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延锦嫌弃地睨了她一眼,越得不到的越嫌弃,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红队进一球,就见那球门一侧就由禁卫军插上了一面红色绣旗。
本朝马球程序化不是由宋太祖改的,所以不是黄、紫两朋(队),而是红、蓝两朋(队),升的绣旗当然是红、蓝两种颜色。
下一个球,却是恭王一队的开球了,这种轮流式的开球打法,一般如果是有身份高低的人,是由身份高的人开第一个球,如果是平等身份的人,则是靠赌了。太子是储君,身份明显高于恭王,所以第一个球是他开的。
恭王一开球,郭延钧就策马而上,赵清漪终还是让别人出出风头,于是驾马去缠着郭延钰、郭延铎,本来还是讲究低调装辅佐太子贤良弟弟的郭延铮也在一旁。
赵清漪却朝他喊:“你去助太子,我来缠住他们!”
郭延钰怒道:“猖狂妇人!”
说着就朝她冲来,打马球还是比较危险的运动,受伤也是司空见惯的。前唐安史之乱时,常山太守王俌准备投降史思明的叛军,他的部将们得知后非常气愤,就趁打马球的机会,纵马将王俌撞下马来,乱蹄踏死。
就算现在赵清漪摔下马来重伤,郭延钰也不会有罪,最多向太子道歉。
眼见郭延钰冲来,郭延铮吓了一跳,说:“小心!四哥,不可!”
赵清漪的西域良驹也是有些烈性,眼见郭延钰冲来,扬蹄朝郭延钰的黄膘马踢去。黄膘马受主人驱动,眼见要撞上黑马,而它又不好惹,不禁失控地嘶鸣立起身子,郭延钰不禁大惊,连忙控马。
而赵清漪跨下的马跳起来时踢到了黄膘马的脖子,这又是仗着赵清漪身子轻,它才快上一点。
黄膘马吃痛发疯,郭延钰身一晃就要栽下来,赵清漪吓了一跳。
郭延钰是皇子王爷,她要是把他撞下马来受重伤,她不但有罪,太子也有麻烦。就这么不公平,没毛病。
她连忙从马上飞跃而起,跳到了郭延钰的黄膘马上,在郭延钰脑袋将要触地时,一把将之拉了回来。
赵清漪坐在郭延钰身后,扶住他的肩,他此时电火石光间还惊魂未定,赵清漪另一只手拉着缰绳,口中吁吁出声安抚伤痛的马匹。
那边,郭延锦将球传给了郭延铠,一转头看到这一幕,也顾不得球了。
黄膘马终于累了,停了下来,赵清漪先跃下了马,伸手“绅士”地去扶郭延钰,郭延钰只觉羞辱,自己下了马来。
郭延铮、郭延钧离得近,跑过来,郭延钧道:“四哥,你没事?”
郭延铮却看了一眼赵清漪,没有说话。
郭延钰说:“本王的马受惊了!赵良媛,你敢踢本王!”
这时,郭延锦来了,一听此事,说:“四弟,一场误会,人没事就好。”
郭延钰说:“本王哪里知道赵良媛如此大胆!”
赵清漪说:“是马踢的,不是我。四王爷,那畜牲吓坏您了?”
郭延钰说:“本王哪里吓坏了?”
赵清漪又说:“是我吓坏了。”
郭延锦说:“四弟,赵氏她冒犯了你,孤代她向你道歉。”
赵清漪也一脸诚恳模样:“我自己也道歉,四王爷,要不您先去六公主、十一皇子那坐坐。马球太危险了,不要轻易上场来。”
郭延钰怒道:“孤还怕你不成?”
赵清漪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还是郭延锦说:“四弟,你这马受惊了,马不宜再上场,您不如先下去歇一歇,等马换上来再说。赵氏,你也下去歇歇,不然我们多了一个人,不公平。”
赵清漪这才打了一个球,就被碰瓷暂时罚下场了,心里头憋屈,不过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好反驳旺财。
赵清漪和郭延钰先下场,到了皇帝跟前,皇帝也吓了一跳,说:“方才好生危险,你们先歇着。”
郭延钰觉得赵清漪带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下去时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曹德妃也很是挂怀儿子,李贵妃却说:“幸好赵良媛武艺出众,拉了谨王一把,如今人完好总是谨王是有福的。”
曹德妃不想争论此事,争得了赵清漪被论罪,自己儿子被女人踢下马去又被女人救了,说出去也有损儿子英名。曹德妃对儿子还是存着争位的心愿的,她娘家势力也不小。
郭延钰坐在观赏台上,这时消了些怒气,又想起最惊恐的那一刻,一只并不细腻的手握住了他,给了他力量,她扶着他驾马,那时他有一种松了口气的安全感。
郭延钰不禁朝赵清漪看去,却见一身红色球服、墨发高束的女子拥有着胜过所有在场中年、青年、少年女子的美貌,不禁心头一荡。
他想着她从身后拥住自己的画面,不禁有几分痴了,还是谨王妃亲自给他奉上茶,他才回神来。谨王妃出月子不久,此时身材丰满,但面容就不那么美了。
郭延钰本就嫉恨太子,此时便想:凭什么天下的好处就要给他都占了,太子之位父皇给了他,美人也给了他!
却等到场上进了第三个球,按宫中马球赛的习惯,每三筹(一球为一筹)就要下马暂停比赛,人马都要休息,人还要饮宴一番。本朝正规的一场大赛要打十二筹,不过小球赛只打六筹的也有。
其他王爷下场来,多有安慰郭延钰的,不过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温馨。
……
傍晚赵清漪随着太子、太子妃出宫,今日正月初一,太子当然要宿在太子妃这里,但是他一回东宫,就先去了赵清漪院子。
太子妃是不知道郭延锦是想去骂人反被怼的真相,只道是赵氏狐媚缠着太子。
直到深夜,郭延锦才来,然后倒头就睡,更让太子妃认为他是在赵氏那“累倒”了,心中盘算着一定不能让赵清漪怀上孩子。
正月初七开始,但膳房送到赵清漪这里的糕点就带了一股极谈的味道,旁人不容易闻出来,但赵清漪鼻子是比狗鼻子还灵敏,闻了出来。
初十,送来洗过的衣服都染着点味道。
赵清漪心中猜到了一些,她想着旺财这样不孕不育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叫小太监去请他。
郭旺财倒是奇怪了,赵清漪素来不主动找他,这时还会来叫人了,心头还是欢喜的。
赵清漪禀退了左右,然后就拿出用帕子包的好几碟的点心和那熏过香的衣服,郭旺财不解:“你这是要干嘛?”
赵清漪指着桌上的糕点说:“有毒。”
郭延锦吃了一惊:“你什么意思?”
赵清漪说:“我的衣服不用熏香的,那熏香里还有点麝香呢。这糕点中有极少的砒霜和水银,知道我贪嘴,天天要膳房的糕点,他们都体贴地加在里面了,我才存下这些当证据。”
郭延锦说:“有人要谋害你!”
“这点手段,害我是害不到的,不过……旺财呀,你要是想要生孩子,你还是管管好,别人没有我的这个能力。砒霜和水银都剧毒物质,日积月累的吃这些东西,破坏生殖系统和内分泌系统,也就是会不孕和堕胎的。你一个男人,不管后院庶务,我明白,不过,你后方都不稳,干什么大事?”
郭延锦怔怔坐了下来,赵清漪又说:“证据给你。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最好不要把我通医药的事供出去,你也多一张底牌。”
郭延锦白着脸说:“你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
“你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如何能证明这些东西有毒?”
第437章 毒
赵清漪听他还问出这样的话来,心中生出一分他很白痴的想法,觉得要辅佐他当皇帝是否对百姓是好事,也许郭延铮真的更适合呢。
以诚王郭延铮的心性,为了当皇帝,随时可以脱下衣服出卖节操(节操:为什么悲哀的总是我?),辛劳某特别的器官,那简直就是皇帝胚子。
但赵清漪转念又想,自古宫斗宅斗的下毒、堕胎之术本也没有非常高明之处,只不过不论是身为男人的皇帝、家主还是受害者女人们,他们都不通医药,便是通医药,他们也没有狗鼻子,所以才防不胜防。
如果仅仅以不知后宅大老婆的真面目来判断男人的能力,显然是站在上帝局外人的角度看问题。
而她拥有原主记忆加上数世积累出来的狗鼻子功能,她来说旺财能力不行,那就太讨厌了。
唐太宗总是一代明君了,不还是自己晚年多服丹药、重金属中毒,而下头几个皇子各显神通争位,这位历史上曾经征伐天下、驾驭名臣能力排列前茅的明君也不能马上平息宫闱之事。
不能以上帝视角否定旺财,但是旺财有她的提醒,现在完全可以换一个更好的太子妃。
赵清漪平息了信马由缰的想象,说:“要证明也不难,甚至挺简单的,只不过这些糕点如果要当证据,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处理。”
郭延锦说:“若是有毒,找一只小动物来吃……”
赵清漪说:“这个剂量不会马上致死,小动物来试吃只怕无用,但是可以测试。”
“用银针测毒?”
“这是一种方法。糕点中有少许砒霜,遇上银器,久了就会有反应。”
郭延锦沉吟了一会儿,说:“那试给孤看看。”
赵清漪明白,这显然是不想当众揭开了,赵清漪从大局利益角度看,她需要郭延锦废掉太子妃另娶,不然这拖后腿的有可能将她的努力都泡汤。
“殿下,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郭延锦冷冷道:“你对我还有什么放肆的话没有说过?”
赵清漪道:“你一人之身并不仅仅关系着你和某位女子的感情,还关系着百姓、关系着我们这些跟着你干的人的身家性命。你若讲旧请而甘愿被女子拖后腿,但我不甘愿,我想其他有才能的人也不会甘愿。若是她内不能为你绵延子嗣、安稳内宅,外不能孝顺皇上、拢络兄弟、恩泽属臣,这于你的雄图大业无益。”
郭延锦道:“你是说你可以做到这些?”
赵清漪深吸一口气,说:“殿下对我误会竟然如此之深,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我现在仅仅是作为一个臣子向殿下进谏,古时谋士总是择主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我也有抱负,但不在后宫。殿下,我觉得这个时机也是挺好的,你在皇上的心中的问题不是你不好,而是你除了无子嗣之外一直太完美了。你自呈短处于皇上,又一举解决后院问题,犹如刮骨疗伤,虽伤暂伤元气,却是有益的。一来得皇上放心和怜惜,二来……殿下若再娶新人,殿下子嗣有望。一箭双雕,有何不好?”
郭延锦沉吟着,捕捉到她一双对自己毫无情意的眼睛,心头觉得钝痛。
去堪破情关,施展抱负,还是纠结于这个对自己无心的女子?可是要舍弃她,谈何容易?
为什么就不能爱情和事业一起得呢?
郭延锦认识她有一些时日,但也越发了解她了,此时与她谈儿女情长之事,反倒让她小瞧了自己,他目光清澈而冷静起来。
郭延锦道:“后宅之事,孤自有主意,但是孤不能听你片面之词,你既然说这些糕点有毒,便证明给孤看。”
……
郭延锦请了太医院的老太医姜仲明来,他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太医。郭延锦虽然没有想让她通药理的事弄得人尽皆知,但还是不想因为她片面之词去怀疑自己的发妻,还是要赵清漪证明。
就算郭延锦不爱太子妃,可他此时性子仁厚,是当代天团大儒教导出来的,还有传统士大夫的理想伦理的一面,虽然这种理想伦理的基础——爱,他对太子妃早就不存在这种元素了。
因为每一次毒下得少,糕点又干,姜仲明也难以确定,银针一时反应也不大,只为难地看了看郭延锦。
郭延锦看向赵清漪,但见她取出一对大玻璃瓶。
与现代很多的穿越描写不一样,其实古代早就有玻璃了,魏晋南北朝时,西方玻璃器就输入中国,也传进了吹制玻璃器皿的技艺,这都是有出土大量的魏晋南北朝隋唐的文物来佐证的。
本朝相当于封建社会的集大成的盛世,玻璃的工艺也到达相当成熟的地步,但总体来说不是工业化生产,所以还是比较稀少,普通百姓人家是没有的。现在也还没有人发明玻璃镜。这些都是外话。
赵清漪将那几盘的糕点倒入两个瓶子里,因为一个瓶子可能还太小。然后她冲入冷水搅拌均匀,但凡糕点总是以大米和五谷杂粮搅碎了为主要原料的,所以水给那些东西都化成了稀稀的糊糊。
然后,她又取了两盘无毒的糕点,没有玻璃瓶了,拿了一个空陶瓷罐如法炮制。
“这里有两根银筷,看着一模一样,请殿下将之放入这三个瓶里。咱们在这里等上半个时辰。”
于是老太医姜仲明和郭延锦手谈一局,而赵清漪则在一旁随意抚琴,不知不觉,时间流逝,看两支香燃尽,已经过去近半个时辰了,他们也下完一局棋了。
赵清漪当众取出那两个玻璃瓶和那个她认为无毒的糕点糊糊里的银筷,只见玻璃瓶中取出的银筷灰呈灰黑色,而那个陶罐中取出的银筷仍然是银色的。
姜仲明一看,突然向郭延锦跪了下去,说:“殿下,那瓶中之物确实有毒,只是剂量不多,一次性不足以要人命。”
赵清漪说:“虽不足以要人命,但是长期服用定然有碍寿数和子嗣,便是怀上也极易小产,生产时极凶险,所生下的孩儿也会体弱早夭。是不是?”
古代银针试砒霜之毒,还是古代的砒霜不可能有工业技术提纯,含有大量的硫和砷,当与银相遇会发生化学反应变成硫化银和砷化银。
姜仲明心头一颤,但是此时已经避不开这些件事了,只能点了点头。
赵清漪又将那玻璃瓶中的糊糊很小心的一勺一勺地盛出来,用别的东西先盛住,直到快要见底,她又冲进一些水,那瓶中之物又稀了许多。
隔了一会儿,又盛出来,再冲水,那瓶中之物已然极稀,赵清漪又说:“殿下,姜太医,现在你们再过来仔细看看这玻璃瓶底。”
姜仲明年纪虽大,有些老花,但是赵清漪放在了窗台下的案上,午后的阳光射进来,而那玻璃瓶底由于光学的放大作用,他还是看到底部有一点儿异样,像是有几粒银色的小珠子。若不是光线和放大效果好,人是极难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