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非常谨慎了,怕旁人瞧出自己的异样,怕自己一不小心翻车,很可能就被这封建礼教一棍子打死,连命都丢了。
她可不想死,还想好好地活着,因此处处小心,几乎不敢肆意妄为,可方才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那样的话。
就在令言思索着该如何化解尴尬的时候,他的手指轻轻伸过来,在她唇上浅浅一拧。
“你还小。”
令言心里一震,那手指微微拧了唇瓣的滋味已经叫她心跳得厉害,若是他真得亲下来,还不知道会怎样。
陆吟朝收回自己的手,心中忍耐着那种汹涌而上的欲望,等有朝一日,他一定把她摁在怀里,让她知道他并不是她认为的那种温文尔雅的人。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推开自己?
想到这些日子暗中做下的事情,陆吟朝有些认不清自己了,他其实早就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那种软弱善良之辈,向来那些事情只是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而已,如今有人来试探他的底线,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恐怖。
谁也别想夺走她,伤害她。
“言儿,我要走了,老家有个习俗,做大事前不能留在旁人家中,分了旁人家的气运,我已经找好了屋子,就在大康胡同那里,有钱妈妈照料我的日常,你无需担心我。等到放榜那日,你若是得闲便可也去瞧瞧,说不准我的名字也在上头。”
令言一怔,她其实很舍不得,但却不得不舍得。
“表哥,言儿知道你早就想走了,只是碍于言儿所以才留了下来。你放心,放榜那日我一定会去的,表哥的名字不仅会写在榜上,还会被写在最前头!”
陆吟朝轻轻一笑,揉揉她的脑袋:“好,就听你的,把我的名字写在最前头。”
虽然这样说着,但令言心里还是难过。
他住在府中,两人虽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至少都知道彼此在这个府里,相隔不远,偶尔还能碰着,可真的等他搬出去了,能碰见的机会就等于没有了。
“表哥,你什么时候搬走?”
陆吟朝知道她舍不得,便也没有说具体时间:“今儿晚上或者明日早上,你别来送我了,横竖也要不了多久就考完试放榜了,省的老太太念叨你。”
令言有些失望地点头,陆吟朝四下瞧了瞧,说道:“我先走了,等会儿你的丫头该来了。”
他迅速地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捏,这才转身离去。
令言在原地站着,很是怅然,好一会碧羽才来,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奴婢,奴婢去拿篮子的时候,遇到了表少爷,他告诉奴婢说您说要喝茶,奴婢又回去拿茶水,您喝喝看,还热不热?”
她一头的汗,令言想到陆吟朝一本正经地把碧羽骗了的样子,心里暗笑,妆模作样的接过来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温温的,正好可以喝呢。”
喝了茶水,令言把挖好的几颗笋放进篮子里,便不再挖了,她回去之后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开始回屋子准备东西。
碧羽瞧着令言把一盒子一盒子的点心,蜡烛,宣纸等都朝一个包袱装,直装得包袱都要盖不住了,忍不住问:“小姐,您,您要干嘛?”
“不干嘛,待会儿你悄悄地把这些送给表哥,就说,就说是祖母给送的。”
碧羽知道小姐不喜欢自己问她跟表少爷的事情,便也没问,老实地把东西给送了过去,钱妈妈正在收拾行李,他们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带走其他的东西。
原本陆吟朝请辞之后侯爷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了王氏打点一番,王氏因为刚接手侯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忙得厉害,其实也是因为不太看重陆吟朝,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见有人送东西来,钱妈妈这才高兴了:“算这侯府还有些良心,谁家不都是客客气气的,咱们说要走了,他们家竟一个来送的人都没有!”
陆吟朝知道钱妈妈的性子,但依旧正色道:“钱妈妈,侯府不欠咱们的,能收留咱们这么长时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钱妈妈这才笑道:“是是是,我的少爷,你反正是要中状元的!回头多报答他们一番就是!”
也不知道为何,钱妈妈在中状元这件事上十分地肯定。
正说着,外头忽然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王氏,她笑吟吟地领着几个丫鬟进来了,丫鬟手里都提着东西。
“陆公子,知道你们今日要走,我来送送你们。”
陆吟朝赶紧道:“表嫂客气了。”
王氏让人把东西放下,客气地说道:“这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们带着在外头吃的用的也方便些,如今天儿还冷,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钱妈妈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陆吟朝让钱妈妈把东西收下了,说了些感谢的话,王氏这才走了。
刚出陆吟朝的院子,王氏的丫鬟拾绿便说道:“少夫人,咱们何须特特地送东西给他啊?近十年都未曾听闻来京中赶考的寒门子弟有什么出息大的,他定然也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王氏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想起来一个时辰前自己在竹园里瞧见的那一幕。
其实在府中王氏最喜欢的就是令言,虽然平日里也不见多亲密,但她最喜欢令言不争不抢反倒最后得利最大的样子,她早就看得出来,赵令和斗不过赵令言,果不其然这才多久,赵令和就从老太太的院子里挪出来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赵令言是侯府福星这件事,充分说明了这是个气运超群的人,她不喜欢七皇子,不愿意嫁陈近知,却偏偏跟陆吟朝暗生情愫,那就说明陆吟朝这人是不一样的。
王氏几乎没有犹豫,从竹园回去就准备了这些东西亲自送来,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准就种下个福根。
陆吟朝从侯府搬出去之后,令言心中空落落的,但面对老太太时仍旧笑嘻嘻的。
侯爷大约四五天会陪着老太太吃一次饭,家里上下也都陪着,其余时候便都是在各自院子里吃。
这一日侯爷又来了老太太院子,吃了差不多,老太太说道:“三个丫头跟着夫子学习管账也学了一阵子了,不如老爷把家里铺子上的掌柜都叫来,让几个丫头帮着查查账。”
听到这话,赵令语和赵令和都挺直了腰板,脸色各异,赵令和是因为期待,她近来学习得十分刻苦,就希望祖母能瞧得见自己,从未继续宠爱自己。
但赵令语却不一样了,她近来在苦心做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儿便给耽误了,管账学得并不好。
赵侯爷点头:“母亲,儿子听您的,等会就差人去叫铺子里的掌柜们来对账。”
令言低着头在吃酒酿圆子,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话一般,她可喜欢吃这种甜甜的小食了,每次都能吃上两碗。
赵家祖上家业一直都不错,等到老侯爷在为圣上打拼江山时,更是受了不知道多少赏,只是到了赵侯爷这里被赵夫人败去了不少,但如今剩下的跟寻常人家比也是很可以的了。
赵老太太瞥了一眼赵夫人,淡淡说道:“因为有人作怪,家中境况大不如前,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放纵了,必须得好好打理,每年赚回来的抵得上府上开支,这样家业才能支撑下去。”
赵侯爷也白了赵夫人一眼,愧疚地说道:“母亲说得是,儿子谨记教诲。”
当日下午,侯府名下的那些铺子里的掌柜便都齐聚一堂,老太太坐在上座,缓缓地翻了翻手中的账本,眼皮都不抬地说道:“言儿,和儿,语儿,你们分别来过一遍这些账,若是瞧出了问题,只管提出来。”
那些掌柜们面面相觑,赵夫人掌权时他们不知道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如今忽然被叫来对账,但却是几个年轻姑娘来看账本,掌柜们心里紧张又忐忑。
但想到自己准备好的账本,没有做过十年以上生意的人,是不会轻易瞧出来里头的猫腻的。
这坐在上座的老太太或许瞧得出,但谁不知道,老太太早就不管外头铺子里的事情了。
三个姑娘都拿起账本开始翻看,所有铺子近半年的账簿都放在那里,足足好几十本,令言初时只是随意地翻看,她没打算出头,毕竟自己是不想替侯府管账的,再过一两个月,自己也就要走了。
茶盅里的水凉了,又被丫鬟添了热的,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赵令语累得额上都开始冒细汗了,她近来为了练习舞姿,本身就很累了,现在又要看账,当真是疲惫得很。
赵令和也觉得这些账本枯燥的不行,她越看越觉得烦躁,侯府雇的分明就有掌柜们,这些账本看着也都很正常,为什么老太太还要她们全部翻看一遍呢?
老太太慢悠悠地说道:“近几年咱们家的铺子总是收不上来钱,个个掌柜都说生意不好做,你们三个可在账上瞧出了什么?”
侯府最大的一间店是位于城西的酒馆,酒馆掌管讪笑着出来解释:“老太太,并非是小的们不想替侯府夺赚些银两,实在是这两年不知道怎么的,生意忒难做!京城的酒馆越来越多,小的们成日里殚精竭虑,也只能做到不亏本啊……”
老太太瞥他一眼:“吕掌柜,你若是只能做到不亏本,那便由旁人来做,这种话就没必要次次拿出来了吧。”
吕掌柜有些心虚地说:“老太太,小的回去一定好好经营,您不信可以问问府上小姐,小的这账本有没有问题……”
吕掌柜交上来的账本在赵令语的手上,赵令语抬起头,虽然心里狐疑,但不得不说,她觉得这账本没有问题。
“祖母,账本没有问题,吕掌柜应当确实是尽力了。”
老太太又让赵令和看看吕掌柜的账本,赵令和拿过去一看,也觉得吕掌柜的账本无懈可击,虽然确实是赚得太少了。
但她知道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绞尽脑汁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吞吞吐吐地说道:“祖母,这些账本确实没有错,但,但和儿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接着,老太太让令言看了看账本,令言一瞧,心里一凛,原本打算不管不问的,也有些忍耐不住了。
这吕掌柜实在是胆大妄为到了无耻的地步!
第36章
虽然令言瞧出了账簿上的猫腻,但却只是那么一瞬的激动,接着就打算还是不要来管了。
她都能瞧出来的东西,老太太自然也瞧得出来,自己没有必要去管。
“祖母,言儿也瞧着这账簿没有什么差错。”
老太太原本很期待令言说些什么,但见令言这般,就有些生气了。
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挥挥手说道:“既然吕掌柜的账簿没有什么差错,那便让吕掌柜回去忙吧。”
吕掌柜庆幸地就要告退,令言却急了:“祖母,这账簿……”
老太太就知道令言心善,不会眼看着侯府被人暗算了还放任不管,便问:“账簿如何了?”
令言缓缓说道:“这账簿看起来是没有什么,但这墨迹很明显是新墨,并非是连着半年来记下来的账。”
吕掌柜立即说道:“大小姐,您这就不知道了,我们酒馆里人来人往的难免有些脏了,因此每次来交账簿之时都要重新誊写一番,但这并不代表这不是我们酒馆每日里记录下来的账呀。”
令言看着眼前油滑的吕掌柜,问道:“掌柜的,我们看账簿,并不在意账簿的新旧,要的就是一个真实数据,您不妨把旧账簿拿上来吧。”
掌柜的一呆,他哪里敢把旧账簿拿上来?
若是按照旧账簿上的账来瞧,自己不知道得少吞多少好处!
“这,大小姐,旧的账簿不慎丢失了……”吕掌柜挠挠头。
令言笑了:“吕掌柜,能把账簿丢失,可算不了一个好掌柜,您拿什么证明交上来的账簿是真实的?京城之中咱们赵家的酒馆算是最红火的了,外人都眼馋咱们赚得多,可到了您这里,却成了几乎赔本的买卖,您说出来自己相信么?”
吕掌柜完全没想到令言会用账簿的新旧来讨伐自己,他赶紧辩解:“大小姐,您误会了,之所以咱们生意红火,那是因为价格定的公道,咱们买菜都是买最好的,差价根本赚不到,因此客人才多,但都是薄利多销,根本赚不到钱呀。”
令言合上手里的账簿:“既然吕掌柜口口声声赚不到钱,那咱们不妨从今日起派个人去酒馆里瞧着,每日看了一看新鲜的账簿,试试看咱们京城最红火的酒馆是否真的做的是赔本的买卖,可好?”
吕掌柜哑口无言,登时恼了:“大小姐!您不做生意,自然不知道做生意的苦!吕某人为了侯府的生意受苦受累可您却不信任吕某人,那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见令言只是个年轻女孩儿,便想压制令言,老太太正担心令言支撑不住,却听到令言猛地把账本往桌上一摔,大声说道:“好!你口口声声说你买的都是最好的菜!那你便告诉我,你买的大葱几个钱一斤?白菜几钱一斤?猪肉,萝卜,豆腐,都是多少钱一斤?”
吕掌柜瞪着她,也不肯认输,立即就回答道:“大葱五文钱一斤,白菜三文钱一斤,猪肉,猪肉是二十文钱,啊不对……”
令言直接打断他:“你还敢说你没有欺瞒主子!你这账簿上清楚地写着大葱六文钱一斤,白菜五文钱一斤!这是什么说法?”
吕掌柜顿时有些腿软:“不,是,是我记错了……”
“堂堂掌柜,一会儿丢了旧账本,一会记错了买菜的价格,一会说酒馆赚不到钱,吕掌柜啊吕掌柜,我爹爹是当朝在职官员,我大哥一向铁面无私,二哥嫉恶如仇,若是查到你有不妥的行为,定会将你送入大牢,你若再不说实话,我立即着人去请爹爹回来,看你还敢不敢在侯府的账面上动手脚!”
吕掌柜慌得四下里去看,一心想找话儿打岔,老太太也恼了:“如此欺瞒主子的货,先着人打三十大板!来人,动手!”
眼见着板子要打到屁股上,吕掌柜立即哭丧着脸招了:“大小姐,是小的错,小的是贪了些银子,可也没有多少,就,就那么几十辆,还请您饶了小的……”
令言不为所动,挥手让人继续打,板子打下去,吕掌柜疼得哇哇乱叫,赵令语不悦地说道:“大姐姐还是等爹爹回来再处置吧,姑娘家何必打打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