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女扮男装便认不出同一个人来的,只有电视剧上演的才有。赵清漪扮男子再像,郭延铮不是瞎子,如何认不出来她的脸?郭延铮再惊讶也不叫破,赵清漪当然认出他来,也淡笑不语。
而范子良给他们互相介绍,赵清漪才识得:原来这个不认识的男子竟是姚荣,乃是姚芙之兄,他身上已有举人功名,并不参加今年的秋闱,但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赵清漪暗想着,郭延铮这时已经在收拢人才了。
大家分宾主坐下,范子良说起自己近两年多在京都。
卓昱问道:“范兄在京都做何营生?”
就算是江湖大侠也是要吃饭的,范家庄有良田千倾,也是要管理的,而范家族中也不少人。
范子良笑道:“便是借点从前的名头,做些镖局之类的,比不上卓兄呀。”
卓昱竟也是举人,明年正要春闱。
卓昱笑道:“范兄太过自谦了,以你的武艺,便是考个武举,也是轻而易举的。”
范子良笑道:“说起武举,我可不敢托大,我看赵兄年纪轻轻,功夫才是了得。”
赵清漪一展折扇,笑道:“马马虎虎。”
范子良又道:“听赵兄口音也不似京都人。”
古代并不说现代的普通话,赵清漪要不是能接收原主的记忆,只怕无法交流。原主会官话,但她从小长于扬州,她的官话也是有扬州口音的。
赵清漪说:“我是淮南扬州人。”
姚荣奇道:“扬州?在下也是扬州长大的,可真是巧了。”
赵清漪一脸惊喜模样,说:“原来是同乡。”
姚荣说:“我看赵兄谈吐不俗,也是为功名进京的吗?”
赵清漪说:“不瞒诸位,如今在下正在太子詹事府任少詹事……”
“咳……”郭延铮咳了一声,俊脸也涨红。
赵清漪明白他认得她,之后肯定也会和亲信说明,不如她自己说自己是太子的人。
至少范子良这样结交士子时,太子也表现一下存在感,人家好好的干麻无视储君,就要心向诚王呢?
至于摸清她的底细,她也无惧,现在她只一个人,而郭延铮可是带着吴涯、范子良和姚荣,怎么都是他吃亏一些。
他们要谈家国天下大事,诚王要表现贤良,她就当条小泥鳅。现在是正大光明认识了诚王的小班底,以后她厚脸皮就去找他们喝茶聊天,送送礼。诚王多疑,只怕她这个反间计还有奇效,最终诚王也无法信任他的左膀右臂。
没有臂膀的诚王,那就是死狗,随便打了。
自己真的好坏呀~~
吴涯此时还不知赵季青的真实身份,但见郭延铮的态度怕是认识的,目光深沉了一分。
卓昱惊道:“赵兄如此年轻,居然已经高居少詹事之职了?”
赵清漪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任人为才,又不看年龄。如果要凭年龄用人,那不是满朝文武走路都走不动了,还谈何效忠王事?”
卓昱自己年轻,当然站在年轻人的立场上,觉得倒也有理。
吴涯忽道:“赵兄定然是才干卓著了,这才得到重用。”
赵清漪说:“马马虎虎,我瞧吴先生也非池中之物,若是有意谋份差事,我也可以给殿下引荐。”
吴涯说:“我无意于功名利禄,多谢阁下美意了。”
第469章 赵大神棍
赵清漪道:“这功名二字,一万个人有一万种看法。求财者,千里为官只为财;求名者,便在朝堂君前惺惺作态,背后得意洋洋,那也是不少的;求荣者,便是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痛快;求胜者,便是要一展平生抱负,不断地胜自己;为侠者,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官不过手段;下棋者,江山不过棋盘耳。我观吴兄之面相,绝非求财、求名、求荣者,若能为殿下效力,岂非各取所需?”
吴涯不禁心下讶异,他城府甚深,暗想:他并没有如何表现自己,这少年怎么就攀着他说事?他这么为太子招揽自己,诚王听了如何想呢?
姚荣虽然听他说得有趣,却是不信他有这个真本事,而他自恃文武双全,对着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居然官居詹事府少詹事,他更不服气。姚荣见郭延铮没有出言否认,加上这天子脚下冒充官员也不是这么随便的,所以还真信了赵季青是什么少詹事。
姚荣笑道:“赵兄还会相面呢?”
赵清漪说:“相面、占卜、测字,略懂一二。”
姚荣道:“你看我面相如何?”
赵清漪凝目瞧他一会儿,说:“姚兄命宫宽大丰盈,富贵中人也;日月角丰隆,父母之泽不浅;然而命宫微显青色、带纹。只怕会得意而忘形,恐怕难得善终。”
郭延铮、吴涯、范子良、卓昱都不禁脸色微变,范子良暗道:这少年也太过无理,只怕是自己少年得志不将人放在眼里。姚荣仍是二品大员之子,其父官位可是比詹事府的少詹事的官位要高得多,詹事府到底是太子班底,和地方实权大吏不同。
范子良打圆场,笑道:“相面占卜,江湖术士之技,多有上不得台面的,赵兄如此人物,怎么还钻研此道呢?”
这意思就是说他算得不准,但是姚荣自有好胜气性,就想揭他底说:“你相面准不准且先不说,你会测字,你且再帮我测个字。”
赵清漪一脸高深莫测,摇着折扇,点头道:“行,什么字?想问什么?”
姚荣拿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下一个“荣”字,说:“就测我的这个‘荣’字,测前程。”
赵清漪收了折扇,在手中轻敲,说:“前程者,未来也。蔓草生于屋檐之上,虽暂攀高门,却是离了根基,未来不过昙花一现;良木生于堂内,虽免于风雨摧残,却是被一小屋框死,犹如青蛙坐于井内不见天地之大。蔓草岂能离地择檐而生?良木如何长于屋檐之内?此字测前程,先甜后苦,不是正合你的面相吗?”
姚荣就算不信命,却也是吃了一惊,心中盘算起来。
吴涯目露精光,此人少年得志,听范子良所言武艺高强,当真是有些才能不成?
郭延铮更是五味陈杂,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她是曾经在江南和自己有过诗词往来的女子,他曾为她动过心。
原想她只是个美貌闺秀,没有想到此人深藏不露,武艺高强,进了东宫也是得太子宠爱。
此时她忽然女扮男装出现,在他的门客和一个小舅兄面前出现,有些捣乱的意味,难道是太子怀疑他,派她来查他?
不至于,要派哪有派自己的良媛的?
或者她是故意的?当初他给她的诗文也有暗示情意的,她是因为前事怨他吗?
郭延铮心头一热,终又无奈。
郭延铮不说话,吴涯又不太信邪,说:“我也测一个字,可否?”
赵清漪笑道:“什么字?求什么?”
吴涯淡笑:“我若不告知兄台吾所求,可否?”
赵清漪挑了挑俊眉,说:“在下勉力一试。”
吴涯也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下一个“道”字。
吴涯也一派神棍之笑,说:“道可道,非常道。世间万物均有道,吾之道,不可道。赵兄可否断出吾之道。”
道可道,非常道。就是说道若是可以言说,就不是永恒常在之道。反正道是玄之又玄,难以描述的。
赵清漪想了想,风流一笑,说:“我且试试,准或不准,你心中自知,不可道也。”
吴涯倒有几分知己之感,点头赞道:“妙哉,请!”
赵清漪折扇轻轻敲着桌子,那轻轻的冬冬之声像是击在在场人的心里,终于在众人提着心时,她浅浅一笑,说:“道,从首,为天;从足,为动。是以,道则为‘天行’也。
随之卦象也成,‘天’为乾卦,‘动’为震卦,合之为天雷无妄卦。
《易-无妄》云:‘无妄,元亨利贞。’《礼记-中庸》云:‘诚者,天之道也’。
何为‘诚’?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
无妄之意,是为‘无差错’,换言之,道法自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吴兄所求者,若有违天理本然之道而强求,只怕难遂所愿。
妄者,从亡从女,古时意为掠夺女子,是为不法,无妄者,是为守法。
法者,天道也。是以又是让吴兄不可违逆天道。如此‘无妄’又回到‘道’。
老子《道德经》云:‘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守雌者,守着大地母神,自生生不息,是为玄牝,回归本来状态,守无妄,道自成。吴兄,切记,切记呀!”
赵大神棍语重心长,说者有心,听者亦有心。郭延铮不禁心砰砰直跳,而吴涯也觉此人真不简单。
诚王夺嫡本为妄,就是要有违嫡长继承制的大道。
赵季青是詹事府少詹事,太子的人如今应该不会敌视诚王才对,诚王一直是太子最好的兄弟。恭王、谨王、信王、勇王哪个不是常常盯着太子为难,但诚王一直是不党不群守礼之人。
赵清漪也知道在场除了卓昱之外,大家都知道诚王的身份,聪明人又不禁想多了。反正,能挑拨他们的夺嫡意志的事也就不要嫌小了,能做都做。
赵清漪坏坏地得意:自己真神仙都当过,这时扮扮神棍已经是降级了。就像朱厚照给自己封为威武大将军似的。
吴涯、郭延铮想到她刚好引经据典说到“诚者,天下之道也,无妄者,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
郭延锦的封号刚好就是“诚”,这是天意吗?
那么,诚王就要守着无妄吗?就是不能以庶夺嫡,违反天道?
赵季青与他们会面是偶然,就算“他”跟着他们,相面测字总不可能提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命数?
郭延铮一时失神,想着自己君临天下的野心和梦想,万一失败后不得善终,不禁痴了,背上也觉湿濡。
吴涯和范子良也是如此。姚荣此时还未参加春闱,但是他与诚王相交莫逆,他妹子又是诚王姬妾,诚王如果有命登基,他一定是支持的。
吴涯揖手道:“赵兄果然胸怀锦绣,多谢赐教。”
赵清漪笑道:“好说,好说。”
卓昱叹道:“赵兄如此年轻,满腹学问,又进了詹事府,难不成前科便高中进士了吗?”
卓昱暗道:十几岁的进士,那也太年轻了一点。
赵清漪道:“没有,就是借着祖荫进了……詹事府。”
卓昱这才浅浅一笑,暗想那相差还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嘴上却说:“以赵兄的才学,若是下场,只怕也是进士及第的。”
赵清漪笑道:“我倒也想,不过如今领着差事,太子殿下甚是礼遇,我此时倒不好弃他而去,下场科举。都说官场科第出身的瞧不起祖荫的,卓兄来日高中,可不要瞧不起我。”
卓昱虽觉赵季青精于杂学,诗词文章未必胜过自己,但是她懂相面测字,此时她开口说他“来日高中”心下极是喜悦。
“多谢赵兄吉言。赵兄通这相术占卜,他日我若能为国效力,赵兄也居一功呀!”卓昱也是文武双全之人,精于骑射之人,他来科举,也有一番凌云之志。
赵季青如此才貌,还是太子亲信,就算不是科第出身,他也愿结交。
赵清漪道:“相逢便是有缘,各位要是不介意,也不用赵兄赵兄的称呼我,便唤我表字子净。”
众人称赞,郭延铮不好点破,大家都互称了表字。而郭延铮是以“严铮”之名交际的,自称表字“又铮”,事实上皇帝没有给皇子们弱冠赐字,是直接封爵了。
郭延铮这时回神来,心下郁闷稍解,姚荣却想着赵季青对他的判言,心中虽不好受,人总是不信自己不想相信的。算命相面测字一道,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
正在舱内喝酒,谈天说起,听到河面上传来丝竹歌声,卓昱也是风流人物,笑道:“听说今日教坊司的顾如意姑娘在江上以诗乐会友呢,不少才子都聚集在此。”
赵清漪笑道:“顾如意?青楼名妓吗?”
卓昱说:“我听说这位顾如意姑娘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赵清漪笑道:“以诗乐会友,那要见她便不用钱了吗?”
卓昱说:“子净如此人物,在美人面前怎可提黄白之物?”
赵清漪笑道:“仲信乃风流才子,也是男子之中美丽者,女子见你已是她赚到了,若还反要卓兄花钱,那是亏大了。”
卓昱谦道:“不及子净多矣!”
第470章 流氓中的“贵公子”
画舫漂至一个小湖中,但见湖中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船,均围着一艘形象华美的大花船,那船着侍立着四个水红色绸衣的少女,梳着双丫髻,面容秀丽,均十一二岁的样子。
湖中的大小船只上,除了富贵家族的公子,也有外地来的风流才子,亦有江湖人,但衣饰多为华贵。
赵清漪看着这样的阵仗也是兴致盎然,范子良内力深厚,听到传来的琴声,说:“不愧是顾如意,这琴声果然雅妙。”
赵清漪哗得打开折扇,一派风流才子的作派,笑道:“子良兄怕是没有见过风月,此琴定不是顾如意姑娘弹的。”
郭延铮眯了眯眼睛,心道:范子良没见过风月,你见过?你一个女子脸皮也太厚了。
卓昱奇道:“为何不是顾如意姑娘所弹?难不成子净听过她的琴?”
赵清漪淡笑道:“顾如意既然是仲信口中的名姬,王孙公子所追逐,哪里能这么廉价,一出来就自己弹琴?青楼名妓不管姿态摆得有多高,都是商品,求得是一个奇货可居。任意弹琴就掉价了。现在是前奏,吸引着更多的有钱有才之士过来,然后吊起他们的好奇心。就像一件好货,也要饥饿营销,这样客人就争相竞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