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倒也想在大事临头时好好表现,可是赈灾和安定百姓实在是件难事。
郭永崎问道:“太子,河东黄河水灾,流民四起之事,你可清楚?”
郭延锦道:“儿臣回京时在城门口看到了不少流民,想必是从河东来的。”
郭永崎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郭延锦道:“父皇,儿臣对事还并不知详情,不知灾情到底有多严重,但总是要赈灾放粮,尽快安抚百姓,令百姓返乡耕种,若能种上秋粮则最好了。”
谨王道:“五弟刚才说了,国库缺银子,这样下去,便是赈灾,能撑多久?”
郭延锦说:“国库虽无银子,各州府县仓中总还有点粮,此事也需得派人尽快清点存粮,东宫内府裁俭用度,多少也能凑出一点。”
诚王道:“父皇,儿臣也愿尽一份力,裁俭用度。”
太子和诚王虽然没有一来就能不科学地解学了问题,但是郭永崎也看出来了,一有难事和损害自身利益的事,别的儿子都是嘴上说得漂亮,面上扮着忧心,事情却是不办。
而太子和诚王还是有担当了,他心里头更觉就算太子无子,皇位也不能传给那些儿子。诚王不讨他的母亲宠爱和兄弟喜欢,倒是和太子是好兄弟。
此时消息还不多,郭永崎又先让太子和诚王暂时在京中赈济施粥,顺天府和九城兵马司协助。
第445章 出京
翌日,赵清漪扮作侍卫之一,护着太子巡视在京城门外暂时安顿施粥,而更多的奏折送进京来,却都是一个个河东各州县哭穷的折子。
原主太子还指望地方总还留有些余粮,此时情景,各州县都还盼着朝廷拨款地方赈灾。
各位皇子和内阁官员又进了御书房议事,郭永崎扔了河东道台上来的折子,说:“年年治河,年年灾。四年前,刘济棠上报黄河决口,水浸毁良田千顷,朕已经免了三年赋税,这三年都干什么吃的!”
先帝时改制,简精行政体制,赋税统一于户部管理,户部尚书孙月明心里很担心又要让户部掏银子,不由得看了诚王郭延铮一眼。
郭延铮还年轻,他是皇子,可此时的汉人还是比较尊重士大夫的,他于公事上也不是完全以皇子身份凌驾于孙月明之上。
此不过,此事他还是需要郭延铮说更有说服力,郭延铮道:“父皇,按说河东道离京也不远
(汴京),倘若河东道灾情真的如此严重,京城周边也有所感觉才是。”
京城也感受到今年开春多雨,但没有那样夸张。
恭王忽道:“五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灾民还有假吗?”
郭延锦在府里是会无赖一些,想要赖上赵清漪,在皇帝面前也展露出不太看重皇位的样子,但是此事议论国事,也不是一味显示窝囊的时候。
郭延铮至少目前还表现出拥护他,而郭延锦如今妻族手臂被砍,要做什么事,少不得还是要用到郭延铮。
郭延锦道:“五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父皇刚刚讲过,河东免税数年,总有存粮才是。况且三年多之前,那是八月大雨连绵,黄河才决了堤,如今才春耕时间,雨水是比往年多一些,总不至于多过了三年前那回。那一回,尚没有到如此地步,何至于这一回……”
河东是指黄河以东,在山西境内,春季的雨带正常时间还不到这里,七八月份雨带会在华北,所以除了开春凌汛之外,少有这样的大水。
郭延钧忽道:“太子,你这是说河东是有官员贪腐了?”
郭延锦道:“四弟,孤只是提起有这个疑点,不管是河东道布政使还是御使,这几年都没有修河堤吗?孤记得三年前父皇就有旨意,好好修理河堤,并且当年给河东道拨了三十万两修堤的银子下去。”
郭延钧道:“太子,现在赈济难民才是要紧的事,黄河多少堤坝年年修、年年垮,有何奇怪的?”
郭永崎冲郭延钧喝道:“够了!你给朕闭嘴!”
几个皇子争位,皇六子信王郭延钧最是锋芒毕露,并不是说他有多少才华,而是收拢门人很是贪婪,而妻族、母族都是拉帮结派的。不像诚王郭延铮,那就低调多了。
河东道布政使刘济棠正是他的侧妃刘氏的母家。
郭延钧忙跪下道:“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想要让太子着眼于赈济救灾之事,现在翻着三年前的旧账也是无济于事呀!太子这时翻着旧账,是个什么意思,儿臣不得不多想……”
郭延锦东宫出了那么大的丑闻,但是他的太子之位还是这么稳,就算是前朝有点小风浪也被郭延崎压下去了,郭延钧深深觉得父皇的偏心。
郭延锦心头微动,还是忍住没有解释,却没有想到郭延铮表现起来,奏道:“父皇,二哥绝对没有针对什么人。如今安置救济难民虽然是当前大事,但是能救济一时,不能救济一事,水患平息,还是要遣了难民返乡耕种。河东总还是要有人做事,但是倘若底下官员不尽心便办不成事。三年来办不好的,这下便能办好了吗?”
郭延钧说:“五哥,你是说谁办不好事?你就办得好了?”
郭延锦倒真看得出来,郭延钧再怎么拉拢人,但是为朝廷办实事上的心却没有多少,但是郭延铮的立足点还是办事的。
郭永崎说:“不要吵了,孙月明,户口能抽出多少银子?”
孙月明道:“圣上,如今距夏季赋税运送上来还要三四个月,但是拱卫京城四大营禁军的军响每月就要三十万两,加上各官员的俸禄,实在是难以抽出银子来。”
“二十万两,朕再从内宫挤出二十万两,太子,此次河东赈灾就由你来负责。”
郭延锦暗想:父皇让他负责是让重新让他和郭延钧斗呢,还是考验他的能力和势力?
但是这是圣旨,他只好接旨。
……
“要去河东了?”赵清漪喃喃,心中想着这奇怪的天气,春季河东一带有那么多的雨,不是应该江淮一带发大水才是吗?
郭延锦如今倒是什么都不会瞒她,说:“此去安抚百姓,修理河堤,怕是要去很久。京城的难民救济已经交由诚王、恭王、顺天府共理了。”
赵清漪道:“你这回是带兵过去吗?”
郭延锦道:“轻车简从,若是调运兵马,可又要费不少事。”
赵清漪说:“殿下,河东布政使是信王的人,河东军节度使也不是你的人,此去太危险了。”
郭延锦笑道:“现在既然当着这个太子,百姓有难,父皇有命,我如何能推脱?”
圆滑推脱的话不是不能说,只是郭延锦还有古代士人之风,极不爱那一套。
赵清漪说:“我陪你去。”
郭延锦道:“我是去赈灾,带着你去,只怕是要传出我带着女人去游山玩水了。”
郭延锦本有意撩他,但是赵清漪这下听了倒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这个名头儿倒是不赖的。”
原本不就是他去赈灾太尽心了,被人捧杀的吗?这样带着小妾的样子,怎么都是污点,捧也捧不了太高去。
郭延锦不知她的想法,心头一热,握住她的手,说:“婉妍……”
古代男人就是这样,如他这样对待小妾的已经是铁树开花的般的君子了。
赵清漪却挣开他的手,说:“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要走,早点休息,我也收拾一下行装。”
郭延锦看她冷淡的样子,心头一伤,但知她不喜欢纠结这事上,不舍她又睡地上,还是起身离开了她的院子。
郭延锦走后,赵清漪也收拾了两身男装、一点伤药和一柄剑,本来她是有空间的人,但是难防别人怀疑,总要拿出来。
……
此时东宫无正经女主人,赵清漪要出门也没有人反对,便是皇帝出巡时还有带妃子的,太子带一个近身侍候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随行人员,除了周桢挑了二十年侍卫中武功最高的人之外,还有瞻事府少瞻事刘浩文、中舍李昭。
一行人骑着马,护送着太子的车驾出京。
赵清漪穿着一身蓝色锦袍,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打马走在前头,郭延锦原也是在车里,走了半日,也出了马车,骑了一匹红马到了赵清漪身边。
郭延锦看看日头,说:“你要不去车里坐着,这午间的太阳挺毒的,这可是会晒黑的。”
赵清漪说:“不用了,车里颠得很。”
看看延途的官道路面,就算是现代的汽车都会颠,别说没有高级的减震办法的古代了。
赵清漪又道:“我们现在这样出来还是很显眼的,只怕河东的官员会早一步知道。”
郭延锦说:“早一步知道又如何?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赵清漪说:“京中还无粮调来,你怎么安抚灾民?”
郭延锦说:“你不晓得,人人都说我是太子,地位自然与别的王爷不同,其实六弟才是兄弟中最富有的。河东一带百姓虽然并不是最富庶的,但是那一带富人连接着北漠的商路,又有商人出了西域的,对河东、河东路的官员士绅这几十年来掌握着的矿山,供着朝廷炼铁、百姓日常使用,一年下来是有多少钱?这次一场水灾,居然有脸上奏朝廷说缺粮少银,可见吏治之乱。”
与现代许多人所知道的不同,煤炭在中国古代的开发利用历史其实不是始于近现代,不完全是学习于西方工业革命后,其实在宋代开发得就有相当规模了。宋代是煤炭开发利用一个相当有成效的时代,宋代也开始用焦炭炼铁。
元代时,马可波罗对于中国使用煤炭就惊奇不已,说明在当时,中国的煤炭利用是远高于欧洲的。明代时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就记载了中国用煤炭来锻造打铁、作为生活常用燃料。
原主的记忆都是很粗略的,也只知道太子治水灾后得到百姓爱戴,初时他实力大涨,可是皇帝越发看他不顺眼。
赵清漪对于古代的这些技术和生活细节当然不像一般人的认知,但是听郭延锦这样一提,也吓了一跳,说:“殿下,你是想自己摞银子,还是给朝廷摞?”
郭延锦微微一怔,倒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怎么,有区别吗?”
赵清漪说:“你有意以赈灾之名出京来,再又以整顿吏治之名来和人争利,但是这时拿到手,你也守不住。你不怕惹得一身骚?”
想要去整顿吏治,多半要抢钱,抢钱还不够,还要抢煤老板的利益,这可不要让人诅咒下地狱吗?难怪别人都想搞死他了。
郭延锦能欣然答应皇帝出来,显然这事情也早在心中了,不过是顺水推舟。
这人平日再装,事关利益,心底头还是门儿清的。他唯一的好就是摞银子没有想过从贫苦百姓身上榨,而是从这些国家蛀虫身上敲。
第446章 黑锅
郭延锦笑道:“婉妍,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便不是储君,也是皇子,自幼锦衣玉食,受百姓奉养,便有自己的责任。国家朝局之艰,究其根本还在于钱粮,如今西北尾大不掉,若要一举荡平,首先就要有足够的钱粮。钱粮哪里来?加重百姓赋税,民怨四起,只怕更是动摇国本。河东这些人,唉……”
赵清漪心想:他表现出可以跟她归隐,实际上还是很操心国事朝政的。这就好,她也可以多和他拖些时日,一直到他先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先一步放弃。要是他成了琼瑶男,她可真要吓出病来了。
赵清漪笑道:“这就像占山为王,山上有金子,他们不给朝廷交税,还要向朝廷讨银子,然后还顺便弄出这么多灾民,是也不是?”
郭延锦笑道:“这个比喻也不算错。”
赵清漪说:“这可比真的山大王还要可恶,真的山大王至少没脸跟朝廷哭穷呀!”
郭延锦点了点头,说:“哭穷只是一个态度。”
“这种事我明白,他们漫天要价,就等你就地还钱。哎呀,那你还带这么点人来河东?”
郭延锦道:“等先安抚了灾民再说,孤也不信所有的官员都敢造反了。”
毕竟河东道的官员与皇室有关系的也不少,这种关系不能让他们所有人都孤注一掷。造反的成功率有多少呢,而造反成功后,谁又能当上皇帝?总之,换一个人当皇帝,那个人是自己的机率也是不高的,为什么要为别人冒险呢?
……
说是黄河水灾,但是河东一带多有高原,而围绕着河谷才有一些良田,但是河道里泥沙多,总是时不时漫出河道,淹了河谷地带的良田。
此时河东一带没有后世的高原贫瘠,却也不及江南的鱼米之乡了。
两天后晚间到了临汾,临汾顾名思义就傍着黄河的支流汾河,今年的天气像是撞鬼了,凌汛之后就是连绵的雨天,河道的淤积、河堤的失修都让这一带的承受能力极差。
到了临汾城外,灾民遍野,一个个也与叫花子无异,不少看到衣着光鲜的人就求着要口饭吃,或者为了吃饭卖儿卖女、自卖自身的都有。
赵清漪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可是见到这样惨状,心灵震动也是不小,看看郭延锦,他也俊眉深蹙,目光带着悲悯之情。
电视剧中,真正善良又会自己为善良买单的女子总是吸引男主角的,可能她虽然是“渣男”,到底也是“男主角”,看到旺财怜惜百姓,又觉得他更帅了三分。
以前捉弄他叫旺财、吐嘈他是共享单车、封建毒瘤,但想若不是时代原因,现代的男人,有多少个还有这样的仁心。
……
一行人正想着进城去找了客栈休息,但是突然听到前方闹腾腾的,有人打了起来。
狗蛋、春儿、根儿三人本来是刘家庄的人,家中都还有一两亩的田地,处在黄河边沿。上一回大涝却是在八月,此次连绵阴雨却是从二月起的,所以就都抱着侥幸心理想要耕种。没有想到那河水冲出来是如此恐怖,几间茅屋全被冲烂了,而狗蛋、根儿家的家人被大水冲散,不知生死,春儿却和她爹幸存了下来。他们一无所有,为了混口饭吃,就乞讨到了临汾,春儿的爹生了病,和很多老人一样去得很快。
春儿为了要给爹凑一副薄皮棺材,只好自卖自身了,但是春儿长得好,狗蛋和根儿都有意于她。听说要临汾知县老爷的下人买去当家姬的,家姬其实和家妓也差不多,两人就想去把春儿给救出来,他们虽然也机灵,但是对方足有四个人,狗蛋和根儿打不过他们,上窜上跳,几个回合就被打倒在地,身上被一拳一脚的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