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沟通无效,魏父不是瞪眼睛就是拍桌子,肖玉珍只会哭,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不对。
“魏新不小了,十岁的人了,爷爷奶奶亏过他吗?奶奶当年反对肖玉珍生他,是为了我,但肖玉珍坚持,奶奶说什么了吗?该准备的一点没少吧,之后我有的,也从没短过魏新一份,不是吗。”很多事,魏敢其实不想说的。
但你不说出来,有些人就是认为理所应当,心里没有半点数。
这么些年,不管是钱还是物,这一家人收得心安理得,用得高高兴兴,但他们有没有设身处地的替老人想过一分,奶奶从牙缝里省出那些来,容易吗?
魏敢每多说一句,魏父的头就低一寸,就连趴墙头偷听的邻居们,听着魏敢不带情绪的讲述,各自都忍不住替魏敢,替过世的两位老人心酸。
也是啊,只生不养算什么父母,没道理等魏敢一大,就想捡现成的便宜,要求着魏敢孝顺听话吧。
还有魏家那两位老人,也是不容易,要替儿子媳妇养大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结果呢?
再想想魏新,还不是大人灌输的那些思想,才让他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看着魏敢平静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黄大柱有点想哭。
“当初你们把我丢在爷爷奶奶身边,现在就不应该再强势把我调过来,被抛弃的孩子,你们再多弥补,也不过是虚假的关爱。”魏敢把想说的说完,转身看向魏新。
魏新本来一直看着魏敢的,见他看过来,下意识地就避开了魏敢的眼神。
“本来想着我把户口迁出去就算了,以后当门不远不近的亲戚也好,看来是我天真了,还是算了吧。”魏敢笑笑,心里有些钝痛,又有些轻松。
面对亲人,哪怕是给了你诸多伤痛的亲人,有些话,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何况,爷爷奶奶临终时最放心不下他,生怕他最后一个人,再三叮嘱让他好好跟魏俭国夫妻及魏新相处,做一家人。
别人的话魏敢可以不听,但爷爷奶奶的话,哪怕是错的,魏敢哪怕违心难受,也不想有丁点违背。
可如今,不光是他天真,爷爷奶奶也有些想当然了。
“魏新跪下给爷爷奶奶磕头认错,这事就算了,不然……”
第三十二章
“不然今天谁也别想拦我。”魏敢看着魏新,目光沉沉,子不教父之过,魏父过作为,他今天就当魏新一时的兄长,好好教他做人。
有些骂名魏敢背得冤枉,但今天,就是背了骂名又何妨。
“魏新,道歉!”肖玉珍还是心疼魏新的,看得出魏敢不是说笑,立马就去拉魏新,魏新不说话,由着她拉扯。
肖玉珍急得不行,“阿敢,你不要生气,妈妈让弟弟跟爷爷奶奶道歉,妈妈也道歉,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有教好魏新。”
魏敢摆了摆手,“你别这样自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除了生我一场,有什么资格给我当妈。”
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在魏敢面前说过肖玉珍半点不是,从来都只说肖玉珍一个女人不容易,魏奶奶要抱怨肖玉珍,都是私下里跟魏爷爷讲的。
但即便是抱怨,也只抱怨肖玉珍心里没有魏敢,工作再忙,难道不能抽时间回来看看孩子,孩子那么想妈妈。
倒是魏敢去外婆家时,听他大舅妈说过,肖玉珍生下他,连奶都没给他喂一口,只在医院住了三天,就把他交给了外婆。
打小,魏敢就是吃奶粉和米糊糊长大的。
像是没有料到魏敢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肖玉珍捂住心口,眼泪哗哗直往下落,“我知道你怪我,可……”
又是这一套,魏敢已经不耐烦起来了,他也不再是小时候,渴望母爱,肖玉珍说什么都信。
他越过肖玉珍,看向魏新,“你是自己跪,还是要我动手。”
魏父看着眼前这一切,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去里屋找了找魏爷爷和魏奶奶的合照出来,摆在了案桌上。
家里竟然连两老的遗像都没有,对上魏敢冷嘲的眼神,魏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先前魏敢从沪市调过来的时候,其实有把两老的遗像带过来,但肖玉珍不喜欢,找了借口让魏敢摆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魏敢那时候虽然不在家里住,但肖玉珍怕魏敢不高兴,从来不敢去房里动他的东西。
现在魏敢搬走,两老的遗像他自然带走了。
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有外人在家里呆着了,黄大柱赶在他妈妈来拉他前,先出了魏家的院子。
“哥,打起来没?魏敢哥没吃亏吧。”黄小兰拉着黄大柱,一脸的好奇。
黄大柱瞪了她一眼,“瞎打听什么,赶紧帮妈做饭去。”
黄小兰白了他一眼,问问怎么了,不过见她哥表情不是很好看,十分难过的样子,黄小兰撇了撇嘴,进屋帮忙做饭去了。
赶紧做饭,说不定等会魏敢会来她们家吃饭呢,以前都是这样的。
说起来,她魏敢哥在她家吃的饭,比在魏伯伯家吃得还多呢。
听说魏敢跟工会的那个林蚕蚕已经吹了,黄小兰觉得自己努把力还是有希望的,想到这里黄小兰立马冲她妈道,“妈,你歇着,今天我来做饭。”
黄母看了眼格外积极的黄小兰,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闺女要勤快,她也不拦着就是。
……
魏新跪了,连磕了三个响头,在魏敢灼灼的目光下,认认真真地跟两老道了歉,做了检讨。
至于这里头有几分真心,魏敢不奢求,他只需要让魏新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要承担后果的。
看着魏新丧气地跪在地上,魏敢心里没有任何波动,更不会觉得高兴,只觉得悲哀。
爷爷奶奶过世前,最惦记的除了魏俭国这个常年不归家的儿子,就是魏新了。
当年得知肖玉珍大龄怀孕时,魏奶奶确实放话说让肖玉珍把这个孩子打掉,但那时候魏新只是个还未成型的胎儿。
魏奶奶觉得肖玉珍她们这个岁数,再要一个孩子对魏敢不公平,更不愿意魏新成为下一个魏敢,才坚决反对。
肖玉珍能把他一丢就是十来年,魏奶奶有这样的顾虑太正常了,这有错吗?
没有,错的只是肖玉珍把这件事说给了魏新听。
从小就给魏新灌输一种,当年你奶奶不愿意要你,你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是妈妈拼了命把你生下来,妈妈很伟大,很爱你的思想。
魏敢看了眼魏新,没有错过他眼神里的憎意,魏敢虽然替爷爷奶奶难过,却并不打算去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告诉魏新,爷爷奶奶其实很爱他?
魏新是不会相信的。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半句关于爷爷奶奶不好的话,听到一次,我敲掉你两颗牙齿。”魏敢最后看了魏新一眼,看都不看肖玉珍一眼,准备离开。
肖玉珍刚刚陪着魏新一起跪的,现在起来腿还有些发麻,她想去拉魏敢,手却被魏父给拦住了。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今天当着爸妈的面,一并都说了吧。”魏父拦住肖玉珍,语气淡淡,“魏新,你回房间去。”
知道魏父是要跟肖玉珍算帐,魏新怎么会肯,他站着没动。
不走是吧,魏父也没再赶魏新,目光直接看向了肖玉珍。
……
魏家现在会有什么样的动荡,魏敢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现在特别想看见林蚕蚕,哪怕什么话也不说,但就是想看看她。
厂办大楼里空荡荡的,林蚕蚕把工会的事情理上手后,就不需要再加班了,这个时候魏敢过去,肯定是见不到人的。
魏敢在魏家大闹一场的事,这会家属区里已经传得有声有色了,林蚕蚕从食堂回来,就听了不少。
只不过这样的传言,向来是越传越离谱,再加上魏敢的一些话,魏家人明白,但旁人未必明白,各种猜测也有很多。
不过总归这次传的,都是说魏新不对,肖玉珍太纵容孩子之类的话。
当然也有站在肖玉珍那边的,不过不多而已。
因为之前林蚕蚕跟魏敢走得挺近的,还有人打听到她这里来,林蚕蚕可不客气,来一个怼一个,把人都给挤兑走了。
“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何喜庆挺不喜欢魏敢的,但听到这些人在那里胡乱猜测,也替魏敢鸣不平。
林蚕蚕轻轻摇头,“无论什么时候,这些人永远都不会少的,以为随口说的话不用负责,没根没据张嘴就能来,还能自己编呢。”
何喜庆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她最讨厌这样的长舌的人了,想到听到的那些话,何喜庆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魏敢真的挺可怜的。”
林蚕蚕点头,摊上不负责任还要求你尽子女孝道的父母,是个孩子都可怜。
这样想一想,她上辈子其实也还算好。
父母等到她高考后才离婚,离婚后虽然互相推诿责任,但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多孝顺。
后面她参加工作,逢年过节打钱自然高兴,但她不给,他们也不会特意跑过来指责你什么,顶多就是再联系时语气差了点。
父母永远是你的父母,这真的是再流氓不过的一句话了。
林蚕蚕叹了一口气,但凡父母爱子女一分,子女爱父母绝对是更多倍。
孩子爱父母是天性,但有些父母,却未必爱孩子。
林蚕蚕看了眼天,也不知道另一个时空里,林蚕蚕还在不在,如果在,她会不会孝顺她的父母,逢年过节给他们打些生活费。
她妈是不是还爱打牌爱发脾气,胃痛的毛病有没有好一点,她爸是不是还为继子不听话而发愁,医生说他肺不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往心里去,下决心把烟戒了。
“对啦,蚕蚕姐,你不是说要去办公室拿东西吗,饭盒我给你放宿舍去吧。”何喜庆走到半路上,突然想起吃饭的时候,林蚕蚕说有东西放办公室里了。
林蚕蚕点头,把饭盒交给何喜庆,自己就往厂办大楼去了。
厂办大楼三楼的水泥扶栏上,魏敢就坐在上面,面对着外头,没有半点防护,林蚕蚕看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谁想不开呢。
等看清是魏敢的时候,林蚕蚕脚步定在那里,半天没动。
魏敢坐的地方,正是对着她在窗边办公桌的位置,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林蚕蚕站在楼下,陪他站了一会儿,考虑再三后,还是扭头回了宿舍。
先前在省城的时候,魏敢止步不前,林蚕蚕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上赶着去当什么知心大姐姐。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魏敢或许更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她挺能理解魏敢的。
大学的时候,她每次从父亲或者母亲那里要了生活费,也会经常想一个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会。
“蚕蚕姐,你东西呢?”在宿舍楼下遇到何喜庆。
“走到半路想起来,也不是很着急,就没过去了。”
第三十三章
生活就是一地鸡毛,但还要高歌前进,转天林蚕蚕就在篮球场上见到魏敢在生龙活虎地打球。
见到她路过,魏敢还骚包地灌了个篮,还真给他给灌进去了,林蚕蚕看了眼厂里的篮框,可能跟篮筐高度不标准也有关系。
林蚕蚕看完,在魏敢看过来前,目不斜视地走了。
魏敢挺失落的,停下脚步看着林蚕蚕的背影,手里的球被人抢走了也没反应。
这世上要是有后悔药,魏敢肯定毫不犹豫就吃了,他得把第一次见到林蚕蚕时说的混帐话收回。
现在回想一下,魏敢都觉得自己当时脑子是进了水,自以为是!
明明第一眼看到林蚕蚕,心里就有了个模糊的影子来着。
再就是在省城的那天晚上,他应该勇敢地把林蚕蚕的手牵到最后,而不是突然退缩。
鬼知道这一回魏新怎么那样好讲话,他说要户口本,二话不说就翻出来拿给了他。
魏敢以前也不是没有打算迁过户口,但那时真的是困难重重。
肖玉珍拉着他痛哭,又是说当年丢下他的为难,又是讲这些年内心的苦楚和内这疚,魏敢坚持,肖玉珍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魏俭国也摆着高高在上的父亲姿态找他谈话,当然结果往往是不欢而散,跟魏敢谈不拢后,魏俭国去小红楼找了魏敢的领导。
不管情义还是道理,所有人都站到了魏俭国夫妻那边,包括向来关爱魏敢的袁代表,都向他施压。
这也是当初魏敢为什么愤而去守大门的原因。
但户口最终还是没有分成,肖玉珍把户口本藏得严严实实,魏敢提不得半句。
魏敢自认做不到这对夫妻那样心狠,他那时也没想到会遇到林蚕蚕,便由着肖玉珍去了。
毕竟,他再恨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肖玉珍真要去死,哪怕肖玉珍只是演戏威胁他。
但道具是真的,一大瓶子农药摆在那里,万一肖玉珍冲动之下,真喝上一口,哪怕只是一小口,后果也不堪设想。
挺悲哀的,真正爱孩子,对孩子抱有愧疚的母亲,会以死相逼吗?
魏敢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深想。
遇到林蚕蚕后,他更不能让林蚕蚕背负那样的骂名,何况先前因为魏新出口成脏被他打的事,肖玉珍已经迁怒林蚕蚕,来找过他一回。
魏敢很害怕再提户口的事,肖玉珍会触底反弹,再次迁怒林蚕蚕,去找她的麻烦。
林蚕蚕是能力出众,但她才进厂,根基不稳,也没有半点后台,肖玉珍夫妻是厂里的元老,还是一心铁钻研技术,不争权压利,对厂里贡献极大的那种。
跟领导关系也十分好,好些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朋友。
要肖玉珍真要动林蚕蚕,肯定会找领导哭诉,到时候林蚕蚕的工作可不一定能保得住了。
魏敢自认还没有那样大的能量,可以留住林蚕蚕,他倒是可以想办法安排林蚕蚕去沪市工作,他再调过去,但林蚕蚕的家都在这边,她愿意跟他走吗?
而且,明明是他动了心,凭什么要让人林蚕蚕来替他承担后果呢。
工作丢了,她脸上意气风发的笑容,还会有吗?
魏敢打算的是在事情办妥后,再找林蚕蚕说明情况,但因为有魏新的参与,事情瞬间就变得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