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楼下给你找个药膏,帮你擦擦药——”
她没回头,整个人从他身上爬了过去,下床。
聂载沉忽然只觉血脉偾张,伸手抓住她,一把就将她拉了回来。
白锦绣人往后仰,一下跌到了他的身上,脚上刚套进去的一只拖鞋都飞了出去。
“啊!你干什么——”她没防备,被他吓了一跳,仰头对上他的眼眸,抱怨了一声。
“绣绣,我已经不痛了——”
他将她压住,凝视着她低声道。
白锦绣一愣,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一下又红了,闭上眼睛,胡乱唔唔了两声:“不行……我不要了……”
可是他却不听她的话了。
和刚才也不一样,这一回变得激烈无比,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上,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他不知疲倦般地要她,在床上还凶悍得很,她简直就跟头回认识他似的。到了后来,她都要哭出来了,好不容易才终于等到他结束,她筋疲力尽,人软在了他的怀里,眼睛一闭,很快就睡了过去。
已是下半夜的凌晨两点了。
聂载沉的心跳慢慢地平复了下去。
她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了,这一刻四周是如此的宁静。
他低头,看着睡在身边的她,伸手轻轻帮她拭去刚才呜呜哭时眼角还挂着的一点残泪,关了灯。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昏暗。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最近他一直没睡好觉。此刻他的身体也感到了些倦意。
他在夜色中闭上了眼,却一直睡不着觉。忽然这时,他听到楼下的客厅里,传来了一阵电话的铃声。
这里离楼下客厅有些距离,但因为是深夜,四周没有半点别的声音,铃声依稀可闻。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敲门声。
“聂姑爷!找你的电话!”
白锦绣从睡梦中被这异响惊醒,眼睛还闭着,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摸身边的人。
聂载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继续睡,自己开了灯,迅速套上衣服来到外间,打开了门。
“谁打来的?”
“说是一个你的手下,说有急事!”接电话的白家下人应道。
聂载沉目光微微一沉,立刻下楼,拿起了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他标下的营官申明龙。
“聂标统,出事了!刚刚这边传开消息,说今晚有新党组织队伍要连夜偷袭攻打广州!高大人和将军他们都在城里,怕是喝醉了酒,联系不上,我见事情大,怕万一出事,只好打扰大人你了,还望大人见谅!”
聂载沉立刻说无事,又问:“你们其余人呢?方大春陈立他们呢?”
“都知道了!现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行事好,上头的都不在,就等大人你了!”
“你们盯着一标的动作,我立刻过去!”
聂载沉放下电话,回到楼上新房里,穿起衣服。
“什么事啊,你不累吗,这才几点……你不睡觉要去哪里?”
白锦绣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
“城外出了点事,据说新党今晚要攻打广州,我过去看下。”
白锦绣的睡意顿时飞了,吃惊地睁大眼睛,从床上爬了下去。
“真的吗?真的要打过来了吗?怎么办?怎么办?”
她有点慌。
她不像舅父舅母他们那样痛恨新党。她也知道舅父忠心着的这个清廷已是腐烂得无药可救,新旧交替,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可是今晚却是她和聂载沉大婚的好日子,她没想到那些新党的人竟然选在这个时间来打广州。
“别怕,有我在。”聂载沉已经穿好衣服,安慰她。
白锦绣跑过去,像条八爪鱼似的从后死死地抱住了他。
“你一定要小心!”
“你放心,我会的。”
聂载沉转身,也抱了抱她。
“我要立刻去看下。为防万一,你去叫醒岳父,跟他也说下,让他安排人守着家,要是还有人手,再立刻派些去保护今晚来参加婚宴的贵宾。”他顿了一顿,说道。
大约是怕吓到了自己,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
但白锦绣却立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
新党的人以前也曾打过广州,但没成功。现在选今晚这个时机再次来打,虽然对她而言是个很坏的消息,但不得不说,对他们,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之前没有半点动静,舅父他们都毫无防备,今晚喝得大醉,城里还有许多是重要人物的贵宾,如果广州就这样被一举攻下,他们手中的筹码,不可谓不重。
她立刻松开了刚才还紧紧抱着他不放的胳膊:“好!我这就去!”
聂载沉点了点头,拿了汽车的钥匙,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
白锦绣忍不住又跑了上去,抱住他亲了一下下巴颏。
“你要当心。”她再次叮嘱。
聂载沉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起,重重地亲了她一下,然后走到床前,将她放坐了下去。
“记住我的话。我走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快步离开。
他一走,白锦绣就穿好衣服,匆匆跑到父亲的卧室,叫醒了人,把事情说了一遍。
白成山吃了一惊,立刻叫人赶去将军府通知康成。
康成固执,痛恨一切新的事物,除了很早前就已传入的必要的电报机外,电话他也不接受,到现在,将军府里也还没有安上。派人出去后,白成山又叫醒了沉睡中的白镜堂,父子二人照着聂载沉的吩咐,立刻安排事情保护贵宾。
张琬琰披散着头发也跑了出来,脸色发白十分紧张,听到白锦绣说聂载沉已经赶去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双手拜了拜天,拜完,又恨新党的人挑今晚搞事,骂了几声仆街,见小姑神色不安,抱住安慰了起来:“你别怕,广州城之前那些人就打过,没那么好打的。妹夫也会平安的。”
聂载沉开着那辆还贴着大红金泥双喜的汽车疾驰出了城,朝着西营赶去的时候,已经隐隐听到城东的方向传来几声火炮之声,但炮声稀落,响了几下,又停住,隔一会儿,再传来几下。
他将汽车油门踩到最底,十来分钟就赶到了西营,远远看见大门外火杖点点,聚集了些人。
他将汽车开到近前,停了下来,推开车门下去。正等在门口的陈立见他这么快就到了,急忙跑了过来。
“聂大人!幸好咱们兄弟听了你的话,今晚上都没喝醉。果然出事了——”
“一标有什么动静?”聂载沉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陈立立刻道:“蒋群现在在动员官兵,说情况危急,现在上头人又联系不上,怕广州城有失,要临时紧急调遣军队开过去保护广州!”
聂载沉停下脚步,沉吟不语。
陈立听到对向的城东又隐隐传来几声火炮的声音,急得不行。
“聂大人!你赶快做决定啊!新党这回卷土重来,一定做好了周全准备,万一广州被突袭成功,那就是大事了!”
聂载沉的视线从城东那片漆黑的夜空收回,说:“不是新党,有人假借新党之名,虚张声势,想趁今晚这个机会图谋广州而已。立刻调集人手,控制住二标的人马,不放一枪一炮出去!”
第50章
聂载沉快步往里去, 快近大门时,脚步忽地一顿。
大门两旁左右的昏暗角落里, 突然涌出来几十名手持长|枪的士兵, 领头的是一标蒋群手下的一个哨官, 喊了一声“开枪”, 自己率先朝着聂载沉射了一枪。
“趴下!”
聂载沉刚才就觉察到门后的异样,冲着陈立等人喝了一声,猛地跃扑在地, 迅速拔出随身的一把手|枪, 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从对面那个哨官的脑门中央穿射而过,哨官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手中长|枪落地, 人后仰栽倒在地,身体扭了几下,就停止了挣扎, 只剩额头的那个血洞不停地汩汩往外冒着污血。
这几十个士兵奉命预先埋伏在这里, 就是专门用来对付聂载沉的, 见哨官开枪就死, 情状可怖,全都愣住,一时不敢再动。
陈立回过魂来,破口大骂,爬起来操起家伙叫自己的人跟上, 下令朝对面开枪反击,被聂载沉拦住了,朝着对面士兵说道:“平常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开,往后还是同营兄弟,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几十个一标士兵平时虽然跟着蒋群混,但心底对聂载沉还是存了几分敬畏,今晚接到任务,得知要在门口埋伏击杀他,原本就有些忐忑,现在见头目一枪倒地,聂载沉又这样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再轻举妄动,慢慢地放下了枪。
聂载沉上去,经过一个士兵的近旁,拍了拍他的肩,走进西营大门。
西营后头巨大的校场里,此刻站满了被紧急集合过来的新军士兵。除了一标官兵外,还有闻讯而出的骑兵营炮兵营,黑黑压压,到处都是人,火把光芒熊熊,把校场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蒋群站在一个高台上,旁边是一标标统张志高,下面围着一圈亲信。他把脑后那根还没剪掉的辫子盘在头顶,挥舞着拳头大声喊话。
“弟兄们,新党就要打进广州了!全都给我操起家伙走,这就进城,听张标统的命令行事,保护将军大人!保护广州!事成之后,大家都是功臣,个个有赏!”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张标统,蒋大人!没有上命,就这样贸然进城,是不是有些不妥?”下面一个属方大春管的一标哨官喊道。
“张标统的命令,你们也敢质疑?”蒋群喝道,转头看向张志高。
张志高上前说道:“今晚白家喜宴,将军和高大人他们全都喝醉了酒,怎么下命令?新党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才突袭广州的!都听到城东那边的炮声了吧?情况紧急,顾参谋已经去借防营兄弟支援了!”
“听到了吗?都听从指挥!立功的机会来了!再磨磨蹭蹭,功劳就被防营的人给抢走了!要分功的,不论哪个营,一视同仁,都跟我来!”
蒋群大喊,周围的亲信也跟着喊,带领人冲出去。
蒋群是顾景鸿的亲信,人人都知,听到说总督府公子也参与了,又有张志高下令,一标官兵很快跟从,不但如此,其余骑兵炮兵营的人也被煽动,纷纷朝外而去,校场上人潮涌动。
就在这时,校场口的方向传来两道尖锐的枪声,一下镇住众人,官兵循声望去,看见那边过来了一群人。
“聂标统!”
火把光中,众人认出那个过来的人竟是今晚洞房花烛的聂载沉,无不惊诧,纷纷停住脚步。
蒋群看见聂载沉来了,脸色一变。
今晚是顾景鸿谋划已久的一个行动。利用白成山嫁女全城防备松懈的机会,派他从前暗中联系的一群土匪和听从他指挥的旧军冒充新党在城东佯装攻城,这边由谢志高和蒋群带人一道奔去,东西两路汇合,拿下将军府,占领广州。
清廷现在对各省掌控已极是无力,至于南疆广州,更是鞭长莫及,之前靠康成苦苦维持才几次抵御住了新党。只要这个计划成功,除掉了康成这块绊脚石,广州落入手中,日后是和新党人联络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继而掌握新的权力还是另外图谋,看情况而定就行。
无论情势怎么变化,谁能把广州和包括白家人在内的今晚这一干重要人质牢牢握在手中,谁就能在日后的乱局中掌控主动权。
这个计划最大的顾虑,是在新军中素有威望的聂载沉。为防变数,这才在外面安排人等着。
他不来最好,人在城里,一个光杆司令,再厉害也没用。
万一来了,只要露面,乱枪打死。
他只要死了,拿下广州后,把高春发控制住,剩下那些平时亲近他的新军官兵也就如同斩首,不足为惧。
计划安排得可谓天衣无缝。
蒋群万万没有想到,聂载沉突然这样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打死他!打死这个姓聂的,重重有赏——”
他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拔枪就朝聂载沉射击,还没来得及开枪,方大春早已瞄准了他。
“砰”,蒋群胸口中弹,大叫一声,人从高台上一头栽了下去。
高台附近起了一阵骚乱。
“都听着!东城炮声有诈,是有人蓄谋趁机作乱,不是新党攻城!聂标统带着将军命令到来!今晚没有允许,谁敢出这西营一步,概以谋逆之罪论处,就地正法!这个姓蒋的就是第一个!”
方大春大吼,陈立等迅速带人上前,缴了蒋群那帮亲信的枪,接着爬上台子,三两下就制服惊呆了的张志高。与此同时,混成协的官兵也从校场的入口处大量涌入,迅速将校场包围了起来。
众人被这突然变故给镇住了,上万人的校场里,鸦雀无声,看着聂载沉快步登上高台。
“张标统,不好意思,有劳你了。东边炮火是怎么回事,你再给下头的弟兄们说一下。”
聂载沉朝张志高笑了笑,说道。
“快说!”
陈立将枪口顶住他的后腰,厉声喝道。
张志高知道今晚行动事关重大,他心里不是很有底,但顾景鸿坚持要实施计划,看他安排得十分周祥,今晚也确实是个大好的机会,想来没大问题,终于决定跟从。现在见聂载沉赶到了,蒋群竟当着自己的眼皮子被当场打死,看来他是知道隐情彻底翻脸了,现在自己腰后被顶着枪,他不敢违抗命令,只好道:“弟兄们,刚才说得没错!东城那边其实是顾景鸿带着人干的,目的是占领广州!我也是被逼无奈!现在聂标统到了,大家都听从聂标统的指挥!”
官兵哗然,校场里掀起一阵杂音。
方大春朝天又开了一枪,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投向了聂载沉。
聂载沉说:“这回我娶妻,蒙同营诸多同袍看得起,不管有无交情,全都凑了份子送来贺礼,聂某感激在心。今晚是我洞房夜,有人挑这时候生事,和我聂某过不去!聂某希望诸位弟兄给我个薄面,听从安排,予以配合,这才是送给聂某的最重的贺礼。等解决了,聂某再请大家痛饮,以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