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浮城——蓬莱客
时间:2019-09-04 08:33:12

  聂载沉也出来准备去使馆,送白成山上马车的时候,问道:“绣绣昨晚没受惊吓吧?”
  白成山道:“昨夜确实有一伙可疑人马在家附近出现过,不过你派的人后来很快就到了,平安无事。她这会儿在家,没事。”
  聂载沉点头,扶着白成山上了马车,和白镜堂道了声别,说自己忙完事就回去。
  他目送马车离开,转身去往位于沙面的租界,到了使馆,几国领事聚在一起,正在讨论着昨晚的事,除了领事,还有十来个商人,其中就有那个之前曾在古城和白成山做过生意的美利坚商人约翰逊,一看到聂载沉进来,他的眼睛就亮了。
  “哈喽我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约翰逊上来就给了聂载沉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热得仿佛两人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松开了聂载沉,对领事说:“他就我之前曾对你们提过的那位姓聂的清国大人!”
  许多双眼睛看了过来。
  其实昨晚白家婚礼上,聂载沉已经见过这几个洋人了,朝对方点了点头。
  一个领事脸上带着笑,走过来和他握手,说:“我知道,你就是昨晚娶了白老爷小姐的聂载沉聂大人。你很厉害!我们都知道了!昨晚全亏你了!顾景鸿我也认识的,没想到他竟做出这样的事,破坏了广州的安定局面,这很不对!我们很不高兴!早上我们也派人去总督府提出严正抗议,但顾大人没有回应,我们很失望。我们希望你以后能继续保护广州!”
  聂载沉简单说了下昨晚的经过和早上康成的决定,应付完洋人,告辞离开。几个领事让他转达他们对白成山的问候。聂载沉出来,约翰逊一直送,送他出了使馆的大门,低声道:“聂大人,往后你要是需要购买什么东西,记得找我,东西最好,价格绝对公道!”
  聂载沉看了他一眼,和他握手告别,取了自己的马,正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聂载沉?”
  聂载沉转头,看见一个留着双撇胡,年纪和白成山差不多的老人站在使馆附近的一辆马车旁,手里拄着拐杖看着自己。边上是几个配枪的军装侍卫。
  这个老者虽然长袍马褂,但身上一看就带着军人的特质。
  对方名字人尽皆知,是朝廷现在头几号的北洋派实力大臣,身任清廷要职,姓马,昨晚也来参加过婚宴,聂载沉看过他一眼。
  其实刚才他来的时候,就瞥见这辆马车停在这里了,因为没看见这个老者在,加上行色匆匆,当时也没多留意。现在才发觉,对方停在这里仿佛有一会儿了,似在特意等自己,略一迟疑,快步走了上去,行了个礼:“马大人!”
  对方脸上露出笑容,摆了摆手:“听说你从前毕业于军校?我以前做过中央练兵处的军学司司正,可算是你的老师。你叫我老师就行。”
  “学生不敢。”聂载沉应道。
  马大人笑道:“别客气。昨晚是你的洞房夜,你娶了白老爷千金,本是人生得意时,没想到出了这种乱子,实在扫兴!昨晚有你派来的人保护,我在饭店睡得很好。白老爷有眼光,白家在北边也有不少生意。怎么样,你有没兴趣来北方任职?比起广州,那里更能为你这样的年轻人提供更多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聂载沉知道这个老者城府极深,不可能像他表面那样看起来慈祥那么简单。何况现在北方局势他心知肚明,无意掺和进去,恭敬地道:“多谢老师美意,但学生在这里已久,无意北上。”
  马大人盯着他:“年轻人只要有本事,去哪里不能出人头地?我听说康成对你确实很是器重,你昨夜救了他,已经是报答。现在走的话,正是时机。”
  聂载沉说:“学生胸无大志,加上本就是南方人,怕去了北方,水土不服。”
  马大人沉吟了片刻,笑道:“既然你无意北上,我就不勉强你了。很巧,北边昨天刚也出了大事,我马上就要动身回去。至于什么事,你很快就会知道。国家目下最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有所担当的年轻人。日后你若想去,随时找我。只要你来了,我必提携。”
  “多谢老师!”
  马大人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转身上车离去。
  聂载沉目送马车离开,也翻身上了马。
  才一夜而已,他就觉得自己想她了。
  他想到昨晚她不着寸缕钻在自己怀里那又温顺又听话的模样,就感到仿佛有一缕轻微的电流从他的后背起始,倏然流遍全身,击穿了天灵和脚底似的。
  他忍不住心猿意马,忽然急着想回,至于马大人说的北方昨天出大事,千里之外,他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先回去见她要紧。
  他匆匆上路,往西关白家去,走到一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之声。
  “聂大人!聂大人!出事了!高大人叫你立刻去陆军衙门!”
  聂载沉转头,看见一个士兵骑马追了上来,冲着自己高声喊道。
  他立刻就想到了马大人刚才提过的那句话。
  高春发的人都追上来了,他立刻驱散脑海里的杂念,掉头回去,匆匆来到陆军衙门,来到电报室。
  高春发的手里拿着报务员刚接收打出来的一串电报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神色难看极了,见他进来,把手里的电报递了过来。
  “载沉,大事不好了!”
  聂载沉接过,看了一眼。
  电报通知,也是在昨天,北边有新军起义成功占领了地方,同时宣布脱离清廷管制,地方独立。
  “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别的地方就会群起效之!广东新党人活动本就猖獗,我怕也要出事。必须立刻采取手段,严加防范!”
  ……
  昨夜他走后,白锦绣就没再合眼过,一直在等他,等到了天亮。
  这个白天,她还是没能等到她的新郎回家,又等到了天黑,才收到话,聂载沉让个人回来告诉她,他有事,没法脱身,晚上即便回来,也会很晚,让她不要等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白锦绣也已知道了。
  昨天的报纸头条,全是关于她那个盛大婚礼的各种报道,但一夜过去,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大消息。
  真正的大事。北方有地方率先宣布,脱离清廷自治。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谈论这件事的人。
  从报纸上一看到这个消息,白锦绣就知道这个白天别想见他了。但得知他晚上可能还是回不来,心里难免失望,更感到担心。
  珠宝店的掌柜派了个伙计来通知,说新到了一批好货色。张琬琰约她去看看。她哪里有心情出去,天一黑就收拾了早早回到新房里,也没心思画画,躺在床上,手里捧着本英文草叶集,枯等到了下半夜,凌晨三点多,熬不住困,终于昏睡了过去。
  聂载沉是在凌晨五点回来的。他推开虚掩的门,经过给他留了灯的外间,走到卧室,看见她躺在床上睡着了,脸上压了一本书,床头灯还亮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书从她脸上拿掉,合起来放在边上,低头看了一会儿睡得很熟的她,关了床头灯,转身走到昨夜被她指派睡过的沙发前,和衣躺了下去。
  白锦绣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灯已经灭了,睡前手里拿着的诗集也不见了,房间里光线昏暗,但那是天鹅绒的窗帘遮挡了光线的缘故。
  已经是早上六点多,天亮了。
  白锦绣很快清醒了过来,转过头,看见房间的沙发上躺了一个人。
  聂载沉他回来了!
  白锦绣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轻轻地靠到他的边上,借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缕晨光,端详着她沉睡中的新郎,她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男人。
  他显然是在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的,面容带着疲倦之色,就这么仰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锦绣想让他躺到床上去睡,那样更舒服些。但迟疑了下,又没叫醒他了。只是拿了被子,轻轻地替他盖在身上,然后坐在沙发前的地上,一手托腮,胳膊肘顶在腿上,歪着脑袋看他睡觉的样子。
  他真的长得好好看呀。英挺的鼻,有着男性禁欲冷感的完美线条的下巴。她爱亲吻他的这里。把他撩得脸红心跳,真的是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满足和成就感。连他眉宇之间那道因为时常皱眉而留下的再也无法消除的细细褶皱,也是性感得恰到好处。
  她越看越是喜欢。要不是怕弄醒了他,她好想现在就凑上去亲他。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婆母才会养出这样的儿子?
  虽然有点担心她不喜欢自己,但她真的好想他能快点带自己去见见她。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她看了他好久,终于忍下那想偷偷亲他的念头,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密,不让光线干扰他的睡眠,自己到外头穿好衣服,洗漱了下去。
  父亲通常这时候早就起来,应当在吃早饭。但这会儿却不见他人。大哥送小侄儿去上学了,下头只有嫂子张琬琰在。
  她看起来有些惶然,看到白锦绣,开口就问聂载沉昨晚回来有没和她说什么关于现在形势的话。
  白锦绣摇头:“他天快亮才回,一回来就睡了。”
  “这么大一个朝廷,难道真就这么快就绷不住了?这也太……”
  她不停地叹气。
  白锦绣没说话,坐了下去,低头吃了几口早饭,这时管事走了过来,问道:“小姐,老爷问姑爷醒了没?要是醒了,叫他去趟书房。”
  张琬琰说:“刚才忘了和你说,你舅舅一大清早就来了,把你爹给吵醒。好像是咱们广东哪里又出了什么乱子……这都叫什么事啊!”
  白锦绣想了下,对管事说:“他刚睡下去没一会儿,我去看看。”
  她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唇,直接来到父亲的书房外。
  书房的门虚掩着,舅舅的说话声正从里头飘出来,听起来十分焦虑。
  “……姐夫,北边那事一出,全都乱了套了!我得到消息,这边的乱党也想要趁乱去打惠州了!高春发说新军人心涣散,他现在未必能镇得住人,载沉的话倒更有用。姐夫你帮我和载沉谈一下,叫他务必约束士兵,收拢人心,全力对付那些作乱的新党!我今天就升他做统制!”
  白锦绣轻轻推开一道门缝,看了进去。
  父亲坐在椅中,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姐夫,我给你下跪了——”
  康成唰地掀起袍角,真就要给白成山跪下去了。
  “舅舅!”
  白锦绣再也忍不住了,喊了一声。
  康成回头,看见外甥女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停在自己的面前。
  “舅舅,你醒醒吧!就算聂载沉他帮你守住广州,乃至整个广东,你又能做什么?让大清恢复它带着腐烂味的体面,让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地留着辫子继续以当奴才为荣?舅舅你自己心里明明知道的,大势所趋,你挡不住。”
  “绣绣!怎么说话的?”
  白成山看了眼脸色灰败的康成,咳了一声,制止女儿。
  “舅舅,你有你的坚持,绣绣尊重你的意志。但聂载沉是我的人,就算他点头,我也不会让他陪着舅舅你为这个早该覆灭的腐朽政|权陪葬!他忙了一夜,回来才刚躺下去,我不想吵醒他。”
  白锦绣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第52章 
  白锦绣回到楼上房间, 听到浴室里响着流水的声音。
  她走进卧室,沙发上已经没人了,那条被子也被折好, 整齐地放回在了床上。
  他醒了。
  白锦绣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 轻轻推开门, 看了进去。
  他背对着她赤脚踩在地上,正在洗澡。水流冲在他结实的肩背上,被他没有半点赘肉的身躯给劈破开来, 哗哗地落, 飞溅起点点的水珠。
  白锦绣偷偷地看了一会儿, 有点耳热心跳,怕被他捉住了害臊,正想后退, 一不小心,手碰了下门把, 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他立刻就听到了,转过脸看了过来。
  白锦绣吓了一跳,慌忙要溜, 但视线掠过搁在门边置物架的衣物和浴巾,心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当着他的面就伸手进去,麻溜地把他的衣服和浴巾统统都给捞了出来。
  她一得手,忍不住就笑, 抱着衣服往后退去。
  聂载沉刚才醒来,发现她给自己盖了被子,人不在床上,应该是起身下楼了。
  自己在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洗澡换衣,就先去冲澡,没想到门外伸进来一只手,当着他的眼皮子把他的衣物给拿走了,听到她发出吃吃的笑声,有点哭笑不得。
  “绣绣,把衣服还我。”他朝外说道。
  “不还!聂载沉你不用穿!你就这么出来好了。我最近想画个人体,没有合适的模特儿,你帮个忙。”她的声音隔着门飘了进来。
  聂载沉想都没想,立刻摇头:“不行。别调皮了。把衣服放回去。”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你不给我画,有本事就待在里头,都不要出来!”
  “绣绣,你听话,别调皮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白锦绣才不听,她不停地摇着脑袋:“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我没调皮,我是认真的!你快点出来!你要是不给我画,我就去找别的男的当我的模特儿。我说到做到!”
  浴室里安静了下来。白锦绣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里头再有动静,忍不住又轻手轻脚地回到门边,再次推开一道缝,正眯着眼睛察看,门缝里突然伸出来一只男人的手,攥住她的腕,将她整个人一把给拽了进去。
  白锦绣惊叫一声,这才发现他就站在门后在等自己来,发现被抓,使劲地甩手,想要甩开他。
  “聂载沉你耍赖!没意思!我不玩了!不玩了!”
  他的眼底掠过一缕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浅浅笑意,将她轻轻摁在门上,制止了她的挣扎,低头看着她:“把衣服还给我。”
  声音低沉又磁性,仿佛琴弓擦过大提琴琴弦时发出的华丽又美妙的颤音,轻轻地钻进了她的耳中。
  白锦绣终于意识到自己双手正被他捉着举过头顶固在门上,两人靠得是这么近,他身上也没穿衣服——自然了,没衣服也没浴巾能让他蔽体。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停止了挣扎,垂下眼皮子不去看他,说:“你不让我画,我就是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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