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阿婵又叫了他几声,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阿婵也不高兴了,索性也不再说话,就坐在门口等。
两边就这样僵持起来。
阿婵越想越委屈,蹲坐在门口,过一会儿开始抽抽搭搭抹眼泪。
穷奇在高塔最顶层的房间闭目倚坐在榻上,垂着的眼帘动了动。
塔里依然寂静无声。
阿婵哭了好久,哭得口干舌燥,想回去喝口水再说。她起身正打算先离开,背后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里黑漆漆的,塔里又沉默了片刻,才传出声音,“进来。”
阿婵扁扁嘴,慢慢走了进去。
塔里黑漆漆的,只有石壁上惨淡的几星烛火。阿婵顺着螺旋的楼梯一步步向上爬。
不是她不想用法术上去,这个塔里充满了穷奇的禁制,只要实力逊于他,就会被压制法力,使不出任何法术来。
现在让她进来,又不给她解除禁制,分明就是故意的。
按照喵爱爬高的喜好,那只穷奇八成在最顶层。阿婵仰头顺着一圈圈的楼梯中空,望向仿若无尽的深邃漆黑的塔顶,感觉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醒着的时候认不出来,醉的看不清脸了,反而凭直觉认出他来……
第33章 情蛊11
面对一只发脾气的喵还能怎么办?阿婵认命地一层一层往上爬。
一圈一圈的楼梯仿佛永无止境,她累的气喘吁吁,抬头一看,头顶还有数不清的台阶。
阿婵一屁/股坐在脚前的台阶上,靠着石壁擦汗擦眼泪。
整个高塔都笼罩在穷奇的神识下,阿婵这边的动静他一清二楚。
穷奇烦躁地翻了个身。花妖的身体弱他知道,但是没想到没了法术之后,她的肉身竟然弱到这种程度。
他用神识看着她吃力地龟速上楼梯,到后来已经上半身倚靠在栏杆上,两腿灌了铅似的一点一点往上挪。一开始她爬几层抹一次眼泪,到后来爬一层抹几次眼泪。
穷奇:……
说实话,他感觉挺复杂的。
她背叛了他,如今不过吃些小小的苦头,根本算不得什么。而看着她遭罪,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略扭曲的快意的。但是和这点快意相比,他心里憋闷难受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那朵娇弱的花妖,曾被他小心翼翼、珍视无比地呵护在手心,窗外的一阵轻风,他都怕吹疼了她娇嫩的肌肤,何曾让她受过一丁半点的罪?
他把她宠得这样娇气,如今她突然遭受这种对待,定然是惊惧又无措的,就像一只乍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幼兽,只会惊惶无措、眼睛湿漉漉地发出稚嫩的叫声。
穷奇焦躁地又翻回身,表情恶狠狠地想,她欺骗他、愚弄他,直接杀死都便宜了她。明明用那样神情专注的眼神望着他,对他说出那样动人的甜言蜜语,整日冲他撒娇痴缠,心里装的却不是他。
他把左手举到眼前,掌心的蛊纹在他中蛊之初还是朱红色,如今已殷红近乎墨色。穷奇眼底氤氲着压抑的风暴。
半晌,他放下手,神识一动,扫见阿婵已经瘫在台阶上哭到抽抽了。
情蛊果然让他更痛苦了。
明明是欣赏那个骗子受罪,到头来反而更受罪的是他。
阿婵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扶着栏杆起来继续爬。
“咦?”阿婵忽觉有异,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
虽然穷奇依然没有解除她身上的禁制,但是她刚刚明明还有好长的楼梯要爬,一转眼顶层已经就在不远处了。这座塔都在他的掌控下,帮她缩地成寸不过是动个念头的事。
阿婵脸上还挂着泪,却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她终于到达了高塔顶层,腿脚酸痛地推门进了房间。
穷奇好像不知道她的到来一般,仍躺在榻上假寐。
阿婵要过去,却半路被无形的结界拦住了。她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委屈巴巴站在结界外。
“……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你。”她声音低低的,显得很低落。
穷奇眼都没睁,好像真的睡着了。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我睡觉都不踏实,总是半夜无缘无故惊醒。”
穷奇食指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
因为就是他把她弄醒的。
虽然这几天他没有让她见到他,但当夜深人静,她睡着之后,他会悄悄回到寝殿。
在他辗转难眠的时候,她十分可恶地睡得安然。他对她起了杀意,上次没能下得去手杀她,穷奇意难平,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又一次将手伸向她的脖颈……
结果显而易见。
穷奇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低估了情蛊对他的影响。
虽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杀她,但是穷奇还是见不得她睡得这么安稳,于是便有了阿婵这段日子睡梦中时常莫名地“突然惊醒”。
阿婵还在软声软语地和他说话,“你和我说说话,别不理我……”
穷奇缓缓睁开眼睛,却没看阿婵,“……你想留在我身边?”
“当然了,我从未想过离开你啊。”
他这才看她,“过来。”
阿婵试探着向前走,果然结界已经被撤掉了。
她坐到榻边,柔顺又依赖地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
穷奇捏上她的后颈,像提着一只猫崽,把她拉近到他面前。“你要想好了,真的想要留下来?”他手指摩挲着她的后颈,眼神沉郁莫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放你走。”
放她走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穷奇再迁就纵容阿婵,他骨子里却终归是一头凶兽。
若是她敢说离开,他就把她关起来,让她所能见到的人只有他一个,让她余生都只能在他为她设下的一方狭小天地等待他的垂青爱怜。这座高塔接近天际的孤寂顶层,就是为她备下的囚牢。
就算她死了,她的魂魄也只能被拘禁在这座高塔里,永远做他的所属物。
“早就想好了。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想离开?”阿婵轻抚着他的手臂柔声道。
“好。”穷奇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来,“如果你敢背叛我……”
他把她又拉近了一些,说话时唇几乎要和她的挨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在和她说缠绵的情话,“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阿婵并没被他吓住,面不改色地直接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不会有那样一天的。”
“呵……”
穷奇这次单方面的冷战,终于在他噬人一般凶猛的吻里终结。
————
邽山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阿婵觉得,穷奇还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两人和好之后,他待她还是很好,但总是时不时会给她一种阴郁暴躁之感,似乎总是觉得她会离开他。
阿婵明里暗里试探着问过他,那天她醉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穷奇在这件事上简直就是个锯嘴葫芦,无论如何也不说。
每次委婉提及,他心情都会很不好,甚至他的眼神会让她隐隐觉得害怕。阿婵虽然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却只得暂且放下。
她的心里有些不安,但想起在幻境中,已经确认了穷奇对她的喜爱并非全然情蛊的作用,一颗心便安稳了些。
她好好哄哄他,他的不愉快总会随着时间过去的。
但现实总不遂人愿,短暂的平静表象很快将被打破。
邽山脚下,叔彦将红姚拦住。
“穷奇既已将你驱逐出邽山,你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表哥,我这次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给穷奇大人知晓!”
叔彦并不相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表哥,邽山上一直都有天界的眼线!上次我下了山不久,就被天界的探子偷袭捉了去……”
叔彦将信将疑地拧起眉头。“那你现在……”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还有表哥你送我的逃命法宝,虽然消耗了法宝很可惜,但所幸让我找机会逃了出来。”
红姚早有准备,走近一些,用神识四下一扫,确认没人才低声开口。
“穷奇大人月圆会虚弱的事,天界已经知晓了。”
“什么?!”叔彦瞬间肃容。
“天界的探子知道我在邽山多年,虽不及表哥你,但和其他小妖相比,到底还是对穷奇大人了解多一些的,因此想逼问我穷奇大人的事。
他们没想到我能逃出来,大概是打算问完了就把我灭口,所以他们说话做事也没有特意避着我,倒教我得到一些情报。”
叔彦此时已经信了大半。
他自己从未告诉过红姚穷奇余毒之事,穷奇自己更不可能说,因此她应该不知道穷奇月圆虚弱的事才对。只能是天界那边打探到,透露给她的。
“进来说吧。”
红姚看着叔彦转身带路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下,只是笑意里透露出几分恶意。
的确没人告诉过她,她也是无意中听到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她怎么说也在邽山生活过许多年,结合这么多年的所见,不难做出推测。
现在看叔彦的反应,看来她猜的没错。
叔彦带她来到书房密谈。
“穷奇大人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该立刻告诉他吗?”
“他和阿婵出去游玩了,不在邽山。”
红姚闻言,表情扭曲了一瞬,及时掩饰下去,忍耐着不甘和嫉恨,指甲都嵌在了手心里。
她低下头避免被叔彦看出不对。
没关系,那花妖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她曾经有多快活多风光,她便要她死得多痛苦多凄惨!
还有穷奇……
从前她爱慕他、崇拜他,他却将她的真心毫不犹豫地踩进淤泥里!
红姚想到灵府里藏着的一对情蛊,抿了抿唇,压抑住张狂的笑意。
待她得到了他的心,一定要好好磋磨他、折辱他,以报偿她受到的伤害和羞辱!
叔彦背着手,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心事重重的他并未发觉红姚的异常。
“你都探听到了什么,具体说说。”
“将穷奇的弱点传递给天界的奸细,就是穷奇身边的那个花妖。”
“怎么可……”叔彦下意识反驳,却突然哑了声。
是啊,在邽山,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那个花妖能得穷奇信任,又朝夕相处,从而得知穷奇的弱点。
只因阿婵苍泪花的身份,帮穷奇缓解了余毒,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将她看做了自己人,毕竟如果要害穷奇,又怎么会帮他解毒呢?
但如果阿婵真的是天界的探子,那只能是因为天界并不知道阿婵原形究竟是什么,才派她勾引穷奇,却不想阴差阳错地将解药送到了穷奇跟前。
谁能想到呢?
叔彦烦恼地敲着折扇。唉,这下麻烦了。
穷奇看起来中的情蛊已深,如果阿婵真的是天界派来的,真的做出了背叛穷奇的事来,恐怕会让穷奇十分痛苦。
而穷奇,会舍得下手了结这个背叛者吗?
作者有话要说: 凶兽吃醋要命
第34章 情蛊12
红姚与叔彦相处的时间远比阿婵要长得多,而她一向表现得冲动缺少城府,因此相比来路不明的花妖,叔彦当然更相信红姚。
不过鉴于红姚与阿婵因为穷奇有过私怨,叔彦谨慎求证道:“天界的人是怎么说的?你指认阿婵有证据吗?”
“自然是有的,但我要见到穷奇大人才能证明。”红姚拿出一枚刻着阵法纹路的记忆石,“看完这里面的画面就知道了。”
叔彦见过这种记忆石,将留声留影的阵法精密巧妙地刻在一块小小的天晶石上,就能将画面记录在里头,待需要时放出形成逼真的幻境,重演当时的场景。但只能观看一次,之后阵法就会失效,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这种记忆石特殊之处便在于,所记录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既不能篡改,也记录无法用幻术制造的景象,因此杜绝了他人假扮或伪造场景的可能。
记忆石一拿出来,叔彦便信了八分。他看了红姚一眼,拿出玉牌联络穷奇。
玉牌另一头,穷奇正坐在树上,看阿婵在山林里骑着白身红鬃、眼睛如金子闪闪发亮的吉量马漫山遍野跑着玩。阿禅身上有穷奇的气息,吉量马顺服极了,山上其他的妖兽不敢靠近她。
“有些事情要单独与你说,现在方便吗?”
穷奇瞟了一眼远处正玩得欢的阿婵,她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你说。”
“你身上赤焰草在月圆发作的事情,天界知道了。”叔彦欲言又止,最后只说,“红姚带回来了记忆石,你看过应该就知道背叛你的人是谁了。”
穷奇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逐着那个无忧无虑的身影,薄唇几乎绷成一条线。“……等着我。”
“你……唉……”他能想到的,穷奇肯定也能想到。叔彦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叹息了一声。
穷奇收起玉牌,跃到阿婵面前,把吉量马惊得嘶鸣一声,高高人立起来急急停下,尾巴夹得紧紧的,显得十分害怕。要不是阿婵在控制着它,它一定已经调头就跑了。
“怎么了?”阿婵勒住缰绳,跳下马来。
穷奇又用那种沉沉的目光看她了,阿婵近来偶尔就会见到他这种眼神,见状无奈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这头凶兽不光小心眼,性子还难搞,倔起来谁都拦不住劝不了。也不知他钻牛角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神情莫测地沉默了一会儿,穷奇才开口,“……我要离开一趟。”
阿婵歪歪头,“那我是在这里等你吗?”
穷奇这次沉默得更久,才模模糊糊“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