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饭是没法吃了。
眼睁睁看着魏敢冷着个脸走人,黄大柱心有戚戚地看向陈旭东,“你说,敢哥不会把我这个吧。”
他比了个割脖子的手势。
“这么重要的事你也能忘,你怎么不把自己姓什么给忘了!”陈旭东白了他一眼,吃饭。
黄大柱也不想忘啊,他不是一回厂就去找魏敢去了么,但当时魏家闹得那么厉害,他没找着机会说,然后就再也没想起来过了。
黄大柱从陈旭东饭盆里夹起两块肉来,“兄弟我可能是最后一餐了,吃你两块肉啊。”
陈旭东觉得魏敢还没动手,他就想先打死黄大柱了。
魏敢一整天上班都心不在焉的,目光老是落到窗外,可惜他期望出现的那人一直也没出现。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魏敢在小红楼大门口又等了一小小会,还是没见着林蚕蚕,自己耐不住,往厂办大楼跑了。
林蚕蚕不在办公室里,魏敢立马往厂门口跑,跑去传达到一问,林蚕蚕也没出厂。
魏敢立马就又食堂跑,但食堂好几个呢,现在正是下班的点,人也多,他哪里找得到人。
最后饭也没吃,就在宿舍楼下等着。
家里的事情林蚕蚕已经安排好了,也没准备再回去,现在陈旭东他们也只是查出眉目,还没确认,她就是回去也没用,不如等到结果出来。
晚饭林蚕蚕没胃口吃,回宿舍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品就去了澡堂。
冲完澡顺便把衣服洗了,又等了何喜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微黑了,厂里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
等她和何喜庆说着话到宿舍楼下时,魏敢气鼓鼓地堵到她面前。
“你怎么不来找我?”
第四十一章
此时正是生活区里最热闹的时候。
宿舍楼间的院坪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魏敢背着光,站在林蚕蚕面前,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
何喜庆看了看林蚕蚕,又看了看魏敢,感觉这两人间的气氛怪怪的,她也不敢多话,默默地把林蚕蚕手上的盆桶捎走,溜了。
看到林蚕蚕没有像往常一样,冷冰冰地看他一眼,直接就跟着何喜庆走,魏敢心里不免有些窃喜,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这段时间林蚕蚕哪里给过他什么好脸,就冷冰冰的那种,就是看到你了,眼里也没你这人。
小红楼比较独立,双方的工作鲜少有交集,除了每天晚上厚着脸皮送林蚕蚕回宿舍,魏敢都找不到机会接触林蚕蚕,更别提找机会解释之前事了。
中午还说他是“别人”呢!魏敢默默地看了林蚕蚕一眼,就是这会想起来都还怪让人生气的。
“家里的事能解决吗,怎么也不来找我?”魏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林蚕蚕,语气根本就藏不住心情。
魏敢看她的眼神,实在是太像上辈子公司里的那只二哈了,林蚕蚕总有种给他安个尾巴,立马就能安了马达似地摇起来的感觉。
林蚕蚕一时走了神,没有及时回魏敢的话。
然后就眼看着魏敢脸上表情从偷偷有点高兴,再到逐渐变得忐忑,甚至有些微微不知所措。
看着这样的魏敢,林蚕蚕嘴角都快要压不住啦。
“家事不好麻烦你。”林蚕蚕假装咳嗽,别开了脸,再抬头时,除了眼里因为憋笑水盈盈的,脸上的笑意已经稍稍压下去了一些。
说完,林蚕蚕礼貌地冲魏敢点点头,绕过魏敢就想走。
“其实我很好麻烦的。”魏敢有些着急了,她不麻烦他,她还想去麻烦谁!
陈旭东吗?中午的时候,林蚕蚕一口一个陈公安,就已经喊得魏敢心里十分不爽了。
林蚕蚕脚步没停,低头走得越发快了。
眼看着她又要跑走,魏敢生怕她去找别人,哪里还顾得上平时的小心和忐忑,伸手就拉住了林蚕蚕。
细细的手腕被魏敢攥在手心里,因为刚洗过澡,还有些润,软得就像是一团棉花似的,都感觉不到骨头。
林蚕蚕被他拉住,侧过脸来看他,眼里的笑容都来不及藏起来。
四周的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厂里自由恋爱的情况比较多,但也没有开放到大庭广众之下牵手的地步,大家都是很含蓄地表达情意的。
“干嘛呀!”林蚕蚕推他,没推开。
魏敢傻愣愣地看着林蚕蚕,脑子里循环往复就一个想法,她刚刚是笑了吧!
“你刚刚,笑了。”魏敢看着林蚕蚕,一下以来一直高悬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魏敢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福灵心至的感觉,几分钟前,魏敢还有一种看不清前路的感觉,但现在却仿佛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这会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起来,林蚕蚕瞪他,“笑也经过你的同意,未免管得太宽。”
魏敢眉眼飞扬,满眼纵容,林蚕蚕被他看恼了,“赶紧给我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魏敢这才回过神来,手才松了松,林蚕蚕就飞快地挣开了他的手。
被挣开的那瞬间,魏敢心里有些空落,想到那天晚上他主动放开林蚕蚕的手,飞扬的心情低落了一些,“对不起。”
林蚕蚕知道他是在为省城那天的事抱歉,但林蚕蚕没打算轻易原谅他。
魏敢这毛病得好好治治,不然下一次再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是不是还得要打着为她好的主意推开她?
凭什么啊,就算要放弃,也应该是她先放弃才是!
“有事说事,不许动手动脚。”林蚕蚕白了眼魏敢,示意他换个地方说话。
被翻白眼魏敢也高兴,他跟上林蚕蚕,一副什么都你说了算,你指东我不会往西的表情。
“可算是和好了。”陈丽萍和何喜庆趴在阳窗台上看着两人走出院坪。
何喜庆好奇极了,“这就算和好了吗?我看蚕蚕姐对那谁还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
楼下,林蚕蚕走在前头,魏敢跟在她身后一点,正说着什么,林蚕蚕看着没怎么搭理的样子。
“处对象是这样的,一时晴一时雨,蚕蚕是在拿乔呢。”陈丽萍笑,就算现在还没完全和好,但也用不了多久啦。
何喜庆摇了摇头,她不明白。
……
林蚕蚕领着魏敢在宿舍楼旁边转了一圈,林蚕蚕不让魏敢跟她并肩走,魏敢就老老实实地落后半步跟着。
“听说你去年差点把人打死?”林蚕蚕看了眼魏敢。
两人已经说好了,等何旭东那里调查清楚,不管是不是那个嫌疑社员偷的,到时候都由魏敢陪着去处理。
说完林蚕蚕才问起之前的事。
打人这事肯定是要问清楚的,男孩子之间打架不是什么大问题,血气方刚的年纪嘛,上辈子林蚕蚕上学的时候还跟同学打过架呢。
“那人……”魏敢其实不想跟林蚕蚕说那些事,怕脏了她的耳朵,但不说魏敢真有些杵林蚕蚕这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气。
想了想,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人确实是他打的,打得半死也是真的,不过魏敢没喝酒,是气狠了才往死里揍的。
当时来的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林蚕蚕他们生产队的那人跟另外两个负责望风接应,但即便是过年,厂里的安保措施还是很全的,尤其是小红楼。
打前锋的贼偷很快被擒住,林蚕蚕她们生产队的这个,就在魏敢躺着的办公室外头猫着,听着动静怕跑不出去,居然准备放火引开注意。
厂里生产□□,小红楼及重要的车间都在山里,小红楼这边是搞实验研究的地方,存放了许多易燃易爆炸的特殊原材料,一旦发生火灾,发生爆炸再引发山火,后果将不堪设想。
魏敢当时揪住那人时,火已经点上了,魏敢两脚踩灭后,揪住想跑的那人,就往死里揍了。
说起来,要不是魏敢差点把人打死,这人估计现在估计跟他那几个同伙一样,这会估计都重新投胎了。
“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还敢干这些小偷小摸的事。”魏敢说起这人,恨不得再揪回来揍一顿,偷的还是林蚕蚕家里。
明白事情的经过后,林蚕蚕就不介意魏敢打人这事儿了,至于魏敢接下来提出一起去看电影的事,林蚕蚕也直接拒绝了。
倒是会顺着杆儿往上爬,才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就想着约看电影。
看着林蚕蚕潇洒离开的背影,魏敢心里那只小毛爪子都快把他的心脏抓成花儿了。
来日方长。
陈旭东那里结果出来得很快,一天的功夫,就确定了东西是那人偷的,偷到的钱直接花了,脏物就通过别人转手出去了。
看着桌上剩下的三毛六分钱,林蚕蚕气笑了,“他倒是挺能花的。”
计划经济时期,没有相应的票证,有钱都没处花,这人倒是厉害,就一天时间,就把钱花了个一干二净。
陈旭东张了张嘴,魏敢眼睛一瞪,他到底没把那人怎么花的说出来。
林蚕蚕才十八,小姑娘呢,跟她说那些是脏了她的耳朵。
趁着午休时间,林蚕蚕跟着魏敢出了厂,直接就往那人家里去,林蚕蚕看着都铺到大路上来的药渣,眉头皱起来。
“这就是他当时逃过一劫,还没被抓去坐牢的原因。”陈旭东轻咳一声,魏敢把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在医院躺了四个多月才出来。
听说这两个月才慢慢开始下床,没想到才能动弹,就又重拾旧业了。
五间泥坯建的茅草屋,瘦成半骷髅一样的男人蹲在门口在煮药,见到魏敢下意识往后一倒,踢翻了药罐子也没管,手脚半用就往屋里爬。
人瘦,衣服裤子本来就垮垮地挂在身上,这一爬就露出些不雅观的东西来,裤楼那里瞬间湿了一片,骚气难闻。
魏敢第一时间背过身,把林蚕蚕的目光给拦住了,“别看。”
林蚕蚕乖乖地站着,看着魏敢,眼睛眨巴一下,又眨巴一下。
魏敢喉头滚了滚,抬手挡住林蚕蚕的眼睛,声音微哑,“以后不许这样看别人。”
“……”林蚕蚕,这样的环境下,魏敢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陈旭东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追上去把人提起来拎到了里屋,盯着人收拾好,换了身衣服,再警告一番过后,才把林蚕蚕他们喊进去。
虽然警告了对方,但那人看到魏敢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抖得厉害。
早知道偷林家的东西会惹到这个煞神,他是绝对绝对不敢去的,就是给他大金鱼他都不去。
“是,是林富贵让我干的,是林富贵让我干的,我还钱,我让我爸妈还钱,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不要打我……”那人缩着脖子,抱着脑袋,压根就不敢看人。
陈旭东听得一愣,这话他们上午来问的时候,他可没说,立马就是一脚踹在对方虚坐着的椅子上,“胆子挺大啊,连公安都敢糊弄,想死是不是!”
“不敢不敢,我不敢。”那人一个踉跄,顺势缩到地上,涕泪横流。
公安他是不怕的,他这个身体,就是他的尚方宝剑,谁知道能活几时,随便打个挺就抽过去了,公安怕他才是。
陈旭东撸起袖子还想给对方来一下,林蚕蚕扯了扯魏敢的袖子,魏敢这才伸手把人给拉住了,“别脏了自己的手。”
第四十二章
也还好陈旭东没给那一下,魏敢话音刚落,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嚎声由远及近,是这家下工的人回来了。
因为有这个小儿子的拖累,这家人上工的地方,是石碑岭生产队最偏远的最贫瘠的田地,是以中午时间,别人都下工到家歇着了,他们还在路上。
“儿啊,这是要逼死你,逼死咱们全家啊,娘也不活了,娘随你去……”一个老太太风一样地奔进屋里,一眼锁定地上的儿子,赶紧冲过去护着。
随后进来的几个人,除开为首的老头留在了堂屋里,剩下的人都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开。
“蚕蚕哪,叔公知道对不起你,但你六叔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一码。”整个石碑岭林姓人家居多,原主家里和这家人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关系。
林叔公一脸愁苦,哆嗦着给自己卷了根烟,靠它平复心情,“这家里你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你都拿走,你要实在心里不舒坦,你看到什么砸什么都行。”
这家里家徒四壁,林蚕蚕又能拿走什么,这东西一砸,她有理的都要变成没理的了。
“你说是林富贵指使你去偷的,什么时候的事,他亲口跟你说的?”林蚕蚕没回林叔公的话,而是看着地里瘫成一团的林六。
即便是父母在身边,林六还是在瑟瑟发抖,听到林蚕蚕的话,忙不迭地就点头。
林小叔当然不是特意跑来村里说的,他是在镇上,请了林六几个吃饭,饭桌上暗暗拜托的。
几个懒汉凑到一起喝了顿酒,被林小叔吹捧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口就把这事给应下了。
林六现在走路轻飘飘的,又是熟手,再加上他这破败的身体,就是被抓住,也没人敢动他,就让他行动了。
就是偷到的钱远没有林小叔说的多,但也差不多够他们几个花销一下了,热水瓶一个拿到别的地方卖了,一个送给了隔壁村的暗娼门子里,在那里快活一晚上,再打了场牌,兜里就空了。
林蚕蚕沉默了一下,这事报公安,顶多就是把林小叔弄去教育一下,让赔偿了损失,再就是林小叔在木器厂的工作可能不保。
但是这对她,对徐来娣她们几个有什么好处呢?
现在的日子对林蚕蚕来讲,挺平静的,别说林小叔这样的小人了,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丢了工作难保他不发疯,林小叔就在镇上呆着吧,林蚕蚕不希望再出现什么变故。
“我这次的损失是多少,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林蚕蚕半蹲下来,同林六平视,“我不拿你家的东西,更不砸东西,但损失你得赔。”
林六苦着一张脸,看着林蚕蚕,他现在兜里龙龙,药钱都是赊的,他拿什么赔,拿命赔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听过吗?”林蚕蚕微笑着看着林六。