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言拿着荷包转身进了院子,院子门口往右的一个转角处走出来一个人,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眼神落寞。
言儿只怕是厌恶整个侯府了,进而把自己都给忘记了。
赵明宽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原本想敲门送进去的,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家的人。
是自己没用,若是自己当初有好好保护言儿,也就不会让她在侯府受了那样多的委屈,从而被赶出侯府。
在陈家门口踌躇了半日赵明宽这才去敲了敲门,接着迅速把东西放下,然而匆匆离开。
陈家的丫鬟打开门一瞧,外头没有人,倒是门口一大包东西,她提起来那包袱很快交给了陈夫人。
陈夫人正在跟令言说话,一瞧那包袱,便命丫鬟打开,等令言瞧见里头的东西,瞬间眼眶有些发热。
整个包袱里都是自己在侯府时惯常用的东西,她喜欢的几件绸缎衣裳,爱用的桃木梳子,最中意的一盒首饰,胭脂水粉,等等。包袱最底下还有一包银子。
令言忍着不掉眼泪,陈夫人咳了一声:“言儿,娘去瞧瞧藕丸羹做好了没,若是做好了给你拿一碗过来。”
她是有意给令言腾地方,果然陈夫人一走,令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
这东西装得乱七八糟,不像是女人家的手笔,只怕是赵明宽偷偷地装好之后送来的。
这么说来,自己在侯府还是有人惦记的,虽然说总劝自己不要去在意不在意自己的人,但那总共是待过那么久的地方,心里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陈夫人等了一会才端着藕丸汤走进来,她笑眯眯地看着令言吃藕丸汤,姣好的面庞上都是慈爱。
“言儿,娘跟你说些心里话。明儿咱们就要搬去新家了,虽说你爹爹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咱们在京城也不算是最差的人家,但你爹爹为官清廉,从不用那些下作手段来发财,咱们家底又薄,如今在京城也排不上号。你的亲事……只怕爹娘没法子给你找到极好的人家了。”
这的确是事实,陈夫人很愧对令言。
若是陈家也同侯府一般煊赫,那么令言可以嫁的夫家也会很尊贵了。
令言却笑了:“娘,儿女的亲事全凭爹娘安排。何况爹爹一向赞同钱财乃身外之事,做人最重要的是德行。”
陈夫人赞同地点点头,她心想言儿不愧是自己跟陈启中的女儿,不是那等虚荣贪财之人。
令言喜欢吃甜食,一碗藕丸羹几乎吃得见了底儿,陈夫人打眼一瞥,瞧见了她桌上压在书下的一只荷包,那荷包仿佛是陆吟朝戴过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若是说让自己不管令言,那也是不太可能,亲娘哪里能做到不关心女儿的事情呢?
陈夫人斟酌了下,缓缓开口:“娘也认为做人德行最重要。另外就是找夫婿,一定要找个坦坦荡荡的,心眼儿少的,为人温和的,若是找个手段厉害的,回头若是你受了委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令言听得出来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便道:“娘,哪里就有这样厉害的人?若是真有,您也不会同意我嫁的。”
陈夫人点头:“你说对了,娘不会同意你嫁给陆吟朝这样的人。他处处设下圈套让你爹跳进去,你爹爹耿直,非得说陆吟朝为人可靠,这些年来你爹爹不知道栽到了多少看着可靠的人手里了,这才害的他迟迟升不了官。这次京城连环杀人案,你爹爹根本看起来那么轻松地就破了案,陆吟朝也不是无意中帮助理你爹,他是故意接近你爹,故意来咱们家做客,这人手段了得,只怕不是好对付的人。”
令言咽了下唾沫,陈夫人说得很对。
见令言不做声,陈夫人又道:“你性子软和,若是嫁给了这样的人,只怕被他吃得透透的。原本爹娘就没有什么大本事,若是你去了夫家遭人欺负,只怕爹娘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所以啊,还是给你择一个靠得住的,温和善良的夫婿才好。”
令言竟然觉得无从反驳。
温和善良这四个字的确跟陆吟朝不太搭,他也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温和了些。
陈夫人以为令言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笑眯眯地拿起帕子给她擦擦嘴角:“也不急着说这个了,如今你哥哥在御前当值,你爹爹政绩也越发地好,咱们家的前程说不定越来越好,还得咱们挑人家呢。”
她娘儿俩在说这些个事情的时候,赵老太太正歪在床上喝药,赵明宽在旁边看着,静静地说道:“祖母,孙儿没有见着妹妹,但东西已经按照祖母的吩咐放到陈家门口。”
灯光昏黄,赵老太太的脸色蜡黄,她躺了几日,今儿身体才好了些。
“不碍事,只要东西送到就好。顾嘉远那畜生竟敢做下这种事情,幸好他已经就地伏法,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龟孙!”
赵明宽也面色阴沉:“祖母,孙儿往后必定想尽办法也要保护言儿周全。”
赵老太太瞧了他两眼,没说话,她不是偏袒外人,而是真心觉得赵明宽资质一般。
第二日,陈启中花钱叫了几个人来帮着把家搬了,新家虽然是一处旧府邸,但地方大了许多,里头树木郁郁葱葱的倒也很好看,新做的牌匾是皇上的御笔,“陈府”两个字十分潇洒,挂在那里显出一派贵气。
陈启中写了信让人带回顺安县老家,他如今也算在京城安定下来了,老家还有老娘以及其他几个孩子,也都可以接过来了。
陈夫人安慰令言:“你那几个姐妹也都是很好相处的,你且放心好了。”
令言点头:“言儿明白。”
得知陈家搬了家,赵令语卧在美人榻上懒懒的。
近来她也不常进宫了,太后不知被谁挑唆了一番,待她有些冷淡,赵令语便借口保胎也不往太后跟前凑了。
她心里有些憋屈,那日分明见到赵令言被顾嘉远捉住了,为何赵令言还可以好好地脱身?而顾嘉远却被处死了,真不知道这个赵令言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对,如今也该叫她陈令言了,赵令语心里冷哼一声,陈家想要在京城立稳脚跟,还早得很。
她坐起来让丫鬟安排了马车,打算回忠勇侯府一趟跟赵夫人商量些事情,如今因为有孕,赶车的人特别的小心,可走着走着,那马车却还是猛地晃了一下,赵令语吓得捂着肚子喊了出来。
丫鬟赶紧上去:“夫人,您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不知道哪里砸过来一只沙包,上面坠着一张纸条,赵令语指着纸条,大惊:“快,快,打开看看!”
那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若是再起歹心可就不止这么一下了。”
她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这才挥挥手说道:“回府!”
因为这么一吓,赵令语一夜没有睡好,反复在想是有谁想害自己,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万万不能出问题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赵令语熬得眼睛都红了。
这一晚失眠的人可不止她一个,满京城的人都在期待放榜结果。
放榜是在礼部南边的院子里进行,黎明时分,会有人将榜文贴上去,届时会敲锣打鼓提醒大家来看,当然,许多人是夜里就侯在那里了。
其实在放榜之前就陆续有部分消息传出来了,至于真假谁也不清楚。
放榜前一晚,令言听陈启中在饭桌上提到这次状元很可能是大学士陈大人家的儿子陈近知。
当然,令言在心里偷着乐,她看过这本书,书里都写了,状元可是陆吟朝。
天蒙蒙亮的时候,礼部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令言也跟着陈旭杰一道去看榜了,因着前头人实在是太多,陈旭杰不许令言往前挤,抓住一个已经看过榜的年轻人问道:“第一名是谁?”
那年轻人兴奋地恍如是自己中了:“是陈近知呀!陈府的陈近知!”
令言一愣,怎么会是陈近知中了会试第一?
她记得可是陆吟朝中了会试第一,接着又在殿试之上中了状元的。
陈旭杰高高兴兴的:“言儿,咱们回去吧,前头人也太多了。这天又冷,若是冻着你了,娘又骂我。”
令言四处看了看,乌泱泱的一群人,也看不出来陆吟朝在哪里,她是很想挤上去看看陆吟朝是排了第几的。
但陈旭杰肯定不许她上前,令言恰好听到旁边两个人边走边说道:“陆吟朝拿了第二名,倒真是不容小觑呀!这人据说是小地方来的,完全没有背景!”
“人家有没有背景可不说不定,反正啊,咱们都是看看热闹罢了!”
令言长舒一口气,虽然说没有拿第一,但是第二名也很不错了!
“哥哥,咱们回家吧。”令言答应了陈旭杰。
然而他兄妹二人还没有上马车呢,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赵姑娘。”陈近知一身青衫,面上是自得与喜悦。
他虽然觉得这第一是手到擒来,但当初知道有陆吟朝这么个人时还是有些忐忑的。
令言许久没有见过陈近知了,此时一见,更加觉得陌生,陈旭杰则是拦在他前头:“你找我妹妹何事?还有,我们不姓赵,姓陈!”
忠勇侯府的事情,陈近知也是知道的,当初因为有个女子上门来闹一事,忠勇侯府便不再愿意赵令言与自己成亲,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令言到了陈家,事情也就有了转机。
“令言姑娘,无论你姓什么,我对你的承诺都会实现。当初你说只要我考了状元便同意嫁给我,如今我离状元只差一步,想先同你解释一番那个女子的事情。当初只是意外,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平生也唯有那一次失了足,恳请令言姑娘相信我一次。”
陈近知这人高傲,其实能让他说出这番话着实不容易,实在是这些日子来,他时不时回想起在花园中潇洒练字的姑娘,再加上他自小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忽然在令言这里碰了钉子,就越发地想得到她。
陈旭杰莫名地不喜欢这个人,说道:“莫说你这人品行不端,就算你品行端正,可你我都姓陈,怎可通婚?”
陈近知耐心解释:“按照我朝律例,同姓者表面规定不能成婚,实则非同族同宗便可成婚。”
令言对陈近知印象一般,没忍住说道:“你怎知道离状元只差一步之遥?”
陈近知笑:“满京城,自问没有人比我机会更大。”
令言却坚信陆吟朝会是状元,她淡淡地说说道:“走着瞧吧。”
说完令言上了马车,刚回到家,陈启中就急急的问:“你们可瞧到陆老弟是第几?”
令言赶紧纠正:“爹,人家都说了不让您叫他老弟。”
陈旭杰答道:“陆公子是第二名。”
陈启中一拍巴掌:“我就说他是个有出息的!这样,我立即安排人送礼过去。旭杰啊,你帮着爹爹想想,送些什么好啊?爹爹还没琢磨透京城的规矩,陆老弟帮了我太多忙,此时必须得去庆贺一番!”
陈旭杰想了想:“爹爹,您不是说陆公子家中清贫,住的是赁的院子,身旁只有个老妈妈伺候么?不如您去人牙子那里买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送过去吧!”
第47章
令言自然不希望爹爹跟哥哥给陆吟朝送姑娘过去,正急着不知道怎么说,陈夫人开口了:“你们爷俩也真会想!送什么姑娘啊?胡闹!”
还是娘好些,令言一高兴,却听陈夫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如今他高中,京城不知道多少人会往他那儿送礼呢,京城那么多名姐儿,许多高门大户都养着些才艺周全貌美无双的歌姬,就等着送入的,你们去哪里能买到比那些女子还要好的姑娘送去?更何况陆吟朝如今鱼跃龙门,皇上也是要给他赐丫鬟的,我说你们爷俩就别操心了!”
其实陈夫人这话也是有意说给令言听的,陆吟朝如今地位急剧升高,是不会缺女人的。
陈启中父子连连点头,放弃了送姑娘过去的念头,另外择了些礼,便匆匆赶过去了。
大康胡同附近鞭炮声四起,陆吟朝租赁的小院子里人已经挤不下了,到处堆得都是装礼品的箱子,钱妈妈和梨花儿被好些人围着,耳旁是各种客气的话。
“请问陆老爷是不在家么?这是在下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早听闻陆老爷才华横溢,果然中了会试第二名!这是我特意挑选的几样摆件,还望这位妈妈代替陆老爷收下,莫要嫌弃得好。”
“哎呀,陆老爷当真是不喜奢华,可往后陆老爷是要为朝廷办事的,住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我名下有一处宅子,若是陆老爷不嫌弃,就送老爷住!”
……
钱妈妈虽然知道陆吟朝一旦考中之后肯定要发财,但却没有想到会发财发到这个地步,院子里堆不下这些礼了,竟然还有人出口就是要送宅子!
这也就算了,还有人领着几个生得水葱儿般鲜嫩的姑娘说是帮钱妈妈干活儿,手脚利落地擦桌子烧水,就连梨花儿都被当成主子伺候了。
这,这也太夸张了!钱妈妈开心到合不拢嘴,不停地招呼道:“各位大人先坐,我家少爷出去有事儿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了。”
陈启中跟陈旭杰到了陆吟朝的院子,发现根本挤不进去,只得把礼放下先走了,而陆吟朝这会儿正在太子府中坐着。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太子:“太子殿下,西南战事一结束,七皇子势必要前往扎何则,扎何则一仗若是他也打赢了,朝中上下必定对他赞不绝口。”
太子眉头皱得很深:“当初是你提议我力荐七弟前往西南,怎的如今又这样说?”
陆吟朝手中的棋子微微落下:“殿下莫急,您心怀仁慈,比七皇子更受民众爱戴,他就算立了赫赫战功,也不过是为您效忠罢了。扎何则一战,七皇子若是输了,自然对您没有威胁,若是赢了,咱们反倒可以给他个居功自傲意图僭越的罪名。”
太子这才舒坦了些:“说的也是,我是父皇钦定的太子,有我在一日,他就算是拼上了命也越不过我的位置。吟朝啊,你帮了本王这么多,你可有什么要求?”
陆吟朝缓缓开口,说了几句话,太子点头:“这个简单,本王自然答应你。”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太子心中却觉得纳罕,这样一个聪明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