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亲事也就让人心里踏实了,陆吟朝出去之后朝令言屋子的方向瞧了瞧,此刻的心情甚至比殿试时被皇帝钦点为状元还要让他雀跃。
怪道人家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然而下一刻陆吟朝意识到这离洞房花烛夜还早,可自己竟然就已经如此高兴了。
他回去之后还是要再细细想一下,该把新买的院子如何安置一番,成亲之事万万不能委屈了令言。
陆吟朝前脚刚走,林修远后脚就到了。
陈启中正跟夫人商议令言成亲一事,陈夫人并不是那么地看好陆吟朝,总觉得这个人心思深沉,怕他日后万一别欺负了令言。
陈启中拍拍她的背:“夫人你放心好了,咱们言儿并非一般的姑娘,若是吟朝敢欺负她,我就亲自去接她回来,大不了咱们养活她一辈子。”
陈夫人没说话,她最希望的还是陆吟朝可以好好地待令言,疼爱令言一辈子。
自小被抱错,长大被养父母驱出侯府,陈夫人觉得令言受到的委屈已经太多了。
“夫人,老爷,外头有一位姓林的工子求见。”
陈启中想了半日,自己并不认识什么姓林的公子,但人家都来了,见一见再说也没什么。
他让小厮去把人带进来,林修远面上都是和煦的笑容,他穿一身白袍,袖口和领口处绣着如意云纹,仿若天上皎月,山间清泉。
林修远身后的小厮手里提着的东西也是糯米,糖仔路,福圆,四色糖等物,他端庄地朝陈启中行礼说道:“陈伯父,晚生姓林,名修远,乃忠勇侯府赵老太太之侄孙,当初我祖母与姑奶奶曾替我与令言表妹口头定下亲事,如今修远便是来商议亲事的。”
这人看着就是那种很温和的男人,陈夫人听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很喜欢的,只可惜令言的亲事已经定下来。
陈启中对侯府印象不佳,便说道:“令言是我儿,亲事与忠勇侯府有什么关系?”
林修远单膝下跪,诚恳地说道:“伯父,伯母,修远倾慕令言表妹已久,无论她是忠勇侯府之女,还是陈家之女,修远都希望能求得伯父同意,成全我跟表妹!修远定会一生一世,只待表妹一人好,不叫她被任何人欺负,永不纳妾!”
陈夫人对林修远的印象更好了,她其实觉得陈启中已经很喜欢自己了,可陈启中也是有两房妾氏的,这个世道,哪里会有男人不纳妾?
但瞧着这个姓林的小子,说出永不纳妾这四个字时当真是铿锵有力。
陈启中却缕缕胡须,叹息一声:“不是我不答应你们,只是,我先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宗亲事,言儿已经与旁人定下了,林公子,你再另寻他人吧。”
林修远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棍,他声音急切,脱口而出:“怎么会?言儿今日一早才从宫中回来,这就定亲了?伯父可是不信修远?这是修远祖传的一株莲瓣兰,不说价值连城,也至少价值千两,当世只怕也唯有这么一株了,修远愿以此表明自己的真心!”
他说的口干舌燥,心里惶惶不安,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陈启中解释道:“并非诳你,你瞧,我未来女婿送来的定亲礼就在那儿。”
他指了指屋子里一角,林修远看过去,果然是跟自己带来的差不多的东西,那就是定亲礼。
不可能的,他不相信。
林修远嘴唇有些发干,不确定地问:“定的是谁?”
陈夫人见他这幅模样,也觉得他很是可怜了,但自己从未在令言那里听说过他,只怕令言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人。
“定的是咱们新出的状元陆吟朝。”她好心地提醒。
林修远呆若木鸡,单膝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夫人不忍心,又说道:“你怎的不早些来呢,若是你早些来,也不至于……”
陈启中咳嗽了一声:“林公子,我与内人还有些事,就不能多招待你了。”
林修远眼眶发红,他艰难地站起来,慢慢地道别,在给自己留最后一丝体面。
从陈家出去之后,林修远失魂落魄,他坐在马车里盯着自己的鞋看了半日,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笑了会,又沉默,接着,又笑了几声。
也是老天爷在捉弄自己吧?若是当初赵家的二老太爷没有去世,令言无需守孝,也就不会如此了。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当初?
就算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如今向令言提亲的是当朝状元,也是他比不上的。
林修远用手掌撑住额头,掌心里很快一片温热。
令言是好几日之后才知道林修远来过的事情,但自己根本与他不可能,不回应便是最合适的了。
自从定亲之后,陆吟朝往陈府送东西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一日能送个好几次。
当然,最主要的是送给令言的吃食玩物等,外加孝敬给未来岳父岳母的东西。
陈夫人对陆吟朝的那点子不满,简直烟消云散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体贴的男人,陈家所缺的东西,她所发愁的事情,陆吟朝全部都给解决了。
令言开始给自己绣嫁衣,再过几日,成亲的日子也会定下来。
她决定这几天一定要想法子去一趟忠勇侯府,要去把玉佩还给祖母,另外再告诉她老人家,言儿要出嫁了。
赵老太太这几日过得不算很好,赵令和与丈夫吵架之后在侯府长住了下来,因为她骄纵惯了,在胡家大闹了几通,气得回了侯府,胡家却一个人来接她的都没有。
赵令和跪在老太太床前哭哭啼啼:“祖母,他们这般待我,不如和离算了!”
第51章
赵老太太凝神不语,她听着赵令和的哭诉,简直脑壳疼。
“胡家是正经人家,若是你好好过日子,岂会闹得这般鸡飞狗跳?”
赵令和揪着手里的帕子:“祖母,实在是胡家一穷二白,连最根本的日子都过不了呀!胡家的儿媳妇,日子过得还没有咱们侯府的大丫鬟好,孙女去了胡家,当真是吃了苦头了!”
其实赵令和说得也没错,胡家的人虽然宽厚,但最起码的家规也还是有的,赵令和去了之后生活奢侈,她婆母起初还在忍耐,可瞧着赵令和嫁为人妇了还这般不知轻重,在家里打骂丫鬟,不敬长辈,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便意欲教训她一番,赵令和与她闹了一通,丈夫也没怎的偏帮自己,这便回了侯府。
赵老太太面色微变:“赵家祖上也并非大富大贵,都是从贫苦的日子过来的,你虽自小锦衣玉食,可嫁去了胡家,也当为胡家考虑一番,切莫要小性子。”
赵令和更难过:“祖母,和儿哪里敢小性子?爹娘偏爱三妹,三妹虽然是给七皇子做妾氏,却也得了不少的嫁妆,和儿什么都没有,日子本身就难……”
她明里暗里也在指老太太没有给自己多少嫁妆。
其实老太太确实留了一部分私库,等着给令言添嫁妆,但是给赵令和的也实属不少了。
老太太闭目不厌,赵令和缓缓说道:“原本和儿想做些生意,可,可苦于手头的银钱不够,爹娘陪嫁的几间铺子都是亏损的,如今,如今……”
对于赵令和,老太太很失望,但若想彻底不管,也是做不到的,她睁开眼对于嬷嬷说道:“去拿三百两银子给二小姐。”
赵令和蓦地露出惊喜,可在听到只有三百两的时候,又瞬间有些失望了。
于嬷嬷把银子拿给了赵令和,老太太便借口自己要休息,让赵令和出门了。
拿着三百两银子,赵令和心里比来的时候更难受,在她很小的时候,老太太曾经开玩耍说要把自己的私库全部留着给她做嫁妆,可如今却是这般敷衍自己。
赵令言已经是陈家的小姐了,难不成老太太还想在赵令言成亲的时候给她添嫁妆?
迎面走来借住在府里的二老太太,她瞧着赵令和脸色不好,便说道:“二丫头,你祖母可睡下了?”
赵令和不是很喜欢这位二老太太,便淡淡说道:“睡下了。”
二老太太便没再进去打扰,反倒是跟着赵令和一道出来了,赵令和懒得跟她讲话,倒是二老太太轻轻地说道:“你祖母是非常疼爱你跟令言的,你们两个一个出嫁了,一个出府了,你祖母日常惦记着,常常跟我说,令和嫁了人了,也不知道令言会怎样?只盼着她的亲事尽快定下来,也好给她添一份足足的嫁妆。”
这话成功地让赵令和的情绪起了波澜,她怒而回头:“你说的是真的?”
二老太太点头:“自然是真的,这都是你祖母亲口跟我说的。”
赵令和在二老太太跟前还是要面子的,便说道:“祖母年迈,私库里的银子是留着养老的,二老太太,您只怕是听错了。”
二老太太一笑:“是否听错我也不记得了,只是你祖母的确很记挂令言。”
赵令和心里像是被狠狠戳了一刀,再也没有说话。
赵老太太在赵令和离开自己的卧房之后,久久没有睡着,她瞧着自己帐子上挂着的小香囊,那是令言还在侯府的时候给自己做的,针脚精巧,选的布料是杭绸,做得好看极了,里头塞的是各种草药,香味儿淡淡的,还可以安神。
令言是她见过的最可心儿的女孩子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赵老太太想着想着,忽然又咳了起来,咳得胸腔都在疼。
方才她把屋子里的人都撵到了外头,这会子便没有什么人近身伺候,赵老太太声音嘶哑:“于嬷嬷……”
刚喊完,就见一个丫头匆匆地进来了,扶着她就帮她拍背。
赵老太太咳得难受,只听那丫头急切地说道:“祖母,您别急,我让丫鬟去熬药,等会喝些药就好了。”
她身子一怔,却并未抬头,眼睛瞬间热了。
“你来这干什么?快回去吧。”
若是被她亲生爹娘知道了,只怕人家心里也会不舒服,因此赵老太太也不希望她来这里。
令言扶住老太太,给她擦擦汗:“祖母,言儿想您了。”
赵老太太缓缓地抬头,心中难过,却还是露出一个笑意:“言儿,你瘦了呀。”
她摸摸令言的脑袋,泫然欲泣。
令言却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好看些:“祖母,姑娘家长大了是要抽条的,可不是要瘦些才好看?您是不是又没按时吃药呀?您都忘记了答应言儿什么了?”
赵老太太心里哀伤,听到她一句句的关心,却觉得连日来的郁闷都消散了许多。
多希望她还能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祖母的身子不碍事,倒是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被人知道。”
令言知道她的顾虑,但她好不容易才在赵令望的帮助下进来了一回,自然是想跟祖母好好地说说话的。
“言儿不回去,言儿要好好地跟祖母说说话。”
赵老太太摸摸令言的胳膊,瞧了瞧她身上的穿戴,虽然没有多么的奢华,但都是干净整洁的,也看得出来十分用心。
“陈家夫妇待你如何?若是他们待你不好,或者是你不想跟着他们生活,便回来祖母这里吧。”
其实老太太张开嘴说这话,还是有些艰难的,她知道,一个人的亲生父母是有绝对的权利要回自己的女儿的。
令言知道赵老太太其实也很为难,便靠在她怀里说道:“祖母,言儿知道您担心我,他们待我也很好的,知道我要来瞧您,还让我代他们向您问好。只是,您的身子千万得要上心呀,言儿不在您身边,您千万保重自己。”
老太太叹口气:“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了,我听说,你跟陆吟朝定亲了?”
令言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祖母也知道了?谁跟您说的?”
这事儿估计也传了满京城了,状元爷街还没游玩就去陈家提亲了,谁人不道此人痴情一片,估计老太太早已听侯府下人说过了。
其实老太太并不是从侯府下人那里听来的,她顺了顺令言的头发,令言一头乌发长得极好,又顺又滑,黑得油亮,看着就如闪光的绸缎似的。
她总觉得,自己的言儿是最好的姑娘,到哪里都值得被疼爱,绝对不能受半点委屈。
“莫管是谁说的,祖母就是知道了。你既然与他定亲了,你可是真心喜欢这个人?”
想起来陆吟朝在侯府居住的这些时日,老太太也发觉自己错过了很多小事,陆吟朝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单凭他在侯府蛰伏了那么久,却只是表现得有一点点学问,从未让人怀疑他会有及第之才,这一点就很可怕了。
她有些忧愁陆吟朝是不是会好好地对待令言。
“言儿对他……的确存着些倾慕,祖母会不会责怪言儿瞒着您了?”令言有些内疚。
赵老太太瞧着她脸上的神色,知道她是真心的,原本一肚子的话也咽了回去:“既然你也中意他,这亲事也定了,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是,若他哪一日敢欺负了你,我必得让他知道,这世上的人并非都是可以让他随意玩弄的。”
她神情严肃,令言觉得奇怪,却也没有追问下去。
最终,祖孙两个说了会话,令言伺候着老太太又吃了些药,这才被她硬撵着出去了。
“下次再来,只说是来瞧我,不许再办成丫鬟的样子!我瞧瞧倒是谁敢拦你!”
令言点头:“祖母,言儿记下了。”
“成亲的日子若是定了,也让人告诉我一声。”
令言答应了下来,赵老太太心中一片泰然,她有生之年,应该是可以等得到令言成亲吧?
若是自己的身子争气,说不准还可以瞧见令言生孩子,想到这,赵老太太又吩咐于嬷嬷:“明儿的药按时提醒我喝!”
于嬷嬷很意外老太太竟然主动说出要喝药的话,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令言不想遇到侯府其他人,她跟着赵令望悄悄地往后门走,赵令望却说道:“后门这会子只怕有人看着,赵令和不知道发什么臭脾气,派了两个人去瞧着,我带着你从左侧门走吧。”
左侧门通往的是一条很难走的路,要走上许久才能绕到有人的地方,出了左侧门便是些废旧的胡同,平时几乎没有人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