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曲黛黛也不管爱不爱吃,只捡营养最高的菜肴吃。
虞青凰坐在一旁,伸着竹筷子帮她夹菜。
忽然,她疑惑地问道:“捧月,怎么今日多了这么多补血益气之物?”
她是名医的后代,从小耳濡目染,只闻着味道,便知道有些菜里放了药物。
捧月道:“这些是谷主命人送给来给黛黛小姐的。”
虞青凰点了点头,赞道:“还是师父想得周到。”
曲黛黛面颊苍白,显然是贫血所致。
虞青凰替她舀了一碗汤,温声道:“黛黛,你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人吗?”
曲黛黛低声道:“我十七了,家中只有我一人。”
虞青凰一怔,眼底透出难以置信之色。十七岁的年纪,应该早就发育了,可她身板平平,个子矮小如女童,怎么看怎么都像只有十二三岁。
想起花九箫所言的“重病”,虞青凰顿时满脸同情,温声道:“黛黛,你别担心,师父他的医术很厉害,定会有办法医治。就算师父没办法,还有我,我带你回小南山,让家中的叔叔伯伯们都给你瞧瞧,小南山虞氏世代行医,经验丰富,总会有办法的。”
曲黛黛内心有一股暖流淌过,小声道:“谢谢你,师姐。”
虞青凰是《天命凰女》的女主,她善良温柔的性格,给她的命运造成了一定的悲剧。这部小说连载的时候,女主的人设一直遭到吐槽,甚至有很多读者批判女主圣母。曲黛黛也不例外。
现在才知道,原来圣母是这么美好的一种品质。
曲黛黛为自己即将利用她的行为,感到一丝愧疚。她将这股愧疚压下去,仰起头来问道:“师姐去过外面的世界吗?我听闻蝴蝶谷的谷口有一道毒障,没有师父的解毒丸,是走不出去的。”
“说起来,我也有五年没有离开过蝴蝶谷了,要想走出毒障,的确要服用解毒丸。”虞青凰长叹一声,她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待在蝴蝶谷,每年小南山虞氏的人会来看她,但她一次也没回过小南山。
“师姐有解毒丸吗?”
虞青凰摇头:“师父对解毒丸控制得很严格,每用一颗都记录在案。不过也不用担心,有我呢,我去向师父讨,他肯定会给我的。”
果然和原书里的一样,花九箫掌控着解毒丸。曲黛黛低叹一口气,看来想顺利逃出蝴蝶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这具身体虽然百毒不侵,但毒素入体,必定会元气大伤。当初在黑风门内,黛黛对花九箫的鬼蝶并无反应,回到蝴蝶谷后却大病一场,险些丢了自己的命,这就是毒素入体的后遗症。
吃过晚饭,虞青凰给了曲黛黛一盒零食,都是些糕点,她闲来无事,便经常自己做一些糕点。花九箫不爱吃甜的,这些糕点最后大多数都进了捧月的肚子里。
看到虞青凰将糕点给曲黛黛,捧月的眼睛都直了。
曲黛黛捧着这盒糕点喜滋滋地回了屋子。
虞青凰手巧,这些糕点做成了花朵的模样,看起来就很漂亮。
她拈起一块枣泥糕,刚咬下一口,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揽住她的腰,抱着她,推开窗户,一跃而下,再一个纵起,消失在了月影下。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曲黛黛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丁点声音,人就不在屋子里了。
再次定睛时,已身在一处雕梁画栋的屋子里,那人松开了她,她没站稳,跌坐在地上。眼前有水晶帘晃动,水晶帘后是一袭迤逦的红衣。
曲黛黛深吸一口气,顺势在地上跪好,低声道:“黛黛见过师父。”
“流云,你出去。”花九箫慵懒的嗓音从帘子后方飘了出来。
“是。”沈流云答了一声,拂开幔帐,朝着屋外走去。
“吱呀”一声,是屋门合起的声音,沈流云离开后,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静得曲黛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一声又一声,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她太紧张了。
每次面对花九箫,她的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起原书里花九箫剖心的片段。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是花九箫离开了座椅。曲黛黛抬头,看见珠帘后那一片红影朝着自己移动。
屋内点着八盏琉璃灯,每一盏的灯光都极亮,暖黄的灯光映着水晶帘,折射出一片绚烂的光彩。
花九箫的红衣映在水晶帘后,红得像一团火。他每靠近一步,曲黛黛都感觉到那团火灼烧在了她的心尖。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耳边传来珠帘晃动的声音,是花九箫抬手拂开了珠帘,他的面容一下子清晰起来,眼尾处那只鲜红色的蝴蝶愈发的妖异。
这只蝴蝶是纹上去的。
花九箫是一名顶尖杀手,但再厉害的杀手,也有失手的时候。花九箫这一辈子只失手过一次,就是出道的那一次。
那年,他十六岁,奉命刺杀浣花阁的阁主,赏金五万两。
花九箫天纵奇才,心高气傲,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在最后一刻出了变故,轻敌的后果是他差点失去一只右眼。
眼睛虽然保住了,眼尾处却留下一道剑伤。伤痕不深,小心处理就不会留疤,但只要再往前一点,这只眼睛就废了。
花九箫自觉愤怒屈辱,便找了天底下最好的纹身师,在伤痕处纹了一只蝴蝶,警示自己。
从那以后,他以蝴蝶作为自己的代号,自名为“蝴蝶/刀客”。
当然,更多人喜欢称他为“蝴蝶美人”。他本就相貌出众,风姿无双,纹了这只蝴蝶后,相貌更是妖冶得勾魂夺魄。
但众人也只是在背后戏谑一番,从来没人敢当着面说,就连曲黛黛在回想着原书里关于花九箫的介绍,也不敢丝毫在面上表露出来。
这个花九箫最是喜怒无常,前一秒还笑吟吟的,下一秒可能就取人首级。
花九箫缓步走到她面前,停下,轻声道:“可知我为何捉你前来?”
“黛黛不知,请师父明示。”曲黛黛伏下身去。
“我好像说过,最厌恶别人玩弄心计。”
曲黛黛的身体不由得僵了一下,花九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令她如芒刺在背。
“黛黛没有……”她惶恐地开口。
花九箫忽然蹲了下来,吓了曲黛黛一跳。在曲黛黛惊恐的目光中,他执起曲黛黛的手,纤长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刮了一下:“还说没有,嗯?”
那里是贵妃留下的抓痕,痕迹在药膏的作用下已经淡去了不少。曲黛黛再小心翼翼,也避不过花九箫凌厉的目光。
这是个意外。
却是个致命的意外。
第8章 惊心动魄取血夜
曲黛黛的浑身如筛子一般抖了起来。花九箫的手温软宽厚,却仿佛带着刀锋,在刮她的血肉。
“你处心积虑地离开寒星院,是为了什么?”花九箫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师父所指为贵妃,黛黛冤枉。黛黛一个人在寒星院里住了三年,从未出过寒星院,并不知道那是师姐的猫,只是看它可爱,才动了留下它作伴的心思,请师父明察!”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她被关在寒星院三年,为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自从处置了刘嬷嬷等人后,花九箫相信,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乱嚼舌根。
他松开了她的手,点着她的心口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既进了清风阁,就藏好自己的心思,若是叫小凰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便亲手剖开你的胸膛取你的心脏。”
他的声音虽然轻柔如风,却令曲黛黛浑身一哆嗦。她一脸快要吓哭的表情,小声道:“黛黛谨记师父所言。”
花九箫总算满意了一些,扬声道:“流云,送她回去。”
曲黛黛刚踏进清风阁,便从里面传来一阵清越的琴音。重重纱幔后,摆着一张琴案,虞青凰正在弹奏着曲子。
曲黛黛没听过这首曲子,但是从原书剧情来推断,这应该是花九箫谱的曲子。
花九箫擅杀人,更擅弄风月,曲声缠绵入骨,极尽相思之意,由虞青凰一双巧手弹出来,更是悦耳悦心。
曲黛黛忍不住倚在门边静静听了一会儿。
虞青凰抬头发现了她,停下拨弄琴弦,欢喜道:“黛黛你回来啦,方才我去找你,你屋子是空的。”
“晚饭吃多了,便出去散了个步。”曲黛黛拍着自己的肚皮,“师姐寻我可是有事?”
“我去找你,是想提醒你,明日师父授课,千万不要迟到了。”
曲黛黛一怔,正准备问是什么课,林嬷嬷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捧着一方托盘,托盘中放着一碗乌黑的药汁,对她福了福,板着脸说道:“黛黛小姐,该喝药了。”
虞青凰惊讶道:“什么药?”
“给黛黛小姐养身体的药。”林嬷嬷道。
“我瞧瞧。”虞青凰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林嬷嬷却道:“青凰小姐止步,这药可碰不得,泼了撒了一分都不可。”
曲黛黛也知虞青凰深谙医术,若是真的让她瞧了,没准瞧出药中端倪,连忙道:“将药送到我屋里,我和师姐说一会儿话就回去。”
“药凉了不太好,还望黛黛小姐能早些回屋。”林嬷嬷说完这句话后,捧着木盘往楼上走去。
“到底什么药,如此神神秘秘的?”虞青凰撇了撇嘴。她虽然得花九箫宠爱,却也深知花九箫的性子,有些命令她可以违抗,有些命令却绝不允许违抗,一旦触及底线,即便是她,也会被责罚。
林嬷嬷是花九箫身边的人,她的话就是花九箫的话。
“师父自己开的药,我也不知,大概就是普通的药。”曲黛黛道。
她不敢耽搁太久,否则林嬷嬷一定会给她脸色,曲黛黛同虞青凰说了一会儿话,赶紧回了屋子。
林嬷嬷站在屋中,腰杆笔直,神色冰冷地望着她。
药凉得正好。曲黛黛硬起头皮,将药碗端起,当着她的一饮而尽,并且将碗倒扣,表示一滴不剩。
等林嬷嬷端着空碗走了,她立时奔到桌旁,将凉水往自己肚子里灌,直到灌到自己想吐。
趴在窗户边呕了半天,总算吐出了一些药汁。
长此以往下去,必然伤身。
屋外的月又圆了几分。再过几日,又是月圆取血之夜。
曲黛黛回头望着屋内的铜镜,镜子映着她惨白瘦削的脸。她现在的身体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逃出去的那日。
毕竟还是长身体的年纪,自从伙食改善后,曲黛黛的个子跟抽条了似的猛涨,从前的那些旧衣居然小了不少。虞青凰见她的手腕和脚腕都露在了外面,叫捧月按照曲黛黛的身材,裁了几身新衣裳。
转眼又到了该取血的日子。
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月色如霜,洒落在蝴蝶谷的每一个角落。
曲黛黛刚踏进屋内,便见沈流云立在窗边,低声道:“黛黛小姐,谷主有请。”
曲黛黛认命地叹了口气。
“黛黛小姐,得罪了。”沈流云走到她身边,抱起她,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几个纵跃之间,便入了花九箫的住处——芳华小筑。园中静悄悄的,四下无人,唯独花九箫的阁楼透着温暖的烛光。
沈流云放下曲黛黛,领着她进入阁楼中。刚踏进阁中,便有两名妇人上前将曲黛黛的胳膊抓住。
这两名妇人力气大得惊人,曲黛黛身体孱弱,半点挣动不得。
其中一名妇人撩起她的长袖,露出纤细的胳膊,将匕首放在烛火上烤了烤,朝着她走近。
曲黛黛的身体不由自主得绷紧,神色透出惨白。她慌张得朝着珠帘后的红影望去,那红影隐在烛光里,看得并不真切。
但曲黛黛知道,花九箫此时一定在望着她。
一想到那种透入骨髓的疼痛,曲黛黛忍不住瑟瑟发抖,在匕首划向手腕的瞬间,她疾声道:“等等!”
声音里含着惊恐,显得有几分凄厉。
那名握着匕首的妇人动作一顿,果真没有划下去。
曲黛黛身体一沉,往地上跪去,沉声道:“师父,黛黛有话要说。”
“说。”过了一会儿,珠帘后传来花九箫淡淡的声音。
“黛黛的药血能为师姐续命,自是黛黛的荣幸,只是每一次取血极痛,黛黛可否请求师父赐一副麻痹神经的药,免了黛黛割腕之苦。”
“大胆!谷主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还敢提要求。”压着她的那名妇人喝道。
曲黛黛仰头道:“这般提议不止是为黛黛一人考虑,以前黛黛在黑风门做药奴时,为了好的药血,他们不仅给黛黛提供珍贵的药材,更要照顾黛黛的情绪,皆因药奴的情绪与药血息息相关。每次取血时,黛黛因害怕而产生一些坏的情绪,多多少少会影响血的品质。黛黛有此提议,也是为了师姐考虑。”
这番话自然是曲黛黛胡编的,黛黛的那些记忆她都没有,看书的时候,也没觉得黑风门有多照顾黛黛。
她这般胡编乱造,自然是为了减少一些痛楚,她相信,以花九箫宠爱虞青凰的程度,她的话他一定能听进去。
果然,在她说完这番话后,花九箫陷入了沉思。
“坏的情绪……”良久之后,飘来这样一句话。花九箫换了个姿势,感兴趣问,“说来听听。”
曲黛黛一怔,下意识地说道:“痛苦、害怕、绝望……”
这句话倒是没有诓他,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滴入白瓷碗中,浑身逐渐冰凉,痛苦、害怕、绝望如同海水一般淹没着她的身体。
“还望师父体恤。”曲黛黛伏地说道。
话音刚落,便觉胳膊似乎被什么给撞了一下,一阵发麻,接着花九箫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何需赐药如此麻烦。”
曲黛黛眼帘垂下,目光落在地上,不远处的毯子上,静静躺着一枚雪色珠子,应该就是花九箫所掷之物。
看着倒是挺值钱的,她趁花九箫不注意,长臂一伸,将珠子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