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令言说过的话,她说他送的珠钗就那么一支她舍不得戴,总怕弄坏了。
若是自己再买一支送她,那她便可以换着戴了。
陆吟朝对比着老板介绍的两支珠花,想象着这珠花戴在她头上戴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微微笑。
等将来他能赚到大把的银子了,必定带着她把所有漂亮的珠花都买回去。
“陆公子?”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陆吟朝抬头一看,是陈近秋。
陈近秋很意外会在这里瞧见他,她这几日都在琢磨如何才能跟陆吟朝再次相遇,虽然那日他拒绝了做陈家的女婿,可她还有许多话想告诉他。
“陆公子可是在选珠花?不如我帮您选。”陈近秋走过去,捻起另外一支:“这一支才是最好看的,但也最贵,要三十两呢。”
陆吟朝没有理会,从手里的两支珠花中选出一支,打算付账。
陈近秋又轻轻说道:“前几日侯府老太太带几位姑娘进宫,你知道的吧?原本静妃是要给我哥哥和赵令言赐婚的,结果,被太后拦了一道,太后把她与先皇成婚时的一对玉如意其中之一赏给了赵令言,只怕,赵令言哪一日就成了七皇子的人了,连我哥哥都争不过七皇子,陆公子难不成有把握争得过么?”
陆吟朝手里的碎银子递出去,他一眼没有瞧陈近秋,拿着包好的珠花就走,陈近秋却仍旧追了出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边追边说道:“你跟她是不可能的。陆公子,春闱的主考官几乎都是我爹爹的至交好友,若是你肯,你就必定会高中!若是你不肯,你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陆吟朝停下脚步,有些厌恶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他难得有如此怒气冲冲的时候,陈近秋却鼓起勇气说道:“若是你愿意娶我,保你这辈子顺风顺水,若你不愿意,你就要大祸临头!”
她想到上辈子到最后意气风发的陆吟朝,就发誓一定要用尽办法嫁给他。
可谁知道陆吟朝却不屑地说:“大祸临头的人是谁,你很快就知道。”
令言的亲事因为太后的一柄玉如意而耽搁了下来,七皇子又往府上送了些的东西过来,太后与七皇子都没有挑明目的,侯府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如今快过年了,先把这个年过去再说。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侯府上下也是一片喜庆,王氏请了戏班子,唱了大半夜,府里又燃了些烟花,众人看戏吃酒,陆吟朝也参加了年宴,赵明宽极其兴奋,不停地敬酒,陆吟朝喝了足足有半斤。
他看着偌大的侯府,时不时想起来七皇子跟陈近知的事情。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人活一世,有时候不能太过善良,你善良的时候旁人未必对你善良。
他含笑饮下杯中的酒,热酒过了喉咙,很快又变了冷酒,冻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不行,他绝对不能容忍言儿嫁给旁人。
令言悄悄地看着他喝酒,没一会,陆吟朝借口回去看书便起身离席,令言也悄悄地起身跟了出去。
外头在下雪,侯府种了不少梅花,碧羽小声说道:“小姐,咱们出来做什么呀?这实在太冷了!”
令言提着灯笼,嘱咐她:“我的手炉忘在里头了,你去拿出来,咱们好回去。”
碧羽赶紧回去拿手炉,令言几步追上了陆吟朝。
“表哥,你怎的了?喝那么多酒!”
她走上前,就闻到他身上一阵阵的酒味儿。
陆吟朝站定,他喝了那么多的酒,此时还好好地站着,但内心里早就烧成了一团。
令言有些担忧:“你可还好?这几日我原想去找你,可祖母总是给我吩咐了许多事情,我忙不过来就没有去找你。”
陆吟朝点头,声音沙哑:“我知道,老太太不想让你见我。”
其实他们都发觉了,老太太在刻意阻止他们见面了。
令言努力扬着小脸冲他笑:“可是我心里念着你呀,表哥,等过完年,等你考完试,一切就都好了!”
陆吟朝看着她,心中翻江倒海般地不是滋味,他头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怀疑,忍不住问她:“可是言儿,若是我没有出息,没有取得功名,该怎么办?”
令言一怔,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原书中,陆吟朝是一定可以考得上的。
陆吟朝见她没有回答,再看看她身上穿着的斗篷,是昂贵的狐皮所制,里头小袄的领子上有一圈漂亮的刺绣,她的日子精致而又奢侈,无论是七皇子或者是陈近知,他们都能供得起。
唯有他,现在供不起,以后也未必供得起。
他送她的那支珠钗在她的发上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言儿,百无一用是情深。”他声音苦涩。
令言却忽然抓住他的袖子:“若我被侯府驱逐出去,若我亲生父母也不肯要我,若是我只能回归乡间做个乡野村妇,你会怎么样?”
陆吟朝几乎没有犹豫:“那我便不考试了,我陪你一起种田。”
令言眼睛一热,轻声说:“是呀,若是你没有取得功名,大不了就是种田。为着亲事我把祖母都惹恼了,可是表哥却这样问我,是不是表哥觉得言儿是个嫌贫爱富之人?”
她说着话,眼角一滴泪掉下来。
陆吟朝慌张地伸出手去擦掉:“不是你嫌贫爱富,是我,是我怕自己让你受委屈。”
令言却坚定地说:“我不怕。”
陆吟朝用手指轻轻碰碰她的脸:“有你这句话,我做什么也都值了。”
年后初三,原本还在休假的众位大臣,被皇帝急急地召到宫中,原来竟是大漯河修建的堤坝坍塌了!由于治水规划得不够合理,竟然在大冬天就发生了水灾,灾民众多,皇帝大发雷霆。
七皇子遭受着皇帝的怒骂,却不敢说这策略不是自己所想,他出了宫便找到了陆吟朝,而陆吟朝却坦坦荡荡地说,这个策略的确不够完美,只是自己一时兴起写出来的,也未曾料到七皇子会拿出来献给皇上。
他拿着剑逼迫陆吟朝再想个补救的法子,陆吟朝倒是想了,也写了,可写了一半,却搁下了笔。
最终,七皇子跟陆吟朝交换了个条件,才拿到了补救的方法。
第33章
七皇子根本无可奈何,当初陆吟朝的确在呈上来的卷书上写过,只是随意涂写,并未考虑过实际执行的后果。
是他急于求成了些,瞧见了个看起来就不错的法子,就用上了。
实际上这个法子也的确不错,假如大漯河那一片过年时节没有连着暴风雨的话,是不会出事的。
可谁知道,今年天气异常,京城下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暴雪,大漯河那里连着下雨不停。
七皇子越想越觉得后怕,他甚至觉得这陆吟朝是不是未卜先知,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境况。
可这天气是谁能预测得到的?七皇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最终,他答应了陆吟朝的条件,而陆吟朝则是给了他一个修缮大漯河水库的法子。
七皇子看了看陆吟朝龙飞凤舞的一篇字,目光不善:“你当真不是等闲之辈,科举或许是一条路,但若没有本王帮你,你也会如履薄冰。”
陆吟朝轻笑:“殿下见笑了,陆某乃一介平民,未曾有过太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说完就告退了,七皇子这才爱才,惜才,根本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陆吟朝回侯府的路上,独自一个人在街上走着,他年前几日又替京中某位贵公子写了几篇文章,那公子出手阔绰,连着问他买了好些旧诗文,留着应付自家爹爹以及在外人面前炫耀。
得了这些银钱,陆吟朝有了些其他打算。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在举着冰糖葫芦在卖,透明的糖壳子里头是红彤彤的山楂,令言一定喜欢,只是他却没有法子见到她,如今令言被老太太管得十分严格,他根本见不到她。
陆吟朝盯着那冰糖葫芦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令言这会子正坐在屋子里做活儿,给陆吟朝做的春闱要穿的衣裳就剩最后一点工序了,等她做齐了就让碧羽送出去给他。
旁边碧羽小声地吃着瓜子:“小姐,奴婢手就这么笨嘛?您一点忙也不让奴婢来帮。”
令言瞅瞅她:“荷包都做不好,你还想帮忙做衣服啊?我瞧着你还是比较适合嗑瓜子。”
她俩如今处得倒是不像主仆,跟姐妹似的,令言不让碧羽摆出奴婢的样子,时间久了碧羽也大大咧咧的了,当着令言的面,她也能吃得下瓜子,看着令言在干活儿。
说着说着,碧羽凑上来:“小姐,太后想让您嫁给七皇子,老太太想让您嫁给陈公子,您哪个都不喜欢么?”
令言一脸平静:“都不喜欢。”
碧羽叹气:“二小姐和三小姐都要酸死了,您竟然一个都不喜欢!若是把二小姐和三小姐随意许配给七皇子或者是陈公子,她们估计都得笑晕过去了……”
令言瞪她一眼:“碧羽,说了多少次,你这嘴巴就是不长记性,有些话不要乱说。”
碧羽吐吐舌头:“也就在咱们屋子里我这么一说嘛。二小姐处处在老太太跟前争宠,还派了她从前用过的丫鬟来给咱们打扫屋子,谁不知道就是来监视您的?还好您给认出了,打发到厨房里帮忙去了,否则不知道背地里做些什么事情呢。”
正巧这时候赵令和刚走到令言的屋子门口,原本老太太是让她来叫令言过去一起吃点心的,如今听到赵令言的丫头这么在背后嚼舌根,赵令和一股子差点没憋住。
她是很嫉妒赵令言被太后和陈夫人争着要,但那又如何,自己是赵家正经的血脉,老太太亲自养大的,赵令言又哪里比得上?
她转身就走,回去跟老太太说赵令言身子不舒服,还在睡觉,老太太想着这丫头估计还为亲事的事情赌气呢,但自己实则是为了她好,便也没有再去叫令言。
赵令和陪着老太太吃了点心,刚一出屋子就瞧见了侯爷屋子里的丫鬟甜妞儿端着个盒子来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
甜妞儿施礼道:“二小姐这是老爷命人打的几只金子吊坠儿,说是大年初三,给各个姑娘都压压岁,寓意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赵令和便走上前直接让甜妞儿打开了盒子,一眼就瞧见了盒子里摆着一只金葫芦,一只金狐狸,一只小金鱼,还有三颗金钥匙,不知道是请的哪家的匠人打造的,看着就闪闪发光,漂亮极了。
她双眼放光,喜欢极了,顺手就把金葫芦和金狐狸捡了出来,三把金钥匙也拿走了两把:“大姐姐跟我同住在老太太的屋子里,我便把大姐姐的也拿去了转交给她,你且去给三妹妹送吧,也省一份力气。”
甜妞儿犹豫了下,但赵令和是主子,她是丫鬟也不能说什么,只得听了。
赵令和转身把金子全部留下来了,倒是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来一只成色极差的小金猪让丫鬟送去了赵令言的屋子里。
“大小姐,老爷赏的金子我们小姐十分喜欢,便想拿这只小金猪跟您换,这金猪比老爷赏的金子还要重呢,若是大小姐不肯,我们小姐再把老爷赏的金子给您还回来。但大小姐是家中嫡长女,想必心胸开阔,不会不肯让着妹妹的。”赵令和的丫鬟九儿站在门口,手心里拖着一只成色黯淡的小金猪。
碧羽即可就要发作,令言喊住她:“碧羽。”
九儿心中得意一笑,心说这假的千金当真是不敢在府中作威作福的,她家算是猜对了。
令言站起来,笑眯眯的:“我岂是那等不肯让着妹妹的人,这小金猪还是拿回去给你家小姐收着,我不缺金子。前些年父亲赏我的金子海了去了,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若是妹妹喜欢,只管来问我要。”
九儿回去把话转告给赵令和,说大小姐一丝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笑眯眯的,炫耀她有许多的金子。
赵令和听后脸色一沉,从小到大赵令言的确备受侯爷的宠爱,虽然今年失宠了,可先前攒下来的金子不知道有多少,怪不得看不上这么几只金子。
她越发想打压赵令言,不仅在老太太跟前蓄意压制令言,在丫鬟跟前也处处发威,好几次给令言送热水的丫鬟提着热水走在路上,却都被赵令和的丫鬟突然叫去做其他事情,令言等着用热水,左等右等等不见,碧羽出去一打听,气得不行。
“二小姐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奴婢去打热水,小姐,您何不去老太太那里说一说!”
令言望了望门口,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跟赵令和计较,但很明显的赵令和越来越按捺不住了,就想让自己难堪。
“跟老太太说有什么意义呢?她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去告状只会折了老太太的面子,不如,叫她自个儿毁了自个儿吧。”
令言招招手,唤碧羽过来,轻声说了几句。
第二日,碧羽就病了,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令言便遣了她休息,不必伺候在跟前,另外叫了老太太先前派给令言的几个丫头。
有个叫桃子的,长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进来伺候令言起居:“大小姐,奴婢桃子有幸代替碧羽姐姐伺候几日您的起居,小姐只管吩咐。”
令言有些戒备地瞧着她:“我这屋子里也不怎么需要人伺候,你就在门口就行,若是我需要自然会喊你。”
桃子点点头,时不时朝屋子瞧瞧。
夜里趁着令言睡着了,桃子赶紧地去了赵令和的屋子里。
“二小姐,奴婢瞧得真真切切的,大小姐那么多首饰都不爱,唯独只爱那只盒子上雕了菱花的东西,奴婢远远地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只知道才一晚上功夫大小姐打开看了好几回,脸上还带着笑,但一见着奴婢就戒备地盖上了盒子。”
赵令和似笑非笑:“原来她也有很看重的东西,她越是喜欢,我就越是要毁了它。桃子,不枉你我主仆一场,虽然你现在不伺候我了,也鲜少有人知道你伺候过我,你只要好好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桃子欣喜地点头,表示一定听赵令和的话。
因为刚过完年,拜年的人一拨又一拨的,老太太体力不支又病了一场,赵令和亲自在旁伺候,令言也赶了过去。
赵令和正在给老太太擦脸,见着令言,便低声说道:“祖母刚睡着,你还是不要进来了,就在门口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