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匪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下,竟毅然决然的准备硬闯!
饶是林现动作够快,却还是被突来的撞击震得耳鸣。
他急忙打方向盘将车身摆正,挡住皮卡的去路。可惜当初为了不惹人注意,租来的这辆大众车性能有限,多半也是七八年的高龄,论皮实,估计不比皮卡好到哪里去。
林现在车身剧烈的抖动下打开步话机,“绑匪开着车,身边没带人质,我这里不一定能挡住,在言龙湾后街外的所有人注意封锁各巷道的出口。二大队准备上楼救人!”
这会儿守在楼下的便衣们听了不禁欲哭无泪。
手机定位是横向的,具体在哪一层他们压根还不知道,偏这小破楼修了七层,要一户一户的找上去着实费时间。
民警们一边窸窸窣窣爬楼,一边在内心里祈祷。
只希望绑匪的速度能慢一点儿,别那么快撕票;同时也盼着两位人质的命能硬一点儿,多抗一阵是一阵。
此刻“命硬”的谭悦正在努力收腹,把自己从掰开的窗户缝隙中往外挤。
干弟弟战战兢兢地在后面推她。
两人花了半个小时的功夫才将绳子解开,这尼龙绳的味道简直太难吃了,到现在她嘴里还发着苦。
谭悦刚抬腿踩在防盗窗上,往下一看——要命,六楼!
最近的一个雨棚离她两层高,闹个不好恐怕得摔个半身不遂。
轻微恐高的她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正抱着墙琢磨着该从哪里落脚,不远处的撞车声突兀地传了过来。
谭悦原本就害怕,神经已经在高度紧张的边缘试探了,林现那一下刹车加油门,把她颤巍巍的心情瞬间引爆,脚下抖着抖着踩了个空,径直掉下去。
这一掉不要紧,偏偏卡在了生锈的防护窗里,接口应声而断,她急忙抓紧栏杆,晃晃悠悠的悬在了半空。
与隔壁家挂着的腊肉香肠们并排在一起,十分相得益彰。
谭悦:“……”
如何是好!
客厅中的绑匪们听见楼下震天动地的车响便意识到不妙,知道同伙有可能暴露了,两人急忙抄起家伙进屋,打算拿人质当肉盾同条子们周旋。
然而冲进卧房,先是被满地尼龙绳绊了一跤,随即抬头,和正在爬窗户的高个儿男孩大眼瞪小眼,双方的神情里都写着惊恐。
男孩起先见谭悦挂在了防盗窗上,一时在“救她上来”与“要跳一起跳”当中犹豫不决,这会儿陡然看到凶徒持刀出现,脑子一懵,也顾不得纠结了,干脆有样学样跟着谭悦一块儿抱着防护的栏杆往下跳。
不多时,两个人便整整齐齐地荡在了半空中,前后晃悠。
绑匪大概活那么久没见过这种操作,呆愣了半天才跑至窗边,向下一望。
俩小孩抓着防护栏不肯撒手,一副要跟他鱼死网破的样子。
发现对方拿自己没办法,谭悦也急着不怕高了,索性有恃无恐地扯开嗓,卯足了劲头喊救命。
她的声音实在太尖,极具穿透力,还在爬楼的大队长险些栽了个跟头。
“……人质在呼救了!几楼啊?”
“六楼!”
一群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林现这边也不见得就好过。
他和绑匪足足对峙了有一分钟,对方拿出了开碰碰车的架势,近乎不要命地连撞数下,破碎的玻璃洒遍全车,左侧的窗子已全部报废。
这地方太小,平时大概掉个头也要花上十来分钟,好几辆增援被堵在前面,正吃力地和旧小区下的破三轮较量。
又一次的沉重撞击让林现趔趄一晃,大众的引擎盖隐隐有要被掀翻的危险。
已经挂网通缉了,现在才来反抗有什么必要,争那口气吗?!
他少见的低声骂了句脏话,猛打方向盘,径直朝绑匪车头怼上去。
来势过于凶狠,皮卡车到底太破旧,一时没承住,“哐当”滑出十来米远,一路打着旋儿,最后猛地撞上墙壁得以告终。
艾笑刚躲到墙边,对方散架的后视镜随即从她眼前飞过,险而又险地摔在脚下。
车子原地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剩一堆鸡零狗碎,难以为继。
绑匪总算消停了,死寂的坐在里面。
林现掌心还摁在手刹上,对着裂成了蜘蛛网的挡风玻璃喘气,耳麦内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很急促。
她想必也吓得不轻。
胳膊上有血,全是些不疼不痒的小伤口,林现抹了把脸,将满头的玻璃碎渣扔在地上,才要去找对讲机,鼻中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气味。
他从四面漏风的车窗望出去。
皮卡车后座的门完全扭成了废铁,黑色的液体不断往下的滴,逐渐淌成了一滩水渍。
林现瞳孔骤然一凛。
“趴下!”他迅速解开安全带,几乎吼道,“艾笑,趴下!”
艾笑还在不远的地方站着,耳机内的那一声像是要刺破耳膜,她尚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有人猛地摔下车门,狂奔而来。
他手臂伸出时的力道很大,摊开的五指稳稳地紧扣着她的头,结实的胸膛山一样地逼近视线,将艾笑整个人圈在了一方温暖而安全的天地里。
爆炸响起的刹那,林现堪堪带着她卧倒在地。
背后贴着的地面有不明显的震动。
汽车零碎的部件卷着火舌从一旁滚过去。
除了头顶倏忽一闪的红光外,艾笑什么也没看见。
皮卡自燃的火焰很快蔓延到临近的大众车上,几秒之后,第二轮自爆的气浪把整辆车炸得挪开了原位。
漫天的残骸当空而下,满地都是。
艾笑不自觉往林现怀里缩了缩,她感觉到他手臂有个收紧的动作,周身肌肉忽的紧绷,像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回应。
黑烟在熊熊烈火的包裹中冲上了天空。
四下的警报声吵成一片。
“林队!”
姗姗来迟的增援车刹在巷子口,附近的便衣们见状急忙绕开浓烟滚滚的车辆,纷纷朝这边赶。
艾笑发现箍在自己腰间的力道缓慢松开了,林现两手撑在她耳畔,似乎是不太舒服,一直低着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她于是试着坐起来,有些小心,又有些试探地唤道:“林、林现……”
他衣服上落满了灰。
艾笑忙轻轻地用手去拍,也就是在那一刻,有温热粘稠的一滴落在手心里。
然后越来越多。
是从林现后颈掉下来的。
“林队没事吧!”
“……都闪开点儿,别着挡路。”
“当心当心,卡着快碎片呢,把胳膊避开。”
刑侦的几个便衣七手八脚地上来扶他,警车就在前面,穿着制服的警察不多时便布满了小巷。
有人拉警戒线,有人找消防栓,有人联系消防救火……
一时间这个僻静的城中村好似忙得开了锅。
艾笑还站在原处。
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穿梭而过,她看着林现被带上了车,再看着那辆白色的警车驶出街巷,随后才低头摊开手,注视自己掌心上的血迹。
目光怔怔的。
那滩深红的颜色在她两手的五指间显得格外鲜艳。
艾笑觉得视线好像莫名其妙地变得模糊了,手指、鲜血还有地面,一并朦胧不清,似乎怎么都聚不了焦。
第39章
救护车和消防车在各自的鸣笛声里呼啸着来又呼啸着去。
以往无人问津的老旧小区今日忽然被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人们伸长脖子讳莫如深地制造谣言与八卦。
两个熊孩子成功地让闻声而来的警方救走了,剩下的毒犯失去倚仗,意思意思抵抗了一阵,听说楼下的老大哥已经原地自爆,也就跟着乖乖垂头,认罪伏法。
善后是个体力活儿,警察们都忙疯了。又得处理事故现场,又得回警局审犯人,还要联系外省的公安,整个刑侦队的人手显得十分捉襟见肘。
林现被送进医院时,天色刚黑。
他脖颈的位置扎了一块玻璃碎片,伤口比较长,紧急清理之后便送去手术室缝针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艾笑没能跟来,她被随行的民警带回了刑侦问笔录。
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的,毕竟两天没睡,答得前言不搭后语,对方不得不又重新问了几遍,递上笔让她签字。
去接笔的时候,艾笑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有血迹,她动作顿了一下,僵硬地悬在半空,正好被旁边的一个女警看见了。
那人随和地说:“去洗一洗吧。”
签完了字,女警带着她找到洗手间。
这姑娘瞧着也就二十几岁,不比艾笑大多少,这一路上却总在盯着她看,她或许以为艾笑没注意,可打量的目光实在太直白了。
艾笑洗着洗着手,转过头来,不偏不倚和这人尚未挪开的视线相对。
女警见状,索性也就不避了,眯起眼笑:“我姓罗,你可以叫我小罗。”
艾笑:“你好。”
“我在林队手下做内勤,平时也就打打杂。你不用怕,我不管案子。”
她点点头,嘴唇嗫嚅片刻,像是要问什么,不料对方很懂眼色,就开了口:“刚刚医院那边来电话,林队手术做完了——是个小手术,不出意外的话,明后天就能出院。”
艾笑莫名地给她道了句谢,“我能去看他吗?”
罗白雪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她指的是现在,“你确定要去?……林队睡下了。”
“没关系,我就看几眼,不打扰他。”
车从支队开出去,没入了洋城灯海似的夜景洪流之中。
尽管是探望病人,罗白雪还是没敢动公车,她开了自己的小别克,载着艾笑往市人民医院赶。
街道旁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从脸上晃过。
罗白雪心不在焉,目光不自觉朝后视镜瞄——艾笑就坐在后座上,眼神很飘忽。
作为一位吃了半年瓜的新时代女性,面对这样的八卦,她的确忍不住想要近距离接触一下。
平心而论,艾笑的长相好看是好看,但算不上特别出彩,她安静的样子素净极了,在满大街都是美女的洋城里,不经意就会被掩盖。
但唯独笑起来的时候是真的甜。
罗白雪与艾笑见面的次数不多,偶有一回路过支队接待室门口,瞥到林队和她坐在里面。
她第一次见到她笑。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好像雨过天晴阳光灿烂,整个人的心情都会跟着盛放起来。
罗白雪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林现会这么喜欢她了。
之前因为好奇,她闷声作大死,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查了一番林队的恋爱史。
震惊的发现,他不仅仅是暗恋,还是备胎式暗恋。
那么多年了,明知道人家有男朋友,却一直等着,等到分手了才小心翼翼,试探性地去追。
了解过林现背景的人都清楚他平时为人很低调,极少提起家业。
这次为了帮艾笑见“前男友”特地连爹妈的人脉都动用了——这他妈得有多喜欢啊。
罗白雪一下子冒起鸡皮疙瘩,忽然就酸了。
抽抽鼻子,心说我怎么没早点遇上呢。
九点过。
住院部很安静。
罗白雪一直领她到林现的病房门前,手术一结束刑侦的同事们就纷纷撤退了,附近没什么人,只远远站有一个病患家属在打电话。
艾笑不敢弄出太大声响,隔着微开的门缝往里面望了一下。
林现真的睡着。
平稳,安和,一点动静也听不见。
“就是太累了。”罗白雪生怕她内疚自责,解释说,“忙案子几个通宵不睡常有的事,伤口还不怎么要紧。”
艾笑轻手轻脚关上门,刻意压低了声音:“没人照顾他吗?”
罗白雪当下便笑了,“真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那么紧张。明天起来买好早点就行了。”
其实是想劝她回去休息的,胆战心惊了一天,大家都疲倦。
但艾笑像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下楼去买了瓶水,辗转回到病房门前,将手术的病历本翻来覆去的读。
单位里还有事,罗白雪陪着等了半小时,催命的消息已经连环掀翻了手机,她只好告诉艾笑有情况给自己打电话,匆匆告辞。
临走前在楼梯口回头,看见她一言不发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表情好似思索着什么。
罗白雪心里一动,于是悄悄摸出手机把这幅画面拍了下来。
住院部晚上会有医生护士查房,脚步很轻地过去,两三个病人家属交头接耳低声说话。
艾笑这条椅子就她一个人,显得突兀孤单,又无所事事。
她是真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可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家睡大觉。
握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一会儿,但到底没熬过下半夜,歪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梦中光怪陆离,很不踏实。
她在梦里面不停地想,林现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自己的呢?
艾笑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脑海中关于他的回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只记得那是个话不多的男孩子,不苟言笑,偶尔还会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正因为如此,她才感到一阵阵的难过。
没由来的难过。
*
凌晨五点过,艾笑是被冷醒的,一个喷嚏自己把自己打得睁开了眼。
迷迷瞪瞪地环顾周围,附近已经有人开始走动了。
她扒着门缝艰难地看了半天,知道林现仍旧在睡,便拎着包下楼去买吃的。
医院附近的早餐店真是又贵又难吃,也许是看准了医院伙食更难吃的缘故,老板们肆无忌惮地放飞着自我,态度高贵而冷艳。
有关部门是怎么放任它们活到今天的?
艾笑知道林现对食物挑剔的程度,但如果自己买了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地吃下去,故而在这一整条街上转了一个来回,最后只捡了一篮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