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言看得出来太子妃眉宇之间有些愁绪,又不停地吃旁边的酸梅汤,心里起了些疑问。
她笑着说了些自己近来的打算,接着问道:“您不会是有喜了吧?”
太子妃一愣,接着摸摸小腹:“你……怎么知道?”
她有喜这事儿连太子都没告诉呢,怎么令言会知道呢?
令言觉得很高兴,走过去笑道:“我瞧着你一直喝酸梅汤,便多嘴问一句,既然有了必定要多加小心的,您近来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想必太子一定很高兴了。”
说这话时,令言是真心地高兴,虽然说自己跟太子妃并不算是同一个立场的,陆吟朝若是站在太子那里,她便随着陆吟朝一起效忠太子,若是陆吟朝不支持太子,那自己跟太子妃便也不是一路人。
但说实话太子妃是个还不错的人,她其实挺喜欢这样没有心机的人。
太子妃有些失落:“他高不高兴也没有什么,这毕竟是他的孩子,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他呢。”
“这是为何?您是太子妃,既然怀了孩子,岂不是应当叫人好生照看?”
太子妃苦笑:“其实我瞧着你就很是喜欢,你也别一口一个您地称呼我了,我心里头难受,也无人可说,我想着你也是个通透的人,便来与你说说。”
她手指摩挲着茶碗的边缘:“你不知道,我与太子并非旁人看上去的那样恩爱,至少……没有你与陆大人那般好,从前他答应我的事情如今大多已经忘记了。如今太子府上可不止我一个女人,他有一个近身伺候的丫鬟,虽然说还没有什么名分,可也是极其看重的……”
说着说着,太子府有些怔忡,沉浸在伤心里一时无法自拔。
她穿着一身碧青色的纱裙,脸蛋儿生得柔润甜美,带着与生俱来的大气温婉,但这会子却是不加掩饰的失落。
但凡女人,有几个不看重感情的,令言设想一番,假如陆吟朝有个这样的丫鬟在身侧,她也是会伤心的。
“太子妃,您的亲事与旁人不同,就算太子是真的喜欢您,也会掺杂了其他的东西,您还是放宽心,自己也舒服些。”
是啊,太子的人生里可不只是情情爱爱,太子妃笑了笑,握住令言的手:“我的名字是文潇然,你往后可以莫要叫我太子妃么?与你说话时我总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令言,以后我可以再来找你说话么?”
令言没想到太子妃会这样,也是挺意外的,但最终还是点头:“当然可以。”
自那日之后,太子妃便时常去找令言,因为她怀着身孕,令言也怕她身子不好,便也开始往太子府去瞧她。
两人走动随即增多,陆吟朝知道之后也没说什么。
“你们妇人之间的事情便由你自己决定,无需考虑其他的。”他提笔在纸上运笔,正在忙一个案子。
令言便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其实她近来听到不少传言,都说陆吟朝跟太子似乎有些龃龉,有人便开始动摇了,想要判断出来陆吟朝如今是个什么打算。
他可是工部尚书,如今皇上跟前的红人,不知道到底对太子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见陆夫人忽然间与太子妃走动颇多,许多人便认为陆吟朝与太子只怕关系还是十分紧密的。
很快,太子妃怀孕的事情传了出来。
她请大夫把脉,瞒不过太子,太子也一早禀明了皇上。
陆吟朝被人叫到了一处暗室内。
“太子如今得意得很,连着办了几桩好事,不知道你怎么看?”
“皇上现下年轻力壮,太子就算再能干,只会引起皇上的疑心罢了,殿下还是韬光养晦比较好。”
那人坐在轮椅上,抬起头看着陆吟朝:“你我认识也十数年了,自从你来了京城,为了我的事情上下走动,朝中多少人都盯着你。吟朝,你辛苦了,若是你不愿意,也不用这样帮着我。”
陆吟朝笑道:“殿下言重了。”
说完,他又提到江南织造近来的一件事,这才转身离去。
轮椅上的人静静地思索片刻,吩咐身边的人:“太子的这个种,不可留。”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
太子妃约了令言去春花楼看戏,她平日里很少出去,但越是有孕,越是对外头的世界很好奇。
这些日子两人关系越发地好,令言便抽时间陪她。
两人都换了朴素些的衣裳,刚到春花楼,就见春花楼的老板出来说道:“两位夫人,咱们大运河的船上今日有船戏,不知道你们可有兴趣?已经有好些夫人太太要去听了呢。”
太子妃歪着头,很是好奇:“什么船戏啊?”
“就是在船上开的戏台子,大家伙坐在船上,看着戏,赏着河上的风光,吹着外头的风,可不比这屋子里要舒服哪?”
见老板谄媚的样子,太子妃很感兴趣:“听着倒是有趣的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时辰后,也不远,就在咱们这座楼后头的河上。”
这样新鲜的玩意,太子妃很想去试一试,令言觉得不妥,船上风大,且不安全,如今太子妃怀着孕,实在不适合去玩这样的东西。
奈何太子妃坚持,令言也没有法子,只得作罢,跟着她上去。
青橘在旁边听着虽然说一言未发,却立即暗中叫人去告诉了陆吟朝。
令言扶着太子妃上了船,船上风大,但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戏台子上已经有人在唱,台下坐着不少的贵太太,都在一边吃茶一边看戏。
“太子妃,您当心……”令言怕她磕着碰着,十分小心。
太子妃却有些不高兴:“我叫文潇然。”
令言无奈,只得改口:“潇然,你当心。”
这下太子妃才算高兴了些,坐下来便有些兴奋:“我这还是第一次坐在船上看戏呢,你晕船吗?这船应当不会真的开吧?”
令言四下看了看,说道:“我瞧着是不会开的,顶多是船身晃一晃,若是开出去也太危险了。”
她俩坐下来,台上的戏曲倒是很吸引人,不一会便叫人入迷了。
船身微微晃荡,江风吹来叫人备感舒适,令言也觉得这样看戏的方式十分舒服。
不知不觉,两人都忘记了其他,专心致志地往戏台子上瞧。
那船却渐渐地移动了方向,还是令言猛地一回头,就发现船身离开岸边太远了!
“黄老板呢?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会开出去的么?”令言立即就叫伙计。
太子妃也有些慌乱,抓住令言的手:“不会有事吧?”
她这人真是没有心机,出了事情只会担心。
令言拍拍她:“你先别慌,应当没事的。”
谁知道太子妃却忽然脸色发白:“我记起来太子说过,这几日要我不要出来,说是大运河这边要出事,我因为跟他赌气也没有仔细去问,我怎么就忘记了呢!令言,咱们快些让这人把船开回去,咱们上去吧。”
见她被吓到了的样子,令言少不得安慰她:“别怕,没那么恐怖。这里好歹是京城,这一船上可不止咱俩,你瞧那些个人,不少都是名门贵妇,若是出了事情只怕小半个京城都要被撼动了。谁敢?”
话虽如此,可令言依旧担心,忙不迭地叫碧羽去喊船上的老板。
可谁知道船上的老板不知道去哪里了,渐渐的,其他桌的客人也开始慌乱起来。
“这船往哪里开?”
“老板呢?我要下船!”
“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吧?瞧着好可怕,不行,我也要下船!”
船速越来越快,令言心里一咯噔,虽然说这船上的女子身份大部分都不简单,可这世上不要命的人也非常地多。
她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只怕他们是一早便被人盯上了。
果然,戏台子上的几个人忽然停住了,纷纷从上面跳下来,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几把刀,冲着乱哄哄的人群挥舞过来。
“都老实些!把你们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
接着,水里也跳出来许多人,各个都是胡子拉碴长相凶猛,拿着刀一步步逼近。
太子妃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立即就晕了,令言抱着她,只求这些人为财而来,而非为权为势。
她把自己荷包里的银子全部抖落出来:“各位大爷,都在这里了。”
这个时候肯定得服软卖乖,不然命都要丢了。
那些人拿了令言的银子,便暂且绕过了她,先去搜刮其他人的银子。
船上许多女人,有温顺胆小的,有聪慧暂且按捺住脾气的,但也有那不怕死的,仗着自家门楣高,便对着这帮子水贼大声训斥的,换来的便是一刀毙命。
那一刀带出来许多鲜血,喷溅到夹板上,吓得一船的人都在尖叫。
碧羽都瑟瑟发抖,还是令言捂住了她的嘴她才没喊出来。
青橘看样子是想冲出去跟那些人对打,令言摁住她:“他们人多,你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再等等。”
然而,那些贼人的残暴超乎了令言的想象,他们初时只是看重银子,可到最后瞧着这一船的女人姿色都不错,便起了色心。
令言最恨这样的人,盗亦有道,起了色心的人却是绝对不能饶恕!
“青橘,你能打过几个人?”
青橘在旁边看了看,说道:“夫人,奴婢打得过一个是一个。”
她说着冲出去,挥刀就上,那些水贼十分凶猛,但青橘功力也不错,一时间几个人只顾着对付青橘了。
船上其他人都吓得往令言这边躲,然而青橘根本打不过,令言想起来自己荷包里随手塞进去的一只竹哨子,其实是拿给安哥儿玩的,她赶紧摸出来,对着空中吹了一声。
那口哨声吸引得水贼立即看过来,恶狠狠地说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报信啊!给你们半盏茶时间,若是你们还不走,官差很快就要来了!这船上的人不少都是朝廷命官的家眷,你们当真惹得起?死了一个,或许会不了了之,若是死了好几个,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你们!我现在放你们一条生路,赶紧走吧!”
那水贼互相看了一眼,为首的却笑道:“放屁!老子从来就不怕死!今日你威胁老子,老子先杀了你再走!”
他喊着自己的兄弟:“先把这个女的捉走,我瞧着这群人里就她最漂亮,其他的可以放了!”
说着他们就要上来。
这船上的客人中是有几位男人的,其中一个便是沈清寒。
沈清寒擅长做菜,却没有蛮力,因此在遇上这种事情也不敢妄为,直到他认出来被水贼为难的人是令言。
“慢着!”沈清寒丝毫没有犹豫,直接站出来:“你们若是非要抓走一个人,抓我好了!”
水贼淫笑一声:“抓你能解渴么?”
他一刀刺上来,青橘上前挑开那人的刀,旁人却有人又刺一刀上来,令言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吓得往旁边一躲,而沈清寒却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挡在了令言跟前!
那血喷了令言一脸,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忽然远处又驶来急艘船,一群人嗖嗖嗖轻巧地跳到了这艘船上。
“住手!”
令言看得清楚,为首的那个人是陆吟朝,他一脸冷意,走在最前头,仿佛在战场一般。
她鼻中一阵酸楚:“吟朝!”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去喊他的名字,却觉得仿佛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那种滋味一时说不上来。
陆吟朝循着声音走过来,一把把她拉起来上下看了看,眉头拧在一起:“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一切都好,倒是太子妃,她晕过去了!”
那些水贼全部跳入水中,却被陆吟朝的人一一逮了回来,船上的人除了被弄死的几个,其他的全部被解救上来,沈清寒也被带回了陆府医治。
令言起先还怕陆吟朝会怪自己出去瞎跑,但瞧他担心的样子却又心里一暖。
这件事实在是意外,谁也没有料到。
陆吟朝没说什么,吩咐人把那些水贼查个清楚,这个时候却有人来报信了。
“大人,那个沈清寒的袖子里……竟然搜出来这个。”
下人递上来一方熟悉的丝帕。
第107章
陆吟朝手上拿着那方丝帕,上头的花纹他实在是太过熟悉。
若说不是自家夫人用过的帕子他都是不信的。
“你可瞧得清楚,是从那人身上搜来的?”
下人发觉陆吟朝神情不对,立即答道:“大人,确实是从那位公子身上搜出来的。”
“知道了,下去吧。”陆吟朝声音淡漠。
门吱呀一声被下人带上,他攥着那帕子没有说话。
这救人的男子他已经打探清楚了,名叫沈清寒,是德运楼的厨子,几年前在京城颇有些身份地位,家里也富贵,只是出了些变故,现下便只能给旁人帮忙,但骨子里存了些优越,所以那日也在船上看戏。
他感念此人救了令言,但若这人与令言存着什么不好的关系,他不会心软。
想到德运楼日日送来的点心,而令言也很喜欢吃,他一向以为是德运楼老板碍于自己的权势所以巴结自己,可如今瞧着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他疏忽了,陆吟朝闭了闭眼,对女儿家这般重要的丝帕,令言怎么会给沈清寒呢?
那日他还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养了小白脸,如今倒是真的让他怀疑,她是不是养了个小白脸。
令言把太子妃安顿好之后,大夫说太子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她才放心了些。
碧羽过来回话:“夫人,您让问的那位沈公子如今在客房里休息呢,伤情有些严重,之前昏迷了,现下吃了药也清醒了,奴婢会着人好生伺候他。”
令言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太子妃,说道:“碧羽,你好生看着太子妃,瑞琴,你同我一起去瞧瞧沈公子,他救了我,不能不去感谢一番。”
碧羽和瑞琴都应下了,令言匆匆去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