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寻常人家来说,自然是十分了得的殊荣,德妃只是客气一番,令言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她答应了下来,德妃便命人送她回府,叮嘱她收拾些东西,在家里待两日,会有人上门接她来宫里小住。
一行人把令言妥善送回陈家,陈夫人等得早就急得不行了,见令言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下来,又得知她要进宫帮着德妃做衣裳,心里忍不住又担忧起来。
令言却安慰道:“娘,德妃娘娘十分仁慈,想必没有什么事情的。”
陈启中苦笑:“言儿,宫中哪里会有仁慈二字?你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定要保全自身,爹娘盼着你回来。”
令言要进宫小住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赵老太太的耳朵里,自从令言回了陈家,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心里头却始终都很担心,因此也派了人暗中盯着令言莫要出什么事情。
“言儿与宫中各位娘娘并不相识,若是有人叫她,也该是静妃,怎的会是德妃呢?”赵老太太越想心中越是担忧,只怕德妃是为了要挟静妃,所以才把令言召进了宫。
她喊于嬷嬷把赵明宽叫到了跟前:“宽儿,你去把这枚玉佩交给令言,告诉她,这是先皇曾经赐予你祖父的,若是宫中有人刁难她,就让她拿出来这枚玉佩应急。”
有先皇之物防身,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赵明宽也有些愣住了,这玉佩珍贵得很,祖母从来没有拿出来在人前展示过,他也只听说过这东西,一时竟然不敢接。
赵老太太咳了一声:“拿着呀,小心些,可别碰坏了!”
赵明宽只得接了下来,匆匆地去了陈家。
外头下了小雨,赵明宽怕被家里其他人知道,是独自一个人从后门出来的,因着忘记带伞,身上还淋湿了不少。
陈家看门的小厮听说他要找家里的小姐,首先是去禀告了陈启中,陈启中是知道赵明宽待令言不错的,他想了想,挥手说道:“去问问言儿愿不愿意见,不必说我知道赵家公子来过。”
小厮领命而去,令言听说赵明宽来了,立即就起身去接待。
外头雨声沙沙,赵明宽站在花厅内,望着昏黄的灯光,令言穿着件素白色的长锦衣,脚步匆匆,一见到他就喊了句:“二哥哥。”
赵明宽瘦了许多,其实这些日子他跟赵侯爷争执过好几次,希望赵侯爷把令言接回去,可赵侯爷不但听不进去还狠狠地惩罚了他一顿。
令言一猜便猜到了,有些心酸地开口:“你可还好?祖母……可还好?”
赵明宽会试竟然落选了,此事也是一桩不小的打击,原本按照他往日的成绩是一定可以考中的。
“言儿,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说着,赵明宽掏出来那枚玉佩:“这是祖母要我交给你的,德妃要你入宫,尚不知道有何意图,若是有人想对你不利,你只管拿出来这枚玉佩便可,这是先皇递给祖父的。”
令言瞧着他手心里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对貔貅,滢滢生光,瞧着便价值连城。
她微微一怔,想起来那日祖母赶自己出府,原来都是假装的,她只怕是在保护自己,所以在得知自己要进宫时便让赵明宽给自己送来这样珍贵的东西。
这样一向,令言心里难过了起来。
“祖母她……这是忠勇侯府护府之物,我现下是陈家女,怎么能收?二哥哥,你好生带回去给祖母吧,德妃娘娘只是让我去帮着做衣裳,不会对我如何的。”
赵明宽却一把抓过她的手,把玉佩塞进去:“你既然还喊着祖母和二哥哥,就必须得收下这东西。往后……照顾好你自个儿。”
他原本想着自己若是中了功名,就可以更好地保护令言了,却没有想到自己名落孙山,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从令言离开侯府,侯府厄运连连,先是祖母生病,再是自己名落孙山,家里的铺子关门了两个,还莫名其妙死了个小厮,闹得人心惶惶,暗地里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跟大小姐走了有关。
因为不想让令言担心,赵明宽便也没有提这些,他知道这是陈家,自己多说也不太方便,便四下看了看说道:“言儿,万万保重,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管让人去叫我。哥哥先走了。”
他说完没再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令言瞧着自己手里的这枚玉佩,再想想赵老太太的身子,心里更是担忧。
第二日一大早,她决心还是悄悄地去侯府看一看赵老太太,把这玉佩还给她。
待令言走到侯府大门口不远处,瞧着那熟悉的大门,却停滞不前了。
没有人会允许她进去的,赵侯爷不欢迎,赵夫人也不欢迎,她如今再去,只会闹出一场笑话。
令言放下帘子,让丫鬟递了一封信进去给赵令望。
赵令望很快便出来了,在侯府院墙西头的小巷子里见了令言,她一见令言便道:“陈家的人待你如何?”
令言点头:“他们为人宽厚,待我都很好,祖母如何?”
赵令望叹气:“自从你走后她身子就不太好,不过你要是想见她却是见不到的,你爹爹……我大伯在老太太那里安排了许多人看着,你就算装扮成丫鬟也必定会被发现的,再加上这几日赵令和与她丈夫赌气,回来侯府就住在老太太的院子了,你去了也不方便。令言,若是你有话想让我带给你祖母,可与我说说,我再说与她便是。”
如今说来,她已经没有任何身份再进这座大院子。
令言托赵令望把那玉佩还给祖母,并一封书信。
对赵令望她还是比较放心的,令望这人品行很是端正。
赵令望见令言似乎十分失落,安慰她道:“我知道你思念你祖母,等过了这阵子我再找你,到时候带你悄悄地去见她便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令言从侯府离开,她是一个人悄悄出来的,没带着瑞琴,也因着怕陈家的人知道自己来侯府会不高兴。
刚走没多久,就发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有了那一次被人尾随的经历,她心里砰砰地跳,好在这回是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她就不信身后那人还能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做什么?
令言走到一处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假装在挑选冰糖葫芦,一边拿眼往后瞟,却没有瞟到跟踪自己的到底是谁。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啊?”摊主有些不耐烦了。
令言一怔,赶紧去找荷包,却发现荷包里竟然没有银子!
她忘记带银子了,尴尬地举着糖葫芦往回放,身后却伸出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手里是几枚铜板。
“我来付。”声音熟悉,温存。
令言猛一回头,就瞧见了一张带着笑的脸。
陆吟朝给她买了三串冰糖葫芦,帮她拿了两串,另外一串让她自己拿着吃。
当着他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吃东西,小脸上倒是晕染了许多笑意。
自从他高中之后,自己还没有见过他。
“恭喜表哥。”令言心中乌云消散,都是浅浅淡淡的喜欢。
陆吟朝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另外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怎的又独自一个人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绝对是责怪,令言有些心虚,但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表哥近日很忙吧?”
这几日陆吟朝确实很忙,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他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但最重要的却是向她提亲这件事。
他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就等着她点头同意。
“不忙。我看了几处宅子,略略画了下来,你瞧一瞧喜欢哪个?”
陆吟朝把令言带到一家茶楼,把自己画下来的图拿了出来,都是不错的宅子,瞧着就很贵,令言咂舌:“很贵吧?”
“不贵,你若是喜欢我便买下来。”他声音淡然,正提着茶壶给令言添茶。
令言抬头仔细瞧了一眼,陆吟朝身上的穿着明显变了的,原先他的衣裳都较为素淡,衣料也都很是平常,但现下身上的这件却可以称得上是华服,用的是淡蓝色的丝绸,上面还绣着云翔符纹,雅致贵气,衬得他更是仪表不凡。
等陆吟朝在殿试上得了状元之后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招他为驸马,令言悄悄腹诽。
“你买院子,自然是买你喜欢的。”令言眼睛瞄着其中一张图纸,心口不一地说道。
陆吟朝暗笑,抽出来那张图纸,说道:“那就这个吧,这院子够大,里头种了许多的花草树木,往后若是你喜欢,我便让人再多种些花儿,最好是弄个花园子出来给你玩。”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的院子,令言也要住的。
可两人根本没有定亲,连句要定亲的话都未曾说过,陆吟朝就这样打算着了,令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低下头,假装去喝茶。
陆吟朝莞尔一笑,他原本是想等着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同她说的,可如今想想,还是先跟她商议一番比较好。
茶楼下面是一家卖小馄饨的,香味儿漫上来,令言有些饿了,她忘记带荷包,那便只有想法子让陆吟朝请自己吃一碗小馄饨,令言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他忽然在旁说道:“殿试是五日后,若是中了前三甲,会于三月初八大摆琼林宴,最晚也就三月十日左右,言儿,你觉得哪一日比较合适?还是说我去找一位得道高僧帮忙看看日子。”
木窗外头馄饨的香味儿太浓,令言闻得越发饿了,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啊?什么日子?”
陆吟朝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静静地瞧着她:“去你家提亲的日子。”
第49章
令言怔怔地瞧着陆吟朝,纵使她早就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自己也喜欢他,可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红晕缓缓地爬上耳根,她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吟朝给她再倒上一杯茶,一不疾不徐地说道:“若是你不愿意,也可以告诉我,毕竟我如今也还没什么家业,就算是科举考中前三甲,或许一辈子也只能做个普通官员,不会有大富大贵,更遑论与那些家底丰厚的男子相比。言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想必她娘陈夫人跟她说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确实是心机深沉,不是什么温文尔雅单纯善良的读书人,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未来他的手上势必不会干净。
只是,若她肯嫁给自己,他这辈子要吃的苦会绝对不让她吃,他打拼出来的富贵却只给她一个人享受。
令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的手放在桌下绞着,差点脱口而出“我愿意”,又怕不够内敛,便琢磨着找个更合适些的词来代替。
何况在当朝成亲并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要经过父母的同意,接着还有一系列的流程,可以说是非常地费劲。
还没等令言答话,陆吟朝又接上一句:“旁人有的,我都会有,绝不会委屈你。”
他见她这般缓慢地不开口,心里竟然有些着急。
令言抬起头看着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长得真是好看,姿如松柏,说话时如春风晨露,让人心里十分舒坦。
最开始她是想着巴结他的,也是为了赵明宽做打算,可却没有想到竟然就喜欢上他了。
“表哥,令言愿意的。”她想,即使自己不说,他也应该早就知道了。
陆吟朝的眼中一刹那间燃烧出一股喜悦,他压抑住那种笑意,又问她:“我带你吃些东西再送你回去,你可有想吃的?”
令言便提出来想吃小馄饨,陆吟朝带着她一起下去买馄饨,茶楼下面支着一口大锅,煮了一大锅的开水,胖嘟嘟的荠菜猪肉馄饨丢下去,很快就浮了上来,老板把馄饨盛到高汤里,加了些香油和醋,给令言和陆吟朝一人端了一碗。
他俩就坐在路旁的小桌子上吃完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令言心中高兴,脸色也不自觉表现出笑容,陆吟朝在旁边比她淡定些,但也瞧得出来是很开心的。
林修远今日是出来借书的,他的兰花几日前莫名其妙开始发蔫,用了好些法子都没有恢复过来,这莲瓣兰十分贵重,他自然得好生养护,特地去京城有名的养花人家里借了本书回家研读。
马车经过闹市区,林修远从帘子缝里瞧见坐在小摊旁边吃馄饨的人,香味儿传来,那两人吃得有滋有味,仿佛那是多么可口的美食。
他也曾经很喜欢小摊上的馄饨,只是自小他娘管的很严,说他是贵族之子,不能同市井之徒一般吃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五岁时挨了一顿打之后林修远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此时瞧着自己不知道思念了多久的人就那么坐在另外一个男子旁边吃自己许多年没有再碰过的东西,他微微撩起帘子,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
直到他们被人群挡住,自己再也瞧不见了。
林修远放下帘子,心里忽然生出某种不曾有过的东西。
他想,他一定要去试一试那个地方的馄饨,他一定要娶到令言。
如今令言已经是陈家女了,也就不用替赵家的人守孝,他不如即刻就去提亲吧!
林修远一路回到林家,立即就去了自己母亲的房里。
林夫人正在跟自己的侄女千儿讲话,孙千儿一脸乖巧,她是知道自己的姨母李夫人非常喜欢自己的,已经跟家中父母商定了下个月定亲。
至于林修远表哥,那更是不知道多少女孩儿心目中的好郎君,她自然也非常喜欢,孙千儿瞧着林修远进来了,脸上立即就红了,施了个礼,林修远难得地竟然没有如何回应她。
孙千儿有些失落地退了出去,林修远直接跪下:“娘,孩儿想去陈家提亲,娶陈令言为妻。”
林夫人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差点呛到:“你说什么?”
林修远眼神坚定,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是他难得如此反抗。
林夫人冷笑一声,一扬手把手里的杯子砸了出去,那轻薄透光的青花瓷杯直接砸中他的额头,林修远只觉得额上猛地一痛,似乎有血流了下来。
“你若是收回方才的话,好好地娶千儿,往后就一切安好,若是你再胡闹,信不信我让人毁了那个陈令言!她不过是京城里的笑话儿,你却上赶着娶回来,你这是犯贱么?”
林修远额上几道红色的血流下来,他声音非常清晰:“娘,若是您不许儿子去陈家提亲,儿子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