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随清词一起出去时,不知怎么,后背一凉,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似的,等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魏君顾垂头坐在床上,脸上沉得可怕。
要不是这个丫鬟,哼!
要不是阿词颇为爱护这个丫鬟,不忍她伤心,就不只是这样了。
不过,片刻后,魏君顾又平复下心里的怒火。
他刚刚确实算是乘人之危,要是她知道真相,怕是又会觉得他不怀好意。
不行,他必须得改变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
*
清词整理好出来,黄素馨已被迎到客厅了。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孤身一人?发生什么事了?”清词上前抓着黄素馨的手,仔细打量。
黄素馨看着清词眼里的关心,心里一酸,强忍着泪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逃婚了。我娘先前就在给我相看,我一直没答应,谁知一个月前,她突然着急起来,非要给我定亲。”
“我知道我大概是拒绝不了的,虽然不甘,也认命了,可是,谁知道她居然想把我许配给靖远将军府的二公子。”
靖远将军府二公子,林煦,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据说他不仅不学无术、斗鸡走狗、宿醉花街柳巷,还有断袖之癖,男女通吃。
这样一个人,简直就是京城贵女避之不及的瘟疫,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你娘怎么会忍心把你许配给他?”
虽然黄夫人有着大多数人那样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对素馨也还算可以,怎么忍心把她推到火坑里去?
清词这个问题似乎又触碰到黄素馨的伤心事,原本隐忍着的泪水顿时漱漱往下落,清词想掏帕子给她擦拭,却发现自己走得急,没有带,只得用袖子轻轻给她拭掉,将人轻轻揽进怀里。
“别哭,再怎么样,你还有我呢!你既选择相信我,我定会替你保守秘密,只要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从说亲开始,黄素馨就没有一天不痛苦,此时被清词像大姐姐般保护,心里的委屈终于又了宣泄的通路,她伏在她肩上,小声啜泣起来。
清词见她收不住,也只能先让她哭个痛快。
“我哥犯了事,和人起争执,打伤了靖远将军府的三公子,那三公子想算账,被林煦拦住。不过,他说,要想平息这件事,得拿相当的条件来换。”
“我以为最多就是赔些金银,我娘不知听了谁的话,说最好许个姑娘过去,人家才不会计较,尤其是林煦这样的,说不定不仅可以平息此事,还可以借借将军府的势,给我哥增加助力。”
黄素馨说着,忍不住又想掉下泪来。
她以前虽觉得她娘偏爱哥哥一点,但至少对她也是关爱的,可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娘可以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把自己女儿推入火坑中。
她再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期望了。
清词感受到黄素馨的绝望,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缓缓出声道:“此事你没有错。”
“父母生你、养你,纵然是有天大恩情,可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不该任由他们来摆布你的人生。生恩养恩有很多中方式来偿还,不需要搭上自己的人生,这不值得。”
其实,她更想说,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父母。
为了一个能为自己养老的儿子,抛弃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人父母?
不过,想到这到底是素馨的父母,她还是忍住了。
“我知道,我不会犯傻,所以我才逃了。”
“我无处可去,最后只能来投奔你,倒是要连累你了。”黄素馨话里满是歉意。
“说什么傻话,你愿来找我,不正是说明你信得过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且安心住下,一切都有我。夜深了,你一路过来,想必也乏了,先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我们明日再细说。”
清词刚出来,流霞就去收拾客房去了,此时一应东西都备好了。
清词把黄素馨领到房间,“要是有什么缺的,直接使唤人去取就是,你我的关系,不必拘谨。”
清词又在房内陪她说了会儿话,等她洗漱完,躺上床后才离开。
“清词,”黄素馨突然拉住清词的手,朝她露出今晚第一个笑,“谢谢你。”
见她笑,清词也松快了些,回笑道:“睡吧!”
好像就在瞬息间,雨水就“哗啦啦”从天上泼下来。
流霞拿了伞过来替清词撑着,不过,雨太大,还是沾湿了裙角和鞋。
清词回到卧室,果然看到他还没睡。
“我去换衣裳,你先睡吧!”
不过,魏君顾并不听她的话,依旧要等她。
好在换件衣裳也就片刻功夫,“你也去歇着吧!”
清词挥挥手,流霜就会意退下。
此时,室内又只剩下两人,除了窗外的风雨声,就是两人动作时摩擦的的声音和呼吸声。
气氛变得莫名尴尬,清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魏君顾委屈的模样,她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
正在跟正牌夫人你侬我侬,忽然来了个小情人把她勾走……
清词打断自己的思维,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素馨才不是什么小情人,她也不是渣男。
“你生气啦?”清词勾勾他的手。
她很喜欢他的手,修长匀称,虽然有点糙,但并不影响美观。
清词看过很多遍,记得他手上的每一处,尤其是左手中指的地方,有一小颗黑痣,长在了手指中央,再画上个圈就像个戒指一样。
“我刚刚不是有急事嘛,平时也不会就这样丢下你的呀!”清词软声哄他。
魏君顾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有些恍惚。
清词容貌不必细说,在京城中少有出其左右,她看向你时,哪怕什么都不说,就能叫人为博佳人一笑去做任何事情,更不用说她来讨好你时,真是叫人恨不得什么都应下。
饶是魏君顾心智坚定,也忍不住开始决堤,尤其是他本身又对她有情。
魏君顾一言不发将她抱紧,清词嫌他热,却也没推开人。
闹到现在,清词也累了,被抱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魏君顾盯着她看了半夜,最后只能阖上眼,就此放过她。
清词惦记着黄素馨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
晚上下过大雨,青石板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散着草木的清香,燥热半个多月的日子终于暂时清凉一会儿。
清词先问了黄素馨的打算,安抚好她,又叫人去打听黄家的事。
女儿不见了,黄家肯定会派人寻找,却又不敢声张,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找到端王府,不过就算找来,她也不怕。
不过,黄家找人的消息没传出来,清词倒是先收到了今年秋狩的指令。
第62章 掉马倒计时
春狩、秋狩不是每年都有,去年就只有春狩没有秋狩,只不过那时清词并不够格跟着去。
不是说陛下要不好了吗?怎么还有心情去折腾这些?
难道正是因为大家知道他要不好了,所以为了震一震底下的人,特意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想想当今陛下,对权力的欲望可是叫人心惊得很,怎么容许自己还在的时候就让底下的人兴风作浪。
不管京城的人怎么猜,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起来。
秋狩定在中秋过后,大概要去一半个月。
清词命人一点点开始准备起来,她也趁着现在把账本、各项杂事先安排好,尤其是素馨的事。
“你说你想去庄子上?”清词正想给她安排,素馨直接说她不想住王府了。
“京城人多眼杂,难免走漏风声,我不想你为我所累,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素馨心里清楚得很,黄家肯定时时关注着端王府这边,毕竟,与她好到可以投奔的,也就这么两个人。
“可是……”
还不等清词说完后面的话,素馨再次道:“你别为我担心,我既打算逃婚,自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后面的一切。你也不必为我安排什么,就随便给个住处就好,别说什么委屈不委屈,无论怎样,也不会比嫁给那个纨绔差了。”
清词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只能答应。
当天,清词就开始给素馨安排新身份。
魏君顾收到的消息比清词和宋廷君的清楚得多,陛下的身体,确实从去年秋天开始就不太好了。
只不过他一直服用秘药,不肯泄露,一直拖了大半年,终于快瞒不住,才漏了丁点消息。
如今,二皇子三皇子蠢蠢欲动,这位陛下不可能没察觉到。
想必这次的秋狩,有好事要发生了。
为君为父者,忌惮自己的孩子,不敢将权柄交与他们手上;
为子为臣者,不甘心永远被压一头,甚至起了夺位的念头。
这皇室中的父子君臣,可真是好笑。
魏君顾没打算让他的“好父皇”就这么轻易死了,他死了,谁来给顾家洗刷冤屈呢?
他要他亲自下诏己罪书,告诉世人,他错了。
*
端王府也被纳入名单里,魏君顾实在不放心清词,晚上时,再次来到她房间。
“此次秋狩,凶险难测,勿必警惕二皇子。”
魏君顾带着银质面具,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光,好似他这个人一样,没什么暖意,刺骨冰凉。
清词看着这个闯入她房间的不速之客,哪怕他确实是在关心她,可她心里依旧无法将他化为友方。
而且,他说的话,凶险难测?
到底是什么情况,能叫他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这次的秋狩?
她原以为只会搞些事,难道事情比她预想的更为严重。
“我会注意,不用你操心。”清词不冷不热地回了句。
魏君顾心中一堵,面上却恍若未觉她的拒绝,继续道:“我不放心,欲派两个人来你身边贴身保护,你意如何?”
他先前朝府里塞了几个人进来,但这几个人都还没能得到重用贴身伺候,这次去秋狩,怕是会被留下。
“是保护还是监视,犹未可知。”
被他这么随意闯入房间,已经够她难受了,还派人来贴身伺候,是要将她的一言一行都汇报给他吗?
魏君顾保证,他真的没有监视的意思,她每天做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她显然是不相信的。
“你为何总不肯信我?”魏君顾实是无奈,他不知要怎么才能改变她对他的偏见。
清楚听他这句话,心尖微颤了下。
她当然感受得到他对自己的好意,确实不夹杂其它,可是,她不这样又能怎么样?
说难听点,他们这样,被别人知道,都算得上私通了。
他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她,从一开始的盛气凌人唯我独尊,到现在的变化,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还有他后面送来的礼物,显然是用心了的。
但是,这些不是她要接受他的理由。
“信与不信又如何,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你何必费这些心思?”
清词这话,一语双关,既指他刚刚说的事,又暗指他送礼讨好的事。
魏君顾听懂了,却没办法接受。
“我就要费这些心思呢?你又怎知我们不是同路人?”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好似给他镀上一层雪色,愈发显得清冷寂寥了。
清词突然有种自己是不是太无情的错觉,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压下去,什么无情不无情,她本来就不该对他有情,不然,她如何对得起那个小傻子交付的真心。
清词懒得跟他扯,起身下床,赤脚走到旁边的小柜子前。
好在她屋子里一直留着一盏小灯,今晚月色甚好,她能勉强看清,不至于被绊倒。
她将最底下那格抽屉打开,摸索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来看,正是他先前给她的那块墨玉。
她自然是不愿要,但这种东西,她也不敢随便乱扔,更不敢拿去当了。
信物这种东西,要是到时不幸落入别人手中,真出问题,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她自己,所以她只好先收起来。
“这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清词将盒子递到他面前。
魏君顾眼神不离她,却没有伸手接。
“我说了我不会要,你要再不拿回去,我就扔河里去了啊。”清词威胁道。
“不过一块玉,你想扔就扔吧!”魏君顾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半点不在乎这块玉代表的是什么,也有可能他知道她不会真扔河里。
要是张高秋知道,怕是会哭出来,这块玉就是主子的身份,见玉如见人,几乎能调动他们7成的人,居然随便人家扔。
清词却管不了这么多,想直接将盒子塞他手里。
一直没有动作的魏君顾,此时忽然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清词顺势看去,这一眼,几乎叫她心跳都要停止了。
朦胧的月光和灯火下,她分明看到,抓着她的手上,同样在左手中指的地方,有一颗她再熟悉不过的小痣。
第63章 掉马了
以前她与他隔得远,光线昏暗,她没盯着他的手看过,从来没注意到这点。
就在刚刚,她瞥到,他的手,和魏君顾的手,是那么像。
不,也有可能是看错了。
毕竟,光线不好,她只粗略看了眼,或许是看差了也不是不可能。
清词心里乱作一团,脑子像是打结了般,什么都不知道。
清词激烈的反应被魏君顾看在眼里,他似乎又吓到她了,忙松开她。
他手往回收,陷入阴影中,她也看不清了,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真的有那颗痣。
只是,不管有没有,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的心再也静不下来了。
“啪嗒”一声,盒子伴着墨玉一起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惊醒了思绪混乱的清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