化了,指定都是黑水。”
米多说着话,辛向南已经挖了一大勺往嘴里送,听她这么一说,这可给他恶心到了,都放在嘴边了,使劲咽了下口水,又把盛满白糖拌雪的勺子给扔进了碗里。
金多斜着眼,狠狠瞪了米多一眼,“你不吃吧,还不让我们吃。这第一次的雪不能吃,脏,这都是第二场雪了,咋就不能吃了。”
金多说完,又挖了一勺。
“你一大早起来就吃雪,你可小心拉肚子。”米多看着金多说。
“算了吧,我都习惯了,肯定不会的,你看那!”
金多说着,顺手一指,米多和辛向南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屋檐上挂着一根根粗长的冰凌,有的都快赶上小孩子的胳膊粗了,长长的挂在屋檐下。
米多一回头,看见金多那发着光的眼睛,道:“你不是还要吃它吧。”
“怎么就不吃了,每年都要吃的。等等吃完早饭,我就拿东西给它弄下来,吃喽!”
米多看着金多,依然感觉不可思议,又不是几岁的孩子,还吃雪?于是摇摇头,就往外面走。
“你去哪儿?”辛向南问。
“去转转,反正已经起来了。”米多说。
“一起去。”辛向南连忙追了出来。
金多见两人都走了,喊道:“等等我,我也去。”
米多一出门,就听见濮家大门响了,再一秒钟,一个大男孩拿着扫帚走了出来。
孔宇穿了件棉袄,外面套了件灰色的中山大褂,料子是呢子的,还是孔鸿志以前的衣服,又修了修,给了孔宇。
孔宇本来就一副儒雅的样子,再加上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条子又顺,站在那里,笔直的一个人,就算拿着扫帚,竟也是那么好看。
米多压根就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孔宇这一出来,一个没控制住,米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是你?”
孔宇站定了,往米多这边看了一眼,对她笑了笑。
辛向南站在一边,看看米多,又看了眼对面的孔宇,皱皱眉道:“这谁呀。”
“我也不知道,濮阳的亲戚吧。”金多在后面接话,正要拉着米多问一句,可米多已经走远了。
米多走到孔宇身边,“你什么时候来了?”
“来了好几天了。”孔宇看着她,“这么早就起来了?”
“是,本来想跑步的,可没想到下雪了。”
“是啊,没想到下雪了。”孔宇笑着,看看远方的天空,“这场雪来的好,瑞雪兆丰年嘛。”
“嗯嗯。”米多连连点头。
金多和辛向南远远的站着看,就看见米多跟个小鸡啄米一样,在那里瞎点头,辛向南便冲米多说:“走吧。”
“去哪?”米多回头看一眼他俩。
辛向南:“……你不是说要出去转转?”
“这不是在转嘛。”米多说完,转过头,看着孔宇问:“你做什么呢,扫雪?”
“是,我想把这胡同扫出来,这天太冷了,一会儿人出来,雪一踩实就该上冻了,我叔叔走路不方便。”
“嗯,行,那我也扫。”米多说完就往家跑。
再出来,手里拿着个大扫帚,指了指自己家门口,“我扫里面,你就不用过来扫了。”
孔宇笑了笑,“那行,我从胡同口开始往里扫,你往外扫,一会儿就接头了。”
“嗯,好。”
米多说完,就开始扫了起来。
金多看看向南:“咱还出去转不?”
辛向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了看米多,又看看那边的孔宇,鼻子里都在哼着气,“去!咋就不去了!”
两人走出胡同没多久,实在冻的受不了,辛向南第一个开口:“不转了,回家去。”
金多巴不得这一声,两人立刻又折了回来。
等米多和孔宇把辫儿胡同清扫干净了,这才和孔宇道了再见,然后回家,一进门,便看见门口堆了个雪人。
辛向南和金多正蹲在那里给雪人插鼻子和眼睛。
“哇,真好看。”米多把扫帚放好了,就拍着手叫。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雪人,两辈子,生平第一次亲眼见。
“我能摸摸吗?”米多凑近了,想去摸一下那个雪人。
“不行。”辛向南道。
“为什么?”米多不明白。
辛向南看他一眼,眼睛里似乎都在冒火,可又没再解释,眼看着米多一边问着为什么,一边把手放在的雪人的脑袋上,使劲摸了一把。
辛向南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这雪人堆好了,张月英的饭也做好了,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向南也在这里吃吧。”
“不了。”辛向南把雪人的鼻子插好了,说:“我回家吃,我妈还在家等着呢。”
辛向南说完,便站了起来。
蹲的久了,又堆个雪人,腿都冻僵了,还有那双手,红红的,还有他的耳垂,也冻的通红。
米多看了道:“你俩真是,这么大了,还喜欢雪人?看看给冻的。”
辛向南看她一眼,没说话,就要往外走。
李强这时候也起来了,站在门口,往院子里一看,就看见那个大雪人立在那里,笑道:“真的下雪了啊。”
“是啊,你看着俩孩子,多懂事,尤其是向南,说院子里雪多,怕你不方便,带着金多把院子里的雪都扫了,这又堆个雪人出来。”张月英说着,从厨房走出来,去搀李强到厨房吃饭。
米多这才注意到,自己在外面扫院子的时候,辛向南竟然和金多一起把自己家的院子打扫干净了,这扫出来的雪堆个大雪人,院子里竟然一点雪都没有了,清理的十分干净。
她感激的回头去看辛向南,少年已经走出了李家大门,只留给她了一个背影。
“辛向南。”米多追过去叫他。
辛家向南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谢谢你。”米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侧影,开心道。
辛向南蓦地一滞,突然发现,自己这又是生气又是去李家扫雪,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自己的心事,自己都不清楚,却在这白雪皑皑的一个冬日,豁然开朗了。
原来只是为了她的一个笑容。
金多也跟了过来,站在门口道:“一会儿吃完饭我也去你家扫。”
“好。”辛向南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终于迈进家门。
第46章
金多吃完饭就去帮辛向南干活,两个人手脚都利索,一会儿就干完了,叫上帮张月英收拾完碗筷的米多,三个人一起去上学。
这孩子们都走了,张月英闲着没事,就和李强唠起了家常。
本来说的是麦多的事,说麦多也大了,转眼二十出头,要找对象了,不能一直黑不提白不提的,她自己是一点都不上心,家里就得多提点着点,要不然,她敢一辈子不结婚。
李强完全同意张月英的说法,道:“麦多太有主意了,你想干的,不想干的,任凭你把嘴给说烂了,只要她不愿意,都白搭。”
张月英给李强泡了一茶缸的茶,用自己勾的茶缸套套好了,才塞进李强手里。
李强腿脚不便,这一冷,穿的又厚又多,就更不方便了,而且院子里也滑,就很少出来走动,都是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不动,所以就更容易冷,张月英就给他的茶缸用勾针勾了一个套子,倒好了热水也不会烫手,还能抱在手里暖着。
“所以才得多说说她呢。”张月英说了一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奶糖,递给李强。
“又给我这个,我说多少次我不吃,不吃,这东西不好弄,给孩子们留着吧。”李强说。
“他们也得吃啊,这都是孩子买给你的,你不吃,他们能吃吗?这三个孩子,也不知道像谁,一个个都有主意,都倔的不行。”张月英见李强不肯吃,立刻把糖纸剥掉,直接塞进李强的嘴里。
李强不能经常活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虚的很,还经常头晕,检查了一下,说是低血糖。这麦多知道了,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斤奶糖回来,指明了一天必须吃一颗,她回来是要检查的。
李强含在嘴里奶糖,看了张月英一眼,“像谁,像你呗,你看我说不吃吧,非得直接塞我嘴里,我看啊,这仨个孩子都像你!”
说到孩子,张月英一个恍惚,站在那里眼睛突然闪了一下,瞬间变没了精神,看着手里的糖纸,半天才道:“是啊,是仨孩子,三个。”
李强知道她在说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别想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张月英往旁边的马扎上一坐,呆呆道:“如果米多还在,现在都十八了。”
李强看了张月英一眼:“行了,别说傻话了,米多不是在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说的是我的米多,我的!”张月英看着李强道。
李强见张月英整个人都很激动,立刻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可那孩子终究是没了,这么多年了,你也别再想了,现在的米多不是很好,她次次都考第一,是我们的好女儿,又懂事又聪明。”
张月英抬头看着李强,过了许久才说:“是啊,米多很好,很好。”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陷入了回忆中,都不再说话,房间里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直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黄冬梅的声音。
“月英啊,月英,快,来帮帮忙。”
张月英听到了,看着李强:“是我妈?”
“好像是,快去看看。”李强道。
张月英已经站起身往外跑,就看见黄冬梅拿了一个大包袱走进来。
“妈,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雪,咋来的啊。”张月英连忙接了过来。
黄冬梅喘着粗气道:“累死我了,这车开都没开到车站就停了,也不知道哪里坏了,我一路走过来的。”
李强也站在门口,招呼道:“妈,快进来,屋里暖和。”
“行行。”黄冬梅摆着手道:“你别出来接了,外面滑。”
说着话,黄冬梅就走进了屋,在门檐下使劲跺了跺脚,把一鞋的雪都抖掉了,才往屋里走。
“妈,快,先换双鞋,我看你的鞋都湿了。”张月英已经把鞋拿了出来,她们娘俩的脚一样大,拿出自己一双不常穿的大棉鞋来,赶紧给黄冬梅换上。
黄冬梅把鞋脱了,换上了张月英的棉鞋,张月英已经把她的鞋拿到炉子边放着去了。
黄冬梅立刻说:“别离太近,给我烤硬了。”
“我知道。”张月英说。
那边李强已经倒好了水,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拿着杯子。
黄冬梅见了,接过水来,“你别忙乎了,我又不是外人。”
李强笑着说:“那倒是。”
张月英把东西都收好了,走近了问:“妈,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不来成吗,我都快急死了!”黄冬梅不提吧还不上火,一说起来,整个人也不冷了,热的不得了。
“咋了妈,是不是我爸怎么了?”
张月英立刻想到的就是他爸张中华,家里就两个老人,没有儿子儿媳,张月英一到冬天就害怕家里出什么事,以前冬天都要接两个老人来住一段时间,可黄冬梅和张中华两个一个比一个倔,说自己还年轻呢,又不老,腿脚好使着呢,不想这么早就给闺女添麻烦,所以两个人谁也不来,尤其是李强腿伤了之后,这俩人就更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