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延铮眼皮子一跳,说:“子净,你还好……狎妓?”
赵清漪本来还不打算去的,听了郭延铮的话倒觉得好玩,说:“又铮兄,怎么能说‘狎妓’呢?粗俗不堪!”
郭延铮和吴涯脸皮子抽动,赵清漪又冲吴涯说:“域方兄,咱们去试试。”
吴涯,字域方。
吴涯摇头道:“在下素来不好此道。”
赵清漪摇了摇头,看到樊启仁、王冲也没有过“海选”,一脸沮丧。
赵清漪上前,负手在后,浅笑道:“淮南赵季青,我这人就是爱参和闲事,姑娘摆下阵仗,问这两个问题,也挺有意思的。那我反问姑娘想得到什么样的知己,想从知己身上得到什么?而姑娘能给你的知己什么?姑娘若是我的朋友,我一日没有落迫,尚还给以保姑娘所得到、所拥有的一切不会被下三烂的恶人恃强夺走。姑娘沦落风尘,命运坎坷,却习得诗词音律,自食其力,心志之坚、才思之捷亦可称女中豪杰。我不在乎你的相貌、喜好、人品、是否清白,也未必能成为你的知己,但敬你的心志和才思,你我交个朋友无妨。有缘就见一面,无缘祝你好运,得尝所愿。”
舫中久久没有琴音传出来,众人都竖着耳朵听,还是没有传来。
王冲等人却等不住了,王冲在船上叫道:“我不能见也就罢了,我家赵大人何等风流倜傥、英雄概世,都不见吗?有眼无珠!想得我们赵大人垂青的姑娘,从南城排到北城!”
赵清漪说:“住口!”
王冲等自认为是赵大人的狗的家伙乖乖退后。
赵清漪揖手道:“诸位姑娘勿怪,几个下属不懂规矩。”
忽然,舫中又传出丁丁冬冬的琴音来,船上的绿衣、紫衣少女面露欣喜,她们还怕小姐在画舫里瞧不见呢。因为那么些个来回答问题的公子,就这位赵公子最为年轻俊俏。无论古代现代,中二期的少女九成九是颜狗。
“赵公子,我家小姐还请您赐教诗词音律。”
在场的公子哥儿看着这个长得小白脸样的小子心中不无嫉妒,他也未见如何承诺给如意姑娘宠爱和荣华富贵,又甚是狂傲,居然能得过第一道关卡。
一共有十人入选,然后就是做诗环节,顾如意又连出以“秋”为题,这十分纷纷作出诗来,当众朗诵,结果再有五人入选。
赵清漪暗自称奇:自己在古代呆过数世,又当过国学教授,会写些诗辞不奇怪,范子良还能填词。
当真不能小看古人,想想岳飞不也是文武双全吗?
范子良、卓昱倒也都闯过了诗词关。
最后一关是听琴品琴,顾如意抚琴奏一曲,让众人赏析。
顾如意一曲抚完,紫衣少女先问一位李公子,那李公子言及“琴技高绝、听之绕梁三日”云云。
然后绿衣少女又问一位周公子却觉得此曲也并不好听,但是这样说又太冒险,只说:“琴音深奥晦涩,但显出古朴浑厚之感”。
紫衣少女问到范子良时,范子良哈哈一笑,说:“没有听明白,丁丁冬冬的,挺有意思。”
卓昱则说:“前阙使用‘一板一眼’之拍,后转来‘一板三眼’,又或杂糅一起,‘吟、揉、按、滑’之技高绝。然而恕在下无礼,多有并不合乎乐理之处。”
绿衣少女笑道:“卓公子果也是精于音律的雅士。”
紫衣少女又问赵清漪,说:“赵公子有何高见。”
赵清漪手中折扇一转,道:“高见就不敢当。
我听此曲应是如意姑娘从古字谱《碣石调-幽兰》中演化而来。古曲谱为文字谱,即便如意姑娘也参详过唐时的减字谱,也不定能奏出丘明当时的节奏和音阶。
如意姑娘又有所打乱字谱的四段的顺序,音阶也刻意高低不同,再试了‘一板一眼’‘一板三眼’的不同节拍,也难怪诸位朋友一时走耳。
孔子作《幽兰》,引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姑娘自怜平生,才貌双全,生不逢时,此心此情倒也相通。
南朝丘明《碣石调-幽兰》原是清丽之曲,特别是第四段,情调明朗,通过兰花的清雅、素洁、静谧悠远的品性,象征光明的未来。如意姑娘将其转为第二段,节拍甚急,倒有美妙韶华短暂之感。如意姑娘的心,很乱呀。”
吴涯喃喃:“此人当真是真才实学之士,才思实属罕有。不过,也是放肆得狠,有趣。”
世间能接触过《碣石调-幽兰》的人不是没有,但是顾如意这样奏,听出来的人又少一些,吴涯倒是听出来了,不过他这样的人比之一般的风流才子又更高傲一些,通常不会去青楼楚馆追逐妓子。
而饱学大儒更不会将妓女与孔圣相提并论。
舫中传来几声琴音,紫衣少女喜道:“赵公子,我家小姐有请公子上船一见!”
旁边船上的诸位公子朝赵清漪看去,目中不无嫉妒,连卓昱笑道:“子净真是艳福不浅呀!”
范子良笑道:“子净如此风雅人物,果然是受姑娘喜欢。”
赵清漪摆了摆手,说:“诗词琴曲相交,无关风月,无关风月。”
说着与大伙儿先告辞,嘱咐王冲等人不要在京城闹事,他不给兜了,再和几位同来朋友说:“反正找到又铮兄就能见到诸位,改日我们再会,我先去听曲了。”
说着她跃上了那形象华美的画舫,紫、绿二婢引她进舱去,郭延铮见了也是摇头。
船只陆续散去且先不提。
却说赵清漪一进船船,就见帘后款款出来一妙龄女子,身穿水蓝色襦裙,鬓如刀裁,肌肤赛雪。
“如意见过赵公子。”
“如意姑娘有礼。”赵清漪揖手回礼。
但见这女子抬头,就见一双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双弯弯柳叶眉,秀鼻挺直,唇如朱丹。气质如兰,便如大家闺秀,并无多少风尘之色。
如此五官长相,尽也不输赵清漪,只是风情不同。
赵清漪暗想:果然是美人,能看看也舒心呀!
顾如意见到是这样年轻俊美的少年,但想他懂自己的心思、也懂自己的苦,心中欢喜,就笑着请她坐了。
平日奏曲见客,多有妈妈教的脾气,能多让客人掏钱,又能保全清白之身,此时倒是和善得很了。
顾如意请了赵清漪在椅子上坐下,小婢奉茶,顾如意才说:“赵公子可想听曲?”
赵清漪点头:“好啊。”
顾如意轻拢慢捻,又奏了正常顺序的《幽兰》,节拍音阶浑然一体,便没有刚才的别扭了。
赵清漪道:“果然琴技高超。如意姑娘要是累了,也就坐下歇歇。”
顾如意道:“如意怠慢公子了。”
赵清漪说:“哪里的话。如意姑娘芳龄几何?”
“如意今年十九了,风尘中人,便如公子所知,也是自身难保。”
赵清漪道:“姑娘何至沦落风尘?”
顾如意叹道:“十岁那年,家里遭了劫难,被贬为官奴。”
官妓是官奴的一种,官奴有统一机构管理,还真不是平民人家能赎的,本朝至少也得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人家能用官奴。
顾如意就算有钱,想自赎自身,还真不行。从青楼赎身出去又是新主人的官奴,除非是消了贱籍。可是官奴贱籍没有恩典是不能改的,只有自己卖身的人赎了身才可以改。
赵清漪说:“你还出身官宦人家吗?”
顾如意叹道:“往事不提也罢。”她虽然想要倾诉,但是此次终是初识,她也没有把握。
顾如意又与她谈些诗词音律,赵清漪也没有追问。
过了一个时辰,赵清漪才起身告辞,秋毫无范。
等赵清漪下了船离去,顾如意心中若有所失,紫衣婢女和绿衣婢女都不禁为她着急。
紫衣婢女说:“小姐,奴婢看赵公子乃人中龙凤,你如何不提呢?”
顾如意叹道:“你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了。”
顾如意:“但凡男子见我,终有所求,若是无所求,我又怎么轻易提呢?何况是一件一件,都不是易事。”
绿衣婢女道:“那小姐何不先赎了身?别的事可以先不提,小姐一生的幸福最重要。”
顾如意说:“赵公子若是无意,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二婢却觉那世上的男人来说都是白捡的好处,小姐有钱赎身,只不过得有这么个有资格赎官奴的人出面罢了。对于男人来说,就是白捡一个美妾。
第472章 皇家宴会
赵清漪会了美人、听了小曲后,逍逍遥遥地回自己安置的小家,却见两个身穿常服的侍卫守在她的门口。
那侍卫是与她相熟的,上前揖手请安,说:“良媛,殿下等你好一会儿了。”
赵清漪点头进了院子,去了她收拾得简陋的书房,郭延锦正在此处读书,看了她进来也放书,说:“你倒是什么人都去攀呢。”
赵清漪说:“我就是瞧瞧罢了,如今秋闱将临,了解一下举子们也没有损失。”
说着,她还将见到诚王的左膀右臂的事说了,还说了自己恶毒的反间计的打算,又说:“现在他们抬到我眼前来了,我与他们好,你知道很正常。诚王礼遇他们,你就更礼遇,诚王采纳他们的意见,你就做出怀着伟大光辉的理想目标积极去求教的样子来。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待他们好,你是储君,他们就算不想负诚王,要害死你总有点心理压力的。他们就算真的想要为诚王大业效力,诚王看到你这样的态度,他能不因你疑他们吗?他没那么自信。”
郭延锦说:“五弟有没有心思还尚未可知呢,我岂能听你一面之辞?”
“行!你有这个兄友弟恭的信念,现在也不是坏事,你记得配合就好。”
两人又在这里用晚膳,郭延锦却提出让她回去住的事。
郭延锦说:“那些事我不与你计较了,如今想来,你我相交是你我之间的事,本就不牵扯别人,我不能绝了姬妾们的生路,但是此事责任一应与你无关。你愿理会此事是你的仁慈,你不理事是你的自由。”
赵清漪击案道:“就这么回事!你之前脑回路也是偏得紧,绕那么大的圈子。”
郭延锦望文会意,暗道:你的脑回路才偏得紧呢!
郭延锦说:“话是如此说,但是你还是要手下留情,你捅篓子也轻一点,在父皇面前装都要装出点规矩,不然我只怕离被废也不远了。”
赵清漪点头:“这个可以有。”
郭延锦又说:“还有太子少师、少傅、少保等等臣子,我从小到大受他们辛勤教养,他们在我身上花的心血不比自己的儿子少,你也不要捅到他们跟前去。”
郭延锦的“家教豪华天团”赵清漪也可以想象,虽然说儒士中酸腐拘泥之辈不少,但是真正成大家的当然是在学问和人品上都是超越普通人的。
赵清漪道:“我平日不见他们就是了,便是他们听到消息我有干政之嫌,你也好生哄着。”
郭延锦暗想:有时岂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
郭延锦道:“你绝不会失礼于他们,因为自己的狂傲不羁的性子坏了孤的名声,坏了孤的正事?”
赵清漪蹙眉:“行!我要玩也私下里玩!就算诚王把我今天的事捅出去,我也死也不认。然后反咬他居心不良,窥视太子后院私闱,这是犯大忌的?”
郭延锦呵呵,说:“人家真的要你的命,要向我发难,还会没有证据吗?是你反诬得了的?”
赵清漪道:“那怎么办?我就这么个人,处处忍那是不行的。我呆得到什么时候就呆什么时候,真会坏事的话我就‘病逝’,我换个身份办差也行。”
郭延锦瞄着她,目光冰冷渗人,但是一划而过。
郭延锦也停著,说:“跟我回去。”
“我不去。”
“不是说好了吗?没有让你管别的事,你也不坏我的事。明日中秋,宫里有宴,父皇准你陪我进宫赴宴。”
“宫宴呀,最无聊了……”
赵清漪今晚还是先回东宫住着,诸细节且先不提。
……
翌日入宫赴宴,午间时在延福宫与宗室王爷、皇子设家宴。
郭永崎带着一群妃嫔和加在一起近百的太监宫女前来,而参加宴会的皇子、妃妾及他们所携太监宫女加一起也是过百人了。
在场候着的百来人皆都跪倒,口呼:“参见皇上!”
“起来。”
众人谢恩平身,郭永崎笑容可掬:“不过家筵,不必拘礼。往年中秋赐筵群臣,倒让他们失了天伦团圆之乐。今年中秋,朕念及秋闱将至,加上河东那事未完结,接着又要忙着秋税之事,让他们歇一歇,只赐膳食于重臣府邸,也让他们团圆了。今天白日赐家宴皇子,晚间你们各自家去团圆,反而更自在,如此极妙。”
郭延锦道:“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能在您身边才是最妙的团圆。”
诸皇子均附和。
郭永崎淡笑,令大家入座,他自己又转至屏风后,由着李贵妃和太监服侍更了便服,但是那乌纱翼善帝王冠也是未戴,头上仅一小小金冠束发。
中秋白日间天气颇暖,着便服就清爽多了。
诸位皇子王爷也带了侧妃进宫来,但是她们无法和皇子同席,而是坐在后面一排。
因为诚王的一位侧妃病了,姚芙得到诚王的恩典宠幸也进了宫来。
她说话时极小心,多低着头,或拿帕子捂嘴,怕丢了丑去。
赵清漪坐在太子身后一桌,偷偷瞄了姚芙一眼,心想着另一个二级任务她都没有怎么做呢。
怎么在精神和生理上折磨这个恶人呢?
原主说:我能重来改变一切不是老天的仁慈,不是等于她没有做过,而是有这些前因在,才有我让你做这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