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漪眯了眯眼睛,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你要是真不懂,我当我命苦,摊上你这么个人;你要是得了便宜装不懂还要当道德圣人来指责我,我当我命更苦。我对不起很多人,唯没有对不起你,这种话你不要在我面前说。”
郭延锦不禁哑然,他也只是想要和她说话,因为她的冷漠,他越发要刺激她注意自己,因为他明白自己光辉表象后的处境,本能想要挽尊。
郭延锦双睫一颤,他更害怕孤独,一把拥住她,说:“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赵清漪一把推开他,还是十分冷淡,说:“回去吧,《女则》你自己抄去,我累了。”
当夜,郭延锦回了赵清漪的院子,可是她总难以提起对他的温情。她分析过他们之前冷战的因素,他也有苦衷和心灵上的伤害,可惜她也需要缓缓。
翌日大朝后,郭永崎招郭延锦一起处理政务,一直到下午才回东宫,就回太子妃那去抄《女则》——他都会背了。
赵清漪出去见了自己的徒孙也才回来,郭延锦忙迎了她入座,丫鬟及时上了茶水。
“父皇今日问我,文武进士的人事安排,我一时也没有主意。”
赵清漪喝了口茶,说:“这本是吏部的事,皇上真要你拿出章程也得给你个方向上的提示。”
郭延锦又问道:“我也这样想。还有,你看西北之事该派谁去好?”
赵清漪说:“这岂是我能决定的?”
“父皇说你去过西北,总比别人更知道情况,问问你也是应当的。”
赵清漪说:“呵呵,现在几位成年王爷的人肯定不行,皇上还是希望把西北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新入仕的武进士资历浅、地位低,能力如何还不知,皇上不放心的,一般的文官处理不了那场面。”
郭延锦心里也这么想,他倒也想掌握西北。可他要是争着去了,父皇不知怎么忌惮。太子之位看着荣宠,实则是处处伸展不开手脚。
赵清漪说:“八皇子武艺高强,精于骑射,身为皇子,也镇得住西北。”
郭延锦吃了一惊:“你说父皇会派八弟去西北?”
赵清漪说:“八皇子虽然没有开府,可是去年开始就在京营历练过,他背后又有潘家辅助。”
郭延锦大为失落,竟是说不出话来,他究其到底还是想去把那一切收进囊中的。可是他也明白,父皇看着宠他,也不能让他胡来,而从社稷稳定上看,可以派储君去赈灾,但是涉及西北整体军权就太危险了。
赵清漪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失笑道:“这只是暂时的,皇上真疼爱你才不派你去。难道让你去亲手结果了前岳父,之后一连串牵扯出你的亲舅舅吗?天下人可不管国家大义,只当你是刻薄无情、待亲戚下属全无心肝之辈,跟着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干只会落得不得好死,那么今后朝中谁能竭力效忠于你?这样你的太子之位才真正不稳。”
郭延锦叹道:“我是怎么做都不对。”
赵清漪看着青花瓷杯中的嫩叶,淡淡道:“老天爷给你的本来就是死局,有什么奇怪的,一线生机只隐于死地之中。”
郭延锦说:“八弟是否又是一个好弟弟?”
赵清漪见他说得露骨,倒对他有了一分另眼相看,说:“你急什么?皇上会不清楚吗?皇上如今身体康健,他有的是时间给你安排。”
郭延锦嚅嚅半晌未语,忽又说:“你……你家里便没有一个能堪大用的人吗?”
郭延锦也见过岳父,就是文官,有点税赋上和地方治理的才干,两个舅兄一个病弱,一个也还没有入士。
赵清漪说:“说了让你不要有幻想。”
郭延锦说:“那么你师门和江湖关系呢?”
赵清漪说:“你还想怎么样?这样就可以了,你不放心自想办法联姻去。”
郭延锦失落许久,说:“你什么心态才把我当小倌呢?千年来后妃制度难道有错吗?”
“自我安慰的自欺欺人。难不成外戚就会忠心了?朝代更迭,多少人就是外戚?本朝外戚权柄原本轻了,父皇登基后又重起来了。”
“你敢说是父皇的错?你就这么想一个人霸占我吗?”
赵清漪一愣,然后不禁大笑,说:“你当自个儿是谁呢?天仙呀?”
郭延锦见终于逗得她笑,说:“我觉得我是父皇的儿子中才貌最出众的。”
“不要脸呢。我只不过是……在有限的条件里选择轻松一点的生活,不因为你是天下第一美男,而是现在我不能走人。”
郭延锦说:“我不管,你要想霸占我,你得想办法。”
“对不起,我没有那么想。升官发财死老婆是男人三大幸事,我是女人,没男人这么不要脸,但合理的换老公未必是坏事。”
郭延锦抓住她的手腕说:“你想换谁?”
“我哪能现在就想到?”
赵清漪收回手,郭延锦又逗她说话,赵清漪虽然辨不清真假,却也懒得和他冷战下去,毕竟为了任务,那样也没有意义。
这种事情越冷战越矫情,越冷战越代表输了,而她却认为他们之间从来不是纯粹的爱情,哪里需要冷战下去。
第二天进宫,给李贵妃请了安,李贵妃也得到了郭永崎的吩咐要给检查她抄的《女则》,多年枕边人,心底也明白这反而是皇上在乎小辈,对赵清漪自然是态度温和。
李贵妃道:“太子妃也写得一手好字,架构俊秀潇洒,不似一般女儿。”
赵清漪说:“贵妃娘娘谬赞了。”
回去告诉郭延锦,他的书法又精进了,晚上加两个菜,以示奖励。
李贵妃说:“皇上也是关心你和太子,说起来,近来请脉如何?”
赵清漪低下了头,李贵妃道:“你们还年轻,耐心一点吧。”
“嗯。”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帝又派人来传太子妃,赵清漪起身说:“贵妃娘娘,只怕我还得去请罪,皇上还生我气呢。”
……
一进御花园,也只见皇帝和太子两人,四周都清了场。
赵清漪请安后,郭永崎也没有拐弯抹角,说:“你规矩差,官瘾重,爱胡闹,却不知道你敢不敢办点正经差事。”
“皇上让我办差,我就敢,皇上不许,我是不敢了,《女则》太难抄了。”
第503章 九十一章 皇帝的又当又立
皇帝打量她半晌未开口,连郭延锦都心口砰砰直跳,赵清漪此时倒是镇定下来了。
郭永崎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他的心理当然和那些儒生不同,利益点也不一样。与其用那些身后有一个个家族,将要为他们所在的家族谋利的男人,还不如用自家人。
女子乱政为祸,但是那些权臣就不会乱政吗?
一个文人中了进士占去多少资源,当皇帝的心理很清楚,相对的赵清漪再胡闹,她没有占过半点资源。
郭永崎道:“你口口声声说对朕忠心,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欺君?”
赵清漪原来还以为他这就马上封她官了,却还有试探。
她表现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说:“皇上,那怎么才算是忠心。”
郭永崎说:“你小小年纪,这身武功怎么练的?”
赵清漪想了想玄真派的《太玄真经》,于是说:“其实……要从小择根骨极佳的子弟,从练基本吐纳开始,又有名师协助洗筋伐髓,大约练十年,内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高手了,不过不算是无敌。但是经脉已与常人不同,能承受得住师父传功。就是我的内功有一半是师父给我的,我就只有小半瓶水,师父给我装了大半瓶。”
郭永崎说:“你可通延年益寿之法?”
赵清漪一脸为难,说:“我师父教过我一些江湖上下三烂的下毒之法,让我自保用的,我平日还呆在闺中学武已是不易,没有时间学医道。”
赵清漪可是害怕皇帝要她献药方什么,他若要求长生不老,那旺财何时才能登基?
郭永崎虽然失望,但是赵清漪说的也有道理,一个人哪里能懂所有的,她武功学成这样,还能学习琴棋书画、管家算账已经是天下难找出第二个来的了。如果她还通长生之法,那真的技多近妖了。
郭永崎说:“你师父的传功之法,你也可以传与他人?”
赵清漪心想:难道皇帝是想要我的武功?内功精深可以延年也是常识,倒有可能。
赵清漪说:“我还年轻,没有试过,而我徒弟教得也不怎么样,我传功给他们是害了他们。这传功需得童子从小修习本门的基本功夫,然后有师父引导行功七日。不然异种真气乍然入了体内,与人原有的真气相持,如逆臣反主有违天理,丹田痛如刀绞,经脉扭曲,轻则残废,重则死亡。”
郭永崎虽不通武功,但是听说她的也不似有假,若是传功之法这么简单,为何天下江湖门派这么多,如她这样的功夫的也只有一个。况且她年纪轻轻辈份如此之高,也因为她是高人收的传衣钵的关门弟子。
郭永崎心中到底有些失望的,说:“你派功夫可以强身健体吗?”这降低要求了。
赵清漪说:“天下功夫中,玄门功夫最合天理,可以养气,不像许多外家功夫,刚极自损。练功需持之以恒,修身养气,动静阴阳合宜,必然是可强身健体的。”
赵清漪想想本朝都还没有太极拳,周芷若也是见识过张无忌学来的太极拳和太极剑的,况且那万年间在人间走动时也见过不少极有天分的人类玄门弟子。因为位面灵气和法则不同,效果没有这么好。
这老皇帝年纪上来必然是想要长生的,当皇帝的都会这样,他要试探忠心,教教他也行,可是当皇帝的,后宫那么多美人,又整天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的,能好好练才怪,这不关她的事。
于是,赵清漪说:“我这倒也有一门功夫,皇上要是不弃,也可以练练,也是养气强身的。”
赵清漪看看自己的襦裙,今日为了进宫,头上还戴了假髻,头饰插了满头。古代贵族妇女出席重要场合时几乎都会带假髻,古人就算不受现代污染,脱发的人少,可是发量再多,要梳好看的发髻还是不足的。
郭永崎虽然好奇,不过也不被带偏,说:“好了,朕知道你对大周还是忠心的,演武的事过后再说。朕问你,你去过西北,你觉得应该如何解决?”
赵清漪脸上显得为难,嚅嚅说:“这是关乎社稷江山大计,皇上要我做什么,我还可以奉令行事,可我要乱出主意,御史唾沫星子都淹死我。”
郭永崎浅笑:“你父亲不是刚封了御史中丞吗?”
赵清漪说:“那是皇上偏心,怕我坐不住太子妃的位置,才对我父亲拔苗助长的。他在御史台一点根基都没有,只怕也没有别人瞧得上他,认为父亲不过是一个幸臣,旁人未必给他脸面。”
郭永崎宽容赵清漪自然有现在他正宠爱太子的缘故,不过也有赵清漪长得漂亮、武艺高强、说话率真讨巧、一派真把自己当他的小辈的样子的原因。
嘴上说着皇帝偏心,但是皇帝听她明白自己对她的宠爱,心中还是受用的。
郭永崎说:“好了,也没有旁人,朕和太子还会让别人来害你不成?”
赵清漪嘻嘻一笑,想了想说:“他有钱有糖,又货通西域,若是让乱臣贼子割据一方,要么就是调动兵马平叛,不知花多少钱粮;还有如果西北真的生乱而拿到朝中廷议,只怕官员会让皇上招抚。那这一遭是所为何来?让人家吃拿的合法化?此事还得皇上派忠心能干的臣子奉密令前往,拿尚方宝剑直接斩首,快刀斩乱麻。回京之后,将证据呈三司,再一举清除乱党。”
郭永崎被说到心坎上了,却说:“直接斩首,谈何容易?西北军虽吃空饷,到底也是几万人,群龙无首,更要生乱。”
赵清漪笑道:“皇上是君临天下太久了,不明白底下的人的想法。”
郭永崎奇道:“朕哪里不明白了?”
赵清漪说:“西北军核心在夏州,拿下夏州,银州、延州、宥州、凉州等皆可望风归附。夏州禁军、厢军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七八万人,这七八万人全都忠于李氏不成?就算从前全忠于李氏,只要将李氏斩首,他们一个个要为了李氏复仇而造反不成?难道大周朝廷的威慑,他们不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氏一死,他们也明白朝廷是什么态度了,身有附逆之嫌,他们也要考虑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容身之法。这时,皇上的人出面,给大军人人发个五十两银子,就说皇上给他们做主了,李氏克扣了朝廷给他们的军饷,所以皇上才杀了李氏……”
夏州大军每人发五十两银子,也不会超过四百万两,但是李家和夏州商会富得流油,还能运回他们贪墨积攒的银子。而五十两银子可是抵得上普通士兵几年的薪饷了。
郭永崎手指在石桌上一敲,说:“可此事岂是容易的?”
赵清漪说:“如果让我做,给我人手,就不太难。不敢说能像太子殿下一样拿回两千万两银子,犒赏西北军后,运回五六百万两财富应当没有问题。”
一方面是朝廷安稳,却真正掌控西北,还能运回这么多钱;一方面是妇人规矩,宫廷礼仪。
郭永崎想又当又立,显然不太可能。能人在眼前而不用,没有比她更好用,更合适的,这是极折磨人的。
他转念想着古时有木兰从军,唐太宗之妹也能争战沙场,本朝四十年前也有杨家女将,不都是美谈吗?儿媳妇能干点,干完这票金盆洗手回来相夫教子,之后不乱了社稷朝局,也是美谈吧。
(天真的皇帝,贪心的代价。)
……
下午,赵清漪去了六公主那里更衣,六公主如今十六岁了,她喜爱骑射、打马球,尚衣局为她制作的漂亮的织锦胡袍不少。
郭永崎令六公主给太子妃嫂嫂换一身去皇宫后苑的骑兵场,六公主原就喜欢太子妃,也知父皇待这位嫂嫂不同,相信自己才让她照顾,拿出一套新衣给她换上。
月白色的织锦,圆领翻下来襟前是红色里衬,上面绣着金色祥云,一带玉带系在腰间,穿上红色胡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